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赞病(2/2)

》,就几乎是这种妄想的最好的成绩。

    生病又能够使我感到人类的很精微的同情心。本来,在小时候托病的日子,母亲的

    那种忧愁和匆忙的情形,就应该使我深感了,可是我那时目的在逃学与多吃,而且我的

    迟钝的神经似乎也不会感受到这些。现在,我却分明地觉得一切的人对于我的同情心,

    是会得跟着我的病而深起来的。母亲的自言自语的祈祷,父亲的在客堂里绕室巡行,妻

    坐在床头料量汤药,沉静得有一种异常庄肃的颜色,孩子们一走进房门,看见了他们的

    母亲的摇手示意,便做出一种可笑的鬼鬼祟祟的姿势,蹑足地退了出去。同事和朋友们

    来探望时也似乎比平常更显得亲热,好像每个人都是肯自告奋勇来医好我的样子,倘若

    他们有这个本领。

    这种精微的同情心的享受,使我在健康的日常生活中,每常感觉到人生的孤寂的时

    候,便渴望着再发一次病来重新获得它们。有一位厌世的朋友曾经嘲笑过我,他告诉我

    这些都是假的。我想,即使是假的,总比没有好些。

    此外,对于我这样贫寒的生活,生病有时也是在发生经济恐慌的时候的一种最好的

    避难法。当我额角上流着冷汗,胸胁涨痛得嘴唇都惨白了的时候,即使钱囊里已没有了

    最后一个银币,或瓦缸里已没有了最后一粒米,妻也不会像平时那样地来诉说的,她会

    得自己去想办法;或者,当她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不得已而来对我说,我也可以很容

    易地凭着一个便条而向朋友中去告贷,这是从来不会失望的。不过,这种情形,在良心

    上似乎总好像有点对人家不起,所以,不是在真的病倒了的时候,我不愿意采取这种方

    法。

    然而为了耽于妄想及享受同情这两个**,我至今也还如小时候企图逃学一样,喜

    欢“借脖。“借脖这个名词是我自己创造的,那意思是本来有点病,然而还不至于

    必须卧床不出,但我却夸张地偃卧着了。因为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本来无病而托病,终

    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心里未始不想再来一下。

    贾宝玉是个多愁多病身,据我想象起来,“多愁”似乎不会有什么趣味,虽然诗词

    中常常有愁的赞美,然而一个人如果真是镇日价摆着一副忧愁眉眼,也反而觉得滑稽了。

    至于“多脖,从我这样的经验去体会起来,我是赞成的。不过贾宝玉对于他的“多脖

    作何感想,那可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