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谁伴风行 二(2/2)

常这个时候她应该早就坐在桌子前,把今天的报纸重要新闻用红笔圈好给隽之看,茶泡好,办公室冷气也调得刚刚好。

    但今天她不在。

    她请假?或辞职?为昨天偷听电话那件事?

    隽之有些不安。其实这也是小事一件,用不着那么紧张,那么大惊小怪。

    虽然他没骂过她,但态度已十分严厉。

    她可是因为如此才不来上班的?

    她家并非富有,或者需要赚钱帮补;她不来上班了,他更加不安。

    勉强做了儿件事,又让总经理的秘书替他打一封信,上午就过了。

    没有秘书真不方便,电话都要自己听。

    周宁是很帮得了他的忙,而且可以说极负责的,有时虽然明阳怪气一点,却与工作无关。

    午餐之后,他忍不住去问总经理的秘书安娜。

    “请问,你知不知道周宁为什么不上班?”他问。

    “我不清楚,可能她直接向人事部请假。”

    “人事部并没有通知我。”他摇头。

    “那就不清楚了。”安娜笑,

    “如果不是她病了,或者是她情绪上不安。”

    情绪上不安?隽之皱起眉头。

    “周宁十分情绪化,你不知道吗?”安娜又笑,笑得十分暧昧,仿佛她知道什么似的。

    他不便再问,只好回到办公室。

    过了一阵,他还是打电话去人事部。周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弄清楚。

    “啊!对不起!”人事部一位女主任抱歉地说,

    “早晨太忙,忘了通知你,是我的错。周宁请病假,三天或五天,有医生证明的。”

    “那么——”

    “我已安排好一位替工。”女主任办事能力颇强:

    “明天一早她会来报到。”

    “替工?”隽之又皱皱眉。他不习惯新人。

    “只是三五天,然后周宁就会回来。”女主任笑,

    “替工只不过帮你打字,接电话而已。”

    “是;谢谢。”他只好收线。

    周宁生病吗?她昨天不是好生生的吗?

    生病只不过是托词,她故意这么做的。她要他屈服,道歉才肯回来,是不是?

    隽之叹一口气,女人真是麻烦。

    又接电话又工作,忙到四点多钟快下班了,他想,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又大作。

    “李隽之。”他抓起电话,觉得今天分外疲累。

    “李先生,我是周宁。”竟是她?竟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故意作弄他。

    “我知道你有病请假,明天会有替工帮忙,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周宁显然并不是专听这样的话。

    “我在楼下餐厅订了位子,希望你能来。”沉默一眸,她终于说。

    “你不是病了——”他聪明了一次,不再说下去,

    “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她在大口地吸气,

    “或者——我在考虑辞去这份工作。”

    “哦——”他不意外,只惊奇于她的直截了当,

    “有什么原因要辞职?”

    “我想——当面告诉你。”她说。

    他考虑一阵,这情形下总不能拒绝。

    “好,几点钟?”

    “六点。我会在那儿等你。”再不多说,她收线。

    但是答应之后,他又犹豫了,周宁会告诉他什么?我不会很为难?他不该答应是不是?

    怎么偏偏他运气不好,遇到这样的一位秘书。

    下了班他不离开办公室,给晓芙的哥哥唐健写了一封信,又看一阵总公司的通讯,时间差不多。

    他下楼到那家相当出名的餐厅。

    因为时间尚早,餐厅里没有客人,连侍者都在后面吃晚饭,只有两个人站在那儿招呼。

    “李先生?周小姐已经来了。”其中一个说。

    他点点头,跟着那人进去。

    在一个角落里,他看见周宁独自坐在那儿。

    他只淡淡的打个招呼,坐下。

    他不想表现得太熟,太接近,他们之间不是朋友。

    “我已点了菜,希望你喜欢。”她说。

    “我对吃并不挑剔。”

    “我知道今天不上班令你很不方便,很抱歉。”

    “不要为生病而抱歉,谁都会生病。”他摇头。

    “你——知道我不是生病,”她坦率得惊人,“只是情绪上有点问题。”

    他不出声,不便置评。

    “昨天——和以前,我——直偷听你的私人电话。”她开始说。声音很低、很慢,也没有表情,“这不是秘书该做的,可是我做了。”

    “过去的事——也不必提了。”他只能这么说。

    “我必须跟你讲清楚,”她很固执地说,

    “我知道你很多私人的事,我也知道王森、唐晓芙和汤恩慈。”

    他沉默,提起这事他还是不高兴。

    “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又说。

    “为什么要故意?”他皱眉,

    “这些人这些事完全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她抬头直视他。

    他很不自然,只好把头转开。

    “那些——是我的朋友,而你只是秘书。”他硬着头皮这么说。

    她吸一口气,很清晰的听见。

    “除了秘书之外,你可曾正正式式看过我?”她的声音抬高了一点。

    他愕然,此话怎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

    “除了工作之外——”她似乎鼓足了勇气,

    “我们难道不可以是朋友?”

    “朋友?”他呆住了。

    他真是从没想过跟女秘书做朋友,他不是那种轻佻浮躁,占女秘书便宜的人!

    “你从来没这么想过,是不是?”她似乎生气了,

    “难道我不够资格?”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急起来,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想——公私分明。”

    “应该公私分明,可是离开公司,我们可以不必理会这一套。”她有点咄咄逼人。

    这是香港的现代女性?

    “我没有想过这些事。”他说真话。

    “你分明是看不起我。”她脸色变了。

    “请不要误会,周宁。”他难为极了,

    “我不会讲话,对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希望你谅解。”

    “谅解?你介意吗?”她冷冷地笑。

    “为什么会?我们要朝夕相处地工作,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芥蒂。”他说。

    “原本没有芥蒂,你自己弄出来的。”她盯着他。

    “可是——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他说。

    是,在这一点上,他必须站稳脚步,否则以后更难相处。

    “你当然不觉得错,”她颇气忿,

    “因为你伤的是别人的自尊心。”

    “我伤——”他不能置信地指着她,

    “我伤——”

    “你是老板,当然不会顾及别人的自尊,我承认偷听了电话,但又如何?滔天大罪?”

    “我没这么说过。”

    “不必你说出声,我是知道你的心意。”她有不饶人的模样,

    “你心里是这么骂我。”

    “我——”

    “再说,你如此对待唐晓芙,公平吗?”她话题一转,

    “汤恩慈一个电话,你就失魂落魄。”

    “我没有——”他叫。忽然又觉不对,

    “这是我的私事,没有人可以干涉。”

    “我没有干涉,只是觉得不公平。”她说。令人啼笑皆非的。

    “你是晓芙的朋友?”他问。

    “不,因为我也是女人。”她说。

    这,这,这

    ——真是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事。

    “对不起,周宁,我觉得你太过分了,”他正式说,

    “公司里,你是秘书;私事上,我们各自独自的。”

    “是,这就是老问题,为什么我不能是你朋友?”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不是就不是,没有理由可说。”他也气了。怎么这个女人如此纠缠不清。

    “你没有看清楚我,怎知我不如唐晓芙,不如汤恩慈

    .露?”她全无顾虑的。

    “你——”他如五雷轰顶。

    “我喜欢你,我承认。”她坦白得令人害怕,

    “这没有什么不对,谁规定秘书不能喜欢老板?”

    “可是我——”他说不出口。

    “你可以试试。”她直视他,

    “我要求公平机会。”

    他又好气又好笑,怎么遇到如此这般的女人呢?是他的幸与不幸?

    “周宁,我想——我们必须好好谈一下了。”他强抑心神说着,“无论如何,我希望公私分明,工作——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你的意思是要我辞职?OK,我办得到,明天就辞职。”她毫不考虑。

    “我不是这意思”他为难极了,

    “我一直认为你是很好的秘书,很能帮我。至于其它,我——想都没想过,你不能——不能逼我。”

    “我可以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不,不行!”他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事实怎么如此荒谬?

    “这不是考虑的问题。”

    “你想怎么办?”她毫不退缩望着他。

    “我希望你明天回公司工作,只是如此。”

    “你是——拒绝我?”她变了脸。

    “不——汤恩慈和晓芙也都不是我

    ——我的女朋友,你误会了。”他涨红了脸。

    “没有误会,你对我们三个人—视同仁?”她问。

    他傻了。感情能强迫吗?

    “答应我,我明天回公司,否则——”

    他呆呆地想着,该怎么办?

    隽之没有答应周宁任何条件,周宁却也回来上班。而且一反常态,她工作态度好得惊人,不闹情绪,不再鬼祟,暧昧,非常正常。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周宁到底抱着什么心理呢?有什么目的?他不敢深想。反正

    ——他坚持原则就是。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之间,他成了女人的目标呢?

    他根本是那种不吸引人的男人啊!

    或者现在世界变了,稳重、老实、正派的大为吃香,就只这样吧?

    他努力地对周宁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不论她多好、多美,心中全无感觉也没办法,秘书两字,说真话,是他们之间的最大鸿沟。

    当然,他也坦然。

    关他什么事呢?他从来没表示,甚至没暗示过什么,她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巳。他自然心安理得。

    他希望能如此这般跟她相处下去。

    走出办公室,他觉异样,四周望望,原来周宁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

    有人送花给她了?这对他倒是大好的消息。

    在询问处的地方,他听见那儿的女孩子在吱吱喳喳。

    “有英俊男土送花给周宁哦!”

    “周宁眉开眼笑,幸福得要命。”

    “不是说她喜欢她老板吗?”

    “总工程师那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看她恐怕没什么希望。”

    听人讲到自己,隽之的脸一下子红了。周宁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他反而知道得最迟。

    “是啊!总工程师那种人才,怕有不少条件好的女朋友吧?怎轮到她?”女孩子又说。

    “今天送花这个也很不错啊!英浚潇洒。”

    “不好,像个花花公子!”

    隽之不敢再听,转回自己办公室。

    周宁的男朋友是花花公子?

    她的情绪果然甚好,进来时还哼着歌。

    “怎么这些天没有汤小姐、唐小姐的电话?”她问。

    “晓芙在美国没来,汤恩慈也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他吸一口气。

    “那你岂不是很寂寞?”周宁笑。

    上班时不该讲这些话,他对周宁内疚.所以容忍她。

    “我习惯了独居生活。”

    “独居?一辈子?”她再问。

    他笑而不语。

    各人又回到工作岗位上。

    一个穿着空姐制服,拿着小行李箱的漂亮女孩子大步进来,高而苗条,十分神气。

    “请问——”那女孩子问。

    “啊——你一定是唐晓芙小姐了,”周宁站起来,由头到脚打量她一番,“我是周宁,李先生的秘书。”

    “隽之在吗?”晓芙问。

    “晓芙——”他已闻声而出。

    “我跟公司车来到中环,反正近你公司,就摸上来了。”晓芙开朗愉快,“我把行李寄在这儿,我去洗头,吃点心,然后等你一起下班。”

    “好。”他点头。却下意识望望周宁。

    周宁正微笑着,仿佛等他这一眼。

    “我就走,不打扰你上班。”晓芙识做,眨眨眼,挥挥手,大步去了,

    “等我一起下班。”

    隽之把晓芙的行李放在角落,转身看见微笑着的周宁,她什么时候也跟着进来?

    “唐小姐非常漂亮,非常时髦,也极可爱。”她说。

    “是。不过我看着她长大。”

    “这并不代表什么。”周宁语气很是特别,

    “反而你们之间有更多共鸣,更多了解。”

    “或者是。”他不想谈下去,

    “下个月她哥哥结婚,我会去美国一趟。”

    “我知道,那个人叫唐健。”她说。

    他忍不住失笑。

    “我的事你真的了如指掌。”

    “当然。否则,怎么当秘书?”她颇自得。

    然而秘书

    ——真该管这么多?

    “秘书其实等于管家婆,是不是?”她又说。

    “这——不大一样吧!”他摇头,

    “一个公一个私,是不是?怎能一样?”

    “像你们这种单身的老板,其实公私并不分明,”她笑,“唐小姐不是找上公司来吗?”

    “晓芙只是——顺便。”他说,

    “有公事吗?”

    “没有。”她立刻退出去,

    “今天的公事并不多,唐小姐若回来得早,你可以先走。”她是真心好意?或是——他不愿想下去,除了这一方面,周宁实在是个好秘书。

    三点钟,晓芙又有电话来。

    “我就洗好头,我会去置地二楼喝下午茶,四点半上你公司合适吗?”她甜蜜地说。

    “随时欢迎。”他真的,

    “今天我会补偿上次的迟归。你想去那儿玩?”

    “随便。只要你陪我,去哪儿都一样。”她笑,

    “不过我个天比较累,二十小时没休息了。”

    “好。我会安排—个比较舒服的节目。”他愉快的。

    见到晓芙的确是愉快的事,她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又能干成熟,根本是她在照料他。

    但是

    ——汤恩慈呢?他还是念念不忘这名字。

    晓芙很准时,四点半果然到达。

    洗了头,化了淡淡的妆,她有焕然

    —新之感,完全看不出疲倦。

    “好漂亮。”周宁先赞她。

    “谢谢。”晓芙笑,“要见隽之,当然该打醒精神。”

    并且顽皮地眨眨跟。

    “有什么事要帮忙,通知—声就行了。”周宁表现了太多的好意。

    “一定。”晓芙走进去。

    “再等我一阵。”隽之目不转晴地望着她,她代表青春美丽,无可置疑,

    “五点钟离开。”

    “OK

    。一切听你的。”她乖乖地坐下来。

    总经理在这时候走进来,其实他并不算上司,顶多相隽之平起平坐,但他们却互相尊敬、推崇。

    “隽之,有一点小事——”总经理一见晓芙,呆了一下,立刻,眼睛光亮起来,“对不起,不知道你有客人。”

    “不要紧,她是唐晓芙小姐,我的小妹妹。”隽之有丝窘迫,

    “他是黄志强,公司的总经理。”

    “黄先生。”晓芙大方地伸出手来。

    黄志强用力握一握,很兴奋的样子。

    “唐小姐是泛美空姐?刚来本港?”他问。

    “是。我和隽之,从小是朋友,所以每次来港,都住他那儿,比较安全方便。”她说。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我们不如一起晚餐,算替你接风?”黄志强很明显地表示好感。

    “这——”她犹豫。

    “没问题,反正我们也打算在外面吃饭。”隽之笑,

    “就在楼下餐厅吧!”

    “一言为定。”志强望着晓芙,几乎回不了神,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就这么半吧!我们五点半去?”

    “太早了,”晓芙笑,“我和隽之还要去买点东西,我们不如六点半在餐厅见?”

    “好,好,我会准时去。”志强转身离开。

    “你不是说有点事的?”隽之问。

    “明天再说,小事而已。”

    晓芙望着他背影,好久才说:

    “这个人当总经理是否太过于浮躁,沉不住气?”

    “错了,平日他十分稳重,踏实。”隽之笑,

    “今天——大概是见到你的缘故。”

    “不怕太太生气?”

    “和我一样,还是王老五。”他笑,

    “是不是我们真要买东西?”

    “当然不。”她顽皮的,

    “我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当然要支开他。”

    “我们去哪里?留在办公室?”他低声问。

    “楼下餐厅坐着喝杯水就行了。”她伸伸舌头,

    “妈妈和哥哥都有事跟你讲。”

    “你这么匆匆忙忙,明天离开?”

    “怎么会呢?我苦苦安排来香港,当然起码停留三五天才甘心。”她笑,“哥哥要你一定参加婚礼。”

    “一定。”他点头,“伯母呢?”

    “她说要你做伴郎。”她哈哈笑,

    “因为我是伴娘。”

    “这也没问题,义不容辞。”

    “行了,事情讲完,剩下是我们俩的时间,”她说,

    “一定要等到五点?”

    “走吧!”他笑,“我舍命陪美人。”

    “美人?不见得吧?”

    “你不见黄志强失魂落魄吗?”

    “不许胡说,”她不高兴,

    “那么陌生的人,我不可能跟他交朋友。”

    “说得这么肯定?”

    “我知道自己的事,”她咬着唇,

    “我很有原则。”

    “你的原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坚持要我所喜爱的人!”她说。

    虽然晓芙对黄志强并没有好感,但晚餐的气氛还是非常好,做惯空姐的晓芙,很会应付人。

    回家时,她一直嚷。

    “真累。本想轻轻松松地吃餐饭,结果要应付一个陌生男人。”

    “志强是很好的人,香港出名的王老五,又不沾花惹草,背景、条件又一流,有什么不好?”他反问。

    “没说他不好。他不该莫名其妙,硬生生地挤进来和我们晚餐。”她倒在沙发上。

    “我相信挑剔女人的志强,一定对你一见钟情了。”隽之笑得好开心。

    “哪有这样的事?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那是短暂和靠不住的。”

    “别太主观,我明白志强,他对女人也是宁缺勿滥,很难得的。”

    “所以你们是好朋友。”她笑。

    “我们在工作、思想、性格上都合得来。”

    “那也没有理由一定要把他推销给我。”她说。

    “是他对你一见钟情,我没有推销。”

    她想一想,不再说这题目。

    “你的秘书人很好,很NICE。”

    “她——是,还不错。”隽之苦笑,

    “做事负责。”

    “她模样很古典的,像国画中人。”

    “是吗?我没这感觉。”

    “你这老板,大概人家长成什么样子也没正眼看清楚吧!”她笑,“跟哥哥一模一样。”

    “唐健怎么同呢?下个月结婚了。”

    “我实在很想问他,在什么个情形之下遇见嫂嫂,爱上她。”她实在顽皮地说,“他都不正眼看女人的。”

    “爱情是感觉,不看也知。”

    “你懂爱情?”她眼中光芒一闪。

    “书上是这么写的。”他脸红了,

    “我没试过,怎么懂呢?”

    但是,他想起汤恩慈,这个时候,心中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刺痛。

    恩慈对他完全没感觉,是吧!她对王森好得多。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三十岁的男人还没有恋爱过会被人笑老土的。”她说。

    “又不能随便找一个人恋爱,”他摇头,

    “要在适当的时间,遇到一个适当的人才行。”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可爱处,不能只看表面,要发掘。”她说。

    “在目前这社会来说,发掘是很奢侈的事。”他摇头叹息,

    “多数年轻人认识不久就上床了,很可怕!”

    “不能一概而论,”她提高了声音,

    “最主要的还是看个人;譬如你、譬如哥哥、譬如我——譬如黄志强。”

    他想想,无言地点着头。他想说还有恩慈,这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真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别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甚至一个眼神都令他想起恩慈,怎办呢?

    实在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真是没爱过任何人?”她歪着头望他,

    “从小到大?对任何一个女孩子?”

    他呆怔一下,该怎么答。

    “或者说——我也遇到过一些令我心动的女性,但是

    ——没有机会发展。”

    “我不明白,你不能追吗?”她问。

    “时间不对。”他只肯这么说。

    她想一想,笑起来,笑得很甜,很满意。老天!她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时间不是问题!”她微微脸红,真的,她居然误会了,

    “只要你喜欢,机会始终还在那儿。”

    她是指自己,是不是?她误会以前她太小,他不能追她,现在鼓励

    ——

    这误会何其大?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甜甜一笑,

    “你这人就是什么事都放心心里,说出来不是大家都好些?”

    “晓芙——”他为难极了。

    他不能伤晓芙心,不能令她不开心;这么好,这么乖的小妹妹,他

    ——他真是罪大恶极。

    “今夜休息吧!我们还有好多时间聊天,”她站起来,

    “我实在累得眼睛也睁不开。”

    她径自返回客房。他只能呆呆的坐在那儿。

    该用什么办法解释清楚而不伤她?

    他开始烦恼,万分烦恼。

    冲完凉的晓芙大概已睡了,他仍坐在客厅。

    突然间,他心中异常思念恩慈,几乎忍不住立刻冲去她家见她。

    如果不见恩慈,他怕今夜无法入睡。

    左思右想,折腾又折腾,他终于拿起电话,拔了恩慈的电话,拨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喂!找哪一位。”是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是她!他吸一口气,心都揉痛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萍水相逢的她会令他如此这般。

    “恩慈,”他再吸一口气:

    “是我,李隽之。”

    “啊——是你。”她显然意外。她没叫他李先生,也没叫隽之,一个

    “你”字,有点莫名其妙的“暧昧”。

    他感觉到这暧昧了,有一丝难言喜悦。因为她记住他的,而且并不陌生。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他几乎口吃起来。贸贸然这么打去,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话。

    “不要紧,我在看书。”她淡淡的。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上次做礼拜也没见到,不知汤伯伯怎样了?”

    “我有去做礼拜,可能人太多,没见到。”她缓缓回答,

    “爸爸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

    “我想——想看看你们,不知方便吗?”他问。

    “现在?”她吃惊。

    “不,当然不是现在。”他急忙解释,

    “明天或后天,随便你说日子。”

    “你可以随时来,”她说,

    “不过平日我比较忙,如果方便,星期六下午如何?”

    星期六下午

    ——现在才星期二,还有四天——但是,总比见不到她好。

    “好,当然好。”他连忙答应。突然福至心灵,

    “或者——我把他带到郊外晒晒太阳?”

    “方便吗?”她是同意的。

    “方便,方便,我开车来。”他喜出望外,

    “两点?”

    “好。我会预备好等你。”她说。

    她完全没有收线的意思,实在太好了,对不?

    “王——王森好吗?”他忍不住问。

    “有两星期没见他了,”她淡淡地笑,

    “听说公司派他到外国去学习,一个月才回来。”

    “啊!”他狂喜,天赐良机,

    “他没告诉我。”

    “走得比较匆忙。”她说。

    “那——那——”

    “你休息吧!太晚了,星期六我们再谈。”她说。然后立刻收线。

    隽之意犹未尽地拿着电话出神,他居然和恩慈这么安详地谈了这么多话,今夜

    ——他恐怕还是要失眠。

    他们算是有一个约会了,是不是?是不是?

    想到星期六,笑容从心底涌出来。这是他和恩慈第一次约会,希望是好的开始。

    没有王森在一起,恩慈对他接近得多,真的。今夜恩慈的确当他是朋友了!

    朋友!他和恩慈,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他可以带她到乡村俱乐部,他是会员。那儿该是个好地方,人不杂,又有草地

    ——越想越兴奋,他竟然坐了起来,忍不住手舞脚蹈。

    恩慈

    ——

    突然间,他想到晓芙。晓英还在隔壁的客房里,晓芙这个星期六还可能留在此地,她——

    他摔摔头,还是几天后的事,星期六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