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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第八章(1/2)

    心馨刚迈出大门就看见前面的秦恺,坐公路局车有伴是很开心的事,她想也没想扬声招呼,展开满脸笑容奔着向前。

    “秦恺,秦恺,等等我!”她抱着书包嚷着。

    秦恺停步,转身,他永远是平静的、是淡漠的,只是眸中有丝特别光亮——是朝阳的影子吧!心馨奔到他身边,他才牵扯一下嘴角,笑容未现已迅速敛去。

    “早!”他说,“你今天比较早。”

    “是啊!”心馨傻呼呼地摸摸头发,“不早也遇不到你,我今天五点多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今天有测验?”他问。一边往前走。

    “没有,甚至没有英文要背,”心馨摇着头。“我也奇怪,平常四姐叫几次我都醒不来,今天特别。”

    秦恺看她一眼,清澈澄透的眸子,白里透红的皮肤,一脸的无忧无虑,她单纯得不可能有心事,那么,她特别早醒来不能来算失眠了,像哥哥秦康一样?

    “你是——有心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心事,怎么可能?”心馨站定在公路局车站上。“我本来还担心妈妈,可是现在不担心了,我发现——根本不需要我瞎担心,有爸爸呢!”

    “我看见这两晚都有人送你回来。”奏恺问。他是平和的,任何问题都不会使人不安。

    “是啊!运气真好,认识一个见习医生叫戴克文,每天搭他便车方便多了。”她毫无心机。

    秦恺望一望公路一端,还没有汽车的影子,他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心馨脸上。

    “哥哥——这两天很特别、很怪。”他突然说。他神情——竟像想暗示些什么。

    “我也发觉了,”心馨不在意,“可能是要订婚、结婚的人心神不定吧!”

    “我看不像,”秦恺微微皱眉,“刘心馨,你可曾——责备过他吗?”

    “责备,为什么?”心馨睁大了惊奇的眸子,“他又没有得罪我,他比我大,我怎能责备他?”

    “那——”秦恺说不下去,心馨的思想和他的不在同一条路上。“可能是我多疑,我觉得他在避开你!”

    “怎么可能呢?”她哇哇大叫,“昨夜他还在门外遇见我,我们还谈得很好嘛!我又不是怪兽,为什么要避开我?完全没有道理!”

    “他看来很矛盾,昨夜三个钟头他把自己困在房里,直到你回来。”秦恺以乎很担心。“他该很快乐才对,我不明白他矛盾什么。”

    “我们当然不能明白他啦!”心馨说得理直气壮,“他是要结婚的大人哦!”

    “我们——也不能算是小孩子。”秦恺再望一望公路,车终于摇摇晃晃来了。

    “我们是自以为不小,”心馨故作成熟腔调,“秦康却从来没把我们当过大人!”

    “或者吧!”公路局车停在站上,秦恺让心馨先上,他跟在后面,两人并肩坐在一张卡位上。

    “他们定了订好的时间吗?”心馨问得全无芥蒂似的,她曾伤心流泪过,她真能毫不介意了?

    “不知道。”秦恺淡漠地说,“我的责任只是到了日子去参加宴会而已。”

    “是请吃饭,或是开舞会?”心馨兴致勃勃。

    “不知道,”秦恺又看她,“你想——跳舞?”

    “想开开眼界,观光一下,”心馨伸伸舌头,笑了,“我们学校不许参加舞会,更不许去娱乐场所,我又要考大学,甚至都没见过。”

    “很遗憾吗?”秦恺问。

    “好奇!”心馨皱皱鼻子,“我一直怀疑——嘿!我有很好的舞蹈天才。”

    “是吗?”秦恺被她的真稚惹笑了,“考上大学你会有时间一展所长!”

    “考不上大学呢?”心馨一下子严肃起来,她的个性就是这么说起风就是雨的。“秦恺,你说我万一考不上怎么办?简直就没有脸见人了!”

    “你不能总这么想,”他摇摇头,眼光柔和而坚定。“还没考就吓坏自己对你没有好处。”

    “唉!谁能有你‘考上台大是意料中事’的把握,”心馨叹一口气,那叹息和她的人完全不配合。“我虽然很少说,每次想起大学也真害怕。”

    “那就更用功些,少玩一些。”秦恺正色说,“昨夜你没来补习数学。”

    “对不起,回来晚了,”心馨伸伸舌头,好俏皮。“我还有一大堆别的功课要做,没法子。”

    秦恺犹豫一下,他在考虑该不该说。

    “我的意见是——数学这东西要持之以恒,每天去接触它会有很大的帮助,停一天,隔一天,会使数学链子脱节,想再连起来就事倍功半了。”

    “真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缺课,”心馨涨红了脸,“昨天——我也不是去玩,我陪妈妈。”

    秦恺不语,望着车窗外的中山北踢,好久好久都没有转回头的意思。

    “秦恺,是不是——生我气了?”心馨小心翼翼地,她一直就有些怕秦恺。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今晚补加倍的时间,好不好?”

    秦恺摇摇头终于慢慢转回视线。他的神情看来似乎平有些为难,为难?为什么?

    “你不想替我补习了,是不是?”心馨着急了,她是个敏感的小家伙。

    “不,”秦恺腼腆地说,像个秘密被人识穿的孩子。“我在想——我该去看看你妈妈。”

    “啊!今天,好不好?”心无城府的心馨立刻高兴起来,“放了学我们一起去,你等我?”

    秦恺脸上泛起罕见的浅笑,他还有些脸红——这孩子,怎么和秦康全然不同呢?

    “好!你几点钟放学?”他问。

    “五点半!”心馨说,“你来我学校门口等我?”

    “好!”秦恺毫不思索就答应了。虽然他下午只有一节课,两点钟就放学了,他能等,不是吗?只不过是三个半钟头,就算一辈子——心馨要他等,他也心甘情愿,只是——心馨知道吗?心馨会要他等吗?“我五点半在校门口等你。”

    心馨心情十分好,下意识哼起歌来,她是个快乐的女孩子,即使有烦恼也是短暂的,她是上帝亲手放在人间的一颗最可爱的小星星。

    他们在火车站分手,时间还早,心馨决定走去不远的学校,秦恺却上了零南公共汽车,汽车要开时,她还在下面哇啦、哇啦地叫:

    “别忘了五点半啊!”

    秦恺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大声叫嚷,他涨红了脸,只是点头,拼命点头,他怎会忘了呢?这是他和心馨的第一个约会——是约会吗?

    心馨轻松愉快地走回学校,北一女的学生有早读的习惯,尤其是操场上,许多女孩子拿着书本绕着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走,一遍又一遍地看书。心馨很少到得这么早,她也兴致奇好地加入了早读的行列。

    今天是特别的,她想。她起得特别早,又遇见秦恺,特别的是他肯陪她去看妈妈,她更发觉早读是那样美好的一件事,空气清新,记忆力、理解力都特别好,今天又没有考试,怎么不是特别的一天呢?

    很快的“朝会”、升旗,开始上第一节课,原是她最怕、最头痛的数学,她竟也开始有了兴趣——秦恺说得对,数学是一条链子,每天接触它,那链子一旦被摸熟了,立刻融会贯通了,她现在就有这感觉,数学原来并不难啊!

    下课的时候,她心情好得出奇,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呢?她觉得什么都不同,甚至那位斗鸡眼的数学老师都变得亲切可爱。

    校门口传达室的工友匆匆走到教室门外,他那江西国语一向使人似懂非懂,这一次却也例外。

    “刘心馨,到训导处!”他叫。

    心馨一震,到训导处?又是什么事?她迅速着一着身上的制服,领章、胸章全有,鞋袜也合格,再摸摸短发——又是这天然微鬈的头发惹麻烦吗?她已解释了无数次,教宫、训导主任也试验过了,证明她是天然鬈发,甚至浣思也来作过证,又发生了麻烦?

    心馨大步走出教室,奔向训导处,难道这就是心情特别好、今天一切特别的结果?

    训导处门外站着一个不该在此地的人,她呆了一下,秦康?他怎么会在这儿?

    “秦康——”她困惑地叫。

    教官已闻声走出来,端详了心馨一阵,说:“你家里有事,秦先生已经替你请了假,去吧!”

    “我家里有事?”心馨莫名其妙地叫,“我家里有什么事?谁叫你来的?秦康。”

    “哎——”秦康脸色很坏,话也说不清楚,“四姐打电话通知我,叫我来接你——哎!”

    “你快去拿书包走吧!”教官似乎已知道什么事,一向严肃的她竟催心馨走。

    “心馨,要快!”秦康焦急不安。

    心馨奇异地不安起来,看秦康神色——哎!她可不愿随便乱想,走就走吧!秦康总不会骗她!她匆忙又奔回教堂,五分钟后又抱着书包跑回来,已是满头大汗。

    “走吧!”秦康催促着。

    心馨看一眼训导处,教宫已和另一位先生预备去巡堂了,她也不多说,跟着秦康走出校门。

    “到底是什么事?”出了学校,别了教官,心馨可不同了。“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这——心馨,难道我会骗你?”秦康似有为难处。“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才不信,”心馨故作轻松地倚着墙。“你真有本事,居然能哄得有女阎罗之称的教官准我假,我服了!”

    “心馨,”秦康看来生气了,他板着脸,正色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是四姐教我来接你的,你再不听话——你别后悔!”

    “我才离开家,四姐有什么理由叫你来接我?”心馨不为所动,仍是轻松地笑,“天又没有塌,何况——四姐怎么会找到你?”

    “听着!”秦康几乎咆哮了,他漂亮的脸涨得通红。“麦正伦打电话通知四姐,叫四姐找你,四姐急得去找我妈妈,妈妈打电话给我,四姐在电话里说,叫我无论如何要立刻接你去医院

    “医院?”心馨全身巨震,笑容也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医院?”

    秦康长长透一口气,拦往一辆计程车,不由分说把心馨塞进去,然后吩咐了地址。

    “你告诉我,秦康,”心馨的声音开始发颤,刚才的顽皮已没有了影儿。“到底医院——发生了什么事?”

    秦康紧捉着嘴,赌气似的一言不发。二十六岁的秦康竟也孩子气呢!

    “秦康,求求你告诉我,”心馨可怜兮兮一把抓住他。“我道歉,你告诉我,好吗?好吗?”

    “我只会哄人!”秦康还在赌气。

    “秦康——”小心馨的嘴唇一噘,眼圈儿也红了。“你——你

    秦康心中一阵无法抑止的波浪,他在做什么,他怎能这样折磨心馨?他竟把心馨给惹哭了,他——哎!他真是不明白在做什么,一定着了魔。

    “心馨,”他不忍地揽住她的肩。“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麦正伦告诉四姐,浣思突然病发,要立刻动手术,她已注射了麻药,不能签同意书,你是她在台北惟一的亲人,要你签字。”

    “要我——签字?”小心馨脸都吓白了。“不——我不能,为什么不叫爸爸签?”

    “我也不知道,”秦康看得心都痛起来。“他们离了婚,法律上大慨不许可。”

    “但是——但是——”心馨整个人都僵了。

    “别担心,我会陪你,别担心,”秦康不停地安慰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心馨怔一怔神,神情恍懈地转头看他,他又说陪她,一直陪着她,但——他不是立刻要和韦梦妮订婚了吗?他怎能一直陪她?他又在说谎、又在骗她——

    “你说谎,你骗我,”她挣扎一下,“你不会陪我,不会一直陪我,你就要订婚了!”

    “心馨——”秦康一震,乱七八糟,似喜、似甜、似忧、似愧的情绪充满心胸。“心馨,你——”

    心馨一手挥开了他,正好计程车停在医院门口,她径自推开门跳下去,也不理秦康,一口气奔了进去。秦康着急地付了钱追进去,已不见了她的影子,医院这么大,叫他到哪里去找?迎面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他也顾不得礼貌,拦着路就问。

    “请问吴浣思女士在哪儿开刀?就是刘哲凡医生的太太,”他胡乱地说,“她的女儿刚到——”

    “刘心馨刚上四楼,”年轻医生温文一笑,“你一定就是她口中的秦康了。”

    秦康呆了半晌,这年轻医生怎么知道他?心馨口中的秦康——心馨常常提起他?心中又是一阵模糊的喜悦,年轻医生点点头,越过他而去。

    “医生——”秦康下意识山,“你——”

    “戴克文。”克文从容离开。

    秦康失魂落愧地看着克文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戴克文——怎么这么巧?没有他细想的时间,他匆忙奔进电梯,心馨在四楼,那么浣思他们也一定在四楼了?他得赶去帮忙。

    四楼也好大,找了半天才看见麦正伦、心馨和一个陌生的医生站在那儿,抬起头,秦康看见手术室三个字和那一盏令人心悸的红灯。

    “心馨——”奏康赶着过去。

    心馨看他一眼,正伦对他点点头,那陌生医生却说:

    “我要你来并不只为签字,”停一停,又说,“刚才麦先生去接哲凡,哲凡不见他,而浣思一定要哲凡在旁边她才肯动手术,这——很为难,我要你去接哲凡来。”

    “是爸爸替妈妈开刀?”心馨问。

    “不——是我,我是曾沛文医生,你还记得我吧?”沛文正色说,“我们要争取时间,不能拖太久!”

    “若是爸爸——不肯来呢?”心馨说。

    “你一定要他来,”沛文严肃地说,“他来——可以鼓起更多生存和奋斗的意志!”

    麦正伦皱皱眉,他似平在这一刹那间明白了一些事,然而是什么事,他又无法确切说出来。

    “妈妈——危险吗?”心馨吓坏了,“不是说良性瘤,一定没事的吗?”

    “脑部——毕竟是大手术,”沛文苦笑,“浣思和哲凡都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不想有万一的差错!”

    “心馨,快去吧!”正伦认真地说,“我已尽了一切力量,哲凡就是不肯见我。你去告诉他,浣思——需要他!”

    心馨和秦康、沛文都意外得一怔,正伦的话——很特别、很怪,浣思需要哲凡,那他呢?他忘了自己是浣思的未婚夫吗?

    “我——”心馨还是犹豫,她完全没有把握。

    “我陪你去!”秦康走上前一步。“我们一定想尽办法让他来,心馨,要有信心,我们快去!”

    “但是妈妈——”心馨不放心。

    “她在手术室里,已经麻醉,没有痛苦。”沛文解释着,“我会先动手术,你们一定要哲凡来,这很重要,尤其对哲凡本身!”

    心馨看秦康一眼,转身大步奔出去。

    “他——会来吗?”正伦等他们走远了,才喃喃说。

    “我不知道,”沛文叹一口气,“我只是尽力,浣思希望开刀时他在一边,这是信心问题,所以——我要浣思睁开眼睛时能看见哲凡,对她的复元很有帮助。”

    正伦再皱皱眉,他觉察了在这整个事件里,他竟扮演了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角色,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他是浣思的未婚夫啊!

    他是个开朗又颇有新思想的人,虽然觉得无趣,却——也不能说什么,何况他爱浣思,他也是哲凡的朋友。这一切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小段,总要过去的,是吗?当浣思病愈离开医院时,一切——又会不同了。

    他祈求着、他盼望着。

    “我得进手术室预备了,”沛文看看表,“哲凡若是来了,你让他立刻进手术室,他的手术袍在里面。”

    “好!我会做。”正伦点头。

    “你随便坐一下吧,麦先生。”沛文进去了。

    正伦却没有坐,他所发现的事正困扰着他,他开始思索一件他几乎从没想过的事,他全心全意地狂热地爱着浣思,然而——他在浣思的心中占了多少地位?可有地位?

    为什么他从来没考虑过呢?为什么?

    心馨气急败坏地赶到中山北路哲凡的家中,那也曾是她的家,她熟悉地按响门铃。

    开门的福伯一看是心馨,立刻欢迎地开了大门,他似乎被吩附过,有拒绝客人的模样。

    “啊!二小姐,你不上学吗?”福伯一个劲儿笑,“你从来没有这么早来过啊!”

    “爸爸呢?”心馨没心情敷衍。

    “刘大夫在小客厅。”福伯似有所顾忌地往里望望,“温太太在里面,你最好问她。”

    心馨也不回答,径自奔了进去。

    温太太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温太太是礼貌的、温和的,她看来也有苦衷。

    “二小姐,你——”温太太为难地瞄一眼小客厅。“你先坐一下,我去通报。”

    “不必你通报,我见爸爸。”心馨大声说,“你去做你的事,别管我!”

    “二小姐——”温太太脑色变得好难看,“请你原谅,刘大夫吩咐——任何人不见!”

    “什么

    V 心馨瞪起眼睛,她误会了温太九”什么人不见,难道我是他女儿也不见?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拦阻我见爸爸于

    “二小姐——”温太太尴尬地退后一步,心馨的话太重,重得她无法承受。“我不敢拦阻你,只是——刘大夫发起晖气来——我们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