&bsp;
从到大,聂阳不知在梦中多少次见到过仇人倒下死去的情景。
&bsp;
每次,他都会拿着把染血的剑,带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尸
体旁默默的流泪。
&bsp;
多年前那个春天之后,他的人生被定下了个注定要追逐良久的目标。而
他从未想过,在这之后,他还应该做什么。
&bsp;
孙绝凡的心情,与他应该是大同异吧。
&bsp;
仇隋倒下的那刻,那两口枯井瞬便闪动出亮晶晶的水光。
&bsp;
旋即,泪如泉涌。
&bsp;
没有抽泣,也没有任何痛哭的声音,孙绝凡那么低着头,安静的流泪。
&bsp;
聂阳远远的盯着她,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无法压抑的羡慕。那道捆着他
们的锁链,孙绝凡已经将它斩断,而他,此生也再无机会,唯有艰辛的背负着这
股失落,蹒跚前行。
&bsp;
他望着孙绝凡,孙绝凡却没有他。
&bsp;
她整个人都仿佛凝在了空气中,只有眼中的泪不断地流。
&bsp;
接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丝鲜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流了下。
&bsp;
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略显吃惊的抬起手,擦了擦口边,又蹭
了蹭鼻下,手心中,立刻抹上了片赤红。
&bsp;
她茫然的抬起头,终于了聂阳眼。
&bsp;
聂阳也清楚地到,她眼角流下的泪,竟也变成了夺目的猩红。
&bsp;
她动了动嘴,似乎想什么,但才刚开口,团紫黑血浆便哇的声涌了出
,霎,她眼耳口鼻中流出的血竟也起变成了如墨般的黑色。
&bsp;
她挣扎着动了动腿,仿佛宁死也不愿倒在仇隋的尸身上,但她那步终究没
能迈出去。
&bsp;
孙绝凡软软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她,还是倒在了仇隋的怀里,血与血,
混于处,再也难分彼此。
&bsp;
不知道呆呆地了多久,聂阳才勉强推测出了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bsp;
龙十九早早猜测出了聂阳的身世,她认定仇隋不太可能允许她害死聂阳,也
不知何才会亲手杀掉聂阳,她捉摸不透已经疯狂了这么多年的仇隋,她能信赖
的,是她自己手上的毒药。
&bsp;
中了血鼎散的,显然并不只是花可衣。能在仇隋本人并未察觉的情形下下毒
的,天下怕也只有那个龙十九。
&bsp;
她恐怕以为,仇隋有很大可能会在切事了之后甘心败在聂阳手上。而在江
湖恩怨之中,败,意味着死。
&bsp;
生机断绝之后方才起效的血鼎散,自然成了龙十九给聂阳留下的最佳报复。
&bsp;
只要聂阳得手,那么,在仇隋的尸身前,她便要聂阳当场陪葬。
&bsp;
若杀了仇隋的并非聂阳,喝下药酒的仇隋也能保证在三个辰内,拉所有杀
他的人共赴黄泉。
&bsp;
这是否是真相倒已不再重要,毕竟,得到解脱的是孙绝凡,而不是聂阳。
&bsp;
他依旧只能麻木的在这里,让山风把他吹得浑身发冷,满口苦涩。
&bsp;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昏,西山日暮,云盼情轻轻哼了声,终于从体内
逼出了大半毒物,口浊液吐在地上,活动起血脉不畅的手脚。
&bsp;
她知道聂阳的明玉功毫无逼毒的能力,稍稍恢复了下,便匆匆去墓碑旁边
拿过了那个酒壶,心翼翼的扳开聂阳嘴唇,先倒了出,却发现送不进牙
关之内,只好红着脸喝下口含在嘴里,踮起双足唇舌相,细心哺入他口中。
&bsp;
这解药见效到快,转眼聂阳周身的僵硬便烟消云散,他微微低头,正到云
盼情关切的眸子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情不
自禁的紧紧搂住了她,把脸埋入她瘦削的肩头,闭上了双眼。
&bsp;
下山的候,两人再次经过了聂家墓园,如同聂家在江湖的声望样,这里
已是片狼藉,那些作假的银子毕竟也是线索,官府声令下,这里便被刨成了
不忍直视的破烂土坑。
&bsp;
聂阳在墓园边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轻声道:“我想把娘的坟迁走,以后
我应该不会再回这座山上了。”
&bsp;
云盼情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道:“嗯,等咱们安定下,接娘。”
&bsp;
他侧头了眼那条隐秘的径,仇隋和孙绝凡还留在上面。
&bsp;
他本该把仇隋带下的,当他还是邢碎影的候,不知多少江湖女子被其所
害,下场惨不忍睹,那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只怕是将他挫骨扬灰也难解心中之恨。
&bsp;
但他没有,云盼情劝他,担心尸体上的毒仍旧有效,他了头,没有强
求。
&bsp;
着仇隋倒下的那刻起,切都仿佛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掌心云盼情的
手,他什么都触摸不到,什么都感受不清,周围的切,竟变得不够真实。
&bsp;
好似切,都只是场梦。
&bsp;
场不会醒的梦。
&bsp;
赶在夜色浓到掩盖山路之前,他们二人下山回到了镇上。
&bsp;
玉总管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恢复了平常伪装的模样,如意楼的弟子,和田芊
芊赵雨净那些起藏在这里的人,都已走的干干净净。
&bsp;
那个干枯伛偻的门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指着镇上道:“聂家,等你。”
&bsp;
聂家的大宅,的确有人在等着他们。
&bsp;
不过,仅仅是慕容极自己。
&bsp;
听云盼晴口齿伶俐的将山上发生的事匆匆讲述遍后,慕容极也草草交代了
下这期发生的事情。
&bsp;
赵阳对东方漠的事情颇有些介怀,动身去见南宫楼,而赵雨净不知为何,
好似不敢在山下等待仇隋的消息,赵阳对这假侄女也算颇为照顾,便把她也并
带走。
&bsp;
如意楼弟子将残局收拾完毕,分出批护送北严侯府的幸存者北归,余下的,
也都各自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bsp;
本想在这里等聂阳回的田芊芊,最后还是被田义斌带走,这次田芊芊难得
的听话了次,因为她爹,不论如何,女儿总要从家里出嫁。
&bsp;
玉总管接到了的命令,据与鬼煞有关,早早便已动身,此地剩余的事务,
都交由慕容极手打理。
&bsp;
“不过这里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聂阳带着丝苦笑,望着聂宅门
内的影壁,轻轻叹了口气。
&bsp;
慕容极却摇了摇头,面上难得见的没有半分笑意,“若真如此到好。只可
惜,在下天生便是劳碌命,刻也不得清闲。沈离秋并没直接去追东方漠。”
&bsp;
“哦?”聂阳挑了挑眉,到并没太过惊讶,月儿的那位师父,不管做出什么,
都不算出奇。
&bsp;
“她也不知把那笔帐迁怒到这镇上的官府身上。”慕容极顿了顿,叹道,
“这镇上的官衙中,二十七名捕快,四十三名衙役,连带七十六名巡防驻哨的兵
卒,都被她杀得干干净净。只有你那位表兄刘悝,被她刻意放过,饶了命。”
&bsp;
“这刘悝呢?”聂阳心中凛,连忙问道。
&bsp;
慕容极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并不难猜。沈离秋的身后,只怕
又多了个追魂索命的仇家。”
&bsp;
“不行,我得去找他。”聂阳眉心紧锁,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个难题。
&bsp;
慕容极苦笑道:“你既不必去,也不能去。”
&bsp;
“沈离秋了不杀的人,算在她面前脱下裤子拉屎,她也绝不会动手,否
则,你那表兄根本活不到追出顺峰镇。”慕容极拍了拍聂阳肩头,接着道,“而
且,你也确实没去管刘悝的事。”
&bsp;
聂阳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身体残存的力正在渐渐被疲惫蚕食,“还有别
的事么?”
&bsp;
云盼情倒是双眼亮,接口问道:“慕容,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bsp;
慕容极颇为无奈向着云盼情摇了摇头,道:“不是咱们在等的那个。而是个
本该早告诉聂兄,却怕分了他的心,被我刻意瞒下的消息。”
&bsp;
“是什么?”
&bsp;
“其实你们离开孔雀郡不久之后,燕总管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带大多数高
手离开。”慕容极缓缓道,“为安全起见,留在孔雀郡的聂兄家眷,便由我们擅
自做,秘密送到了如意楼总舵。”
&bsp;
聂阳本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听之下才松了口气道:“送到那边倒不是坏事,
从这里过去,骑马也不到两天吧。”
&bsp;
慕容极苦笑道:“若是个不少,平平安安的都能送到,那自然是件好事。
只可惜出发之前,被柳家庄的人找上门,以败坏门风为由,硬是带走了柳姑娘。
燕总管番交涉,他们总算同意以两个月为限,由聂兄亲自上门给个交代。”
&bsp;
“这他们怎么会找上的?”聂阳大感不解,不由问道。
&bsp;
“依在下猜测,想必是仇隋仇掌门百忙之中去告了密,至于居心何在,
实在揣摩不出了,按当柳家庄人拿的秘函所,柳姑娘继续呆在那里恐有性
命之危,里面言之凿凿柳姑娘未婚先孕倒在其次,这身孕会引旁人嫉恨,依
那人的性子,不定会暗中下手杀人。”慕容极叹了口气,谨慎道,“我想,他
指的应该是月儿。”
&bsp;
“派胡言。月儿怎会做出那种事情。”聂阳口否认,可不知为何,连他
自己也觉得心中阵发虚,“,我还非要去趟柳家庄不可了。月儿已
经不在,他们这下可没什么好担心了。”
&bsp;
云盼情着聂阳脸上挤出的勉强笑容,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道:
“好歹庄里也都是柳姐姐的长辈,你登门求亲,他们面子上才不至于太难不是。”
&bsp;
“另外,还有个坏消息。”好像了太多不好的消息,慕容极略觉尴尬,抬
手摸了摸鼻子,道,“白继羽特地知会了声,悬崖下面并没有找到董剑鸣。
他应该是龙十九抢先了步,还若是你不去找人,别怪他抢先下手。”
&bsp;
慕容极侧头了眼远处的马厩,道:“聂兄,这边已经给你备好了快马。
不管你下步打算去哪儿,只要你愿意,即刻便可出发。”
&bsp;
聂阳显得有些踌躇,没有开口,反而是云盼情问道:“慕容,武当的宋
前辈现在怎样了?”
&bsp;
慕容极若有所思的了聂阳眼,接着与云盼情对视片刻,才缓缓道:“在
下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bsp;
“哦?”聂阳也有些好奇,追问道,“此话怎讲?”
&bsp;
慕容极颇不情愿的答道:“地施救已经不及,我向玉总管要了枚‘九
死生’,喂宋贤服下后,可让他九天之内僵硬麻痹,几乎没有呼吸心搏,到
十天恢复之,如果有名医施救,兴许能保住性命。”
&bsp;
云盼情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笑,不再作声。慕容极有些恼怒的
瞥了她眼,对聂阳道:“聂兄,决定好要怎么做了么?”
&bsp;
聂阳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跟着疲倦道:“我现在只想做件事。”
&bsp;
“哦?但无妨。”
&bsp;
“我想吃碗热腾腾的卤肉面,再喝上大坛酒。”他握紧了云盼晴的手,淡
淡道。
&bsp;
聂宅的下人大都还在,面得快,酒的快。
&bsp;
云盼情的半碗面还没落肚,聂阳已拍开了二坛酒。
&bsp;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慕容极低声道:“慕容,我们休息晚,明早出发。”
&bsp;
她知道,聂阳定会醉得很厉害。
&bsp;
不过,即使醉的再厉害,他也已没有沉睡的权利。
&bsp;
次日晨曦未明,两匹快马从聂宅门前奔驰而去,直到马上的背影再不
见,那两人,也没有个回头望上眼。
&bsp;
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沉落在地上,慕容极微微笑,关上了大门。
&bsp;
顺峰镇的切,仿佛此结束。
&bsp;
让云盼情颇有些意外的是,聂阳并没去找被带走的董剑鸣,甚至也没再提过
龙十九的名字,仇隋死后,他的人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常会露出茫然不明的眼
神,望着不知属于什么方向的远处。
&bsp;
她依旧记着当初过的话,往柳家庄去的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聂阳
身旁,出,食同桌,寝同床,快到柳家庄前,还惹他难得见的戏谑道:
“我要是想寻短见,似乎只有茅厕条路可走了。”
&bsp;
只是这玩笑显然开的并不太好,此后两天,云盼情连见他如厕都会露出不安
神情。
&bsp;
为了避免柳家长辈多有指摘,云盼情并不适合跟着他同进庄拜会,他不得
不郑重其事的与她恳谈了夜,几次三番保证,会把这条命直留到阎王发了脾
气为止,她才算稍稍放下心。
&bsp;
把云盼情留在客栈后,聂阳孤身人去了柳家。
&bsp;
这去,是五天。
&bsp;
从三天起,云盼情每日前去柳家庄探听消息,无奈人生地不熟,势单力
孤,连风声也打探不到。
&bsp;
六天傍晚,她都已经备好了夜行衣和钩,准备夜闯柳家庄的候,聂
阳总算回了。
&bsp;
而且,并不是孤身人。
&bsp;
身材丰润了些,面色也好了许多的柳婷,跟在他的身边,头上挽了发髻,
斜斜别着根凤尾银钗,路走,纤秀的未曾有片刻离开她尚未明显突出
的腹。
&bsp;
只是,她盈满柔情的双目,也带着丝与聂阳类似的迷茫。
&bsp;
幸好,同样是失却了目标,作为女人,个孩子能补救的,远比想象中要多。
&bsp;
本以为这可以道赶去如意楼,哪知道聂阳却要在此与她们二人分道扬镳。
&bsp;
“我答应了柳家庄的庄,为他们做件事。作为聘礼,这并不过分。”聂
阳用平淡的口吻起的候,神情显得十分安宁。
&bsp;
也许,能有个为之努力的方向,对此刻的他,反而是件好事。
&bsp;
只是那件事并不太容易,聂阳这去,少也要十天半月,云盼情本想把柳
婷暂留在柳家庄,哪知道那个目光柔和了许多妇人,心底却依旧倔强,只是
淡淡道:“我已出嫁,便绝不会再回去,云妹妹,你若不放心表哥,跟他去吧,
如意楼也不算太远,我自己去那边等你们也是了。”
&bsp;
心知柳婷性子本不易与他人亲近,这机会什么也不该错过,而且硬跟着
聂阳,反倒两不讨好,云盼情虽不喜算计,却也不是傻瓜个,只得在心底悄悄
叹了口气,面上微微笑,拉起柳婷手掌道:“我自然是陪柳姐姐上路,聂大哥
这阵子话也不爱,跟着他北上,闷也闷死我了。”
&bsp;
此后的行程,便此敲定。
&bsp;
聂阳将随身物件细细整理了遍,要紧的物事统统给了云盼情,到了收拾贴
身暗袋的候,心中却突的个激灵,这才发觉竟在不知何,丢了件十分要
紧的东西。
&bsp;
东方漠经由月儿之手交给他的那枚蜡丸,上面刻着独狼暗记,为防丢失,他
还心的刻下了自己的姓氏,卷收在了什么地方。
&bsp;
那究竟是何丢了?他苦思冥想番,无奈到顺峰镇后他实在经历了太
多事情,其中失神失智的候也有,被人脱得光的候也有,真要细细去找,
只怕要把顺峰镇方圆百里寸寸翻个底朝天才行。
&bsp;
他只好苦笑声,等着将见了南宫楼,再亲自谢罪好了。怕那蜡丸真
正要给的是上代独狼风绝尘,那丢了内里讯息的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bsp;
自怨自艾也于事无补,他只好先托云盼情向楼提前请罪,他只要忙完柳
家嘱托,尽快赶往如意楼,如何弥补,他也都心甘情愿。
&bsp;
那,他倒没想到,这趟,去的着实远比他预料的久。
&bsp;
柳家的嘱托到并不太费功夫,聂阳如今身负九重明玉功近百年修为,总算也
跻身流之列,这种靠武力可以解决的旧怨,柳家庄碍于人情不便出手,聂
阳却没有半顾忌。
&bsp;
只不过用了十三天,他成功找到那人,观察半天之后,便出手废了那人武
功,留下只耳朵托人捎去柳家庄,算是大功告成。
&bsp;
临别之前,偏巧让他碰上了南宫楼的师兄叶飘零。
&bsp;
自从叶飘零师承血狼事传遍江湖后,这位无行浪子的屁股后面便总是跟着
大堆麻烦,除了每年陪在燕逐雪身边那两个多月无人敢捋虎须之外,真是偷不
到多久清闲。
&bsp;
因为叶飘零的句话,聂阳在江北又多呆了四十余天。
&bsp;
他也总算是亲眼见到了,叶飘零经常过的,是怎样又怎样危险的生活。
&bsp;
也许,抛开了压着他不断前行的巨大包袱之后,江湖对他而言,应该也能
样吧。
&bsp;
漫长的岁月往往会因为而变得短暂,四十几天转眼已过去,叶飘零与
两位交的红颜知己热情告别番之后,和聂阳痛痛快快的喝了整整天。
&bsp;
直到坐上了渡江的楼船,聂阳的头仍在隐隐作痛。
&bsp;
但痛的很畅快。
&bsp;
许多纠结在内心的苦闷,彷佛随着江风被扫而空。
&bsp;
跟着,便是盛夏烈日下的策马疾奔。
&bsp;
叶飘零告诉他,董清清早已不在江北,聂阳还在顺峰镇的候,因南宫楼
道密令,托薛怜护送紧急赶去了翼州。
&bsp;
虽然不知薛怜带她去究竟做了什么,但从结果上,薛怜不出丰州的誓言,
必定已被破解。
&bsp;
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那把令人胆寒的弯刀,重又高悬如月,寒光铺洒,
映出奔狼口中白牙。
&bsp;
董清清既然已经不需挂怀,去最后的目的地之前,他也还有个地方要去
而已。
&bsp;
先前心绪淤塞,许多事情都浑浑噩噩忽略错过,他这次再回,心头已经
清明许多,欠下的,自然不能忘得干干净净。
&bsp;
顺峰镇依然如故,不管多大的变故,也免不得被寸寸淹没,平复无
痕。他凭着残存的模糊记忆,穿镇而出,费了番功夫找到那条山溪,跟着沿溪
而下,去找他这次在顺峰镇上最为对不住的那名女子。
&bsp;
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们之拥有的,仅仅是那称不上美好的段
激情,和可能由此发生的神秘联系。
&bsp;
从想起那天的事情起,他知道自己应该找到她,可溪边的那破屋,已经
人去屋空。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bsp;
他用了三天在附近的村子详细询问了遍,才得知有家人匆匆忙忙的搬
走,竟和谁也没有打上声招呼。而那家人,很可能是那姑娘的父母兄弟。
&bsp;
花了些银子,他仔细记下了村里几户人家对那家人的形貌描述,心收
起,留作他日再作找寻的线索。
&bsp;
毕竟,他已不能在这边耽搁太久。如意楼里,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bsp;
聂阳没想到的是,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又让他费了好番功夫。
&bsp;
在翼州胡乱转了七八天,他才通过狼魂的渠道联系到了正巧在附近的银狼
邱护花。邱护花与内三堂的位女舵极为相熟,如此拐了个大弯,才把他带
到了南宫星近所在的座庄园之外。
&bsp;
结果到了门口见到慕容极,才知道如意楼早已派人等在渡口迎他,只不过他
踏足之前心生感慨,掩饰着行迹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恰好错过罢了。
&bsp;
许久不见,慕容极上去憔悴了几分,在门前匆匆聊了两句,也没问出什么
缘由,只是互相淡淡问了声平安。
&bsp;
“这里是楼的私宅,在下不陪聂兄同进去了,进门之后,自有仆人丫
鬟领路,在下有事在身,先行步,告辞。”慕容极微笑罢,转身便走。
&bsp;
聂阳想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神,心底不禁有些茫然,想到他与云盼情应该还有
事瞒着自己,也不知此行能否得到结果,心绪不禁跟着紧张起。
&bsp;
心底的猜测,已到了寻求答案的候。不论是什么结果,他如今也有了接受
的勇气。
&bsp;
他捏了捏拳,推开朱漆门,大步走了进去。
&bsp;
这边是庄园侧门,自然也没有门房随恭候,兰花夹道的径弯弯绕绕,通
向院里座八角凉亭。
&bsp;
凉亭里有两人正落座闲谈,个是身形渐显丰腴的柳婷,另个却是竟仍留
在这里的赵雨净。
&bsp;
赵雨净唇角挂着微笑,心扶着柳婷臂膀的模样,这两人竟好似亲密了许
多。
&bsp;
见到聂阳大步走,柳婷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欢喜之色,赵雨净却扭头不去
他,只是扶着柳婷起迎了过。
&bsp;
原赵阳本想把赵雨净安置在河东族内,随便托个族侄女的名号,算是与
他作对成瘾的赵冰,也没话可。
&bsp;
无奈她本人却不想去,几次问过,才不知要做什么,不如去浪迹江湖,
各处的风景。
&bsp;
赵阳哪里肯信,最后索性让她留在如意楼,等聂阳回如果依然如故,那
随她去吧。
&bsp;
结果倒是不用聂阳折返,赵雨净没几日便和柳婷走到了块,渐渐亲密的好
似闺中好友,连每日午后带柳婷在院中散步的活计,也从董清清那边抢了下。
&bsp;
细想也不足为奇,这两人骨子里本颇为相似,又同是大仇得报茫然失措的
心境,是同病相怜也不为过。柳婷经历数场变故之后性情变得柔和许多,再加
上赵雨净并未表示过对聂阳倾心,这两人能逐步交好,也不是件坏事。
&bsp;
又问了几句,他才知道云盼情已经回了清风烟雨楼,让他心下颇有些怅然若
失,不过顾忌面前两人心思,他也没多表现,只是将话题岔到别处。
&bsp;
与她们聊了片刻之后,聂阳搀着柳婷坐回凉亭,问明了南宫楼现在何处,
便往另头的拱门走了过去。
&bsp;
据这处庄园曾是南宫家的产业,几经波折后回到南宫星手中,是私宅,
却也有不少如意楼的好手在附近照。
&bsp;
昔年南宫身居四大之首,族中产业不富可敌国,也在江湖中算的
上数数二,这庄园占地广阔,聂阳过了两道院门,才碰到个端着瓜果匆匆走
过的丫鬟。
&bsp;
上前表明身份,那丫鬟倒也不怕生,笑嘻嘻的她正是要送去那边,恰好给
他带路。
&bsp;
聂阳跟在后面,过了条池上九曲回廊,绕过片奇石怪峰,沿着青藤棚架
路走到尽头,才算是到了那院子。
&bsp;
七绕八绕,绕的他头昏脑涨,险些分不出东南西北,真难为这丫鬟能把位
置记得如此清楚。
&bsp;
院子里的布置颇为有趣,没有石板铺的路面,四下皆是柔软整齐的草地,
角落竖着两架秋千,空旷处数着两个木人,旁边用木架搁着些木制兵器,另
角有两颗果树,树荫下摆着长凳石桌,起像是供孩童玩耍的地方。
&bsp;
可南宫星并不在。
&bsp;
聂阳还没开口发问,那丫鬟嗤的笑了声,过去把瓜果放在石桌上,道:
“公子莫慌,姐方才磨着楼要去钓鱼,奴婢猜,楼应该拗不过姐,去
挖鱼饵了。多半在那边院子,奴婢去端壶茶,公子自个儿去找找吧。”
&bsp;
聂阳了头,依言找了过去。
&bsp;
那院门后的花坛中,果然正蹲着个男子,袖子卷到肩头扎起,手里拿着
把短铲,正专心致志从挖开的泥土中翻找蚯蚓。
&bsp;
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正笑嘻嘻的在旁,手里拿着个的竹钓竿,红
扑扑的脸洋溢着种令人心暖的喜悦。
&bsp;
那男子并未回头,边喜滋滋的从泥土里夹出条蚯蚓放在旁边瓷盘上,
边笑道:“聂兄,你可真是姗姗迟啊。我还盘算,你若是再晚些到,我要不要
去叫个稳婆先过住下,免得柳家妹子到不便。”
&bsp;
聂阳径直走了过去,微笑道:“路上耽搁了不少候,实在抱歉的很。南宫
世兄,这次多蒙如意楼相助,却直到这才能当面声多谢,还望世兄不要见怪。”
&bsp;
“何必那么生分。我们也没做什么。”南宫楼笑着摆了摆手,挺身了起
,将瓷盘上的蚯蚓心拢好,交给花坛外着的名丫鬟,那丫鬟立刻递上
条湿巾,他擦净双手,轻轻拍了拍那女娃的头顶,柔声道,“梦兰乖,爹爹有朋
友了,你去找萍姨娘玩,好不好?”
&bsp;
那女娃乖巧的了头,软嫩嫩的嗯了声,从丫鬟手里接过瓷盘,握着
钓竿便往另头走去。
&bsp;
聂阳这才注意到那边回廊的阴影中还着个年轻妇人,穿着袭素白纱裙,
面容颇为秀雅,只是眉宇仿佛笼着层淡淡愁绪,那女娃过,红唇方才绽
出丝微笑,娉娉婷婷迎了上去,把将女娃包入怀中,满目疼爱倒像是亲生母
亲般。
&bsp;
那大随着丫鬟离去,南宫星这才回过头。
&bsp;
聂阳拱了拱手,微笑道:“江北别,多日未见,没想到你竟留了胡子。”
上次会面,还是切谋划之初。彼聂阳心中仍满是愤恨,自然比不上今日谈笑
这么轻松。
&bsp;
南宫星本是个极为讨喜的娃娃脸,如今唇上多了两撇胡须,着到成熟稳重
了不少,他呵呵笑,翘起拇指在胡子上按了按,道:“有人崇拜昔年位大
侠崇拜的不得了,非要我也学着留出四条眉毛,害得我这两次出门,平白多了个
显眼标识。回头哄顺了她,我再刮了是。”
&bsp;
“想是怕你总仗着张可爱面孔哄姑娘吧。”
&bsp;
两人边笑,边往可以坐下慢慢话的地方走去。不过还没走出院子,
又有个年轻女子匆匆走了过。
&bsp;
她身鹅黄纱衣,天青色的扎脚裙裤下露着双雪白赤足,双用带挂住
脚背的短齿轻屐托在足下,似行动不便,她走起却轻盈稳健。她身段高挑苗
条,双腿是格外修长,裙裤明明颇为宽松,其中仍透出阵阵无法掩饰的奇异活
力,那健美长腿的弹动,在如此遮掩下仍令人口中阵发干。
&bsp;
而那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面孔,是当得起倾国倾城之称,即便是已惯了
赵雨净和田芊芊两张美容颜的聂阳,仍不禁有了刹那的失神。
&bsp;
那令人心醉的俏脸,眼望去,竟似记粉拳,不轻不重的在人心窝上捣了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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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阳连忙定了定神,免得失态,毕竟能在南宫星私宅如此随意的女子,只怕
最少也是他的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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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先牵过南宫星的手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低声了
几句,跟着轻轻笑了起,仿佛淘气孩童做下了什么令父母无可奈何的恶作剧
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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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星无奈的笑了笑,冲她了头。她登欢喜的凑上前去,樱唇微翘在
他脸上亲了口,这才扭过身,笑道:“这是聂公子吧,我和你家的诗诗妹
子颇谈得呢,我姓苏,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声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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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音颇重,话又快,聂阳怔了怔,才完全明白过,望着这女子出尘
仙子般的面目,加上那双极为魅人的美腿,他下意识便道:“苏,勾魂
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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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啊哟声笑了起,双眼弯弯如月,笑得旁人都情不自禁跟着心头
阵轻松,“是啊,我是那个苏,苏蝉舞的苏。只不过我现下只给个人,
再不敢勾别人的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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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阳不禁颇为佩服得望了眼身边的南宫星,不光是因为面前这位苏姑娘三
年前还位列江湖四绝色之,是因为她与江湖的牵扯并不太多,反到与王公贵
胄过往极密,舞技冠绝天下之际,被定南公认作了干女儿,任谁也会觉得,她那
绝世仙容,将必定归于某个对定南公极为有利的皇族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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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星拍了拍她,笑道:“好了,你肯定不光是为了找我要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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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蝉舞抿了抿嘴,秋波横俏生生瞪了他眼,道:“北边有事,那两个养
伤的贵客急着要走,正巧听聂公子已经到了,要和他见上面再走,我这不
赶紧的跑通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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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星哦了声,笑道:“也好,先见他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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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阳虽不明所以,但既然对方专门等着见他再走,想是熟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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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蝉舞本想跟着他们道,可才走到下个院子,被个年纪大些的秀美
少妇摆手叫去,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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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公与北严侯素不睦,这次北严侯在定南公管辖州郡栽了这么大个跟
头,南宫星身边又有如此身份的美娇娘,聂阳心中不免有些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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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覆灭之后,江湖门派鲜少再参与庙堂之事,行事手段天差地远,
二势力大多不足。而如今以如意楼的声势地位,当真想去影响权臣之争,也并
非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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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疑虑他并未考虑太久,因为很快,他见到了等着他的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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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浅笑盈盈,眉梢眼角尽是喜悦满足,竟是聂阳以为凶多吉少的魏晨静,
而她亲密挽着的那个男子,是让他忍不住低叫了声:“鹰大人,怎么怎
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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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横天了头,笑道:“不是只有你们江湖人才能借死逃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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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阳并未惊讶太久,路走,他已能对很多事处变不惊,死遁是见怪不
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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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何鹰横天没死,却不去救顺峰镇中枉死的数百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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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问出口,也许他和魏晨静婚燕尔心无旁骛,也许他受伤中毒无法行
动,不论什么理由,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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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横天带着魏晨静找人疗伤,因为信不过孔雀郡的郡衙,便去找了如意楼的
分舵,正因如此,他回客栈的候,战局已接近尾声,而他安排保护董家姐妹的
心腹,竟被毒杀在客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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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屋内已经是片狼藉,只有两具敌人的尸体,鹰横天只得草草布置了
下,假作已死,欲图脱身事外,重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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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何屋内房门都已闩上,那被毒死的尸身却仍僵硬的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