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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第七章(2/2)

,烦躁不安也消失,他想——他是下意识里对心馨感到歉疚吧?

    心馨多半是五点半放学,为怕等不到她,秦康坐计程车赶去。秦康虽然没有家庭责任,赚的钱也不少,他却相当节俭,平日上班下班都坐公共汽车,今天例外。

    他站在北一女大门的对面,有的先放学的学生已涌了出来,都是一般的绿衣黑格,都是清一色的短发,一群群,一堆堆,叫他怎能认出心馨?他在东张西望,许多小女孩也在打量他,这漂亮的大男生是等女朋友吗?

    又等了一阵,仍不见心馨出来,一辆半新旧的福斯甲虫车突然来到,停在校门边,似有所持,秦康也不在意,他只在想,甲虫车的确方便,也不算贵,等他和梦妮结婚后也买一辆,至少可省了许多搭公共汽车的时间——

    忽然眼睛一亮,虽是在那么多外貌几乎相同的女孩子中,他看见了心馨,她也穿绿衣黑格,脸上的光芒却是与众不同的。正待出声招呼,心馨却向那甲虫车奔去。

    甲虫车——那个见习医生戴克文?

    离得相当远,他听不见心馨和克文说了些什么,心馨迅速钻进车子,如飞而去。

    秦康的一时欢喜变成沮丧、变成失望,他以为一定可以等到心馨,他以为一定可以和心馨相偕去医院,他以为——他以为还像以往的许多日子里,随时一声呼唤,心馨就出现在他身边,但——事实告诉他,心馨已高他而去——或许不能说离他而去,是——心馨已不再是跟在他四周的小女孩了!

    心馨有了男朋友,心馨——成长了吗?那个戴克文将带着心馨到哪里去?晚餐、看电影、跳舞?像每一对情侣,像他和梦妮

    他的心一下燃烧起来,他发觉,他竟不能忍受心馨和克文,心馨——怎能和克文?

    他不安地、焦躁地回到家里。家还是像往日一般的安静温馨,母亲在厨房预备晚餐,秦恺在卧至看书,父亲——或在卧室中小憩一阵,然而他——再也安静不下来,他心中火焰愈烧愈烈。

    换好衣服,他勉强打开唱机听音乐,那些本来柔美的音符更扰乱了他,他愤然关上唱机,大步回房。晃眼中,秦恺对他投来诧异的眼光。

    整整三个钟头,吃完晚餐,他就赌气把自己扔在床上,他当然不可能现在睡觉,他全无睡意,神经拉得紧紧的,窗外一有车声他就紧张,他——怎么了?

    十点钟,他又听见车声,这一次没错了,车停在隔壁心馨家的门口,秦康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套上鞋子,大步冲了下去。

    果然是心馨,她满面笑容地从车上跳下采,她看来又幸福又满足。

    “谢谢你啊,戴克文!”心馨说,“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上早班,那么每天都能来接我到医院了。”

    克文在车中不知说了句什么,心馨笑得可爱极了。

    “好!明天无论如何轮到我请你吃竹篮鸡了。”她说。

    挥挥手,克文和他的汽车去了。心馨愉快地转身回家,这才看见站在草地上的秦康。

    “嗨!”心馨招一招手,“今天回来晚了,不去秦铠那儿补习数学了,我还有其他功课。”

    “嗯——和男朋友玩得功课也不顾了,”秦康在笑,笑得却是疲倦和不自然。“你不考大学了?”

    “谁说的?我去看妈妈,”心馨皱皱鼻子,“缺一天课就考不上大学?你又不是我老师!”

    “戴克文陪你看浣思?”秦康问。

    “是啊!我们三个人还下跳棋,”心馨伸伸舌头,“你知道吗?戴克文还替我偷医院的病人餐吃!”

    “戴克文对你很好嘛!”秦康似有酸意。

    “是啊!他还特别替我照顾妈妈。”心馨胸无城府。

    “他还去学校门口接你呢?”秦康似笑非笑地。

    “咦——你怎么知道?”心馨呆了一下。

    “我——哎!我听你刚才讲的。”他急忙掩饰。怎么了?怎能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手忙脚乱的。

    “对了!你怎么站在门口?”心馨望着他,相同的可爱、相同的甜蜜、相同的真挚,那感受——却各自不同。“昨天我去秦恺那儿时你又那么早睡了?”

    “不能吗?”秦康又问。

    “谁说不能?”心馨一点也不在意,“我只是奇怪,或者——你等七彩——哎,等韦梦妮?”

    “她有应酬。”秦康摇摇头。他很想讲“我等你”,可是怎么也讲不出来,他对她已失去了以前那份潇洒。

    “于是你就寂寞地在草地上冒月亮?”她笑。

    “怎么不说看星星?我从来不喜欢月亮。”他抓住机会。

    “你不会看星星,星星不够亮、不够光彩,你是看月亮的人。”心馨说得很特别。

    “把我说得——俗不可耐!”秦康笑了。很奇怪,面对心馨,焦躁不安消失了。

    “别误会,我可不敢呢!”心馨直摇手,“不跟你讲了,我要进去做功课。”

    “心馨——”秦康欲语还休。

    “什么?”心馨回过头,稚气的圆眼睛盯着他。

    “哎——没事,你回去吧!明天见。”秦康皱皱眉,转身大步而去。

    “秦康,”这一回是她叫住他,“我有个奇怪的感觉,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秦康。”

    “是吗?”秦康头也不回地冲回家。他变了,是吗?

    秦恺在他房里,那神情、那眼光都特别,尤其那深深的、探索的样子,令他受不了。

    “你——为什么在我这儿?”奏康顾不得礼貌。

    秦恺皱皱眉,吸一口气慢慢说:“哥哥,你为什么烦躁?你为什么不安?”停一停,又说,“你为什么改变得——这么厉害?只有一夜之间。”

    “我——”秦康一窒。他真的——改变得这么厉害?

    改变,一夜之间,他——怎么全不自知?

    当沛文走进病房时,浣思刚用完早餐,她的气色似乎好了些,沛文看来反而有些沉默。

    “早啊!”浣思展开笑容,“每一个医生都像你这么早?”

    “我还没上班。”沛文摇摇头,双手扶在床尾的铁栏上。“我是来看看你的情形。”

    “我很好,头没有再痛过。”浣思故作轻松。她感觉得到,沛文不只来看她的情形。

    “不开刀绝对不可能‘很好’。”沛文凝视着她,“浣思,哲凡开夜离开医院。”

    “我知道。”浣思无奈地笑一笑,“值夜医生通知我的。”

    “我曾和他谈了一阵,”沛文沉思着,他似在考虑措词。“他心中可能隐藏着许多不愉快。”

    “是吗?”浣思十分注意地倾听着。“他说了些什么?”

    “断断续续的没有连贯,”沛文又含蓄地说,该不该告诉浣思?他不能忘了浣思将是正伦的太太“我相信与这五年来的一切有关。”

    “五年?”浣思呆着。那岂不是从离婚开始?“他——可是——恨我?”

    “我想不是。”沛文慢慢摇头,“他的话很奇怪,他的理由也很奇怪,他——很自暴自弃,好像世界上已没有任何一样足以令他留恋的事物。”

    “我不明日,我完全不明日,”浣思眼睛迷蒙、无助得令人心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除了离婚之外,他一定还遭受到什么打击,你知道吗?”沛文关心地问。

    “我不知道,”浣思茫然地,“我怎么会知道呢?五年前我若能了解他的内心,我若能探入他的世界,分担他的忧喜,我们——怎会离婚?”

    “我无法劝他接受治疗,他顽固得令人生气,”沛文叹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现在呢?”浣思说得有些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他可在家里?”

    “是!他像只困兽般地在那又小又暗的客厅里,他喝酒,他不休息,”沛文再叹息,“懂况可虑!”

    “他是什么病?”浣思突然想起来。

    “他——唉!你也别问吧!”沛文不肯说,“你不必知道,对你没有益处。”

    “他是有救的,是不是?”浣思急切地问。

    “是的!”沛文十分肯定,“只要现在开始治疗,痊愈的机会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你告诉他了吗?他知道吗?”浣思更急切。

    “他是医生,而且是最好的,他当然知道。”而文说。

    “那他——为什么?”浣思喃喃自语。

    沛文轻轻拍一下床尾铁栏。

    “你又是为什么?”他对着浣思,“我对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你为什么不接受开刀?”

    “我——”浣思深吸一曰气,她已经知道哲凡的一切,明知哲凡没有可能替她动手术,她还坚持什么呢?生命毕竟不是儿戏。“我同意动手术,只是——”

    “只是什么?”沛文眼睛一亮,他仿佛看见了希望,浣思和哲凡两个的。

    “开刀之时,我希望哲凡在一边。”她说。

    这要求并不过分,是吗?哲凡——可能是她信心问题吧!

    “我去跟哲凡商量,相信没问题,他说过假期后要回医院工作的。”沛文很高兴,“我会叫护士送同意书来给你签字,然后——我会尽快安排一切。”

    “一定要哲凡在场,你答应我的!”浣思加强语气。

    “你放心,浣思。”沛文拍拍她,转身而去。“手术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会尽量合作。”浣思笑了。

    沛文离去后,浣思的笑室收敛,脑子里充满刚才而文的话。哲凡还受过一次打击?是不是离婚,真可能这样吗?沛文不肯把哲凡所有的话说出来,神神秘地的反而令浣思无法不苦苦思索了,怎样不可思议的打击才令哲凡这样的男人了无生趣呢?

    房门轻响,护士这么快就送同意书来签字吗?门缝里探进一个头来,竟是正伦。

    “浣思,你醒了?”正伦愉快地走进采,在浣思面前,他永远快乐、热情。“看我还傻得不敢用力开门吵醒你。”

    “早餐都吃过了呢!”浣思微笑,“你早上没课?”

    “看你比什么都重要。”正伦在她脸颊上吻一下,她下意识想避,却忍住了。

    正伦是她的未婚夫啊!

    “我——我的学校里有事吗?”她胡乱地说。

    “怎么会有事呢?王小姐做得很好。”正伦在床边坐下来。他的出色是在气质上、在风度上,而不像哲凡在外型、在神志。“你什么时候出院呢?”

    “恐怕——还得几天。”她不想说出实情。

    “愈快愈好,”正伦得意地说,“浣思,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去伦敦的签证弄好了!”

    “这么快,你自己去香港的吗?”浣思颇感意外地说。

    “哪需要这么麻烦,”正伦大摇其头。“我托人去的,我那朋友正好管赴英签证。”

    “但是——我怕不能去了。”浣思说。

    “不能去,为什么?”正伦怪叫起来。他的所有情绪全表现在脸上、在声音里。

    “我——”浣思犹豫一下,终于说,“我怕不能这么快出院,出了院要休养,这一两天我要动手术。”

    “动手术?什么手术?你不是中暑吗?好好的动什么手术呢?”正伦一连串地说。

    “不!我不是中暑,”浣思摇摇头。正伦单纯得像心馨一样,她说什么都相信。“中暑那会那般痛苦,我——有瘤,脑瘤。”

    “脑——瘤?”正伦吓呆了,怎么可能是这么严重的病呢?脑瘤——不是危险得会死人吗?“怎么会!怎么会!他们可——能检查错误吗?”

    “机器、电脑不会错!”浣思平静地说。她发觉在正伦面前,她的感倩永不波动。“是脑瘤,不过是良性的,开了刀就会好。”

    “一定要现在开刀?能不能——迟些?”正伦问。

    “为什么要迟些?”浣思不解。

    “等我们从伦敦回来再动手术不是很好?”正伦稚气地说。

    浣思摇摇头,她愈来愈发觉,正伦除了在音乐上、在小提琴上外,他真是幼稚得像孩子,这样的人——适合做丈夫吗?

    “你知道吗?正伦,”浣思细心地解释,“瘤在脑子里压住神经,若不尽快拿出采,会影响视觉神经,我可能会变成瞎子。”

    “这么——严重?”正伦睁大了眼睛。

    “这是事实,我也没法子。”浣思说,“如果你要去,你可以自己先去一趟。”

    “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正伦兴致消失了。“我们一起——有蜜月的感觉。”

    “我们还没结婚。”浣思皱眉。

    “迟早都要结的,先度蜜月不一样?”正伦大笑。

    “现在害得你去不成,真抱歉。”她说。

    “没关系,”他拍拍胸口,“反正签证有效,等你出院,休养好之后我们再去。”

    “到那时再说吧!”浣思不置可否。不知为什么,面对正伦,她的未婚夫,她竟——愈觉遥远、陌生了,她根本完全没有跟他同去伦敦的意思。

    “哦!哲凡替你动手术吗?”正伦随口问。

    “不——”浣思敏感地皱眉。“是沛文,哲凡的好朋友,刚回国的脑科专家。”

    “我以为该是哲凡。”正伦耸耸肩。他是很大方、很开朗,思想也新潮的人,前夫也是朋友——比朋友更亲切呢!

    “世界上原没有该不该的事。”浣思很感慨。

    “但是哲凡——”正伦说了一半停住了,他怔怔地注视她半晌,“浣思,才几天时间,你怎么变了?”

    “我变了吗?也许——因为我的病吧!”她说。

    “你可是害怕?”他握住了她的手。

    浣思身体一震,她几乎愈来愈无法忍受正伦碰她,她显得生硬地抽回被握的手。

    “不,我不怕,”她激动地,“我——”

    “浣思,浣思,怎么了?”正伦全然不觉,他像哄孩子般地哄着她,“你自己也说过并不危险的。”

    浣思吸一口气,她的心乱得一塌糊涂,她竟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不——我希望冷静地休息一下,”浣思力持平静,“这个病——太突然。”

    “不必担心,有我在。”正伦是真挚的。“我会一直陪你的,放心。”

    “开刀不可以陪伴。”浣思也失去了优美口才。

    “我在外面等,总之,我一定会在你附近。”正伦不停地鼓励着。他是一个好人,只是——哎!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吧!他的前途会怎样呢?

    “谢谢你。”浣思勉强地说。

    “谢什么呢?我们是未婚夫妇,原该互相关怀、鼓励,你说对吗?”正伦坦率地说。

    “是——”浣思开始坐立不安,她只希望正伦离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才好。“正伦,我想休息,你——”

    “我坐在旁边陪你,我一点声音也不出,绝不吵你。”正伦果然退到一边。“中午我才走。”

    “可是——有人在一边我睡不着。”浣思困难地说。她在赶正伦走,她怎会这样呢?天!

    “那——”正伦孩子气地摸摸头,“我走好了,放了学我再来看你。”

    “放学别来,”她冲口而出,“心馨放学要来。”

    正伦一震,目不转睛地望着浣思。

    “为什么心馨来我就不能来?”他正色问,“我将是心馨姐妹的继父,我现在应该习惯和她相处。”

    “我——不是这意思,”浣思急了,怎么弄成这样呢?她撑持着身体坐起来,“正伦,我——”

    一阵晕眩,一阵剧烈的痛楚,浣思几乎直不起腰,豆大的汗珠,也争先恐后往外冒,浣思望着正伦,眼中的正伦突然变成了两个——

    “浣思,浣思你怎么啦?”正伦急忙扶着她。

    “我——痛,”她上气不接下气,“正伦——叫护士,叫医生——沛文,叫——”

    大叫一声,浣思倒在枕头上,她抱着痛楚欲裂的头,辗转着、挣扎着像个垂死的动物。

    “医生、护士!”正伦慌了手脚,冲出门口怪叫着,“沛文,你们快来,浣思——又发病了!”

    走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楼值班护士和住院医生都快步奔来,也有人用电话通知沛文,一刹那间,安静的三

    O 二病房似乎开始作战了一般。

    “头——头痛,”浣思抱着头,在床上翻滚。“头痛,沛文——沛文——”

    沛文从门外奔进来,他略看一阵,皱着眉头,考虑半晌,很权威地说:

    “预备手术室,尽快,”他想一想,又说,“病人已等不及明天了!”

    护士和住院医生都奔出去,各自进行工作了。

    “麻醉针,”沛文吩咐另一个护士,“我先行注射,减少她手术前的痛楚。”

    “是!”另一个护士领命而去。

    “浣思,放心,我现在就替你做手术,”沛文柔声说,“我们不能再等了,我怕你的情形起变化。你忍耐一下,麻醉针来了就止痛,安静地睡一觉吧!醒来时一切都没问题了。”

    “沛文——”浣思痛得流出眼泪。“哲凡呢——你通知他,你答应过的!”

    沛文咬着唇,这时通知哲凡,他会来吗?一转头,他看见正伦。

    “麦先生,请立刻开车去接哲凡来,无论用什么手段,总之要他来,一定要来!”沛文正色说,“你告诉他——浣思在生死关头挣扎,只等他来!”

    正伦呆呆地,想也不想,转身就奔了出去。

    哲凡——会来吗?

    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