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我丑(2/2)

了,我高兴得很,至少李茱莉没有嫌我这个毛病。她还在设法帮我改善呢。

    真快乐,我又说:“你姊姊这么漂亮,你怎么说她丑样?”

    “她才不漂亮!回家看看,才吓死人。晚上睡觉,头上卷着一只只的圆筒子,脸上涂着白色的面浆,都不知道是什么!”

    “哦,”我答,“真的?”

    康丽也是一样,头发上卷筒也够了,脸上搽的那个玩意儿,我实在不明白。像她们十几岁的女孩子,大概还没到年龄用那种东西吧?大概也是流行,跟短裙子一样。

    “还有呢!对爸妈乱撒娇,每个月买新衣服,对我乱刻薄,一天光替她上街买口香糖就得跑好几次,我真怕她,怕得要死!最奇怪的是你们,还乐意供她虐待呢。”

    我一听马上紧张起来,小明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立即便问:“小明,茱莉的男朋友很多吗?”

    “很多?”他一偏嘴,“那样的丑八怪,男朋友才不会多,除了你,就还有一位表哥。”

    “表哥?”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你们有表哥的吗?”

    “嗳。表哥常来找她的。”

    “你表哥,英俊不英俊?”

    “英俊个屁!”小明偏偏嘴。

    “我我可不相信你,小明,上次你你说姊姊是丑蛋,结果跑出个美人来,这次又造谣,说你表哥难看,我不相信!”

    “不相信拉倒!”小明气得跳起来,“我觉得他难看,就说他难看,你不能说我撒谎!”

    “好好,不说不说,那你讲讲,你表哥是怎么样子的?”

    “喏!头发长得女人那样,衣服也穿得女人那样!”小子形容得很刻薄。

    “那不是时代青年吗?时代青年,是那副样子的。”

    小鬼头皱起了眉头,用手托着腮,问道:“那你怎么蛮好的呢?你不时代吗?”

    “我?”我仰大长叹一声,“我是老古董,马上就发霉大吉的了!”接着,我又问:“嗳,你姊姊喜不喜欢你表哥?”

    “唔唔,”他摇摇头,“不太喜欢。哗,你不知道,表哥追求她——是那样讲吗?追求?”

    “对对,讲下去!”

    “——追求得很厉害,一会儿买糖,一忽儿送花,糖全给我了,”小鬼头舐舐嘴唇,“花嘛,全插在妈妈房间里,你说表哥惨不惨,唉,女人真坏。”

    我苦笑一下,那么的摩登青年还没希望,我?很难讲了。不过——

    慢着,茱莉不是已经约我到民歌会去吗?那总是代表希望吧?我骨头又轻起来,精神也爽快了。

    “表哥跟她讲话,”小子说下去,“她也很少理睬,不是假装看书,就是打呵欠,唉唷,真把表哥搞惨了。”

    “那么说,”我怀疑起来,“你表哥是阿飞吧?”

    “哪里,表哥讨厌是讨厌,不过不是阿飞,我们也别研究他是什么东西了,喂,阿丑……”

    “怎么搞的?”我跳起来,那个“丑”字忽然变得很刺耳,这是我以前没有的感觉,“你叫我什么?”我生气地问道。

    “‘阿丑’,不是你吩咐我叫你‘阿丑’的吗?”他瞪起眼,“你自己吩咐的,又忘了?现在你也不是我师傅啦!我们俩平等!”他嚷,“我不管你叫阿丑叫什么?”

    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哪儿学来这么多的名词,真没办法。

    于是我说:“叫陈哥哥吧。”

    “怎么?你不叫‘阿丑’了?”他试探问。

    “嗳,改个称呼吧,好不好?”我摸他的头。

    “好,你对我不错,我喜欢你!”他拍拍我的肩膀。“陈哥哥就陈哥哥!”

    “你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茱莉又骂你。”

    “那个巫婆。”小明狠狠的骂。可是他还是怕茱莉的,隔一会儿,静静的站起来,跑回家去。

    我看看天色,都差不多暗了,于是也回家休息。这兴奋的下半天,就是这么过的。

    那一晚上,我睡来睡去睡不着。

    第二天我挨了一个上午,熬不住。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怎么好像永远不会过?我要等到几时才会到明天呢?茱莉要等明天才会给我电话,我觉得我马上要断气了。

    我无精打采的倚在电话边等,希望,希望也许茱莉会提早给我来电话。电话铃是不住的响,我也不停的接,可惜都是找康丽的。

    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康丽有那么多的电话。康丽长得那么漂亮,康丽那么受人欢迎?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呆了大半天,我决定振奋起来,长得丑也不是我的错,我决定以人力来改变这一宗事实。

    我离开电话,要是我再在那张椅子上等多十分钟,康丽也准会给我米几个难堪的问题。我回房去坐在床上想,想我应该做些什么预备工作,我想得又难过又落寞,不禁对着穿衣镜端详起自己来了。

    这时候,康丽小鬼忽然推我的房门来。

    我抬起头,不起劲地看着她。

    她却语出惊人:“恭喜你呵,大哥!”她拍拍我的肩。

    “喜从何来?”我问。

    “唷,别假惺惺了,大哥。李茱莉约你去玩,还不是喜讯?还不值得恭喜?”

    “你,你,你,”我跳起来,“怎么晓得的?茱莉她——?”

    “算了,在我这里还东瞒西遮的,本小姐哪一样不灵通?我看你认输算了,乖乖的向我讨教一下!”康丽笑道。

    “讨,讨,讨教什么?”

    “讨教一下追女孩子的妙计灵方。”

    “这……”

    “费用,代价,都慢慢算,分期付款也可以,你放心,亲兄妹,不会逼得你太紧的。”康丽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滔滔不绝的发表议论。

    “你倒说说看。听过之后再讲代价。”

    “茱莉约你去听歌对不对?”

    我点头,“不错。”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的道,“消息不错吧?”

    “你怎样晓得的?才是昨天的事!”

    “告诉你,李茱莉亲口告诉我的。”

    “噢。”那没得讲了,既然是茱莉亲口告诉的,我也不能怪康丽多事。

    “所以我说,你福气不错,嗳,要不要告诉妈妈,电让她高兴一下?”

    “免了吧!她她太紧张了,一会儿要我全套晚礼服的出去,我怎么办?”

    “你打算如何赴约?”康丽反问。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我当然是上车搭巴士,过海搭渡轮,你叫我怎么去?搭直升机去?”

    “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预备穿什么衣服去。”

    “穿什么衣服?我又不是女孩子,还得预备行头呀?”

    “你总不能就穿这一身衣服去吧?这条破裤,这件霉菜毛巾衫?”康丽直叫,“你简直是侮辱我的同学茱莉!气死我了。”

    我慌忙起来,“那我穿什么?嗯?穿什么?”

    “先别讲衣服,”康丽得意得无以复加,她端详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这个哥哥。“先讨论一下你的脸部再说。”

    “脸?”我摸自己的脸,“我还得化妆呀?”

    “不用化妆,也总得打理一下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只好提起精神来,“康丽,你指教一下。”

    康丽太快活了,“你的头发——”

    “嗳,对,是太长,我马上去剪!”

    “又是剪陆军装?”康丽摇头,“不行,太难看,我看不如用风筒把它吹贴。”

    “吹贴?康丽,我的头发,是任何风筒吹不贴的!”

    “奇怪,”康丽拉了拉我的头发,“是真硬。我的头发倒很软,连茱莉都羡慕的,不过我没留长就是了。不过不要灰心,大哥,我们尽管试一试。”

    我哪敢得罪她,“好,第一步骤,梳贴头发。”

    “嗯,”康丽点点头,“不错。步骤二:弄好你的两只耳朵。”

    我一听,当堂面有难色。“康丽,耳朵是大生的,招风耳便只好一生都是招风耳,怎么弄得好呢?我再言听计从一点,也办不到。”

    康丽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能不能在睡觉时用胶黏着它们,第二天早上也许会服帖一点。”

    我长叹一声,“尽管试试吧!”

    “希望可以,”康丽耸耸肩,“我耳旁的两个发圈,大家都说弯得很漂亮,也是用透明胶纸黏成的。”

    “我答应试试就是。”

    康丽又打量我,“你的皮肤——不过黑点也算了,当作是健康美吧,眼睛小一点,不合比例,又不能画大……还好是男人,也算了。大哥,你怎么生得这样糟?假如是女孩子、真得自杀!”

    “那也不用自杀,”我愤愤不平地道,“人贵内在美!”

    “大概只有你一个人重视内在美,换了是我,一看到丑八怪就逃,他内心多美,我都没胆子去发掘。”

    “康丽,别给我泼冷水好不好?”我无可奈何的道。

    “我没有呀,我真心想帮你忙的,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

    “还有你那个老天爷的口吃毛病——”

    “康丽,我晓得。”我央求她别讲下去。

    “一紧张就结结巴巴的,说个半天别人也听不懂,你最好少开尊口,多笑就行了,女孩子喜欢看男孩子笑。”

    我咧了咧嘴。“这样?”

    “唔,你牙齿倒还好。”康丽说,“记得?多笑!”

    于是她拿出吹发风筒,帮我梳头。

    风筒里的热气把我头皮都烘焦了,但是头发还一条条的站在那儿像钢丝。康丽满头大汗,她的确已经尽了她的力。

    “康丽,还是让我去把头发剪掉算了。”我说,“是难看一点,可是没办法。”

    “人家都流行长头发,你却剪得像和尚。唉!”康丽直摇头。

    她又撕下了两张胶纸,紧紧的贴住我的耳朵。我忽然觉得这一切是这样的荒谬。

    我那么地给康丽像洋娃娃般的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茱莉?可是她刚才约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比现在漂亮!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装扮自己?

    我忽然醒悟起来,觉得自己可笑,心中也不禁坦然,我也不怪自己,哪个男孩子第一次追求女朋友是不紧张的?

    不紧张就成了冷血动物,可是也不必热血得往耳朵上黏胶纸,我笑了起来,一手撕去耳朵上的胶纸。

    “大哥,你怎么了?”康丽瞪眼问。

    “康丽,算了,别为我忙,你一番心思,我很感激。”

    她耸耸肩。“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告诉你,荣莉有位表哥,很英俊的。”

    我苦笑,“我怎么装扮,也不会比他漂亮,索性自自然,装得不在乎一点。”

    “女朋友都是因为不在乎而丢掉的!”康丽提醒我。

    我为自己打气,挺挺胸膛,“大丈夫何患无妻!”

    康丽笑起来,“好,那我不多管闲事,你自己打主意吧!”康丽说完溜出去。

    我刚有点释放的感觉,十五分钟康丽却又回转来。

    “什么事?”我问她。

    “有个小男孩给你带来了一张纸,我叫他进来,他说要赶回去,你认识他?我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小男孩?是不是脸上脏脏的?那是茱莉的弟弟!”

    “对,难怪眼熟。”康丽恍然大悟。“纸是茱莉给我?”

    “那张纸呢?”我焦急的问。

    “看你!”康丽白了我一眼,把那张纸递给汁

    我摊开纸一看,是女孩子的笔迹,不用说是茱莉写的,她叫我星期五晚上八点钟到大会堂去等她,我可真的给乐坏了。

    我应该保留这张纸,虽然怕康丽拿着当笑柄,还是收起来,我雀跃着奔出去,叫道:“妈!妈!”

    妈在厨房里,见我大惊小怪,就问道:“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我我——”

    “你这个孩子!”妈责怪地看着我,“搞些什么?我若不是七老八十岁的等着抱孙子,不扼死你才怪。”

    “妈,你说,女孩子会不会喜欢我这种人?妈,你可别骗我,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这……”母亲面有难色,“看是哪一种女孩子,有的女孩子喜欢相貌漂亮的男子,另外一些却注重学问。品格,真难讲。”

    “那么我也有希望?”我喜出望外的问。

    “不能说没有——”

    “妈,谢谢你!”我又奔出去。

    星期五,星期五,唉,又得等三天。

    但是不管好日子,坏日子,日子总是过的,三天就三天吧!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看着日历。

    在星期五,我紧张得一餐饭都没好好的吃,大清早就去理发,把自己有那么干净就弄得那么干净,穿上我惟一的西装,买好一小盒糖果,坐在房里等。

    我知道大会堂里不准吃东西,不过茱莉可以把糖果带回家去吃,或是给小明吃,带一盒糖去礼貌点。

    等到七点正,我决定出发,不能让茱莉等我。她多半是个很准时的女孩子,我最尊重准时的女孩子,最鄙视迟到的男孩子,男孩子迟到,像什么?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故此我移正好领带,出门。

    我听见康丽的偷笑声。但是我为自己骄傲。

    我赶到大会堂,才七点半。

    太早一点,我告诉自己,于是我上下左右的游览了一番,又欣赏了那座面壁的亨利摩亚雕像,十五分钟被我消磨掉了。

    我又紧张起来,茱莉随时都会到的。我看着手表,分针慢慢的爬动,一分两分三分四分五分。我是来得早一点,不过茱莉如果比我早来,她一定会很难堪。试想想,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独自等人,多么难为情!

    所以我是情愿等的,好了,八点正,茱莉就来

    看!大门外站着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不就是……?

    我三步合作两步的赶上去为她拉开玻璃门——但是那个女孩子不是茱莉。

    她也很漂亮,穿着白衣服,向我意外的笑了笑,像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多礼,然后抬头向她的男朋友打一个招呼。

    那个男孩子向我投来敌意的一眼,我心有不愤的想:“哼!谁稀罕你的女朋友?等一会叫你看到茱莉,你才晓得我的本事!”

    我溜回来,四周看,可是茱莉还没有来。

    她迟到十分钟。我的心焦急得像燶了的浓汤。

    十分钟,女孩子常常地迟到十分钟的,我安慰自己,不算意外。

    有许多人在注意我,我大概等了相当久,很惹人注目,还是坐到上面去喝一杯东西。

    我叫了可乐,一面喝一面看着入口处,真是饮而不知其味,茱莉照理是不会迟到的,她为什么还不来呢?我应不应该打一个电话过去问一下呢?

    八点半了!我冷冰冰而懊恼的站起来,冲到下面的一排公众电话亭去,放进了三个角子,才发觉我根本不晓得茱莉的电话号码,真是该死。

    问康丽吧!我拨了家的号码,但是没人来接,也没有声音,这具公众电话坏了!我用力摇了摇电话机,它一个字儿也不吐还给我,我想再打,却没了角子。

    我为什么这样倒霉?为什么?

    我红着脸走出电话亭子,一看大钟,已经八点四十五分,对了对我的钟,也是八点四十五分,然而茱莉呢?

    对,茱莉呢?

    我悲哀起来,很明显,茱莉失约了。

    第一次的约会,我毕生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她便失约。

    她对我是没诚意的。她作弄我。其实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丑八怪呢?她是这么的漂亮。

    她一定在家里,看着钟在笑,笑我这个傻瓜。

    我真是个大傻瓜,居然相信荣莉会喜欢我这样的丑鬼。

    茱莉作弄我,她作弄了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和女孩子约会。她们都是开我玩笑的。茱莉现在不知道与人家玩得有多开心呢。明天她见了她的英俊表哥,一定拿我当笑话讲。

    而我却气苦。

    我垂头丧气的走近玻璃门,刚刚拉开它,一个侍者走上前来,一言不发的递给我一盒东西。

    我一看,原来是那盒糖果,我接过,抬头看到那个侍者,刚要谢他,忽然发觉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讽刺,那么的恶作剧,我猛地拉开门,奔出广场。

    我走到码头,大钟刚好开始报时,一共敲了整整齐齐的九下,每下都像在说:茱莉失约!茱莉失约!茱莉失约!

    我觉得我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我拿出一毛钱,过了三等渡轮。

    情绪好的时候,才配搭头等,高高在上,多么神气。现在我这么的像丧家犬,还是搭三等的好。

    我真不争气,为一个女孩子失约,弄得神魂颠倒的。想想母亲养育我二十多年,我从来没对她付出过什么感情,她生病我也不着急,她伤心我也不关怀,我太不孝顺。

    难为他们还常常称赞我是个好儿子,唉!

    当渡轮驶到海中心时,我把那盒小虽小,却很名贵的巧克力糖丢下了海。

    我再也不会约女孩子了。

    我觉得我的鞋子足足有一千斤重,我拖着它们,走都走不动。

    茱莉家里的灯光还未熄,我回未的时候刚好九点半。

    康丽追进来问:“嗳,民歌好不好听?”

    我脱下皮鞋。

    “嗳,你有没有乘机订好下一个约会?”

    我脱掉袜子。

    “嗳,你们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我脱掉外套。

    “嗳,我替你保守秘密,我没将这件事告诉妈。”

    我整个人倒在床上。

    康丽莫名其妙的盯着我半天,看看没有什么苗头,转身走,一路耸着肩说:“怪物,怪物。”

    我也许应该责问一下茱莉,追究她失约的因由,但是我鼓不起勇气来。

    勇气呀勇气,你到哪儿去了?

    我怕茱莉会但白的告诉我,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想与她做朋友,实是妄想,因此她开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好让我死心。

    唉唷,我太难过了,为什么我要高攀茱莉呢?为什么我不去挑选一个面目比较平凡点的女孩子呢?

    为什么我偏偏要不自量力,去追求茱莉呢?

    我躺在床上呻吟,辗转反侧。

    但是康丽不容许我一刻的安宁,她又来敲门,我火气直冒,喝道:“康丽!不要再来烦我。”

    “康儿,是妈呀,能进来吗?”

    “旭!”

    妈推门进来,面色很慈祥,她看着我。

    “妈!”我叫,从来没有发觉妈有这么可爱过。一个男孩子只在最失意最倒霉的时候,才会发觉母亲可爱。‘情绪高涨时,母亲不是怪物,就是个又噜嗦又恶毒的老太婆,跟自己拉不上关系。

    “康儿,你没事吧?”

    “又是康丽在你面前造谣?”

    “康丽说看你的样子,推测是那位李小姐失约。”

    我早说过康丽这小鬼聪明得厉害,但是她为什么不把聪明用在比较有用途的地方呢?为什么常常用来侦察我呢?我晓得她想帮我忙,我心领,但是这个忙,是没人帮得了的。

    “康儿,女孩子失约,是常有的,也不一定是她故意作弄你。”

    “这也是康丽讲的?”

    “康儿,你可别对康丽有所反感,康丽她也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争气,相貌长得丑,不能怪任何人。”

    “你是不是怪妈把你生得丑?”

    “我不会怪妈,也不怪任何人,况且你把康丽生得这么漂亮,所以我丑,是我自己不好,不关你的事。”

    “康儿,妈希望你别这样怨天尤人的,男孩子以才为貌,长得再丑,又有何妨?况且妈觉得你一点都不丑。”

    “可是茱莉一定觉得我丑。”

    母亲很有信心,“不会,我见过茱莉,她不是那种轻浮女孩子,你放心好了。”

    “放心?我放什么心?”

    “她一定会来解释她失约的道理的。”

    我没精打采的道:“我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的了。”

    “大哥——”康丽自门后转了出来。

    “康丽!”我愤然道,“你品德怎么这么坏?躲在门后偷听别人讲话!”

    “我,我——”康丽委屈得不得了。

    “什么事?”我暴躁的问。

    “我不过想告诉你,你的口吃毛病好了。”康丽咕噜的道,“自己不如意,拿人家出气,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很不愉快地走出去。

    “康儿,”母亲又继续教训我,“女朋友失约没什么了不起,你要坚强点才好。”

    “我知道。妈,现在我想休息。”

    母亲听我这么说,就代我掩上门走开。

    但是母亲不明白,这个问题不是女朋友失约的问题,而是我的自信心丧失问题,我失去自信心,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暑假忽然变得这么乏味,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我躲在屋内,整天就是看书,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不考第一呢?我的用功,完全是形势逼成的,我最羡慕的,倒是那些年年考第尾,日子却过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学生。

    我对自己的失望,无以复加,我拒绝与爸爸妈妈以及康丽讲话,我把自己关在孤独里。

    很好,我觉得这样很好。

    但是,这世界不是我一个人活的,我也绝对不能做到足不出户的地步。

    于是有一天,当我傍晚出外散步的时候,我见到了李茱莉!

    其实茱莉住得这么近,我也知道终有一天会碰见她的,不过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碰到她而已。

    我马上往后的一缩,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往外窥视,只见茱莉身穿一条白色皱褶裙子,比以前又美丽几分。

    茱莉任何衣服都是白色的,她这样喜欢白色,但是良心却这样黑。

    慢着——

    她身边的那个家伙是谁?那是谁?我忽然发现了他,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心跳得“咚咚”的响,茱莉身边的那个年轻小伙子究竟是谁?我定睛一看,但见他穿着笔挺的发亮丝质西装,打着红,黑细条于的领带,衬衫雪白,宝石袖口钮于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么的大热,他穿得密不通风似的,犹自谈笑自若。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黄粗布短裤和烂霉汗衫,再看看那个小伙子益发显得他英俊过人。

    他是谁?我酸得牙关打颤,整个人软下来。

    我想呀想的,终于想起来了,不用说,这个人,准是小明说的那位表哥。

    一点也不错,高鼻子,长头发,皮肤又细又白,漂亮得像女孩子,不是茱莉的表哥是谁?

    茱莉跟这样相貌的男孩子在一起,配倒是配,可惜这个小子,娘娘腔,不晓得像什么,茱莉大概也是撞邪走眼,才会看上他。

    光是漂亮有什么用?我看着他们俩一边走一边笑过来,还是想:漂亮有什么用?

    可是事实告诉我:漂亮是有用,漂亮可以赢得女孩子的芳心。

    我把自己藏在一棵树的后面,紧贴着树干,等他们走过了,才松下一口气,这时候我发觉我的双手,以一秒钟数百下的速度在颤抖。

    茱莉刚淡化的影子,又回来了,她的白色情影,深刻地留在我的心头,使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忘记。我发觉自己有点儿像某些第九流文艺片中的男主角。

    我看着茱莉渐渐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儿。

    希望我有一枝枪,可以马上射死那个小子。希望我有一把剑,可以刺死那个小子。

    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杀人偿命,母亲会伤心透顶。

    我正在胡思乱想,行动幼稚——

    “喂,陈哥哥!”

    我低头一看,“小明!”

    “你怎么了?脸孔这么红?”他瞪着我看。

    “别提了!”

    “好久没见你,到你钓鱼的地方去找,也没找到你。”

    “你怎么晓得我在什么地方钓鱼?”

    “姊姊告诉的。”

    听到“姊姊”两字,我的心又一阵刺痛,“你姊姊,刚才与你的表哥恰恰走过这里。”

    “你怎么晓得他是我们表哥?”小明也回我一个差不多的问题。

    “当然知道,他是你的表哥,对不对?”

    “对。”小家伙承认。

    我默默坐在阶沿上,他也陪我坐下。

    “他们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大会堂看电影去。”

    “又是大会堂?”

    “怎么?大会堂不好吗?”小明没听明白。

    我不出声,摸摸他的头。

    “喂,陈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姊姊?”他忽然想起来。

    “唉!”我叹一口气。

    他盯着我,“是你对她没兴趣了?”

    “嘿!”我冷笑一声,“是茱莉不睬我好不好?我对她没兴趣?”

    “姊姊不睬你?不会吧!”他有点老气横秋的道。

    “怎么不会?”我抢白他。

    “咦,她上次不是和你去听唱歌吗?我还替她送了一张纸给你,你忘啦?”他摇了摇我。

    “那张纸?别提了,她让我空等了一场,根本没来。”

    “没去?”小子愣愣的,“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又问一声。

    奇怪,我怎么会和一个**岁的小孩子,谈得这么过瘾?

    “当然不会,那天我看着她打扮起来的,穿了一件有胖胖袖子的白衣服,头发梳成一个卷一个卷的,也好怪的样子,妈妈问她到哪里去,她说和隔壁的陈康儿去听什么唱歌。你是陈康儿,不是吗?”

    “嗳,”我点头,“我当然是陈康儿,可是她那天真的没来,我在大会堂等她老半天,连影子也没见到半个!”

    “那可奇怪,”小明问,“真有这样的事?”

    “我骗你做什么?”

    “那张姊姊写的纸条,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的。”

    “那姊姊跟谁去了呢?她好晚才回来,还说歌唱得不错,很好听呢!”

    “她一定是跟你那位表哥去了。”我只好这么讲。

    但是小明把手乱摇,“不会的,不会的!”他停了一停,“姊姊最讨厌表哥的。”

    “那他俩为何走得那么亲热?”我质问他。

    “这,这也不失我的事呀!”小明满头大汗的答。

    “我晓得不关你的事,我不过是要证明茱莉并不讨厌你表哥。”我对小明说。

    “陈哥哥。”他叫我。

    我没精打采的,“怎么样?”

    “陈哥哥,你是不是真喜欢我姊姊?”

    “这……”我的脸马上红起来,像蒸熟的蟹壳一样,“这这这——”

    “讲给我听好啦!有什么关系?”小明做很了解同情状,“我不会笑你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好吧!我承认好了,我是喜欢茱莉,我喜欢得她不得了!”我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我喜欢和她做朋友!”

    奇怪,当我一倾吐了心事,就像杀人犯自首了一样,心中忽然平静起来,人也舒畅了,这真得感谢小明。

    小明却睁着圆圆的眼睛问:“你要娶她做老婆?”

    “老婆?”他这一问又问得我目定口呆起来。

    “说呀!是不是?”

    “老婆?”我喃喃的答,“现在谈这个,太早了一点,不过,不过等到将来,将来如果茱莉嫁给我,我当然会娶她,不过这起码是三五年后的事。”

    “那好,”小家伙爽气的道,“我帮你忙好了。”

    “你帮我忙?你帮什么忙?”

    小明跳起来,脸上一个很不快活的表情,像是被侮辱了一样,“你怎么老小看我?”

    我但白的道:“因为你很小。”

    小明想了很久,“对,我是很小,你很好,陈哥哥,没有哄我。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我就帮你忙。”

    “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他笑嘻嘻的站起来,“这别管,放心吧!”

    “怎么,你要走了?”

    “嗳,回家休息去。”小明还是嘻嘻笑的。

    “你这个家伙!”

    “陈哥哥,你也多休息休息吧!看你,瘦了不少呢!”他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转头想想,也对,茱莉这样绝情,我为她瘦成一只猫那样也是枉然。

    况且追求她有追求的品德,最坏,最臭的便是死追烂缠,一厢情愿,小则吓得女孩子面青唇白,避之则吉,大则等于变相去劝人家报警拘留你坐牢。

    这种行为我最讨厌、最恶心,故此我是不干的,自己一厢情愿,已经是十三点,再去骚扰她,要求这样那样,还是到神经病院去订个位子好一些。

    本来我想登门造访,请茱莉解释一下,对于这一点,也只好作罢。

    回到家里,康丽直朝我瞪眼,自从那次事发以后,她很少跟我讲话,或是与我接触,她像是怕了我一样,就像她小时候。

    我觉得一阵内疚,于是慢吞吞的走近去她那儿,“康丽。”我说。

    她朝我翻翻白眼,嘴翘得老高的。

    “康丽,”我搔了半天头皮,“真对不起啊!”

    她双眼还是没向我看,不过嘴巴放平了。

    “康丽,算我不好,康丽,实在是我不好,怎么样?”

    “现在又有什么要求我啦?”她鼓气的问。

    “康丽,别把我看得那么衰好不好?我认错,也不一定是有事求你呀。”

    康丽用不置信的眼光看我一眼。

    “康丽,”我觉得很伤心,“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呢?我虽然得罪过你一次,但我俩总是兄妹,人家说‘打死不离亲兄弟’你晓得吗?”

    “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女孩子,是妹妹。”

    “那么‘打死不离亲兄妹’,怎么样?”我讨好她。

    “现在又没有什么人要打死我俩。”康丽装作不明白。

    “好啦,康丽小姐,原谅你这个哥哥吧!”

    “为什么要原谅你?”

    “因为我认错啦!”

    “你骂我的时候,可想到我有多难受?”

    “对不起,康丽。”

    “你们这种人,专门说话得罪人,自以为了不起,哼!七年以后,你怎么晓得我不会比你伟大?”

    “我不好,”我一鞠躬,“对不起。”

    “算了。”

    “你又睬我了?”我问。

    “那还得考虑一下!”

    母亲看见我俩在说话,高兴的问:“怎么了?兄妹俩解冻啦?”

    康丽并不声张,她跑出去了。

    母亲不得要领,耸耸肩膀,到厨房弄饭。

    于是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没什么好做的,很无聊很寂寞,心中又绵绵不断的挂着李茱莉,连胃口也坏了。

    我躺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扇子,摇呀摇呀的就睡着了。

    把我吵醒的,是一大阵咕咕哝哝的讲话声,我刚醒来,困难地张开眼睛,看到康丽与小明在耳语。

    我想小明真了不起,交际广阔,几时跟康丽扯上的?

    唉,希望康丽与我重修旧好,麻烦也可以少一点。

    小明一眼看到我自沙发里爬起来,便大惊小怪的叫起来,“陈哥哥醒来了!”

    康丽一看我,“嗳,不错,乌龙王醒来了。”

    我懒洋洋的问道:“小明,你找我吗?”

    “对,姊姊叫我来问你,上次她给你的字条,哪儿去了。”

    “唷!”我一听到“姊姊”,又跳起来,“那张纸——”

    “她请你拿出来再看一看。”小明道。

    “怎么回事?”我问,“为什么要再看一看?”

    “纸呢?”康丽把眼睛睁得滚圆。

    “我,我收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看看清楚?你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你怎么可以忽视女孩子给你的东西?”

    小明也问:“为什么不去?是因为你生姊姊气吗?”

    我被他俩追问得喘气,“我,我是怕康丽看到嘲笑我,所以才……”

    康丽站起来,“笑话,我几时嘲笑过你?大哥,你真越来越不像话了,活得像个疑心病鬼!”

    “你们别对着我开大炮好不好?”

    他们一中一小两个孩子都住了嘴,静默下来。

    “你们要追究那张纸,为的是什么?”

    “很简单,姊姊请你把那张纸再读一遍。”小明一本正经说。

    “读什么?那几句话,我背都背得出。”

    康丽抢着说:“那你背出来听一听。”

    “咦,你们这是为什么?”

    “不要管,你背来听就是了。”

    “好,我背!不然你们还以为我撒谎吹牛!听着了——‘星期五晚上八点钟在大会堂等。茱莉’就这几个字!”

    “是嘛,”康丽挂着个异常古怪的笑容,“字条上真的那么说,还是你看错了?”

    “我哪儿会看错?”

    小明道:“你就是看错了!”

    我当场呆住,然后嗫嚅的问:“看错了?”

    “你自信心太强了,以为自己从来不会做错,现在不就摆了个大乌龙?”

    康丽道:“还不相信?”

    小明说:“姊姊写的是星期三,不是星期五!”

    康丽说:“茱莉星期三一个人在那边等了老半天,结果一个人听完音乐回来,你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出现,她气闷得要死。”

    小明跟着道:“后来她又等你去道歉,你也没……”

    康丽接上去:“对呀,她想想,既然是你失约,就根本没有理由要她向你先妥协,故此一拖,就把事情给拖了一个多月,难为你,星期五还巴巴的赶去呢,冒失鬼!”

    我听到这里,浑身瘫痪,软倒在沙发上。可是康丽还不饶我,她还得报仇,对!报吧!我是该死!

    “你单做冒失鬼也算了,干吗把气出在我的头上?哼!我一直帮你忙,好处没得着,还得挨骂,气死我也。”

    康丽大力的拍着自己胸膛,像一停手不拍,她的胸膛就会给气炸一样。

    小明得意了,“对不对?我早就告诉你,我会替你把事情弄妥的,现在不是妥了吗?”

    康丽的气好像平了一点,她拉起小明的手,对我讲:“好了,事情弄得明白啦,你自己考虑该如何吧!我们先走一步了。来,小明。”

    小明向我耸耸肩,让康丽拖他出去。

    我怔住在沙发上,我看错了,我看错了一个字。难怪茱莉要生气,唉,我怎么这样大意?这么讲,茱莉并没有看小我?并没有作弄我?并没有嫌我丑?唉!我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我以为她对不起我,现在分明变成我对不起她,我太该死,太大意,唉,我真的情愿看错一条试题,也不情愿摆这个乌龙。但是茱莉与她那位漂亮表哥在一起,她会不会从此看上他?我喝了两口冷水,镇静了自己。现在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藉这个机会放弃茱莉算数,另外一条是过去解释一番,希望茱莉能够谅解。当然,她不一定会谅解我,她稀罕我这个丑小子干什么?但是她对我始终是真诚的,我对她的怀疑,却是因为误会引起的,我如果为了没有胆子而不解释一次,那就太对她不起,也不能算是大男人。我想了想,冲了出门,奔过马路,一鼓作气,大力的按了茱莉家的门铃。我兴奋的搓着手,等人来放我进去。但是我没料到、来开门的会是茱莉自己。她穿着雪白的纺绸绣花衬衫,一条鲜红的短裤,微笑地看着我。忽然之间,我的口吃毛病又全部回来了,“茱莉。”

    茱莉微笑,“请进来坐,”她招呼我,“好久没见了。”

    “我我我——”

    “请坐。”

    我打颤着双腿,坐了下来。

    茱莉看着我微笑。“刚才康丽来过,她说你把星期三搞错星期五了,所以我等你不到,而你也空等了一场。”

    她家的佣人倒来了一杯茶。

    “请喝茶。”茱莉道。

    “好好。”我连小碟子拿起了茶,这两样该死的东西,一定要跟着我的手抖,所以发出“叮叮铃铃”碰撞声,真把我窘死了。

    茱莉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碟子杯子,笑了起来。

    “茱莉,真对不起,累你空等,等了一个晚上。”

    “没关系,是我的字写得太潦草了,害你空等一场才真。”

    “不不不,是我不好!”

    茱莉含笑道:“先别争着认错好不好?”

    “好呀,不过假如下次再出去,就让我来接你一块去,别再你等我,我等你的了。”

    我看着她,考虑了一会儿,“茱茱莉,我……”我一直“我”了下去。她的神情很顽皮,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我看着她,“茱茱莉,你说我,我丑不丑?”

    “你?”她睁大了眼反问。

    “嗳?”我紧张的道。她睁着眼朝我看,那种神情,真像小明。

    “你?”她又问,“丑?”茱莉的微笑下藏着狡黠,“谁说的?”

    “这,这是不用人说的呀,我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丑。二十多年来,也没有人说过我不丑的!”事实上,我自己觉得自己也够丑八怪的。没有人知道我如何去照镜子,最先的感觉那一定不是我,我的的确确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么?我从左边看,是兜风耳;从右边看,也是兜风耳;即使从中间去看吧,也是一副大嘴巴,而且还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牙。但现在,茱莉似乎都要把他改变了。但我是改变不了,不管是左。是右。是中间。我我就是我。我是陈康儿。

    “他们一定是看错!”茱莉点着头,“他们看错了。照我看,你却是一点也不丑!”

    “不丑?”我跳起来。我想,我总算没有看错人。一个诗人画家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爱的,一种是无爱的。无爱的人,尽管他说话多漂亮,多机伶,在他心中就是无爱,就是这么一副空架子,多简单。茱莉算是有爱的人,就算她不是赞赏我吧,而是人们常见的怜悯,但是这种怜悯已超越爱的本身。

    我再没有忧伤的理由。我望着她,我真怕她的完美一下子就随风而逝。

    “不丑!”茱莉肯定的说。

    “比起你表哥——”

    “表哥下个月就出国了。”茱莉微笑地答。

    “我真不丑?”我再问一声。

    茱莉摇她的头。

    我忽然轻飘飘起来,整个人像氢气球,快要浮上七重天去,啊,我眉开眼笑的想,原来茱莉由始至终都不觉得我丑。

    哈哈!我太高兴了。原来我不丑,一点也不丑!我的兜风耳,大嘴巴,是代表有独特的性格。

    母亲讲得一点不错,有些女孩子,是宁愿放弃英俊小生,而取性格小生的!哈,我就是性格小生,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