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非主流哲学的反思（4）

    为什么妙玉与惜春同是佛教中人，会如此的不同呢？这一切的答案都在于惜春自己的话中。惜春对她嫂嫂尤氏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惜春的哲学乃是一种自了汉的哲学。惜春好像真的“四大皆空”，她当然不会去做坏事，然而也不做好事，因为这样会造“业”。

    那么自了汉的哲学又有什么特点呢？自了汉与大乘佛教的区别乃在于：大乘佛教认为要通过度人而证得无上正等正觉，也就是说“内圣”要通过“外王”来实现；而自了汉则认为通过自己的冥想而不需要度人，就能去掉自己的贪嗔痴，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所以惜春她不需要帮助别人，一旦帮助别人，就有牵扯上人际关系而“不空”的危险，为了自己的证悟，她宁可狠心把入画推入地狱。在贾惜春身上，慈悲已经不是佛法的组成部分，我们已经看不到慈悲二字。

    那么了解了惜春的哲学，我们还必须探讨曹公对她的态度。大乘佛教一贯主张菩提要在烦恼中实现，甚至断言，停留在超现实中的菩提不是真正的菩提，菩提要在烦恼中积极进取，才能实现它的深度与真实性，这就显示出大乘佛教与众生共烦恼的大慈大悲。维摩因为一切众生病而病，龙树菩萨宁可入地狱度众生，也不愿堕成阿罗汉，都是这种大慈大悲的表现。大乘佛教的这种主张也正是曹公的主张，你看，青埂峰下的石头，经女娲煅炼通灵之后，还要陪神瑛侍者到世间经历一番，才能证道，何况天下芸芸众生呢？在曹公的指引下，我们不妨再观照下惜春，就不难发现惜春其实举步为艰，她要斩断一切的喜怒哀乐，所以那么无情地对待入画，然而当人们阻止她斩断的时候，她不免还是怒了，终究也还是没有斩断喜怒哀乐，终究也还是没有“四大皆空”。所以人该怒的时候还是不妨怒下的，只不要为了一点不干性不干命的事，为匹夫之怒，以头抢地就好了。

    曹公的这个态度与他通篇的传统哲学精神也是一致的。中国哲学历来主张“内圣外王”，“内圣”必须通过“外王”来实现，就连名家，名家以沉溺于“白马非马”之辩而闻名，似乎与现实没有什么联系，可是名家领袖公孙龙“欲推是辩以正名实而化天下焉”，不然“白马非马”之辩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也就“内圣”不了了。当然讲到这个“内圣外王”，又要被人指责了。一切的哲学词汇都必须先理解它承受什么含义之后，才能作出是非判断。“内圣外王”这个词是中国哲学的一贯精神，所以不便用其他字来替代，还请读者还原这个词的意思，再作是非评判。内圣，是就其修养的成就说；外王，是就其在社会上的功用说。“外王”的人不一定有机会成为实际政治的领袖，就实际的政治说，他大概一定是没有机会的，“内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