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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第一章(2/2)

    “她们——漂亮吗?”她考虑一下,问。

    “她们?哦——空中小姐,”他故意装出一副沉思状。“马马虎虎啦!你知道,凭人事关系进航空公司的。”

    “你会跟她们其中一个结婚?”她歪着头问。

    “结婚?还没想过,也许吧!”他不置可否,“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二十六岁,还要很多年?”她皱着鼻子问,“你不怕老?”

    “就是等到老得找不到女朋友时才结婚。”他笑。

    “那时候谁嫁给你?”她问。

    “你!”他指指她鼻尖,开玩笑地,“你会嫁给我吧?”

    “荒唐!”她涨红了脸,用力打他一下。

    他趁机捉住她的手,紧紧抓住不放,一边用力把她拉到胸前。

    “让我亲一下,

    KiSSGoodNight 嗯!”他似笑非笑。

    “不——不——”她吃惊地挣扎着,他的唇已印在她的面颊上,只是轻轻的一吻。他放开她。

    “晚安!小星星。”他温柔含笑。

    她又羞又气,更有说不出的——模糊喜悦,虽然是轻吻面颊,对小女孩来说,是神秘又严重的。

    “我再也不——理你!”她嚷着奔出去。

    一出门口,她怔住了,秦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神色沉默而怪异,他看到一切了?

    她心中一乱,快步逃开,连晚安都忘了说——她似乎掉进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中。

    只是一个普通音乐会,由几个年轻人联合演出的,有钢琴独奏、小提琴独奏、独唱和合唱,浣思和正伦采参加是因为其中有他们的学生。

    浣思一向十分重视这种表演,为了表示对学生的尊重,她总是穿晚礼服。今天也不例外,她穿的是一套象牙色的法国缕花长裙,高贵又大方。正伦很了解浣思的习惯和脾气,他也穿了隆重的白西装黑长裤,他们几乎成了观众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对。

    正伦和浣思的年龄差不多,四十岁左右,一眼望去,他就是艺术家,那股潇洒不羁和狂放的笑容,即使他沉默着,也显得神采飞扬、光彩夺目。他不能算漂亮,甚至也说不上端正,然而,那与众不同的艺术家气息却在微微的怪异之中表露无遗。

    浣思是娴静的、含蓄的,和他的狂放刚刚相反,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并肩而立的时候,矛盾中也有奇异的统一调台,或许——是那志同道合的艺术追求使他们和谐吧!

    音乐会结束得很早,十点钟,所有的节目都进行完了,正伦和浣思相偕到后台向表演者道贺和勉励一番,才离开会场。

    “找个地方坐坐?浣思。”正伦望着她,征求同意。

    他对她的感情是揉合了尊重与仰慕,当然,他爱她。

    “十点了,”浣思看看腕表,“我答应心馨十点半回去。”

    “坐半小时,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他体贴地挽往她。

    “也好!”她微微一笑。她的微笑十分动人,成熟而有风韵,令人难以抗拒。

    正伦带浣思上了他浅黄色莲花牌跑车,只跑车的小提琴家?听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正伦的气质、风格和个性,倒十分配跑车的。在感情上,他奔放得像野马。

    他带她到国宾饭店顶楼,那个演奏古典音乐的地方,他们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

    浣思心中怀疑,正伦看采是慎重的,他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又要她联合开演奏会?正伦要了一瓶香槟。

    “香槟!”浣思等侍者离开,小声问,“我们能在半小的里喝一瓶香槟?”

    “喝一杯吧!”他潇洒地一笑。

    “什么时候学会了浪费、摆派头?”她不认真地白他一眼,柔中带媚。

    正伦一伸手压往了她的手,他看来激动,他眼中是翻翻滚滚、汹涌着感情的波涛。

    “浣思,别再逃避了,我们结婚吧!”他热烈地说。

    浣思微微一皱眉,轻轻抽出被他压着的手。

    “又来了,我说过这件事——我要考虑。”她摇头。

    “你考虑了多少次、多少个月?”正伦不顾一切地再抓往她的手,“浣思,你在犹豫什么呢?”

    “我的顾虑比你多,”浣思是理智的。“正伦,我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而目我有两个女儿”

    “这全不是问题,”他根本不听她的理由。“你该考虑的只是幸福和我们的感情。”

    “我考虑过,我没把握。”她正色说。

    他呆一下,没把握,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信任我?”他问,好严肃的神态。“我四十岁,不再是冲动盲目的孩子,我完全知道自己的感情和爱,我更能保证——真诚。”

    “不,你误会了。”浣思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我对自己没有把握。”

    “你——”他眉宇间浮上了问号。“浣思,你是说——你对我并没有我希望的感情?”

    “也——不是这样,”她困难得用手掠一掠头发,动作优美而有成熟妇人的特殊性感。“我只是觉得——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

    “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他激动起来,“浣思,你说,你还要折磨我多久?”

    “正伦,”她轻叹一声,心中无端端浮起另一个男人影子,那是冷淡、严肃、正派又十分漂亮的哲凡,她的前夫,心宁、心馨的父亲。“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更不能着急,你能理智点吗?”

    “不能!”正伦固执得像个孩子。“除非你对我完全没有感情,否则不该拒绝。”

    “我没有拒绝——”

    “那就是答应!”他打断她的话,“浣思,你担心心宁和心馨?我可以对她们说。”

    “不——”浣思矛盾着。和正伦交往了一年多,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正伦对她的爱,他是狂热的,像火焰。只是——她并不十分了解自己,她对他有好感,他们又有相同的爱好和工作,他们也非常谈得来,她更知道正伦是个很可靠、很专一、很痴倩的人,他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适合、都相配,但——她说不出,她始终觉得内心还缺少一些什么。“她们不会反对我的事,是我——”

    “浣思,我不能再等了,”他郑重地说,“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复!”

    浣思好为难,怎么答复呢?离婚的妇人当然有资格找寻另一次幸福,然而——她真是没有把握,她的幸福真在正伦身上?

    侍者送来香槟,就在他们旁边“嘭”的一声开了,浣思望着那有厌祝意味的酒,看着正伦渴望的眼睛,她的心更乱了,她该怎么答复?答应——不是她自前所愿,拒绝——也不是她所想,她会失去正伦,是不是?失去正伦,她不只失去一个爱她的朋友,也失去一个事业上最好的搭档——他们被公认是最佳的一对演奏者。她该怎么办?

    “我不想逼你,你也不该令我痛苦。”正伦又说,“浣思,我们结婚会是爱和艺术的双重结合。”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仍是无法平定心中纷乱。爱和艺术的双重结合不正是她多年来所追求所向往的吗?不是她和哲凡分离的惟一理由?爱和艺术往往不能兼顾,现在有人把这梦想棒到她面前来,她还犹豫什么?

    “正伦,我说不出——我总觉得还需要一些时候。”她再吸一口气,慢慢地说,“或者——先订婚?”

    她并不想说订婚的,她只是怕看见正伦已变得好失望、好难看的脸,她好矛盾。

    “订婚——”正伦想一想,至少,也是有了进展。“好!我们为订婚干杯!”

    拿起杯子,他一口喝完杯中的香槟。浣思犹豫一下,也拿起杯子,却只喝一口。她心中全然没有订婚的高兴,只觉得麻木。

    “先别高兴,”她展开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能完美地弹出任何一首艰深的曲子,却不是一个好的家庭主妇。”

    “我要的是一个生命中和艺术上的伴侣,”正伦笑得十分真诚,“家庭主妇的事,女佣也能做。”

    “你怎能贬低所有的家庭主妇?”她抗议,“家庭主妇有对丈夫、对子女的爱,女佣也有?”

    “我——”正伦毫不在意地笑,“我研究的只是小提琴,为什么要用难题难倒我?”

    浣思摇头苦笑一下,思维又突然飘浮得好远、好远。正伦不要一个家庭主妇,另一个男人却坚持着要,世界上的男人,真有那么大的差别?

    “我们认为困难的工作、我们心回中的难题却是别人最简单和轻而易举的。”她叹息。

    “然而,我们认为轻而易举的,他们能做吗?”他傲然地说,

    “世界上有多少家庭主妇,有多少普通丈夫,然而,又有多少钢琴家、小提琴家?”

    “怎能这么说?自大狂!”她白他一眼。

    他呆呆地凝视她一阵,捧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

    “我爱你,浣思。”他郑重地说。

    她心中迅速流过一抹幸福感觉,爱与被爱之间,是不容选择的,是吧?但——无论如何,被爱是幸福。

    “谢谢你,正伦。”她满意地笑了。

    怎能不满意呢?在她四十岁的时候,竟然能再得到一份完整的爱、完整的感情,她何其幸运。

    “浣思,明天该告诉孩子们这消息,”正伦也有稚气的时候。“以后,我会是一个负责的好父亲。”

    浣思激灵灵一颤,父亲!她怎能把正伦和父亲两个字拉上关系?心馨姐妹又——会接受他吗?一个奇异的念头浮上采,订婚的决定——没做错吗?

    “迟一点,好吗?”她要求,“我希望等心宁放假回来时再告诉她。”

    “也好!”正伦也不在意。他心中只有浣思,两个女儿——并不重要!“从现在起,你是我未婚妻了。”

    她想皱眉,忍住了,这是她自己的提议啊!

    “也不必要仪式了。”她说。

    “谁说要仪式?”他狂放地说,“我的爱包往你的爱,岂不比订婚戒指更稳妥?”

    浣思点点头,她倒满意正伦这方面的潇洒,她也不是个拘泥于仪式的人,何况年纪不轻,真要她穿了礼服,走进教堂,她怕办不到!年轻的曾有的一次,已深深烙印在心中,即使已分离,教堂总是去过一次了。

    “回去了,好吗?”她温柔地提议。

    正伦也不出声,放下足够付账的钱,挽着她大步离去。他们真是只喝一杯酒,厌祝吧!

    莲花牌跑车直驶回天母,一路上却是沉默,很特别的沉默,就连正伦也不说话。车停在浣思家前面的草坪边,他们看见屋内仍有灯光,心馨还没睡?

    “明天见。”浣思推开车门预备下车。

    “浣思——”正伦炽热的手捉往了她的避,把她轻轻拉到胸前,深情地吻了她。

    浣思没有推拒,心中却乱得莫名其妙,慌得也完全没有理由,正伦不是第一次吻她,她——想什么?

    他放开她,眼中情更深、火更烈,她突然害怕起来,仿佛面对着的是个陌生人。

    “明天见!正伦。”她匆匆逃下车。

    “好好休息。”正伦完全没发觉她的异样,满足地挥挥手,开车离去。

    浣思仍在屋前草地上站了一会儿,确定脑上没有任何特别的神情,才慢慢走回去。大门锁着,她打开皮包找钥匙,为什么锁门呢?明知她十点半会回采。钥匙找到了,她低下头来插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左边的头顶有一阵剧痛,这剧痛采得突然,又采得猛烈,她竟忍受不住得弯下腰,呻吟起来。

    剧痛仍然持续着,豆大的冷汗已沁出采,她想开门,双手却不听指挥地颤抖,整个人愈缩愈低,她几乎已不能站立,那呻吟也更大声,同时她开始呼叫。

    “心馨,心——馨,四姐——”她喘息着强忍着。她希望快些有人出来帮忙。“心——馨!”

    屋子里似乎有些脚步声,但——更快的一个黑影从隔壁奔过来,就在她要倒下去的前一秒钟,及时接住了她,并把她抱起来。

    大门也开了,门灯也大亮,穿着睡衣的心馨和四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浣思会倒在秦恺的手臂上?

    “妈妈——”心馨叫。这才看见浣思痛苦的神情,惨白的脸孔。“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妈——”

    秦恺也不出声,抱着浣思步进屋子,把浣思放在长沙发上。

    “相信伯母病了,”他这才慢慢说,“她刚才几乎倒在地上,我听见她的叫声赶出来的,她好像很痛苦!”

    “妈妈——”心馨吓傻了,是这样吗?

    “我的头——”浣思用双手抱着头,豆大的汗珠不停在涌。“好痛,好像针刺,好像要——爆!”

    “妈——”心馨抓住浣思的手,几乎要哭了。

    “送医院!”秦恺看一边的四姐,“或是叫救护车?”

    “爸爸!”心馨跳起采,“我打电话叫爸爸来!”

    浣思想反对,但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任心馨打电话,一会儿,心馨走了回来。

    “爸爸就来!”她似乎镇静了不少,是医生父亲给她的信心吧?“妈,你忍耐一下!”

    浣思只是抱着头,只是呻吟,好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采,抱着头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好些了,是吗?”心馨跪在沙发边替浣思抹汗。“爸爸马上就到了,他说立刻来!”

    “我——没事了,不必要他来,”浣思疲乏地说,“打电话去告诉他!”

    “他一定早就出来了!”心馨不动。“总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头痛?”

    “大概吹了风。”浣思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力不从心。“秦恺,谢谢你,把你吵醒了!”

    “我还没睡。”秦恺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倒是很关切的。

    心馨看秦恺一眼,还没睡,在做功课,是她要他教数学而浪费了时间?她有些过意不去,却不敢跟他讲话,秦恺刚才看见秦康吻她面颊时的表情那么怪。

    “你回去休息吧!我设事了。”浣思说。

    秦恺缓缓移动视线,短短地看心馨一眼,说一声再见,转身就走出去。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门外传采一阵急促的汽车煞车声。

    “爸爸来了!”心馨跳起采,迎着出去。

    浣思却是皱皱眉,把所有的思想、感情全收到心底,她看来是漠然的。

    “你去睡吧!四姐。”她说。

    四姐去了,刘哲凡,心馨的父亲、浣思的前夫提着药箱大步走进来。

    “爸爸——”心馨叫。压抑着亲热,有些委屈。

    “心馨,”哲凡拍女儿一下,快步走向沙发上的浣思,他看来很冷静、很沉着。“浣思!”

    浣思努力支撑着坐起采,心馨立刻过去扶着她。

    “抱歉,只是小小头痛,心馨就要你采,”她不正视他。“也——没什么!”

    哲凡不理会她的分辩,径自拿出听诊器来,开始替浣思检查。

    哲凡和正伦是绝对不同型的男人。他大约四十五岁,头发很浓、很黑,脑型十分漂亮,简喜称得上英俊,身材很高大,大约有六尺左右,不胖也不瘦,也没有可笑的肚腩。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深、很冷,鼻子很挺,但显得固执,尤其那薄薄的唇,看采——有些冷酷和不近人情。他是个漂亮出色的男人,但那神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他那替病人检查的手,坚定得给人山岳般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在沉默中溜走,他的检查终于结案。心馨一直注视他的脸,希望看出一些端倪,偏偏从开始到结束,他简亘绝无表情。

    “现在还痛?”他望着浣思。

    他那稳定冷漠的眼光和看任何病人有什么不同,他难道不知道面前的人曾是他的妻子?

    “不痛。”浣思故意不着他。

    离了婚的夫妻,应该设有感情了,她甚至不想当他是朋友。

    “以前这么痛过吗?”多职业化的口吻。

    “没有。”浣思也尽量做得漠然。

    “你刚才是痛得无法忍耐和支持?”他再问。

    “我知道没有事,谢谢你来看我。”浣思终于站起来。那无法忍受的疼痛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哲凡对着浣思着了好一阵,终于说:“明天早上你到医院去一趟,我再替你检查。”

    “需要吗?”浣思皱眉,“白天我都很忙。”

    “抽一点时候,不会很久的,”他像在劝说一个病人。“你的头痛——很奇怪。”

    浣思忍不往看他一眼,这曾经相处十多年的伴侣出色依然,漂亮依然,严肃和冷漠依然,她忍不应轻叹,难道除了医学、除了事业,真没有令他一顾的东西?

    医生——每一个都像他?感情的浓度那么低,低得——伤透了人心?

    “相信头痛不会是病。”她说。外表愈冷静,内心波动愈大,他要她去医院,是关心?他还关心她?

    “希望不是病。”他收拾了药箱。“别孩子气,浣思,身体比工作重要。”

    “除了身体,还有比工作重要的东西吗?”她故意问。

    哲凡很感意外地着浣思一眼,此时此地,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对以往的一切,浣思仍然耿耿于怀?

    “我希望你来,”哲凡不回答。“整个上午我都会在医院等你。”

    “不必等,下决不舒服的时候,我会去。”她说。

    哲凡眉心微蹙,终于转向心馨。

    “劝劝你妈妈,心馨。”他说,“我回去了。”

    心馨望着父亲,却是什么都不说出采,父亲是四四方方、死死板板的,是医学压死了他的感情、他的风趣、他的幽默感,或是他天生如此?比起潇洒狂放、体贴多情的麦正伦,父亲——无疑是逊色的,谁愿意整天对着一块死木头?

    尤其是懂音乐、爱艺术、追求真善美、讲究生活情趣、更充满罗曼蒂克的浣思,她怎能忍受他?当初他们怎样恋爱、怎样结婚的呢?

    “等一等,”浣思没经考虑地冲口而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他,他们——实在很少有机会见面。“我——送你出去。”

    哲凡漂亮的脸上满是意外。心馨露出了稚气的笑容,父亲和母亲,这是她高兴见到的。

    身上仍然穿着那袭象牙色法国长裙的浣思微微提起裙子,大步跟着他出去。她可是避开心馨,有话对哲凡说?

    心馨满不在意地返回卧室,无论如何,哲凡总是爸爸,比正伦——顺眼多了,就连冷漠也顺眼。

    浣思走出屋子,站在草地上,她看见哲凡开来的仍是以前的那辆旧的、四平八稳的宾士二八零。她不喜欢太四方、太古老的宾士车,却高兴他没有换车,这是很矛盾的,不换车表示——念旧?

    “是不是我有什么病?”浣思面对着哲凡。

    哲凡也凝视着她,只是——眼光深远,不是她能了解的,他是个难懂也难以相处的人。

    “不!没正式检验前,我不知道。”他的医生口吻绝不因为她曾是极亲近的人而有所改变。

    “你是不是在怀疑?”她追问。她想在他脸上找出答案,却是失望了。

    “医生永远会采取怀疑的态度。”他说。

    “不必跟我讲你医生的大道理,”她有些激动,“我讨厌听那些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很抱歉,浣思。”他退后一步。“我走了,希望你明天能来一趟。”

    “来一趟做什么?再听你那些不冷不热、否定又不否定的话?”她说。

    “对你有益的,你怎能永远那么孩子气?”他摇头。

    “心馨会孩子气,四十岁的吴浣思不会!”她扬一扬眉梢,“你怎能永远把人看得那么幼稚、浅薄?”

    哲凡微微一笑,拉开车门坐上去。

    “医生和钢琴家本是不协调的,我不希望再有争论。”他说,“五年了,还不能心平气和?”

    浣思呆怔一下,是啊!离婚五年了,还不能心平气和?为什么看见他就激动,不能——忘怀?不,不,她不可能再对哲凡有情,无论以前爱得多深、多厚、多浓,离了婚就是一笔勾销,何况,她和正伦订婚了!

    “谁说不能心平气和?”浣思努力振作,在哲凡面前,她是不受控制的失态。“我出来告诉你,我订婚了!”

    哲凡一震,订婚?他缓缓地转过脸来,就在转脸之际,他的震动已收藏好了。

    “恭喜你!浣思。”他又笑一笑,他的理智是超人一等的。“是正伦吗?”

    “是!就是今天晚上订婚的。”她故意一扬头。

    正伦也是哲凡的朋友,他们的个性不同,却也颇为谈得来。她故意这么说出采,只想看他的反应。她是有些稚气的,既然放弃了他,又何必在乎他的反应呢?

    “我正在想,你穿得这么整齐到什么地方去呢?”他说得好淡漠,真心的?“替我也恭喜正伦。”

    “只是恭喜?”她有些不甘心,他看来全不介意。

    “祝福你们!”他再说,“我不曾给你的,希望正伦能给你。祝你们幸福。”

    话一说完,汽车也开走,她甚至没看见他最后的一个表情。

    就这样——走了?她怔怔地望着汽车消失在远处,那祝福可是——真诚?

    她失望地回转身,失望——她真的呆往了,难道她还希望他有什么强烈的表示?难道她还希望看见他嫉妒?难道她还希望他痛苦?她——难道不那么在乎他?刘哲凡,她的前夫?

    这表示什么?她又开始不安,又开始心乱,她又隐约觉得,和正伦这么突然就订婚,是错了吗?

    她再回头望望黑暗的远处,她否认不了,真的,哲凡给她的感受还是那么——强烈,那么不能自己,然而,他们已离婚五年!

    走上石阶,推开大门,赫然看见本己回卧室的心馨赤着脚。沉着脸,失魂落魄似地站在那儿。

    “心馨,怎么了?”她吃惊上前。

    心馨冒着声音,硬着嗓子问:“你和他——真的订婚了?”

    浣思的心一沉,这是她所担心的,她原不想这么早告诉小心馨,看见哲凡,她忍不往就说了,心馨——

    “你——听见了,是吗?”浣思力持平静。

    心馨脸色大变,浣思承认了,是不是?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奔回卧室,转身之际,大串泪水已洒了下采——

    心馨——浣思无声地叫,她历了女儿的心,是吗?是吗?心馨的泪水——

    天!她把事情弄得多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