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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鲁迅的一些回忆(2/2)

、胡也频等五位青年作家被害之后,鲁迅曾在愤怒和悲痛的情绪中写了

    一篇《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发表在当年四月出版的《前哨》月刊《纪

    念战死者专号》上。在那篇文章里,鲁迅控诉了“敌人的卑劣的凶暴”,但没有提起五

    位青年作家的姓名,而且仅署了笔名L·S。

    对统治阶级的暴行的愤怒,对被害的革命同志的哀悼,在鲁迅心中始终不能消释。

    它们被勉强压抑了整整二年,终于在这个二周年纪念日又爆发了。这就是鲁迅自己说的:

    “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上那些字。”这里

    所谓“积习”,不应该理解为写文章的“积习”,事实上是革命的同志爱的“积习”。

    在这篇文章里,鲁迅说出了五位被害青年的姓名,说出了他们被害的地点和年、月、

    日,还说出他们被迫害的情况。这些都是以前报刊上从来没有公然透露的,在鲁迅的文

    章中也是从来没有这样直言无忌的。但是,尽管如此,鲁迅写这篇文章,还是竭力保持

    “沉静”,琐琐地叙述他和柔石、殷夫的友谊交往,完全从悼念青年文学朋友的角度着

    笔,而没有像《前哨》上发表的那篇文章那样地厉声痛斥“统治者”。

    鲁迅给《现代》的文章,通常是由冯雪峰直接或间接转来的,也有托内山书店送货

    员送来的。但这篇文章却不是从这两个渠道来的。那一天早晨,我到现代书局楼上的编

    辑室,看见有一个写了我的名字的大信封在我的桌上。拆开一看,才知道是鲁迅的来稿。

    问编辑室的一个校对员,他说是门市部一个营业员送上楼的。再去问那个营业员,他说

    是刚才有人送来的,他不认识那个人。这件事情很是异常,所以我至今还记得。

    后来才听说,这篇文章曾在两个杂志的编辑室里搁了好几天,编辑先生不敢用,才

    转给我。可知鲁迅最初并没有打算把这篇文章交给《现代》发表。

    我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也有点踌躇。要不要用?能不能用?自己委决不下。给书局

    老板张静庐看了,他也沉吟不决。考虑了两三天,才决定发表,理由是:(一)舍不得

    鲁迅这篇异乎寻常的杰作被扼杀,或被别的刊物取得发表的荣誉。(二)经仔细研究,

    这篇文章没有直接犯禁的语句,在租界里发表,顶不上什么大罪名。

    于是,我把这篇文章编在《现代》第二卷第六期的第一篇,同时写下了我的《社中

    日记》。

    为了配合这篇文章,我编了一页《文艺画报》,这是《现代》每期都有的图版资料。

    我向鲁迅要来了一张柔石的照片,一张柔石的手迹(柔石的诗稿《秋风从西方来了》一

    页)。版面还不够,又配上了一幅珂勒惠支的木刻画《牺牲》。这是鲁迅在文章中提到

    并曾在《北斗》创刊号上刊印过的。但此次重印,是用我自己所有的《珂勒惠支木刻选

    集》制版的,并非出于鲁迅的意志。这三幅图版还不够排满一页,于是我又加上一张鲁

    迅的照片,题曰:“最近之鲁迅”。这张照片,并不是原件,是我在仓促之间从鲁迅和

    别人合摄的照片上剪截下来的。我现在已记不起原件是什么样子,仿佛是鲁迅在宋庆龄

    家里和萧伯纳合摄的。但并不是现在人们所看到的那一张。那一张是鲁迅、萧伯纳、蔡

    元培三人的合影,就是鲁迅在《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一文中提到过的。在那一张

    上,鲁迅的姿势不是这个样子。萧伯纳是在同年二月十七日到上海来的,所以我题作

    “最近之鲁迅”。

    三、一幅漫画像

    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十三日至二十八日,鲁迅返北平省亲。

    二十二日,在北京大学讲演,题目是《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同日,又在辅仁大

    学讲演,题目是《今春的两种感想》。二十四日,在女子文理学院讲《革命文学与遵命

    文学》。二十七日,在北京师范大学讲《再论“第三种人”》。二十八日,在中国大学

    讲《文艺与武力》。这就是所谓“北平五讲”。

    在十二月中旬,有北京的朋友给我寄来了有关这次演讲的两张照片和一方剪报。照

    片的说明,一张是“鲁迅在女师大操场演讲”,一张是“鲁迅在师大操场演讲”。剪报

    是一段登载在《世界日报》上的《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我得到这两张照片,非常高

    兴,肯定他们是新文学史上的重要史料和文物,当时还未见别的刊物发表。我于是把它

    们编在一九三三年二月出版的第二卷第四期《现代》杂志的《文艺画报》中,三件占一

    页。

    按照惯例,我把《文艺画报》中所用的图片编定以后,就交给书局中一位美术员去

    制版拼版,我不再过问。岂知这一期的《现代》印出来之后,发现《文艺画报》这一版

    上多出了一幅鲁迅的漫画像。这幅漫画把鲁迅画成一个倒立的漆刷,似乎很有些谐谑意

    味,也可以认为有些不敬的讽刺。我看了很不愉快,立即去问那位美术员,这张漫画是

    从什么报刊取材的,他为什么要擅自加入这张漫画。那位美术员说:因为这一页的两块

    铜版、一块锌版的大小比例没有做好,版面太空了,所以他临时画一个漫画来补空。

    我听了他的回答,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位美术员是个老实人,画这个漫画只是出

    于好玩,并无恶意,况且书已印出来了,无法消除,只好默尔而息。

    这个漫画,当时并未引起读者注意。因为那时中外报刊上这一类漫画很多。直到前

    几年,曾有鲁迅研究工作者来问起。那时我手头没有《现代》杂志,来问的人也没有把

    书带来,我就无从记忆。今年五月间,检阅了全份《现代》,才看到这个漫画,因而想

    起了它的情况。

    一九八○年十一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