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帮助,连回忆都无法追寻了。
这是在一九三一年春,我在办水沫书店。李青崖来邀我到吴淞中国公学去担任文预
科的国文课教员,每周去二次,每次上课二小时。当时我以为李青崖只是新任国文系主
任,却不知道他还是文理科学长。我在水沫书店的编辑工作,是半雇员,半朋友义务,
每月支取的生活费不到一百元,正想在上海找个固定的副业,以贴补生活,李青崖答应
我每教时三元的薪给,对我不无小补,我就答应下来。过了几天,他送来了一份聘书:
写明聘请我为预科兼任教授,没有任课时数及薪给数,由校长马君武署名签发。算来这
大约是一九三一年三月间的事。
我原来只是个中学教师,没有教过大学生,到中国公学上课,教的是大学预科一年
级生,只等于现在的高中二年级,上国文课也并不感到困难。在每次到校上课的时候,
才知道这个学校已闹过几次学潮,李青崖进中国公学后,解聘了国文系教授杨鸿烈,马
宗霍,他们都是胡适当校长时聘请来的,学生也都满意。李青崖突然解聘了这二位;拉
进了自己的朋友,学生中颇有波动。我莫名其妙的成为李青崖的私人。马宗霍被解聘后,
拂袖而去。杨鸿烈的表现很不好,他住在校舍中,硬是不肯迁出,还大骂李青崖,弄得
很僵。叶秋原是我的朋友,杭州人,新从美国得了一个社会学硕士学位回来。李青崖请
叶秋原来代替高一涵,当然比不上,学生听过高一涵的课,再听叶秋原的课,当然会感
到“平常”。
我到中国公学上课不到三星期,学潮又起,不过我并不清楚其中党派斗争的真相,
只是有好几次去上课,都碰上学生罢课,听听学生的控诉,显然有“拥马”和“倒马”
二派。
大约马君武校长此时已不到校,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我在中国公学任课,勉强维持到六月,学潮未平息,提前放暑假,于是结束了我的
教学任务。马君武、李青崖都下了台,下学期学校也不请我了。
朱经农这封信写于一九三一年五月十日,正是我在中国公学兼课的时候;这时他已
就任中国公学副校长之职,马君武已去,李青崖仍在。正校长邵力子,是挂名的。胡适
是中国公学董事长,所以朱经农常有信给胡适。汇报中国公学情况。《书信逊中朱经
农给胡适的信,关于中国公学的,不止一封,我在这些信中,才知道当年中国公学的内
幕,这些情况,当时都一点也不知道。
朱经农对李青崖很不满意,在这封信中却提到我,和郑振铎、孙俍工、李石岑一起,
许为“也还过得去”的教员,可见他对我们四人,并不因为是李青崖的私人而有所歧视。
不过,对于郑振铎、李石岑、孙俍工三位,“也还过得去”的评价似乎太低了。至于我,
自己知道,作为初出茅庐的大学教师,确是刚刚及格而已。
十六年之后,朱经农还想请我去担任光华大学中文系主任,可知他对我一直在注意,
认为从前那个“过得去”的教员可以当系主任了。但是我始终没有见过朱经农的面,也
绝不知道这些情况。直到最近几天接连看到叶圣陶的日记和朱经农给胡适的信,这个谜
才得到解释。
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知己朋友,确是难得,平时最相熟的朋友,
也未必就是知己,素不相识的人,更不易成为知己。朱经农从来没有在我的师友之列,
可是,他关心了我十六年之久,我却绝不知道,直到四十年以后的今天,才明白过来,
我岂能没有知己之感,可惜我感得太迟了。
一九八六年十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