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二 专门史的相似与相异(1/2)

    在进行前述理论阐释的过程中,我们否定了普遍史(在时间方面和空间方面)的观点①,我们也否定了一般史的观点②,(关于精神的漫无差异的一般性或统一性的观点)我们坚决主张一种相反的含有两项条款的看法,就是,历史永远是特殊的和永远是专门的,这两项规定恰好构成了具体的和有效的普遍性及具体的和有效的统一性。因此,被宣布为不可能的东西毫不表示一种损失,因为,一方面,它是虚构的普遍性或幻想的普遍性,另方面,它是抽象的普遍性,或,如果愿意这样说,混乱的普遍性。因而所谓普遍史已表明自己就是特殊史,它们采取普遍史的名称,为的是在学术上取得声誉,或者作为个别史的集子、评论、编年汇集,或者作为传奇故事。同样,一般的、无所不包的历史不是徒有其名,就是各种不同历史的并列,再不然,它们就是一些形而上学的和隐喻性的玩意儿。

    ① 见原书55至59页。

    ② 见原书119至122页。

    作为这一双料但又合流的否定的结果,我们也宜拒绝一种通常的和根深蒂固的信念(我们自己也曾在一定程度上一度具有这种信念)①,这种信念认为,我们应当重新建立起幻想的普遍性;或者说,在各种专门史中,有些是按照精神的不同形式构成的(只因精神的每一种形式就是那一形式下的整个精神,它们才是一般的和个别的),需要加以普遍的研究,而其他专门史则只能当作专论去研究。通常所举的典型例子是哲学史和诗歌史或艺术史之间的差别。哲学史的主题被认为是人人感到兴趣的一个伟大的哲学问题,而诗歌史或艺术史的主题则是特定阶段的情操方面的或想象方面的问题,充其量不过是特定的艺术家的。因而前者被认为是连续的,而后者则是不连续的,前者能有完全普遍的眼界,而后者则只能有一系列特定的眼界。但对哲学的一种较为“唯实的”概念却剥夺了哲学史对艺术诗歌或其他任何专门史的这种特权;因为,不管表面现象如何,说,人们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哲学问题上,而那个哲学问题的愈来愈充分地不断解决则形成了一根进步的单线,即人类精神的普遍史,能给其他一切历史提供支持与联合,这样说是不符合真相的。符合真相的是反面:人们所已研究过的和将要加以研究的各种哲学问题是无穷无尽的,其中每一个问题永远都是特定地和个别地被规定的。对于问题的单一性的错觉起因于逻辑上的误解而被历史的偶然性所加强,因而一个由于宗教动机而显得最高无上的问题就被看成独一的或根本的,一些为了实用目的而作出的组合和概括就被当作真正的一致和统一②。“普遍的”哲学史也象其他专门史一样,当我们用一副良好的放大镜加以检查时,它们若非哲学家的历史家所研究的问题的特殊史,就是以哲学性历史的手册或辞书形式出现的武断的人为的结构或许多不同历史关系的表式和汇集。当然,写出哲学性历史的概要,使其包括各种特定问题的分类,并提出各时代各民族从事这一类或那一类问题的主要思想家,这是谁也不会加以禁止的。但这永远是一种研究哲学史的编年史体的和自然主义的方法;只有当一位新思想家把过去所业已提出的问题及哲学史的内在经历跟引起他注意的一定问题联系起来的时候,哲学史才真正是活着的。他把其他问题和经历另以不同联系暂时搁置一旁,虽则并不是因此就把它们压下来,而是要在另一个问题需要它们出现时再把它们召唤回来。因此,甚至那些看去最完备和“客观的”(即“实质的”)摘述,由于作者的理论兴趣之故,其中也有某种选择,他是决不能完全不做一个史学家的哲学家的。事实上,这种作法和艺术及诗歌史的作法恰恰是一样的,真正历史性的、活的和完备的研究是个别诗歌人物的思想和批判,其余的则是一张批判表,是因时地相近、内容相同、调律相似、或按艺术成就的程度而作出的表式。我们也不应当说,每一个哲学问题都和其他哲学问题有联系,说它永远是哲学整体中的一个问题,因而跟诗歌和艺术有所不同,因为诗歌和艺术方面也没有分歧,整个历史和整个宇宙都在于每一件艺术品中。

    ①见《美学》,第I编,第17章。

    ②参阅附录三。

    我们已经把历史哲学同样降格为特殊史,因此,我们就大可不必指出某些人士要求有一种“普遍的”或“一般的”科学史是没有根据的了。因为, 即使我们能把科学史和哲学史加以等同或比较,要写出这样一本历史也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双料的不可能,因为,一则“科学”这一名称包括分歧的形式,例如观察科学和数学科学之类;二则在每一类科学中,由于各科所根据的资料和假设存在无法缩小的分歧,各学科又是彼此分割的。如果,象我们所已指出过的,每一个特殊的哲学问题都是和其他一切哲学问题有联系的, 是与它们和谐协调的,那末,相反地,每一个科学问题却是倾向于闭关自守的;用一个“单一的原则”去“解释”全部事实,即,让一种不能产生结果的形而上学去代替能产生结果的科学,让空话去扮演魔棍,用“解释一切” 去什么也“解释”不了,这是科学中的一种最有破坏性的倾向。科学史所承认的统一不是把这一学说和那一学说和把这一种科学和那一种科学在一种想象性的一般科学史中联系起来的统一,而是那种把每一种科学和每一种学说和其出现时的智力和社会复合物联系起来的统一。但是,甚至在这里,我们也必须提醒一下,当我们这样说明它们的真正性质时,我们对于科学史的表式与辞书的存在权利并无意提出异议,更无意对现行的研究方向表示不信任,由于科学史的召唤,通过这类研究,有益的研究工作获得了刺激,在向那些久被忽视的方向前进。我们也无意就反对那些采取表式和辞书形式的科学史(因同一个学者不可能同样胜任性质大不相同的各种问题,例如不同科学中的各种问题);因为,不能设想世上有一个能理解一切哲学问题的哲学家(能把某些问题解决得最好的人,其心灵确乎常是较为接近其他问题的), 也不能设想世上有一个诗歌和艺术的批判家兼历史家,不管他多么多才多艺,同样喜好和欣赏一切形式的诗歌和艺术。每一个人的天地都较狭隘,每一个人都因其特殊性才是普遍的。

    最后,我们不打算对政治史和伦理学重复同样的说明了,因为,在政治史和伦理学中,要求用一根发展的单线去代表整个历史的机会比较少。在那方面,人们通常比较易于承认每一种历史都是特殊的,即,都是由历史所涉及的时间和地点中的某一或某些政治问题或伦理问题所决定的,因之每一种历史也偶而从头重新思索这些问题。

    所以,各类专门史之间的相似应当被认为是完全的,而它们之间的相异则应当被除外,因为它们都服从特殊性的原则,即特殊的普遍性(不管表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