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讽刺。从前鲁
迅放下了古碑,走出老虎尾巴来参加革命;我也原想参加革命,或说为革命服务,结果
却只落得躲在小阁楼中抄古碑。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往古碑里钻吧。同时,白凤也索性
钻进了书画篆刻,有时还哼几句旧诗解闷。此后,我们逐渐地恢复了联系,经常有书信
来往。我托他在开封收罗金石拓本,他托我在上海买书、借书。我们相濡以沫,彼此都
有些影响。他经常把作品寄给我。篆刻,画幅,书法,各方面都有,而且都是愈来愈好,
可以看出他的进步历程。我尤其佩服他的书法,由于他也热中于金文,一方面开始了古
史的研究,一方面他的书法从小篆进入到大篆。
文化大革命打断了我们的“雅兴”,我和白凤又隔阂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自以
为在响应党的号召,参加这一场文化大革命,而事实上却是被革命。待到动乱的空气慢
慢地安定下来,我们又恢复了联系。我发现白凤的金文研究和大篆书法已突飞猛进。一
九七二年以后,他不时寄给我一些考释彝铭的文章,有关于文字学的,有关于古史的。
他钻得深了,我没有能力提供意见。我建议他向郭沫若和唐兰两位专家请教。唐兰先生
很热心给他帮助。至于他的书法,我认为,国内写大篆的,今天恐怕还未见有人能超过
他。
一九七六年,国内政治出现了除旧布新的大好形势。白凤的生活有了昭苏之望,他
的情绪登时积极乐观起来,对自己的书法篆刻和金文研究,定出了宏大的规划,全力以
赴。岂知在连续二年的勤业力学之中,失去了生活的平衡,终于以生命和壮志为改正的
代价。
对于白凤的死,及其坎坷的一生,我是非常感慨的。二十年来,他的锲而不舍的精
神,刚毅不挠的志节,正反映了绝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尽管在罡风淫雨之中,仍然能
孤特独立,有以自振。我以为,这正是我们国家的一股元气。
最近,白凤的书法篆刻,已经在开封、郑州、北京等处展出,获得高度的评价。他
的一些遗著,也可以有机会印行。这都是朋友们对白凤最好的纪念办法。像我和白凤的
交情,白凤去世之后,我早就该写文章纪念他了。但是,二十年间,去世的老朋友不少,
我都只有感慨,而没有话说。现在,我不能再保持沉默,因而借此机会,叙述我和白凤
的多年交往,以及我所了解的他的一生,用此来反映中国知识分子近二十年来的景况,
以白凤为例子。
一九七九年七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