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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告诉你 第五章(1/2)

    为情所困

    明柔终於搬回傅家祖屋。

    搬家的事不劳她费心,自有工人办。她只带看儿子世达由司机接回来,安置在预先已准备好的房间里。

    她的卧室与世达跟护士住的相连,离以战的那间远远的。

    “我要以战隔壁那房间。”她提出要求。

    “对不起,是大少的吩咐。”工人说。

    “我跟妈咪说。”明柔不悦。

    傅大一听她的话,脸色就变了。

    “不行,阿强右边是以哲卧室,左边是我留给可欣的。”她说:“你有甚么不满意?”

    “我想和以战近些,好照顾。”明柔知道傅大是惹不得的。

    “可欣不是一直住以哲卧室?”

    “不。可欣将住以战和我房间之间,阿康的卧室我要永远保持原状。”傅太说:“你跟世达的卧室是远些,但我怕吵,半夜

    BB啼哭我会睡不著。”

    明柔碰了钉子更不开心。

    “可欣并不常来住。”她还想争。

    “若不喜欢可以搬上三楼。”傅大想也不想。

    “三楼房间任你选。”

    “那就算了。”明柔总算会转弯。

    “我跟世达住另一边,以後再换。”

    “是啊!两年後你跟阿强正式完婚,自然就搬进他卧室。”傅太平淡的说。

    晚餐後明柔向以战投诉。

    “妈咪对我不公平,她心里只有可欣。”

    “不要跟可欣争,她已失去以哲。”

    “她失去以哲,我难道拥有你?”

    “大方些,别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小事大事都没有我说话的馀地,我在这屋子里全无地位。”

    “在这屋子里全都得听妈咪的,我也不例外。是你自己坚持搬回来。”

    “我不搬回来,将来恐怕更没地位!”她自嘲的说:

    “以战,与你拍拖时从未想过如今会是这种情形。”

    “我也没想过。”他苦笑。

    “後悔吗?”她望著他。

    以战不回答,慢慢走开。

    明柔搬回来,无形的压力更加大了。他开始觉得,是否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如今错综复杂,不知该如何解结。他——哎,不知道可以支持到甚麽时候,眉宇之间的忧愁更加深了。

    每一天他要面对许多人、许多事,他必须强打精神,勉力的应付著,就算回到家里也不敢放松精神,直到他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这是他唯一可以轻松的时候,是他唯一可以面对自己的时候。

    洗澡,换上睡衣,拿起本书半躺在床上。这是他三十年来的习惯,不看书他是没办法入睡的。

    他又用遥控器打开

    CD机,让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低低的在四周奏起,他不想太大声,不想影响隔壁的人。

    虽然

    ——他知道左右隔壁都没有人。

    左边,以哲卧室,右边是可欣。可欣今夜并没有来到。

    傅太与可欣间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可欣来与不来,傅太掌握得极清楚,她们母女俩每天总讲上几小时长气电话。

    眼睛有点累,合上,把书本平放衣胸前休息一阵。他听见开门声。

    这样推门就进来的人只有母亲傅太,其他总绝不会如此放肆。

    “还不睡?”他闭著眼睛问。“通完你们的长气电话?”

    没有回答,脚步声一直走到床边。

    诧异的睁开眼睛,整个人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穿著性感睡衣的明柔站在床前。

    “你——”他滚到床的另一边。

    明柔趁势坐下。

    “今夜我睡这儿。”她笑。

    “不——”他跳下状。“回去,回去,妈咪看见不好。”

    “有甚麽不好?我们连儿子也生了。”

    “请——遵守你的允诺,”以战的脸居然通红。“回你卧室。”

    “不。我一定要留在这儿。”明柔已半躺在床上。

    “你赶不走我。”明柔说。

    “你——”他又急又怒又啼笑皆非。

    “发甚麽疯?你——吃错了药。”

    “难道你不想?你不需要?”她挑逗似的。

    “你——”他用力顿一顿脚,转身旋风般冲出卧室,冲进以哲空着的那间房,并立刻锁上房门。

    这明柔

    ——明柔——

    明柔呆怔的坐在以战床上,她做梦也没螟到以战的反应会是这样激烈!她山为顶多他拒绝,谁知道他当她洪水猛兽般的逃开,他——怎样变成这样?反常至此?

    然後,她慢慢下床,慢慢走出以战卧室,走廊上一片空寂,甚麽人都没有,每间房都紧闭,只有她与她的满腔难堪。

    以战竟这样拒绝她。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多过她以前思想的总和。想到从前,想到现在,想到将来,她无法不担心。

    以战已变成一个离她很遥远的陌生人,陌生得已完全不能了解他。

    她该怎麽办?他会不会在三年之後真的跟她举行婚礼?或是只在敷衍她,拖到三年之後不了了之?但是他又给她一半属於他的财产,对她这样慷慨——她真的完全不懂了。

    第二天强打精神预备上班,发现以战已先她离开家,他竟不愿与她同进同出?

    在公司的电梯里,她碰到可欣。

    可欣沉静安详如昔,只是失去了昔日那份超凡脱俗的怡然自得,失去以哲以後,她就变成这样,但她依然美丽。

    “嗨,可欣,”明柔夸张的。她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这麽夸张。

    可欣只微笑点头并轻声说

    “早”。

    “今天你回‘傅氏’?或你家公司?一明柔又问。

    “‘

    傅氏’。”可欣总是淡淡的。

    “中坚通知我今天开会。”

    电梯门开,她们相偕走出来。

    “中坚这阵子总陪你吃午饭?”明柔说。

    “也不是每天。”可欣的情绪、言语就是平静得波纹不生。

    “其实我和以战都欢迎你来小饭厅午餐。”明柔故意这麽说。

    “谢谢你们。有机会我参加你们。”

    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各人回到办公室。

    十点钟开会,各部们主管都聚集在会议室,为了一单大生意。大家发表意见,讨论到中午仍没有结果。

    在这类似的会议中,可欣一向很静、很专心的聆听各人讲话,不多发言,有一份刻意的置身事外状——也不是“事朴”,而在边缘,她不想投入太多。

    她知道自己站在甚麽地位,知道该做甚麽或不该做甚麽,很冷眼旁观。

    整个会议过程中,男人们都努力发言,可欣敏感的觉得有一对眼睛一直盯看她,那是明柔,她知道。

    但是明柔

    ——为甚麽?

    散会时以战和中坚边走边讲,可欣悄悄溜开,明柔却追上她。

    “一起午餐?”明柔拉著她。

    “我在‘铺记’订了位了。”可欣婉拒。

    “我也去‘铺记’,换换口味。”明柔表现得热心而雀跃。

    可欣不能拒绝,只得由她跟著。

    “你喜欢这儿的菜?”点好菜,明柔问。

    “无所谓。我不讲究食物。”

    “你一直这麽淡然,世界上彷佛没有甚麽东西能吸引你。”

    可欣但笑不语。

    “我很好奇,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上次去而复返的原因?”明柔问得突然。

    可欣呆怔,不知道该说甚麽?

    “以战真在日内瓦机场遇到你?怎麽可能这麽巧?你不是说在东京吗?”明柔连串的问,完全不放松。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可欣平静又直接的说。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与大家无关,我不会说出来。”

    “你真的在日内瓦?”

    一是。

    ““以战——事前知道?”

    “当然不。”可欣笑起来。

    “中坚告诉我,他循著航空公司买票和班机的线索一站站的追寻出来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以战——很帮你。”

    一那是因为以哲,他同胞弟弟。

    ““以哲和以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像,”明柔想说甚麽,又在犹豫。

    “你曾经有错觉吗?”

    “没奇,也不会,”可欣吸一口气。

    “我对以哲有感觉,与对以战完全不同。”

    她说得斩钉截铁。

    “以哲在时当然不会,现在呢?”明柔笑得相当虚伪。

    “看见以战你会不会吃惊?会不会吓一跳,以为他是以哲?”

    “这麽问是很可笑的事,”可欣已经猜到明柔的意图。

    “以战永远是以战,以哲永远是以哲,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相似,也还有那百分之一的不同,怎麽可能以为?”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明柔看来放心了。

    “有时候女人的错觉——很可怕。”

    可欣微微皱眉,不再言语。

    明柔今天硬跟著来是有目的,是想警告她不要有错觉,不要把以战当以哲,她十分清楚。

    “你——没有不高兴吧?”明柔语气一变。“我这人说话太直,说错了你别怪我,你知道我是无心的,我们是自己人。”

    她愈是多话,可欣愈是沉默,一直回到公司,她都没有再启齿。

    “沈小姐,傅先生找你,”一进公司,询问处的女孩就说。

    “找得很急。”

    “我立刻去见他。”可欣一向公事公办。

    “我也去。”明柔紧跟著。

    她们同时走进以战办公室,以战本想讲甚麽,一眼看到明柔时就停下来。

    “你找可欣甚麽事?”她抢著问。

    “没有……我已让中坚办好。”以战没有表情,冷淡客气的说:“请回吧!”

    可欣转身就走,明柔留下。

    “因为我在所以你不说,是不是?”

    “不要太敏感,的确中坚已办妥。”以战说。

    “不要看见我就皱眉,我不是那麽惹人讨厌吧?”明柔尖锐的。

    “小心眼是女人的致命伤。”

    “能不小心眼吗?你对别的女人比我好十倍、百倍。”

    “请注意,这儿是办公室。”他提出警告。

    “你不给我面子,我为甚麽要给你?”

    “我们不必针锋相对,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还有甚麽不满?”他像忍无可忍。

    “你心知肚明。”

    “我们曾经有协议”

    “我要推翻,不要守活寡。”

    “无理取闹。”他涨红脸。

    “我可以向任何人公开,请别人来评评我们谁有理。”

    “你总这样。到底有甚麽原因?”

    明柔的脸红

    “阵白一阵。

    “如果我证实了这件事,傅以战,我和你永远没一兀没了。”她气冲冲的离开。

    以战心中深沉叹息,他的担子几时才能背得完?

    下班了,也没甚麽重要公事,以战像生了根般坐在办公室裹不肯走。

    中坚走进来,坐在他对面,静静的望著他。他恍若未闻,沉在很深很深的思绪中。

    时间悄悄从身边溜走,暮色从窗外涌进来。他们就这麽对坐著已超过四十分钟。

    突然间,以战好像梦中醒来,看见面前的中坚,十分意外。

    “你怎麽在这里?”

    “坐了四十分钟。”中坚看看表。

    “告诉我,以战,你到底有甚麽心事?”

    “没有,怎麽会有——”以战夸张的。

    “我只是在想——我们去喝杯酒。”

    中坚姿式不变,视线不变,这更今以战不安,他站起来又坐下去。

    “这阵子公司赚了不少钱,你是知道的。”以战说

    “我在想——还可不可能有更大突破。”

    中坚笑起来,分明笑他不说真话。

    “对不起。”以战终於举起手投降。

    “刚才我想一些私事。”

    “以战,无论公事私事,希望我都能替你分担。”中坚诚挚的握住以战的手。“我来香港就是这一目的,帮助你。”

    “是——”以战十分感动。

    “有些事没有办法分担,十字架是要自己背的。”

    “你心中的十字架是甚麽?”

    “但愿我能告诉你。”以战看来内心挣扎得十分厉害。

    “中坚,如果我能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听的人。”

    “我愿意等,等到那天你能说时。”

    “其实——”以战脸上涌起一阵暗红,他几乎要说了,又被某种原因压回去。

    “你这神情真像以哲。”中坚突然说

    “不但神情,很多动作都相似,双胞胎真是奇妙。”

    以战呆怔一下,脸上暗红渐渐退去,他恢复了正常。

    “让我们回家,妈咪一定等得著急。”

    “记住。我等著你能说的那一天。”中坚说。

    这天公司比较闲,可欣想远远避开所有人,於是悄悄上了文华酒店顶楼午餐。她选了避静的座位,面对着墙,一边进餐一边拿著本英文小说看。

    她不想碰到任何熟人,更不想跟闲杂人打招呼,这个姿式、这个样子是最具保护力的。

    听见背後有轻微脚步声,当然与她无关,不该有人在这种情形下打扰她。

    一我

    ——能坐下吗?“居然有人这麽问。声音熟悉得令她发抖。

    “以哲”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就像在日内瓦机场遇到以战时一样。

    她震惊忘形的转身,以战,当然是以战。

    “约了朋友在那边午餐。”他看来挣扎、矛盾得厉害,而且窘迫。

    “他们先走,我看见你——”

    “请坐。”她先恢复镇定。

    他坐下来,侍者送来一杯咖啡。

    他们极少有机会这麽呆独对坐看,一时之间两人都显得尴尬。但是——两个人都完全没有避开或离去的意思。

    “若明柔讲错话,请原谅她。”以战终於想出一个话题。

    “我不会介意,如今已没有任何事再今我介意。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可欣说。

    “不该这麽灰色。”

    “我也不想。人必须面对人生,我的人生被安排成如此。”

    “以哲不会喜欢你这样。”

    “他还能要求我甚麽?他如此残忍的离我而去,在我正张开双手预备迎接美好人生时,我已尽力做到最好。”她眼眶微红。她已算是个很有白制力的人。

    以战震动,他完全想不到看来永远淡漠平静的可欣有这麽强烈的反应。以哲的离去在外表上绝对看不出真正伤害有多大多深。

    “对不起——”以战十分内疚。

    “与你无关。”她无奈的笑。

    “你完全不须要内疚,他替你去纽约绝对不代表他替你死。每个人的生命安排不同,如果换成你——情形就变了吧?谁也说不定,是不是?”

    “谢谢你。”他由衷的。

    “以哲极幸运能遇到你,即使只那麽短短的几个月,想来——他是此生无憾。”

    “我也是。所以我尽力使自己活得更好,一直有个感觉,他

    ——在看着我。”

    “是是,他在看著我们——”以战不知道想到甚麽,停在这儿,然後话题就转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向你道谢的是,妈咪得你帮助才能放开心怀,她心中目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知道。可是——我有负担不起的感觉,所以上次我选择离开。她对我太好,好得有压力,毕竟我不是真正的以哲。”

    “不会再走吧?”

    “一走了之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知错。”她微笑。像唇边绽开一朵纯白小花。“有一件事——也许我不该问,明柔和你——不知道是否有著误会。”

    以战的眉心一下子紧紧皱起,神情全变。

    “可否——不谈这问题。”他问。

    “我知道因以哲的事令你改变,你变得不像从前。”

    “可是明柔没有错,她为你受了不少委屈,而且有了世达。你们的误会应尽快冰释。免得伤了感情。”

    “你不明白,她不是——”以战终於忍住没有说下去。

    “总之现在公司第一,妈咪第一,其他的我不去想。”

    “对不起,我太多话。”

    “不,你很好,因为你太好,我——才总想做些事来补偿你,可是我

    ——”

    “不需要任何补偿。”她肯定的说

    “以哲和我的一切足以支持我活得更好、更长久。”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受困於一纸婚约。”以战的脸涨红了。

    “就算没有婚约,我也再找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她黯然神伤。

    “有的事不必太执若。”

    一我知道该怎麽做。

    “她断然说:”有了以哲

    ——即使只有几个月,够了,此生无憾。“他动容,好半天部说不出话。

    “以哲有你——想来也是无憾。”

    他的了解,她十分高兴。

    “愈来愈发现你和以哲更多相同处。”她说

    “双生子真是奇妙。”

    他不置可否,低头喝口咖啡。

    “我想先回公司。”她起来。

    “对不起。”

    她优雅快步离开。

    望看她的背影,好久好久他都回不了神,眼中又有那种复杂与难懂的神色,脸上又有那种奇怪的暗红。

    那天下班,中坚拖著以战去喝酒,看他神色,彷佛受挫,与平日很不一样。

    “甚麽时候爱上喝酒?”以战问。

    “我只在有需要时才喝酒。”

    “需要?”

    “陪我,不要问理由。”

    以战以为只喝一杯酒,聊聊天,谁知中坚一杯一杯毫不犹豫的吞下肚子,快得今人阻止都来不及。没多久,中坚已半醉。

    “不能再喝,听我话。”以战又意外又吃惊。

    “我们回家晚餐。”

    “是好朋友的就陪我。”中坚的脸已通红,看来已不胜酒力

    “我没喝够。”

    “发生了甚麽事?这麽刺激?”

    “刺激?”中坚哈哈大笑,与平日判若两人:

    “那真是大刺激,她一口回绝了我。”

    “他?她?回绝?”以战不懂。

    “荒唐,是我荒天下之大唐,异想天开。”他又尽一杯:

    “明知是铜墙铁壁还一头撞过去,当然头破血流啦!活该!”

    一甚麽事?

    “以战感受到甚麽?定定望住他。

    “不说,发誓不说,太瘀。”中坚叫。

    以战眼中瞳孔渐渐缩小,中坚不说他也猜到个大概,可欣。

    心情矛盾,全身不舒服,沉默下来。

    “喝酒,怎麽你不喝酒?”中坚一把抓住他

    “说好了陪我的,喝!”

    以战推开他塞过来的酒杯。

    “别胡闹,我们若都醉了,谁送我们回家?”他说。

    “回家?回家效甚麽?冷冷清清就我一个人,不回。不醉无归。”

    他简直在叫嚷了。

    以战从未遇到过这情形,应付一个半醉比应付个醉汉更难。他很尴尬又难为情,公众场所,他不想失态。

    立刻打手提电话召来司机,不能再逗留,他怕当众出丑。

    虽然是公司替中坚租的公寓,以战并不清楚正确地址,无法送他回家,只能把他带回传家大屋。

    已经吃完晚饭的众人

    ——傅太、可欣、明柔看见他们都大为意外。

    以战把中坚安排在客房,这个时候,中坚呕吐大作,呕得一塌糊涂。

    工人替他清洗之後,送他上床,他看来脸色清白,清醒了大半。

    “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以战摇头。

    “对不起,我——”中坚一开口,竟然呜呜的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我——”

    “中坚——”以战大吃一惊。

    真是这麽刺激?!

    中坚呜呜的像孩子般哭一阵,甚麽也没说的睡著了。第二天随以战回公司之後,下午就收到他的辞职信。

    以战愕然,万万想不到他说走就走。

    “公司那单大计画就开始行动,你怎能离开?”以战说。

    “对不起。”中坚从来没有这麽失落过。

    “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找到更好的工作?”

    “没有。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你给我的薪水、信任和自由权限。没有任何一家其他的公司付得出。”

    一留下来帮我。我可以给你公司股份。

    ““我没想过,也不预备要。”中坚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离开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明白——”

    “相信我,让我走。”中坚十分诚恳。

    “我想休息一阵。一

    “我们这年纪,休息一阵?!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有理由,但不合理。”中坚说得特别。

    “请勿逼我。”

    “才第一次碰钉就打退堂鼓,难道你一点耐性都没有?”以战忽然说。

    中坚呆怔一下,犹豫著没说话。

    “从来你信心十足,怎麽这一次变了?”

    中坚脸上有忸怩之色,呐呐不能成言,与他英明神武的大男人形象完全不配合。

    “这次做的事以前没做过。”他吸一口气。

    “经验不足,把事情弄坏。”

    “弄坏?!”

    “太冒昧、太莽撞、太——一厢情愿。”

    讲得再明白不过,以战完全明白。

    “我想——时间不对。”他想一想。

    “也许你该再等一段时间。”

    中坚思索一阵,眼中重新有了光芒。

    “你这麽想?”

    “是。”以战的微笑下有些勉强,但他必须这麽说。必须。

    “你——不反对?你是在鼓励我?”中坚有喜色。“你觉得我有希望?”

    “事在人为。”以战说。突然觉得羞愧,他话非由衷之言,他他

    ——在做甚麽?“小小挫折等於激励。”

    “但是——”

    “当做甚麽事都没有发生,从现在开始,凭你的诚意去做。”

    “不知道对不对。”中坚拍拍大腿。

    “因你的话——或者我该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错过了——不可能有更好的。”

    “你真不介意?”中坚盯著他看。

    “如果是你——以哲也许会开心,我不知道,她

    ——总需要人照顾。”

    “全无信心。但——再试一次,我留下。”中坚拿起桌上的辞职信,随手撕成两半。

    中坚走出去,以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刚才那些话令他内疚又惭愧,为甚麽要这样去鼓励一个好朋友,全无真诚。他很矛盾,很心痛,这麽做是对或是错?

    老天!事情怎麽演变成这样?一塌糊涂,完全走出了他的想象,还有机会扭转吗?

    扭转

    ——他脸上又涌现了那种奇异的暗红。

    不知道中坚与可欣之间真正发生了甚麽事,她就这麽那副沉静淡漠的样子,这麽年轻却已古井不波似的。他——中坚却显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无论如何,一个多月的时间竟出奇的平静过去,连明柔都没有甚麽事情不满。

    只要明柔不来烦扰他,他的情绪就很好,难见的笑容也会浮现他脸。

    天气渐渐变冷,开始有些冬天味道。傅太让明柔通知大家晚上聚在家里吃火锅,她兴致勃勃地亲自买了许多食物回来。

    以战和明柔先後回家,工人已把炉火及各种食物预备好。说是七点吃饭,过了半小时都依然没见可欣和中坚的影子。

    “打电话回公司问问,他们工作没做完?这麽晚还不回来?”傅大心急。

    以战立刻去做,回来时沉默不语。

    “怎么样?”傅太追问。

    “警卫说他们五点半已离开。”以战眉心微蹙,不知在想甚麽。

    “会不会去拍拖?”明柔半开玩笑。

    “你说甚麽?”傅太用力拍台,脸色大变。

    “这种玩笑可以乱开吗?一

    以战严厉的瞪明柔一眼,她明显的吓了一跳,没想到傅太的反应这麽大。

    “对不起。”委屈的低下头。她感觉傅太全不给面子。

    “我不是有心的。”

    傅太冷哼一声,悻悻然不说话。

    幸好这时工人开门,迎进了可欣与中坚。

    “对不起,迟了。”可欣还是淡淡的笑。

    “去书店找一本书,我想找点资料。中坚陪我。”

    中坚满足愉快的笑著。

    一见到可欣,傅太立刻眉开眼笑,拉看她坐在自己旁边。

    “这麽冷不早点回来。”她亲切的。

    “今天还好,听天气报告这个周末有寒流袭港,气温会下降到二度左右。”可欣说。

    “二度?岂不是要冷死人。”傅太叫。

    “在美国的二度完全不算冷,不知道为甚麽,香港却冷得刺骨。”中坚说。

    “香港湿冷,美国乾,乾空气下不会冷得那麽厉害。”可欣说。

    明柔和以战都不作声不搭腔,明柔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以战

    ——不知为甚麽,沉著脸没有甚麽笑容。

    整个晚餐过程都只有可欣、中坚、傅太在说笑,以战有时应酬两句,明柔却沉默得异常,谁都看得出不对。

    饭後,她独自先回卧室。

    以战仍勉强陪在一边,却没有笑容。

    “明柔——甚麽事?”等中坚告辞以後,可欣忍不住问。

    “口不择言。”傅太还在生气。

    “可欣,今夜你留在这儿吧,外面冷。”

    “好。我陪妈咪看电视。”她柔顺的。

    “不勉强你看电视剧,知道你不爱。”

    傅太对可欣好得无以复加。

    “我们聊天。”

    “随便甚麽都行,你开心就行。”

    “你陪著我就最开心。”傅太轻声叹息。

    “可惜以哲不在了。”

    以战又微微皱眉,打声招呼,迳自回房。

    傅太看著他背影,不以为然的摇著头。

    “阿强愈来愈古怪,也不好好管教明柔,她愈来愈放肆。”她说。

    可欣从不插口关於别人的事,尤其以战与明柔,她觉得自己处身地位都敏感。

    “可欣啊!你可要告诉我真话,那周中坚可是在追求你?”傅大压低声音。

    “我们是同事、好朋友,我只管自己,不理别人的事。”可欣婉转回答。

    “看他的眼睛只望看你,我心裹不安!怕你被人抢去。”老人家直话直说。

    “在你眼中我最好,别人未必如此。”可欣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答应过永远陪你。”

    “虽然我想你一辈子陪我,但这太自私,难道要你孤独下半辈子?”傅太眼眶红了。“我很矛盾。又很不安。”

    “放心,妈咪。我知道自己该做甚麽,不该做甚麽。”可欣坦然说。“我不会令你和以哲失望,相信我。”

    “你会幸福吗?”傅太流泪。

    “会。幸福其实只是种自己的感觉和别人眼中的姿态,我幸福,因为有你,有我的父母、弟弟,还有以战和明柔,当然!还有以哲。”

    这些话在卧室里的以战全听到了,他益发矛盾不安。看来中坚真的在追求可欣,他们已是出双入对的好朋友,他——他心中并没有应有的高兴,竟——有丝妒忌。

    妒忌?!

    他被这两个字吓了一大跳,他

    ——他——他——

    脸上又现暗红,他用毛毯盖住了整个头、脸、身体,希望尽可能的让自己缩小,小得没有人再能看得见。

    这一刻,他有个感觉,他真希望那次飞机意外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以哲。

    是自己,他

    ——掀开棉被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内心的挣扎前所未有的激烈,几乎——几乎——以战把整个身子撞到墙上,双手用力的打看,一拳又一拳,打到手沿发红发肿,完全忘却了疼痛。

    发泄过後,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沿著墙壁慢慢滑下,虚脱的坐在地上,全身乏力。

    是不是

    ——後悔?是不是?

    立刻,全身的神经又拉紧了,不不不,不是,没有

    ——那是没可能的事,他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困兽般的在屋子里转动著,像要破门破窗而出。

    然後,冲进浴室,用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淋下来,他的人冷得战抖,牙冷得战抖,心内烈火般的冲击却真真平静下来。

    穿上厚运动衣,用棉被里看自己,好半天,冰冻的身体才渐渐暖和过来。

    夜已深,全无倦意,想喝杯牛奶,仔细静听一阵,外面已没有声音,这个时候大家必然已休息,他不想在这时见任何人。

    悄悄摸出走廊,不开灯,又摸进二楼的小厨房,没有人

    ——他心中可是希望像以前那次一样碰到可欣?有点失望又庆幸,没有人。

    倒一杯冰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一分钟,坐在黑暗的桌边慢慢喝看。黑暗今他有安全感,令他自然自在,不必打起精神应付,似真似幻的轻微脚步声,全身的寒毛竖起来,直觉告诉他,可欣来了。

    他转头,黑暗中遇到她的视线,像粒星光爆出火花,是她

    ——可欣。

    她彷佛也震惊,也意外,他真真切切的看见她嘴唇微动,吐出的好像是

    “以哲”两个字,却没听到声音。

    “对不起。”她一且刻就镇定下来。

    “不知道你在,为甚麽不开灯?”

    灯光立刻亮起,她顺手开的。

    她穿著拖地的厚棉晨褛,带著歉然的微笑望著他。

    “我也想喝杯牛奶。”

    “我帮你拿。”他站起来。

    “不,谢谢。我自己来。”她更快阻止他。

    以战莫名的不安起来,想快点喝完牛奶离开,又不甘心,两个人都没睡著,两个人都在半夜想喝牛奶,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心中有著依恋,仍是坐著不动。

    拿著牛奶过来,她坐在他对面。

    “刚才开灯前。你——说过话吗?”不知道为甚麽,他就冲口而出。

    “很荒谬,”可欣淡淡无奈的笑。

    “我下意识的以为你是以哲,知道不可能,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又吞回去。”

    “真是叫以哲?”他吸一口气。

    “为甚麽问?”她好奇。

    “我——彷佛看到,但没有听见声音。”

    是吗?是这样吗?

    她心中有著震动,有著感动,充塞著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

    “黑暗中你能看见?”忍不住问。

    “所以我问——我也不明白。”他轻轻笑起来。“近来

    ——许多事情都莫名其妙。”

    “许多事情——指甚麽?”

    “很多,一时说不清,好像中坚——”他皱眉,怎麽把中坚说出来了?懊恼极了。

    “中坚怎麽了?”她盯著他望。

    “没有——他曾想过辞职离开。”愈讲愈错,是不是?中了邪一样。

    “是吗?我完全不知道。”她真的意外。

    “没听他提起过。”

    “你们常在一起,谈些甚麽?”老天,他的脸红了,怎麽小家气的问起这些?

    “很普通的话——譬如他说有个姐姐,名字叫周中虚,他们姐弟一个坚一个虚,很特别。他讲些以前的事。”

    一以前的事?

    ““是。我要求他讲,”她点点头,眼中一片柔情。

    “因为他的以前有以哲。”

    他默然,脸上又涌起奇怪的暗红。

    一口气把牛奶喝完,该回卧室了!却又坐著不想动,椅子上好像有好大的磁石。

    “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问得这麽直接!他自己也吓“大跳。

    “想是没有用的,将来的事不可预料,就算明天,我们也不知会发生甚麽事。”

    我会慢慢劝妈咪,她不能太自私,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甚麽?”突然一把声音加进来,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明柔。

    “我能知道吗?”

    “还没睡?”以战问。

    “厨房这麽热闹,我能睡著?”明柔似笑非笑。“你们约好了一起喝牛奶?”

    以战、可欣的脸一起转变。

    “对不起,说笑而已。”明柔自己转弯。

    “我不喝牛奶,想吃杯面。”

    “我替你弄。”以战垂头站立。

    “自己来。”明柔很快的取出杯面。

    “在美国住了半年,学会了自己动手弄吃的,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