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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东流去第10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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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说:“垫子给你!到警察局去给你!你跑什么!要不是我跑得快你早蹦了。一双新鞋都给我跑烂了。”

    拉车的说:“老总,我以后决不再犯。”警察说:“说得好听,拿了违章罚款再说。”他又指着那家商店门口:“车子放下,也蹲到那儿去。”

    老清在墙根前蹲着.听着这个拉车人的声音,酷似他村里的长松!可是他再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长松。长松快走到他跟前时,他猛地站起来抓住长松的手说:

    “你是长松不是?”

    “你是谁?”长松吓了一跳。

    “我是你老清叔!”

    “老清叔!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老清激动地说:“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我找了两天了。”两个人见面,又是掉眼泪又是高兴。那个警察过来说:“嘿,你们俩在这儿倒是搭上亲戚啦!”长松忙从腰里掏出五毛钱说:“老总.这点小意思你收下,吃饭不饱。吃酒不醉,就买盒烟吧。”警察把五毛钱接住了,他又对老清说:“还有你哩!”长松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警察说:“你拉过车没有?”长松因为急着要领老清回家,就又给他掏了五毛钱,这个警察马上笑容满面地说:

    “你们走吧.你们从这小巷子出去,顺着城墙走。那里没岗。”

    进了小巷子,老清说:“这城里人怎么都是这样?穿戴的郎帽金圈,五毛钱都打发住了。”长松说:“警察都是这样。‘黄狗变黑狗,没钱查户口。’他们就是凭净街查户口弄几个钱。”

    到了顺城马路上,长松把车放下说:“叔,你坐上,离家还远着哩。”老清像蝎子蜇了他一下似地说:“我不坐。”长松说:“你坐上吧,坐上我反而跑得快。”老清说:“我不坐!这不是咱们庄稼人坐的车。”

    到了烧窑沟,天已经大亮了。这天正是正月十五。路上赶集的人,扯群大流,附近街上,有往“百子桥”上上供的,有在广场上打秋千的。卖琉璃喇叭的背着大竹篓子,嘴里吹着琉璃喇叭,后边跟着一群小孩.卖糖葫芦的挎着篮子,沿街叫卖。

    老清顾不得看街上的景致,只是一路小跑跟着长松走着,到了窑门口,长松说:“俺婶就在这孔窑里住,我在北边那孔窑里住。”他说罢喊着:“婶子,婶子,俺叔回来了!”

    秫秸门开开了,先跑出来的是雁雁,她大声喊着:“爹!

    ……”又向窑里喊着:“俺爹!俺爹……”老清婶喊着:“哎呀!老天爷呀,你可是真灵验啊!我昨天夜里才许下个猪头。”

    老清老汉站在破窑洞口,他呆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个窑洞就是他的家,他对这个“家”是多么陌生啊!他看了看雁雁,几乎把她当成爱爱,雁雁又长高了半头。他看了看老清婶,老清婶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他感到这一年多,人都老得多了。

    长松坐了一会走了。老清婶急切地问着:

    “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把人心快操碎了。”

    老清说:“从伊川县,我在那里给人家打长工。”

    “咱的牛哩?”

    “早死了。”

    “车哩?”

    “车卖了。”

    “只要人平安!东西都是人置的。”老清婶劝着老清,自己却忍不住擦起眼泪来。

    老清看着窑洞里放的锅碗、风箱、几条被子,还有老家的那个箱子,就问:“你们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出来的?”老清婶说:“还不是两个闺女挑出来的,两个丫头都学会挑担子了。”接着她把如何从村里逃荒出来以后又到寻母口的情形说了一遍,老清问:

    “爱爱哩?”

    老清婶打了个顿儿说:“人家在城里给她找了个事,明天就回来了。”

    “找了个什么事?”老清又问。

    老清婶说:“还不是顾个嘴.给人家缝缝补补。”

    中午,老清婶还到街上买了半斤肉,给老头做了一顿面条吃了吃,杨杏又送来了两个玉米面枣糕。杨杏和老清说了一会就走了,老清躺在地下铺的麦秸草铺上微笑说:“哎,好赖总算是个家!”他把昨天夜里蹲人家席棚,还出了两毛钱的事说了说,没有说完已经睡熟了。

    四

    第二天一早,老清老汉就按着老习惯起来了。他找了把破扫帚把窑洞门口扫了扫,又拣了些碎砖头和坯头,准备垒个小厕所。

    他正拣着砖头,抬头见一个青年妇女向窑洞这边走来。这个青年妇女穿了件阴丹士林布的蓝旗袍,里边穿了件粉红色棉袍,穿着一条紫红色棉绒裤,外边没有套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肉色袜子和湖绿色花鞋。

    她向这边走着,老清没有留意,他只当是过路的。谁知道那个青年妇女老远就喊着:“爹!爹!”一路小跑过来,老清还只当喊别人,准知道那个青年妇女跑过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说:“爹,我是爱爱!”

    “爱爱!”老清猛地吃了一惊,拣在手里的半截砖头,也差点砸在脚背上。跟前站的这个姑娘,烫着头,擦着粉,嘴上抹着口红,就在一刹那间,老清老汉一切都明白了。

    爱爱哭着说:“爹,你没有认出来是我吗?”

    “我!……我!……”老清叔用枯干的手背擦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窑洞里,一家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哭起来。

    最后还是老清婶先说话。她说:“吃饭!人只要活着,有啥哭哩。”

    爱爱这时把带回来的提兜解廾,拿出来一块肉,一包元宵,半斤粉条,还有一大堆碎馍块。她说:“这都是我平常吃剩的馍。”她又说:“早知道俺爹回来,我就买一斤酱牛肉带回来,五味斋的酱牛肉烘得可烂了。”

    爱爱在掏着东西说着,老清老汉却一直不敢看女儿的脸。

    他脑子里嗡嗡响着,好像要炸开一样。他也不敢到门外去垒厕所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偷人家东西的贼。

    过了一会儿,爱爱和雁雁到长松家去了。爱爱在城里给小响买了个橡皮薄膜做的“洋茄子”,她们给小响送去。

    两个闺女刚走出门,老清走到老婆跟前,瞪着两只血丝的眼睛问:“你把爱爱卖到哪里了?!”

    老清婶看着他那像疯了的样子,急忙闪在一边说:“什么卖了!人家在城里给她找个事儿。”

    “什么事儿?”老清逼着问。

    “学说书!没办法。人嘴不能绑起来!……”

    老婆活还没有说完,老清“叭”的一巴掌打在老伴脸上。大约打得太重了,把老婆打坐在地上,嘴也打流血了。

    老清的手颤抖得厉害。他指着老清婶骂着说:“你……你……给我领的好家!你算个人不算!”他说着又拿起擀面杖。

    老清婶也是犟脾气,她跑过去一把抱着他的胳膊,用头顶着老清的胸膛说:“你把我打死吧!你把我打死吧!这一年多你去哪里死了!你一进门就打人!……”

    这边一哭一吵,长松、杨杏和爱爱、雁雁都跑过来了。她们急忙拉开老清婶,夺掉了老清手中的擀画杖。

    老清婶气不过,坐在地上放大悲声哭起来。她哭着说着:

    “这一年多你知道我们怎么过的不知道?你有本事你咋不养活我们!你该死了!你光知道打人,就不知道人还要吃饭!……”

    老清听她骂着,自己气不过,用拳头打着自己的头说:“怨我!谁叫你跟我海老清哩!……”

    长松看他气得那个样子,就连拉带拖把他拖到自己窑洞里。

    长松劝着他说:“老清叔,蒋介石扒开黄河,这一场灾太大了。人都是死几死,活几活。俺婶子和俺两个妹妹,又都是女的,她们这一年多苦水也喝够了。你就是再恼,也得忍忍。”

    老清流着泪说:“长松,我死后不能进咱姓海的老坟了。我这一辈子并没有办亏心事,怎么老天爷对我这么狠呢!”长松说:

    “那都是老迷信话。爱爱她在车站学说书,也不一定就流荡了。

    咱现在连饭都没有吃的,还管她‘下九流’不‘下九流’。”

    劝了一会儿,老清老汉不哭了,那边老清婶也不哭了。到了快晌午时候,爱爱过来了,她脸变的惨白,眼睛也哭红了。她说:

    “爹,回去吃饭吧!”

    老清老汉低着头没吭声。长松说:“吃饭吧!吃罢饭再商量,你不愿意叫爱爱去,可以叫她回来。”

    老清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窑洞里了。老伴虽然和他吵了架,心里还是心疼老头。她给他一个人包了一大碗饺子,自己和两个闺女还是吃的野菜面条。

    老清自己吃不下,他给爱爱和雁雁拨了半碗,雁雁吃了,爱爱一碗饭却在那里放着。

    吃罢饭,爱爱擦着眼汨过来了。她先跪下给老清磕了个头说:“爹,我先给你磕个头,我今年过年还没有给你磕头哩!”她接着说:“爹,你也不用生气,也不用打俺妈。学说书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不是俺妈的主意。我没给你丢什么人!”她说着眼泪像小河似地在脸上流着,“你把我养活大了是不错,可是我也得活下去!你要嫌我这闺女丢人,我可以不姓海!”她说罢,站起来扭头走了。

    老清婶急忙赶到窑外边喊着:“爱爱!爱爱!你爹老了!你别跟他一样!”可是爱爱头也没回,向着城里走了。

    夜里,惨白的月亮挂在冰冷的天穹上。几颗流星像她洒下的泪珠一样在闪烁着。老清老汉一个人在窑外崖头上站着,他仰望着天空,悲痛地问着天:“老天爷,你为什么不长个眼睛!难道是我错了嘛!”

    正月十七这天,老清老汉提着个小包袱又离开烧窑沟走了!

    长松劝了半天,他还是执意要走。他说:“长松,我是个庄稼人,这种日子我过不了,我眼不见,心不烦!”说罢提着包袱走了。

    第二十章 石头梦

    官大自险,树大招风。

    一一民谚

    一

    王跑一家错坐了向东去的火车,到天明时候,火车在白马寺车站停了下来。王跑看车一停,就赶忙从车篷上跳下来,先把小车、行李、锅碗递了下来,又把黑蛋和毛蛋抱了下来,最后又把老婆老气从车篷上接了下来。

    到了这个人地两生的地方,王跑感到孤独了。

    他想着一辈子头一回坐火车,往西行却坐了个头朝东的车。这里离洛阳有多远?他不知道。看起来这一回是老水牛掉到井里边一一无法动弹了。

    一家子离开车站,在一条黄土路上走着,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好。走了一阵,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附近村子几条炊烟袅袅娜娜地向天空中飞升着。毛蛋蹲在路上不走了,他喊着:“妈,我饿!”其实王跑自己肚子也早饿了,只好把车子停在路旁。

    老气说:“咋办,耍不我到村子里要点吧!你们在这儿等着。”王跑说:“把他俩也领着,能要来点稀饭喝喝就好了。省得他们在这儿闹。”

    老气领着两个孩子进村要饭去了。王跑靠着一个土圪塄半躺下来。他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咕噜嚕”地响着,心里说:

    真是肚子里唱起洋戏来了!什么声音都比这个声音好听,什么味也没有挨饿这个味难受。人发明这,发明那,发明飞机会飞,发明火车会跑,就不会发明人不吃饭能活着!

    他抬了抬腰,想放个屁,却没有放出来.他叹了口气说:

    “唉,人家常说,饿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如今我算知道了。”他觉得一阵晕困,头靠在土圪塄上。……

    隐隐约约地听见一阵狗叫,他知道老气进村里了。嘴里慢慢地湿润起来,他开始站起来在地里走着.他忽然发现这是一块红薯地,红薯出过了,地还没有犁。他又发现就在他跟前的地上露出一棵红薯笼头,秧子割掉了,红薯还没有出,镰割过的茬上还流着粉汁。“好大一棵红薯!”他说着蹲在地上扒起来。扒开以后,这棵红薯大得惊人!像牛头罐子那么大的红薯块,三四块挤在一起露出鲜红的颜色。“这么大的红薯!一块就够一家人吃了!”他拼命扒着,可是怎么扒也扒不出来,累得他满头大汗,肚皮里叫得更厉害了。……就在这时候,老气在他背后喊着说:“别扒那个红薯了!你吃这个吧。”王跑扭头一看,只见老气笑嘻嘻地端了个红漆食盒,她把食盒放在地上,把盖子一打开,只见里边放着热气腾腾四大碗荤菜:一个是红烧长条肉,那枣红颜色的肉块足有四寸长,半寸宽,晃晃颤颤地放在那里;另外一个是黄焖肉,因为碗装得太满,还掉在食盒上两块。王跑觉得可惜了,就用手先去拣那两块黄焖肉,可是拣来拣去,那两块方肉却滑得像泥鳅一样,怎么也捏不到嘴里。老气说:“你先吃那条鱼吧!”王跑看着食盒中放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条红烧鲤鱼。那条鱼新鲜的像活的一样躺在盘子里,背上洒着木耳、姜丝、肉汁。王跑拿起一双筷子就去夹,刚把筷子挨着鱼身上,那条鱼忽然在盘子里睁开一只眼来!……吓得王跑“哎呀!”一声,急忙睁开眼,却是一个梦。

    这时老气和孩子们已经要饭回来了.给他捎回来半块玉米面饼子和两块细得像指头一样大的小红芋,王跑一面吃着一面掉着泪。

    老气问他:“你刚才哎呀一声,是肚子疼?”王跑把刚才做的梦说了说,又说:“今天肯定要有气生!人家说做梦吃肉要生气。”老气说:“梦是心头想,你饿晕了,再说肉你也没有吃到嘴里。”王跑说:“就是。反正说破不灵。好在能转个好运气吧。”

    吃完了红芋,老气说:“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住下,天这么冷了,没有个存身地方不行。”王跑说:“还找庙住。这么大个庄子,它能没个土地堂。”说罢推起车子向一丛树林走着,就在这时候,黑蛋指着前边一片房子说:“那不是个庙。”王跑看了看,只见前边柏树林中,红墙黄瓦,殿宇层迭,确是一座大庙。

    他们来到这座庙门口.只见两扇朱漆山门大开着,山门下扫得干干净净,门楹上挂着个大匾,上写着:“敕赐白马寺”。迎大门有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中国佛教之源”几个字。王跑虽然识得“白马寺”三个字,意思却不懂得。他扒在石碑上探头朝里望了望,只见大殿里香烟缭绕,还隐隐听得有和尚在念经。

    老气说:“这是个啥庙,这么大?”王跑说:“管他什么庙,只管进去。”说罢推起小车就往里走,刚走到院子里,大殿里走出个小和尚,约有二十来岁年纪,穿个黑袈裟,长筒白布袜子,见了王跑忙挡住问:“你们是哪里的?干什么?”王跑虽然多年没见过和尚了,却也懂得点称呼。他说:“小师父,我们是黄泛区逃荒的,坐错车了,流落在这里,想在这庙里住两天。”那个小和尚说:“我们这是寺院,不是庙。这里不能住,你们到别处去看看吧。”王跑说:“小师父,我们在外边要能找下住的地方,决不会来麻烦你们这寺院,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们出家人爱行善,好赖找个避风的地方就行。”小和尚没有他嘴会说,只说着;“那不行,我们这是寺院。”正说话间,从殿里又走出来个老和尚,他有六七十岁年纪,长眉毛,深眼窝,尖下巴,看去面貌清癯,说话却声音响亮。他说:“这里不能住啊!这里是佛教重地,你们到村子里看看找个地方吧。”王跑看这老和尚的穿戴神气,像个当家的和尚,就抢上前一步说:“老师父,你就行行好吧,我们是逃难的难民,只住一晚上,给孩子们烧碗茶喝。明天就走。”老和尚看撵不走他,就对小和尚说:“给他们领到后菜园住一宿吧!”

    说罢,叫小和尚领着王跑一家到后菜园去了.

    原来这白马寺是洛阳一个有名的寺院。据传说是东汉明帝时候,有两个印度和尚。用白马驮着佛经来中国传教。走到这里,白马死了,他们就在这个地方开始传起教来。现在这个寺里,还有埋着这两个印度和尚的坟,因为有这个传说,历代洛阳遭过多次兵燹,这个大寺却一直保存了下f来。不过这里只是个古迹,香火一直不算很盛。到清朝末年,殿宇房屋倒塌得很厉害,寺里原来有一顷多地产,也陆续被当地豪绅们霸占了。后来“一二.八”淞沪战爭时,国民党政府迁都洛阳一段,几个院长来这里逛了一趟,老和尚告状,才箅把地要回来二十多亩。后来又批了一笔修缮款,可是钱批得太少,再加上当地官员贪污挪用,除了把那几个院长的题字刻成石碑外,剩下的只够修整了一下山门,里边还是破烂不堪。

    这里只剩下两个和尚。老和尚叫智能,小和尚叫圆通,他们是师徒二人。寺里的二十多亩地,由附近村里几家农户租种着,每年秋罢缴点粮食到寺里,供他们生活,寺后边还有大院子,老和尚在那里开了一片菜地,种了点萝卜白菜。

    王跑一家当夜就住在这个菜园的两间破房里。

    第二天清早,王跑找了一把破竹扫帚,把菜园门口扫了扫,又把些碎砖头拾了拾,就在这时候,老和尚转过来了。王跑说:

    “老师父,你起来得早啊!”接着他又指着菜地说:“你这白菜这样种不行,这样长到啥时候还是扑楞楞,都下过霜了,得用红芋秧子把它捆住。一捆住就长成净心了。另外,你这红萝卜得剔苗;你看都长得像指头一样粗,我在家种的红萝卜,长得和棒槌一样,一个二三斤。”老和尚看着他说:“你会种菜?”王跑说:“嗨!不光会种菜,还会种细菜。像你这个园子,我步了,最少有三亩多地,要是摆弄好,种几畦葱、韭菜、芹菜,栽半亩蒜,吃不完的菜,还能卖钱。”老和尚说:“我们出家人不吃葱、韭、蒜、芥。这在三十戒里边。”王跑说:“这没有关系,种半亩西瓜,种几畦黄瓜、甜瓜。这不戒吧?”

    王跑一时说得天花乱坠,把个老和尚说得迷住了。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要是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寺里可就不用赶集了。”

    他又看着王跑带着木匠家具,就问:“你还会木匠手艺?”王跑说:

    “俺家是相传三辈的木匠,粗细木作都会点。”老和尚说:“我有一段柏木料,想做一张腿低一点的床,行不行?”王跑说:“你要啥样子的都行。”

    王跑在寺里做了一阵木匠活,渐渐地和智能老和尚混熟了。

    智能看他人长得五短三粗,一身力气,说话也随和,手也勤快,就有意留下他在后园里边种菜园。后来讲定,一年工价是三石谷子,一石荞麦,一石五斗绿豆,菜园子里的莱除吃以外,到集上卖的钱和寺里四六分。寺里用水由他挑。

    王跑得了这二三亩菜园地,把命都拼上了。到了开春,他和老气商量着要打一眼水井。他说:“青菜是水布袋,种菜园没井不行。有一眼井,一亩园能顶十亩田!黄瓜、韭菜这些细菜也能种了。”老气说:“你到下边打,我和孩子们在上边给你绞上。打起来也容易。”王跑又和智能老和尚说了说,智能说:“只要你会打,你就打吧。寺里也早想打一眼井了。就是咱们这里水井深一些,最少得四五丈。”

    王跑舍不得白天的工夫,白天翻地整地下菜苗,夜里打井。

    挖了两个黄昏,就挖了丈把深。第三天,王跑吃罢晚饭,下到井下正在往下挖时,忽然“咣啷”一声,镐头碰着个硬东西。王跑一惊,心里想:“莫非挖着一罐子银元宝!”他就把镐放下,用小锨慢慢在这个东西四面掏土,慢慢地那个东西能晃动了。王跑又摸了摸,像是一块大石头,可是这块石头面是乎的。王跑心里想:管你是妖是怪,先弄上去看看再说。就用一条绳子把这块石头系住,自己先爬上井来,和老气慢慢地用辘轳绞了上来。

    王跑看了看四周无人,就和老气悄悄抬到屋里,点了盏灯仔细看了看,却是一段六楞的青石石柱子。王跑用镰把敲了敲,看它里边是不是空的?结果敲了半天,里边还是石头。老气说:

    “还用敲!抬着那么沉,里边还能是空的!净在那儿瞎想。”王跑又用镰刀在上边划了划,还是一块青石。老气说:“真是财迷转向了,眼看是石头,还能是一块金子。”王跑说:“你懂得什么,万一是一块玉石呢。”

    王跑又翻腾着看了半天,用脚蹬,用鼻子闻,还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老气说:“算了吧!别闻厂。再闻也是石头。明天我涮涮,当个捶布石头用!”.王跑叹了口气说:“唉!外财不发命穷人!耽误我少挖几篮子土。”

    第二天天刚亮,王跑就起来了,他舀了几盆水把这块石头洗了洗,却发现石头的六个面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字。王跑虽然也识得几个字,可是这石头上的字,有的是篆写,有的是正写,他也识不清。王跑说:“这带字的东西都金贵,别磨镰刀了。”他把石头摆在屋里,每天吃饭坐坐当个石礅用。

    过了两个月,王跑的井也打成了,菜园也浇上水了,黄瓜已经开花坐胎。这一天有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来寺里游玩,他看着寺里的十儿座石碑,看看这个碑摇摇头,看看那个碑叹口气。最后转到寺院后边菜园里,见王跑在割头茬韭菜,就满有兴趣地说:“嗬,‘夜雨剪春韭’,新鲜韭菜可下来了。”王跑说:“老先生,你拿点回去吃。”那个老先生说:“你要卖我就买一点,吃个新鲜。”说罢掏了两角钱,王跑给他抓了一大把。王跑说:“我给你找根绳子捆住。”就来在屋里找绳子,他前边走,老头后边走,到屋里,那个老头却发现墙边放的那块石头!

    那老头也不顾得脏,用衣袖掸了掸石头上的灰尘,爬在石头上看着,嘴里不住地说着:“哎呀!哎呀!这难道是真的吗?”他又仔细地翻着看着,弄得满头大汗,脸都兴奋得发红了。后来他问王跑:“这是寺里的东西?”

    王跑是个精细之人,看他稀罕的样子,就猜着这块石头有点来头,他装得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这是我们家祖传的东西。

    我老爷是个文举,当年在京城里买的。”

    王跑在瞎胡编着,那个老头却信以为真,赞叹着说:“我说呢!还是有根源的人家嘛。”王跑说:“前几天有人来看,给我出十块钱银元,我不卖。”那老头说:“一百块你也别卖。”老气在一边插嘴说:“老先生,你要不要?”王跑给她踢了一脚.不让她说话。

    那个老先生说:“我要不起呀,我是个穷教员。”

    王跑又说:“俺老爷买的时候,就花了三百两银子。”老头说:

    “值!这东西没有价钱。”

    王跑听他这么说,高兴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可是他还憋着.;他想问问这个老先生,到底这块石头是个啥东西?王跑说:

    “老先生,听俺爷爷说,这是北京金銮殿一根半截柱子。”那个老先生说:“不是!这是蔡中郎写的‘两体石经’。”王跑说:“对了。

    这个姓蔡的和俺爷爷是换帖弟兄。……”老先生摆着手说:“更错了。这个蔡中郎的名字叫蔡邕,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他说着,指着石头上的一行字说:“你看,这上边写的‘熹平四年’。

    ‘熹平’就是东汉汉灵帝的年号。汉灵帝你知道吧?”

    王跑不敢再瞎吹.就老实地说:“不知道。”

    “蔡文姬你知道不知道?”王跑说:“不知道。”老先生又问:

    “曹操你知道不知道?”

    王跑说:“曹操我知道。大白脸嘛!俺小孩他大舅外号就叫曹操。”老先生说:“哎,就是。这块石头就是那个时候的东西。

    当时熹平年间,订正《六经》,皇帝就让蔡中郎他们几个把《六经》刻在石头上。立在都城太学门外,让天下的读书人观摹对照订正:蔡中郎自己写的《尚书篇》,是用楷、隶两体写的,所以这石头叫‘两体石经’,当时的都城就在洛阳,想不到在这里发现了它。咱们全中国只发现过两块,都还没有这一块上的字多!”他说着,又拉着王跑蹲在地上看着说:“你看,蔡中郎这字写得太好了!真是‘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多有力气啊!”

    王跑也随着说:“是啊,这一顿饭要不能吃十个馒头,就写不出这个字!”

    老头又赞叹了一番,王跑问他说:“老先生,你姓啥?”老头说:“我姓陈,耳东陈,我叫陈侃。”

    王跑说:“陈大叔,实不瞒你说。我是逃黄水出来的,我把家里缎子被子、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