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节 历史和自由(2/2)

担了这种罪过。如果近代历史学家相信山里并没有鬼,那也仅只是他以恰好同样的方式所接受的一种信仰。

    他所研究其行为的那些人,在这种意义上就是自由的;这一发现是每个历史学家一旦对他自己的课题达到了一种科学性的掌握时,马上就会做出的发见。在这种情形出现时,历史学家也就发现了他自己的自由;那就是,他发现了历史思想的那种自律性格,即它以自己的方法为它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的力量。他发现,对于他作为历史学家来说,把这些问题交给自然科学去解决,是何等地不必要而又是何等地不可能;他发现了以他作为历史学家的资格,他既有可能而又有必要为他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正是与他作为历史学家发现了他自己的自由的同时,他就发现了人作为历史的代理人的自由。历史思想,即关于理性活动的思想,是不受自然科学的统治的;并且理性的活动也是不受自然界的统治的。

    这两种发现之间的联系的密切性,可以用这种说法来表示,即它们是以不同的言词在说着同一个的东西。可以这样说,把一个历史的代理人的理性活动描述为是自由的,只是以一种转弯抹角的和伪装的方式在说,历史学乃是一种自律的科学。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把历史学描述为是一种自律的科学,只不过是以一种伪装的方式在说,它是研究自由活动的科学。对我本人来说,我应当欢迎这两种说法的任何一种,因为它提供了证据,表明那样说的人目光之深远足以看透历史学的本性并发现:(a)历史思想是不受自然科学的统治的,并且是一种自律的科学;(b)理性的行为是不受自然的统治的,并且根据它自己的命令和以它自己的方式在建筑起它自己有关人类事务,ResGestae〔事迹〕,的世界;(c)这两个命题之间有着一种密切的联系。

    但在同时,我也应该发现在这两种陈述中都有证据表明,做出这种陈述的那个人不能(或者为着别有目的而决定承认他自己不能)区别一个人所说的东西和他所说的东西里蕴涵着的东西;那就是说,他不能区别语言的理论(或美学)和思想的理论(或逻辑);因此,至少是在目前,就靠玩弄文字的逻辑,把两种互相蕴涵的思想之间的逻辑联系,和“代表同一个事物”的那两组文字之间的语言学联系,混为一谈。

    我也应该看到,他之企图取消逻辑的问题而代之以语言学的问题,并不是根据对语言性质的任何公正的欣赏;因为我应该看到在两种同义语的文字表达中,他是在假定其中之一是真正地而恰当地指“它所代表”的事物,而那另一种在指这一点的则只不过是因为这一不充分的理由,即使用它的人是用它在指这一点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很可争论的。我不想赞同这类的错误,而宁愿把问题留在我原来留下来的地方,并且宁愿说这两种陈述(即历史学是一种自律的科学这一陈述,和理性的活动在上述的意义上是自由的这一陈述)并不是文字上的同义语的形式,而是表达了两种发现中的任何一种在没有得出另一种发现时,它本身就不可能得出来。由这一点而来的,我就要指出在17世纪曾经是那么突出的“自由意志的论战”乃是与下列事实有密切联系的,即17世纪乃是剪刀加浆糊的历史学以其较简单的形式开始令人感到不满的时代,这时历史学家们正开始看到他们自己的家园需要整理得秩序井然,或者说历史研究应当从自然研究那里借取典型,并把它们自己提升到一种科学的高度。把人类行为看成是自由的这一愿望,是和作为对人类行为的研究的历史学要达到自律性的这一愿望结合在一起的。

    但是我并不把问题就留在这里,因为我希望指出我现在所考虑的这两种陈述中,有一种必然要先于另一种。只有使用历史方法,我们才能够发见有关历史研究的对象的任何事物。没有人可以断言,自己比那些声称掌握着有关过去所做过的某些行为的知识的历史学家们知道得更多;而且他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知道这一点的,以致于他竟能使自己和别人都满足于那种毫无根据的声明。结果就是,我们在能够把握人类活动是自由的这一事实以前,就必须首先在历史研究中达到一种真正科学的、因而也就是自律的方法。

    这一点可能看来是违反事实的;因为确实有人会说,早在历史学藉以把自己提升到一种科学高度的那场革命以前,很多人就已经察觉到人类的行为是自由的了。对于这一反驳,我将提出两点答案,它们并不互相排斥,但是有一点是比较浮浅的,而另一点则我希望是更深刻一些的。

    (i)或许他们察觉到了人类的自由,但是他们掌握了它么?他们这种察觉是一种配得上科学这一称号的知识吗?当然不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就会不仅仅是相信它,他们还会以一种系统的方式认识它,于是对它就不会有争论的余地,——因为那些相信它的人会理解他们信念的根据,而且还能够令人信服地陈述它们。

    (ii)即使是历史学藉以成为了一种科学的那场革命只不过大约有半个世纪之久,我们却决不可被“革命”一词所欺骗。早在培根和笛卡尔由于公开阐明自然科学方法所根据的那些原则,从而进行了自然科学的革命以前,人们就到处在使用这些同样的方法了,有些人用得比较经常,另有些人则用得比较稀少。正如培根和笛卡尔所如此之公正地指出的,他们自己著作的作用就是要把这些同样的方法置之于十分平凡的知识分子的掌握中。当人们说,历史学方法已在最近半个世纪里经历了革命,它那意思所指的也就是这一点。它的意思并不是指,在那个时期以前要寻找出科学历史学的事例将会是徒劳的。它的意思是指,虽然较早的科学历史学是一种罕见的东西,除了在突出人物的作品中而外,几乎是很难发见的,而且即使在它们里面也不过是标志着一瞬间的灵感而不是均衡的研究动向;但它现在却是所有的人知识范围之内的东西,是我们要求每一个在写历史的人的一件事,而且它是充分广泛地为人所理解的,甚至于在那些没有学问的人中间,从而足以使得那些写侦探小说(其情节就是根据它的方法)的作家们谋得一条生路。人类自由这一真理在17世纪被人所掌握的那种偶发的和间断的方式,至少可以这样说,可能就是这种偶发的和间断的对科学历史学方法的掌握的一个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