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八章(1/2)

    君士坦丁其人。他的家庭。他的死。在沙普尔二世统治下波斯的崛起。

    这位曾迁移帝国的统治中心,对他的国家的行政及宗教制度进行过如此巨大变革的君王的品性究竟如何,一直是人们注意的中心,并引起了极大的分歧。基督教徒出于强烈的感激之情,不惜使用一切描绘英雄,甚至圣徒的色彩来装点这位基督教会的解放者;而那些遭到压制的人群出于愤怒,又把君士坦丁说成是历史上最可憎恶,而且由于其懦弱和邪恶,有辱帝国尊严的暴君。类似的不同情绪在一定程度上,都一代一代一直保留下来,甚至在今天,君士坦丁的为人仍既有人作为讥讽的对象,也有人百般颂扬。只有真正不怀偏见地把他的最热忱的崇拜者也不加否认的那些缺点和他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也不得不承认的那些优点综合起来,我们也许才能希望对这位非同一般的历史人物勾画出一个公正的、历史的真实和热忱能以毫无愧色地接受的形象来。但是,如果我们不能从一个恰当而明晰的角度把君士坦丁的统治时期仔细地划分为几个阶段来加以观察,我们马上就会发现,要想把如此不协调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并把如此不相容的性格特点调和起来,结果其所产生的形象很可能完全像个怪物而不像人。

    君士坦丁的外形和内心在许多方面都得天独厚。他身材伟岸,相貌英俊,举止高雅;在各种男人的活动中他都表现出强大的体力和灵巧,而且他始终坚持在家庭生活中奉行清淡、节欲的原则,他从青少年时候起直至完全进入老年之后,始终保持着强有力的体魄。他非常喜欢彼此随意交谈的社交活动;尽管他有时会不顾自己高贵的身份随意对人大发脾气,但他那待人以礼的态度赢得了所有接近过他的人的心。有人曾怀疑他的友谊是否真诚;但在有些情况下他确曾表明他并非那种毫无热情,不能和人长久相处的轻薄之徒。没有受过教育的缺点并未妨碍他正确估量知识的重要性;艺术和科学因得到君士坦丁的慷慨支持还获得了一定的发展。他勤奋地处理公务,从来不知疲倦;他的十分活跃的头脑几乎不间断地一直用于阅读、写作、思考、接见外国使节、研究臣民们的疾苦和不满。即使那些指责他措施不当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具有博大的胸怀才使他能设想出,只有极大耐心才使他能坚决贯彻那无比艰巨的计划,而不被所受教育的偏见和群众的叫喊声所阻挠。在战场上,他成功地把自己的大无畏精神灌输给手下的士兵,并以一个完美的指挥官的才智指挥着他们;我们应该把他对国外和国内的敌人所取得的辉煌胜利归功于他的才能,而不是他的幸运。他热爱荣誉,并把它看作是自己的辛劳的奖赏,或甚至是原动力。自从他在约克接受王位的那一天起,似乎已成为他的主导情绪的无止境的野心,也可以说是由于他自己的危险处境、他的一些对手的为人、他意识到自己的高超的品德,以及他预见到自己的成功将能给无路可走的帝国带来和平和秩序等等原因所造成的。早在他与马克森提乌斯和李锡尼进行内战的时候,他就已经为自己的这一边赢得了人民的好感,他们很自然地把这些暴君的**裸的行径和似乎可以说是君士坦丁施政基础的明智和公正进行了比较。

    如果当时君士坦丁在第伯河畔,或甚至在哈德良堡的平原上倒下了,这些除了极少数例外,后人所知道的君士坦丁的为人可能不外乎此。但是,他最后一段时间的统治(根据和他同时代的一位作家的温和的甚至也不无关怀的描写),却使他丧失掉了他已经得到的无愧于后代的罗马皇帝的荣誉。在奥古斯都的一生中,我们看到一位共和国暴君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的国家以及全人类的父亲。而在君士坦丁的一生中,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长期得到他的臣民的爱戴,并使他的敌人丧胆的英雄,为自己的幸运所毒害,或由于赫赫战功而对自己的一切行为无须掩饰,堕落成一位残暴而放荡的君主。在他统治的最后14年中他所维持的大体平静的局面只能说是表面的太平,而不能说是真正的繁荣;而进入老年的君士坦丁更被两种彼此对立但也可以调和的恶行、掠夺和慷慨所玷污。在马克森提乌斯和李锡尼宫中多年积累下的财富全被他挥霍一空;这位征服者引进的各种革新措施都得大量增加开支,他的各种建筑、他的宫廷以及他规定的庆祝活动的开销都需要立即开发大量的财源;而对人民的压榨却是能维持这君王的挥霍的唯一的资金来源。他的一些品德低下的亲信依靠他们的主子的无限的慷慨全都十分富有,更肆无忌惮地掠夺和贪污受贿。一种陷蔽的但普遍存在的**现象在政府公开的行政机构各个部门中已完全可以觉察到了,而皇帝本人尽管仍然能够得到臣民的顺从,却已渐渐失去了他们的敬爱。他在渐入晚年时刻意追求的动人的穿戴和举止,只不过使他在人们眼中更显得可鄙。充满傲气的戴克里先所显示的亚洲式的气派在君士坦丁身上却变得只见其软弱和女人气。据说他戴着当时的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各种颜色的假发,一顶新式的无比昂贵的皇冠;浑身珠光宝气,还戴着项圈和手镯;再加上一件绣着金碧辉煌的花朵的锦缎长袍像水波似的拖在身后。这样的装束,即使出现在年轻、愚昧的埃拉伽巴卢斯身上也会让人感到不可原谅,现在更无处去找一位年事已高的君主的智慧和一位罗马老军人的简朴了。一个由于繁荣和放纵已变得如此松弛的头脑是不可能上升到敢于对人宽恕、以多疑为可鄙的真正宽宏大量的地步的。马克西米安和李锡尼的死按他们从暴君学校所学到的政策原则看,也许可以说是死得其所;但一篇对那些有损君士坦丁晚年名声的血腥的处决,或屠杀的客观描述在一些至诚人士的心中所能勾起的联想,也只能是这样一位皇帝在自己的情绪或利益的支配下,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法律所主持的公道和起码的人性的。

    君士坦丁的家庭

    那始终一成不变地追随着君士坦丁的胜利旗帜的好运似乎同时也使他的家庭生活充满希望和欢乐。那些统治时间最长,而且使国家最繁荣的他的前辈,如奥古斯都、图拉真和戴克里先,都因没有后代而不安;经常发生的革命运动不容任何一个皇帝有时间在紫袍的庇荫之下壮大、繁衍起来。但是,最先由哥特人克劳狄获得皇位的弗拉维皇族却延续了好几代;君士坦丁本人也把从他皇父那里继承来的荣誉传给了他的后代。这位皇帝曾两次结婚。出身寒门的密涅维娜是他年轻时的合法爱侣,她仅只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名叫克里斯普斯。马克西米安的女儿福斯塔生有三个女儿和三个大家都知道名字十分相近的儿子:君士坦丁、君士坦提乌斯和君士坦斯。君士坦丁大帝的三个无大志的兄弟尤利乌斯·君士坦提乌斯、达尔马提乌斯和汉尼拔利阿努斯都享受到无官职的人所能享有的最高荣誉和最富足的财产。三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个活着的时候鲜为人知,死时也未留下后代;而他的两个哥哥却都娶了有钱的元老的女儿,亦为这个皇族增添了新的支派。罗马贵族尤利乌斯·君士坦提努斯的儿子中,伽卢斯和尤利安两个名声最大。后来得到户籍官官名的达尔马提乌斯的两个儿子分别叫达尔马提乌斯和汉尼拔利阿努斯。君士坦丁大帝的两个姊妹,阿纳斯塔西娅和尤特罗皮娅,分别嫁给两个出身贵族,并具有执政官身份的元老奥普塔图斯和涅波提阿努斯。他的第三个姊妹君士坦提阿的伟大行径和所遭受的苦难都非同一般。在他的丈夫李锡尼败亡之后,她一直寡居;并且在她的恳求下,他们结婚后生下的一个无罪的儿子才得以在一段时间中生存下来,保留下恺撒的头衔,和某种渺茫的继位的希望。在这个弗拉维家族中,除去这些妇女和她们的亲眷之外,还有按照现代法律术语应被称作皇族血缘亲王的10~12个男性,似乎全应按出生顺序,继承或辅佐君士坦丁的王位。但是,在不到30年的时间内,这个数目众多的兴旺的家族很快就只剩下君士坦提努斯和尤利安两人了,只有他俩在一系列类似悲剧诗人在悲叹珀罗普斯和卡德摩斯①的诗中所描写的重大罪恶和巨大灾难中活了下来。

    ①珀罗普斯和卡德摩斯都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前者曾被其父肢解以供奉神灵;后者为一腓尼基王子,曾杀死一龙并锯开龙牙,从中获得数武士,与他同建底比斯城。——译者

    公正的史学家都把似将成为帝国王位继承人的君士坦丁的大儿子,克里斯普斯说成是一位可爱的、卓有成就的年轻人。关于他的教育,或至少关于他学习的问题全交托给在基督徒中最有口才的拉克坦提乌斯负责;在培养这位杰出的学生的兴趣,唤醒他的良知方面,他可以说得上是一位再称职不过的导师。克里斯普斯17岁时就被授与恺撒称号并被赋与管辖高卢各行省的权力,那一地区的日耳曼人的进犯正好可以尽早让他一显他的军事才能。在其后不久爆发的内战中,父亲和儿子分掌兵权;这段历史,特别在强攻李锡尼以优势舰队全力固守赫敕海峡的行动中充分显示了克里斯普斯的英勇和才干。赫勒海战的胜利对结束这一战争起了很大作用,在他们的东部臣民向他们欢呼的时候,君士坦丁和克里斯普斯这两个名字已合而为一,他们高声宣告,整个世界已被征服,现在全处于一位十分仁德的皇帝和他的儿子的统治之下了。一个皇帝在老年时很难得到的公众喜爱却在年轻的克里斯普斯身上布满了光辉。他完全有理由受到朝臣、军队和人民的尊敬,也确实得到了他们的爱戴。对于一个治国多年的有经验的君王,他的臣民很难痛快地承认他的功绩,而常常总不免夹杂着一些不公正的、表示不满的抱怨;而一看到他的继位者开始表现出一点良好的品德便一厢情愿地在获得个人和公共幸福方面对他抱有无限的希望。

    这种带有危险性的人民的爱戴很快就引起了君士坦丁的注意。不论作为父亲还是国王,他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与自己处于平等地位的人存在。但他并没有用信赖和使他感恩的做法来确保儿子对自己的忠诚,却是决心要阻止无法实现的野心可能引发的越轨行为。克里斯普斯很快就因看到他的未成年的弟弟被授与恺撒头衔并对高卢各省属他管辖的特殊部门掌握统治权,而他自己,一个已成熟的王子,又在近年内有过重大功绩,却非但没有得到奥古斯都的高位,反而被像囚犯一样关在父亲的王宫里,听任他的一些阴险的敌人对他进行恶意中伤,而毫无自卫能力,自然深感不满。处在这样一种痛苦的境地中,这位年轻的王子恐怕很难做到处处注意自己的举止,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了;我们还可以断言,在他身边一定聚集着许多冒失或怀有二心的随从,他们用尽心机故意挑逗他发泄不满,也许他们还接受到密令,要随时对他告发。就在这一时期前后,君士坦丁发布了一道敕令,明确表示他真的,或假装着怀疑有人正在阴谋策划推翻他本人和他的政府。他还以荣誉或重金报酬为诱饵,呼唤各种层次的告密者可以放胆告发他的执政官或大臣,他的朋友或最贴身的亲信,无一例外;他还庄严宣布,他将亲自聆听这些指控,并将亲自对有害于他的人进行报复;最后,他还用一段祷告结束他的敕令,这祷词倒真是表露出了他对某种危险的担忧,他祈求最高的神灵仍一如既往保佑皇帝和帝国的安全。

    按照如此优厚的条件奉邀行事的告密者自然全都通晓宫廷里的争斗艺术,他们都选定克里斯普斯的朋友和亲信作为有罪的告发对象;再说,皇帝既已答应要进行充分的报复和惩罚。他的真诚显然是无庸置疑的。然而,对这样一个已被他视为势不两立的敌人的儿子,君士坦丁在表面上却仍保持着关心和信任的态度。他仍然授与他各种勋章,并和以往一样为这位年轻的恺撒的长久、太平的统治祝福;一位请求将他从流放地召回的诗人,用同样的热情歌颂了父亲的宏伟,也歌颂了儿子的伟大。现在到了庄严庆祝君士坦丁统治20周年纪念大会的时节,为此目的,皇帝决定把他的朝廷从尼科米底亚迁到罗马,在那里为他准备下了极其盛大的欢迎仪式。这时每一双眼睛和每一张嘴都极力装着要表达说不出的幸福,庆祝仪式和伪装的帷幕暂时掩盖住了最阴险的复仇和谋杀计划。就在这节日期间,不幸的克里斯普斯被皇帝下令逮捕了,他放下了父亲的柔情,却并没有主持法官的公正。审讯极为草率而且是秘密进行的;看来他也感到让罗马人全都看到这位年轻王子的厄运未免有失体面。他被押解到伊斯的里亚的波拉去,在那里不久便或者被刽子手杀害,或者被用较温和的办法给毒死了。态度和蔼可亲的青年恺撒李锡尼也因克里斯普斯的事受到株连;君士坦丁最喜爱的妹妹痛哭流涕哀求他保留她的这个除了他的地位别无罪过的儿子的性命,也完全没能动摇他的顽固的妒心;她在儿子死后很快也就死去了。有关这些不幸的王子的故事、他们的犯罪事实真相、他们接受审判的方式以及他们如何被处死的细节,都已淹没在不可知的神秘气氛之中了;那位显贵的大主教虽在一部洋洋洒洒的作品中盛赞他的这位英雄的美德和虔诚,但有关这段悲剧的细节却小心地避而不着一词。这种悍然不顾遭人责难的做法也不能不使我们想起现今一位最伟大的君王的完全不同的态度。拥有全部**权力的沙皇彼得大帝却把他不得不对自己有罪的,或至少是已十分堕落的儿子判处死刑的理由完全交给俄国人、欧洲人以及他的子孙后代去评说。

    克里斯普斯的无辜早已得到普遍承认,以致于现代希腊人,虽然对他们的那位都城奠基人无比崇敬,但对于他的这一杀死亲生儿子的罪行,因碍于普通人的感情,无法为之辩解,也只能勉强加以掩饰而已。他们只能说,当这位伤心的父亲一发现对他的指控不实,只是由于自己的轻信以致错误地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他立即向世人公开表白了他的悔恨和痛苦;并为儿子哀悼了40天,在这期间他从不曾洗浴,并断绝了一切一般的生活享受;还说,为了让子孙后代引以为戒,他给克里斯普斯立了一座金像,上面镌刻着纪念铭文:“献给我的被我错误定罪的儿子。”如此深明大义的一篇有趣的故事理所当然必会得到一些更有份量的权威的支持;但是,如果我们查阅一下更早、更可信的作家们的记述,他们却告诉我们,君士坦丁只曾用血腥的屠杀和报复来表达他的忏悔,他为了弥补误杀一个无辜儿子的过失,却处决了一个也许真有罪的妻子。他们把克里斯普斯的不幸归之于他的继母福斯塔的阴谋,是她的无法消除的仇恨或无法满足的**使她在君士坦丁的宫廷里重演了希波吕托斯和淮德拉①的悲剧。和米诺斯的女儿一样,马克西米安的女儿诬告她的非亲生儿子对他这个贞洁的王后有**的企图,由于皇帝嫉妒心重,她很容易便因此得到了处死这位年轻王子的敕令,从而除掉了她有理由认为妨碍她亲生儿子得宠的最可怕的对手。但君士坦丁的老母亲海伦娜对孙儿克里斯的早死非常伤心,并进行了报复;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或假说发现福斯塔自己正和一个在御马厮服役的奴隶进行罪恶勾搭。对她的判决和治罪是在这指控提出后立即进行的,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