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名(2/2)

随处

    都有五官兼用的必要了。为了口腹的缘故,试走进旧式的酒楼菜馆,当你登楼就座——

    大概都是雅座——的时候,便会觉得千百种的不舒服都丛集到你的感官。光线是异常的

    昏暗;油味辛辣味又这样的刺激了你的鼻子,你的喉咙,使你忍不住咳呛;人声,锅杓

    声又这样地喧乱了你的耳鼓。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是旨酒嘉肴,我想你食量纵然不完

    全告了消乏,也多少要打些折扣的。但如果你走进了现代式的食堂,冠生园也好,新雅

    当然更好,耳目口鼻都能够担保你受到相当的供养。这是有过经验的人,或富于想象的

    人,都会得比较其优劣的。再说,如果为了视听之娱,而低下了头钻进污秽的小茶馆中

    去听光裕社员的说唱,或是厕身在凌乱的茶寮中听本国式的管弦乐队之演奏,这种至多

    能满足一个感官的生活方法,到如今自然地有人要感觉到不满意了。所以音乐的园会在

    目下也有中国人举行的了,梅兰芳博士的清歌妙舞也居然能够在黄金大戏院的银幕前听

    到和看到了。然则我之看了名字而去饮食游览,也似乎未必便是怪癖罢。

    这种倾向,变本加厉起来,凡是耳目口鼻所享用的东西而蒙着一个丑恶的名字者,

    遂往往失去了我的恩宠。这是我所深为引咎的。反之,幸而因为名字之中我的意而被我

    享受过一回的较劣的或很恶的东西,一方面,我虽然对它怀着不满,而一方面却毕竟还

    因了它的美丽的名字而宽恕了它。

    异国情调在我这好名的观念上,也有过很大的作用。曾经有一次,天天走过一家名

    叫春阳馆的菜馆,只觉得它的名字之庸俗,总没有起过一次进去试试看的意思。但是,

    有一天,偶然在一本日本的“细见”上发现了东京有一个名字相同的著名的料理店,我

    顿然间对于这个天天憎厌着的菜馆发生了无量的好感。就在这天的晚晌,我终于忍着刺

    鼻的油腥,踏进了这日本风的名字的菜馆了。

    诸如此类,凡是供给我的五官之享受的东西,在我国似乎必须有一个夸张的美“名”

    来掩饰其恶劣的本质——或者这里又应当说是“实”了。我很怀疑将来如果有机会作一

    次国外的漫游,可还会有这种希望没有。但愿我不至于如此罢。

    啊!感伤地说来,像我这样的一介细民,在饮食观赏之间,不敢企求其真实之能使

    我满意,只是掩耳盗铃似的拥着一个浮华的美名,聊以自满,这情状也好像颇足怆然了。

    崇尚实际,当然是我的本愿;不虚负盛名的五官之享受的幸福,我也是十分吁求着的;

    但是国家——啊,我很想不要说得太大了,可是请宽恕我,没有相当的字呀——如果没

    有能力把那样的幸福赐予我们,则让我们享受几个美名,以为过屠门而大嚼之道,我们

    也已经沐着宏深的恩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