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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鲁迅的一些回忆(1/2)

    一、马克思主义文艺论丛

    一九二九年春,美国、法国、日本,都出版了好几种介绍苏联文艺理论的书。苏联

    出版的《国际文学》月刊也每期都有文艺理论的介绍。当时,日本文艺界把苏联文学称

    为“新兴文学”,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称为“新兴文学论”。他们出版了一套《新兴

    文学论丛书》。我和戴望舒、苏汶买到了一些英法文本,冯雪峰从内山书店买到了日文

    本。于是引起了我们翻译介绍这些“新兴”文艺理论的兴趣。

    雪峰建议大家分工翻译,由我们所办的水沫书店出版一套《新兴文学论丛书》。并

    且说,鲁迅先生也高兴参加翻译。我们考虑了一下,认为系统地介绍苏联文艺理论是一

    件迫切需要的工作,我们要发展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必须先从理论上打好基矗但是我

    们希望,如果办这个丛书,最好请鲁迅先生来领导。雪峰答应把我们的意见转达给鲁迅。

    酝酿了十来天,雪峰来说:鲁迅同意了,他乐于积极参加这个出版计划。不过他只能作

    事实上的主编者,不能对外宣布,书上也不要印出主编人的名字。雪峰又转达鲁迅的意

    见,他不赞成用《新兴文学论丛书》这个名称。

    此后,我们经过考虑,把丛书定名为《科学的艺术论丛书》。仍由雪峰向鲁迅联系,

    着手拟定第一批书目,分工翻译。

    最初拟定的书目共十二种:

    ⑴《艺术之社会基捶卢那卡尔斯基著雪峰译

    ⑵《新艺术论》波格但诺夫著苏汶译

    ⑶《艺术与社会生活》蒲力汗诺夫著雪峰译

    ⑷《文艺与批评》卢那卡尔斯基著鲁迅译

    ⑸《文学评论》梅林格著雪峰译

    ⑹《艺术论》蒲力汗诺夫著鲁迅译

    ⑺《艺术与文学》蒲力汗诺夫著雪峰译

    ⑻《文艺批评论》列褚耐夫著沈端先译

    ⑼《蒲力汗诺夫论》亚柯弗列夫著林伯修译

    ⑽《霍善斯坦因论》卢那卡尔斯基著鲁迅译

    ⑾《艺术与革命》伊利依契(列宁)、蒲力汗诺夫著冯乃超译

    ⑿《苏俄文艺政策》(日本)藏原外村著鲁迅译

    这是雪峰和鲁迅拟定的选目。当时戴望舒正在译伊可维兹的《唯物史观文学论》,

    刘呐鸥在译弗理采的《艺术社会学》,暂时不编入。雪峰还在译伏洛夫斯基的《社会的

    作家论》,因为已约定给光华书局,也没有编入。我因为手头有别的译事,没有分担。

    在这十二本丛书里,鲁迅担任了四本,可见他是积极支援我们的。从一九二九年五

    月到一九三○年六月,这个丛书陆续印出了五种,即第一至五种。后来《唯物史观文学

    论》和《艺术社会学》都加入在这个丛书中,一共出版了七种。鲁迅译的《艺术论》,

    后来转给光华书局印行了。

    我现在已记不起,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个丛书改名为《马克思主义文艺论丛》。大

    约是在一九三○年三四月间,可能是由于当时形势好些,我们敢于公然提出马克思主义。

    但是,不久,形势突然变坏了,《论丛》被禁止发行,第六种以下的译稿,有的是无法

    印出,有的是根本没有译成。

    鲁迅译的《文艺与批评》排印的时候,要加入一张卢那卡尔斯基的画像。我们找了

    一张单色铜版像,鲁迅不满意。他送来一张彩色版的,叮嘱要做三色铜版。我们尊重他

    的意见,去做了一副三色铜版。印出样子,送去给鲁迅看,他还是不满意,要求重做。

    铜版确是做得不很好,因为当时上海一般的制版所,对于做三色铜版的技术还不够高明。

    这副三色版印出来的样页,确是不如原样。但鲁迅送来的这一张原样,不是国内的印刷

    品。因此,我们觉得很困难。送到新闻报馆制版部去做了一副,印出来也还是不符合鲁

    迅的要求。最后是送到日本人开的芦泽印刷所去制版,才获得鲁迅首肯。今天如果还有

    人收藏鲁迅这本《文艺与批评》,请欣赏一下这一张插图画像,这是当年上海所能做出

    来的最好的三色版。

    鲁迅有极高的艺术欣赏力,他也极其热爱艺术。他对于书籍的装帧插图,从来不随

    便。我记录这一副三色版卢那卡尔斯基画像的故事,可以作为鲁迅爱好艺术的逸话。

    二、为了忘却的记念

    一九三三年二月七日,鲁迅在日记上写道:“下午雨。柔石于前年是夜遇害,作文

    以为记念。”这一天所作的文,就是《为了忘却的记念》。在文章的末尾,鲁迅也记下

    了写作月日,但却是“二月七——八日”,好像这篇文章写了两天。这篇文章有七千字,

    需要写两天才完成,这是极有可能的。但是我以为,鲁迅这样记录,并非表示这篇文章

    写了两天,而是因为文章中说:“忽然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柔石和其他二十三人,

    已于二月七日夜或八日晨,在龙华警备司令部被枪毙了。”可知柔石被害的准确时日,

    没有知道。鲁迅虽然在日记中写了“前年是夜”,在文尾却更准确地写了“二月七——

    八日”。可见鲁迅这样写的意义,还是为了记念柔石。

    这篇文章发表于我主编的《现代》杂志第二卷第六期,一九三三年四月一日出版。

    我在二月二十八日写的《社中日记》里曾交代过,大意说此文本来应当在第五期上发表,

    但是因为文稿到达我手里时,第五期已经排版完成,来不及补编进去,不得不搁迟一个

    月,才能和读者见面。

    无论如何,鲁迅在二月八日肯定已经写成了这篇文章,如果在二月十五日或迟至二

    十日以前交到我手里,我一定有办法把它排进三月份出版的第五期里,让读者可以早一

    个月读到。但是事实上我收到这篇文章已在二月二十日以后。然则,从二月九日至二月

    下旬这十几天里,这篇文章在哪里呢?

    柔石、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