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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能力(Power)(2/2)

是他们亦都安心常留于此,不思其他。他们虽亦承认,在此生以后,能有一种永久不变的愉快状况,超过尘世上的一切;他们虽亦分明看到,他们现在所追求的些小尊荣、财富、快乐,纵然能暂时达到,暂时维持,亦远不及他们所忽略了的那种永久的状态更为可能,他们虽亦明白在将来状况下,一种完全、永久,而安定的幸福是可能的;他们虽然充分相信,他们如果使自己底幸福限于尘世底些小享受或企图,如果不以天堂之乐来形成幸福底一部分,他们将来便不会得到那种快乐;可是他们虽知道这层差异,而他们底**并不为这种粒大的明显的幸福所激动,他们底意志亦不会决定了,采取任何动作,来达到这种幸福。

    45 为什么不被**的东西,就不能发动意志——人生因为受了必然底支配,以致大部分都充满了各种不快;就如饥、渴、热、冷、疲劳、倦睡,都轮流着来侵犯我们。此外,还有偶然的伤害,以及风尚、先例和教育三者养成习惯后所引起的狂想的不快(如希求尊荣、权力、财富等),以及其他习惯成自然的千万种不正常的**。因此,我们看到,自己一生中很少有时间能免除了这些不快,使自己自由趋向较远的不存在的好事底吸引力,很少有时间,我们能逍遥自在,摆脱了自然的或养成的各种**底苦求,因此,我们那些无数的自然的需要和养成的习惯,便不断地供给一些不快,来轮流着决定我们底意志。一种动作刚被意志决定所完成了,随后立刻就另有一种不快出来使我们来继续工作。因为要脱离患苦,趋向幸福的第一步,既然在把我们当下所感到的切迫的痛苦免除了,因此,一种不存在的好事,虽然被人思想,被人承认是善的,可是它既不是这个不幸中的一部分,因此,当它不在时,便被排挤出去,以便我们专来努力摆脱当下所感到的那些不快。不过在后来,在经了适当的重复的思维以后,它亦可以较接近于人心,亦可以较有美味,亦可以使我们生起一种**来。这种**既然亦变成我们当下不快底一部分,则它同别的**便立于相等的地位,亦得要求满足,因此,它亦可以按照它底强力和压力,照样来决定意志。

    46 适当的考虑能引起**来——由此看来,在适当地考察了任何提出的好事以后,我们便有能力来按照那种好事底价值,引起比例相当的**来,因此那种好事亦就可以依着次序,决定意志来追求它。因为任何好事,不论我们承认它有多大,可是它如果不先在我们心中引起各种**来,使我们对它底不存在感觉不快,则它便不能达到我们底意志,我们亦没有进入那种好事底活动范围中。因为能决定我们意志的那些不快,一定得是现在所感到的,一定得是迫人的,一定得能决定意志底下一次的方向;人心所衡量的(如果它有所衡量),只是在:那一种**是当立刻来满足的,那一种不快是应当先驱除的。因此,我们就看到,人心中只要有不快,只要有**,就没有余地来容纳纯粹的好事,使之来接近意志,或丝毫来决定它。因为(如方才所说)追求幸福的第一步,既然在完全脱离苦难底范围,使我们一点亦感觉不到它,因此,在各种不快完全摆脱以前,意志就没有工夫来顾及别的东西。可是我们在现世这种不完善的状态中,既然为千万种需要和**所侵袭,所以要在尘世上想摆脱不快,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47 我们所以能够从事考虑,乃是由于我们有能力来暂停**底实现——我们既然有许多种不快,来搅扰意志,决定意志,因此,最大的,最迫人的不快一定会决定人底意志,使之趋向下一次的动作,这一点是很自然的,我们已经提说过了。但是事实上,虽大部分如此,可并不永远如此。因为我们据经验知道,在许多情节下,人心有一种能力,来暂停动作,不急来满足,不急来实现它的任何**,因此,它可以自由来考究那些**底对象,自由来考察他们底各个方面,自由来把它们同别的物象互相比较。人之所以有自由,正是由于这一点。而且我们因为不善用自由,所以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努力追求幸福时,常陷于许多过错、谬误和失察。因为我们意志底决定作用是太躁急的,而且在没有妥当考虑之时,我们就早已鲁莽进行了。不过我们都有一种能力,使某些特种的**暂不实现,因此,我们亦可以阻止住此处所说的不利;这一点,任何人都可以根据日常经验,在自身看到。在我看来,这就是自由底来源,而且所谓(我看是不正确的称呼)自由意志,亦就是由此成立。因为在任何**暂为停顿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意志决定以前,在动作(由那种决定而来的)实现以前,有机会来考究、观察、判断我们所将要做的善或恶。在适当的考察之后,我们如果判断出,我们所做的是自己底职责,而且在追求幸福方面,我们所能做的,所应做的,亦就限于此,则我们自然会按照公平考察后所得的最后结果,来**、来意志、来动作。这并不是人性底一种过错,乃是它底一种美德。

    48 由我们自己底判断来决定,并不是对自由加了限制——这种情形不但不限制自由,减少自由,反而促进了它、加强了它,那不但不缩小自由,而且自由底目的和功用还正在于此。因此我们如果愈不受这种决定底支配,则我们愈会走近苦难和奴役地步。我们如果认善、恶可以跟着自己判断底选择而来,可是在最后判断以后,我们底心又完全处于中立状态,不受丝毫决定,则这种中立状态不但不是智慧本质底优点和所长,而且它会成了一种极大的缺点,这种缺点,正如在意志未决定以前,我们不能从容中立,乱行乱止是一样的。一个人可以自由举手向头,或让它静垂下去,他在两方面都是中立的;而且他如果没有那种能力,或没有那种中立状态,那一定是一种大缺点。但是他如果在看到有一种打击来到他底头上或眼上时,只是完全漠然,亦不管举手是好,垂手是好,那么,那一定亦是一种大缺点。因此,**或选择的能力,如果被善所决定,则正同动作能力被意志所决定一样,都是一种优点;而且决定底程度愈确,优点底程度亦就跟着愈大。不但如此,我们如果不被人心在判断动作底善、恶后所得的最后结果所决定,而被别的事情来决定,则我们便不是自由的。因为自由底目标,正在于达到我们所选择的好事。因此,人既然是一种合灵之物,所以他便受了自己组织底支配,不得不受自己思想和判断底决定,来追求最好的事物。否则,他一定会受别人底支配,那就不是自由了。而且我们如果不承认人底意志在各种决定作用中,受自己判断底指导,那就无异于说’一个人虽有意欲,虽有动作,可是他底意欲和动作底对象不是他所愿意要的。因为在当下思想中,他既然取那个目的,而舍却了别的,这就分明表示,他认那个目的是较好的,而且愿意达到它而不愿达到别的。要不如此,则我们只得说,他在同时,又能有那个目的,又不能有那个目的,又愿意达到那个目的,又不愿达到那个目的。这种矛盾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虽然接受它,亦有所不可能。

    49 最自由的主体就是这样被决定的——我们如果一观察比人较高,而且享受完全幸福的那些神明,则我们很可以合理地判断说,他们在选择好事方面,虽比我们更容易被决定些,可是我们并没有理由来断言,他们比我们较不自由、较不幸福。至于要问无限的智慧同善意究竟是什么样的,则我们这样可怜的渺小的动物,如果可以有所言论,则我猜想,上帝一定不能选择不是善的东西。因为全能者虽然有自由,但是他如果被至善来决定,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50 有恒常追求幸福的决心,并不减少自由——要适当地来观察这个被人误解的自由部分,则我可以问,世上有人因为他不如聪明人考虑得那样周全,而愿意当一个见异思迁的人么?一个人如果只是自由行傻事,使自己蒙羞被难,那配得上说是自由么?脱离了理性底束缚,而且不受考察同判断底限制,只使自己选择最坏的,或实行最坏的,那并不是自由;如果那是自由,是真正的自由,则疯子和愚人可以说是世上唯一的自由人。但是我想,没有人会因为这种自由,而愿做一个疯子;只有已经疯了的,那就无话可说了。追求幸福的恒常**,以及追求幸福时这种**所给我们的限制,没人会认它们为自由底束缚,或者至少说,没人会认这种束缚是可抱怨的。全能的上帝自身亦是被幸福底必然性所束缚的;而且任何有含灵之物愈受这种必然所支配,就愈能走近无限的完美和幸福。在我们这种愚昧状态中,我们这近视的生物往往易于错认了真正的幸福,为避免这一层起见,所以上天又赋给我们一种能力,来暂停任何**,使它不一直决定我们底意志,一直使我们立刻发生起动作来。这就是所谓静立(standing still);在这里,我们是还不曾充分相信我们所应走的道路的。所谓考察则是在发现南针(consulting a guide)。在考究以后,意志底决定作用就是所谓遵从南针(following the direction of that guide)。一个人如果有能力,按照那种决定作用底方向,来动作或不动作,他就是一个自由人。这种决定作用并不能限制自由所由成立的那种能力。一个人底镣铐如果打掉,狱门如果给他敞开,他就是完全自由的,因为他或行或止,可以一任其心之所好。他亦许因为夜黑、天变、无家可归,决定要留下,他亦许因为贪恋那里的安适,断然决定了意志,要留在那里,不过他仍然是自由的。

    51 追求真正的幸福是一种必然性,这种必然性正是一切自由底基础——智慧本质底最高的美点,既然在谨慎地、恒常地、来追求真正坚牢的幸福,所以我们自己如果心存顾虑,谨防自己将想象的幸福认作真实的幸福,那正是我们自由底必需的基础。普遍的幸福就是所谓最大的善,亦就是我们的一切**所趋向的。我们如果受了必然性底支配,来恒常地追求这种幸福,则这种必然性愈大,那我们便愈为自由。有了这种自由,则在任何特殊的似乎可意的好事出现时,我们就可以任意先考究它是否有引起真正幸福的趋势,是否与真正幸福相吻合,而不必被我们底意志决定所强迫,来实现某种特殊的动作,并且来顺从那种特殊的好事所引起的**。因此,在这方面,我们如果不先按照事体底重要,情节底性质,精详地考察一番,则我们必须在特殊情形下,暂停了**底满足,因为要选择,要追求真正的幸福或最大的好事,那亦正是人性中一种必然性。

    52 上述的现象究竟有什么理由——含灵之物,在特殊的情节下,往往要考究所提出、所希求的那种特殊事物是不是可以达到他们底主要目的,是不是可以形成他们底最大好事底真正部分;在未充分观察以前,他们往往暂且停止动作,不来追求真正的福祉。确实在恒常地追求真正的福祉时,在稳定地实现真正的福祉时,他们底自由亦就是看他们能不能暂且停止动作以为关键的。因为一切含灵之物,本性都有追求幸福的趋向,而且这种倾向就形成了他们底强烈动机,使他们时常留心,不要把幸福失掉了。此外,特殊的动作既是达到幸福的一些手段,因此,那种倾向又会必然地使他们在指导这些动作时,小心谨慎,顾虑周到。这种必然性不止能决定我们来追求真正的幸福,而且它可以同样的力量,使我们来考量、来停搁、并且来检查:每一种相继而来的**,是否在满足时能干涉了真正的幸福,并且把我们错领了。在我看来,这正是有限的含灵之物底大的特权,而且我愿意人来一考究,他们所已有、所能有、所能利用、所能用以支配动作的一切自由、所以能发生、所以能施展,是不是因为他们在按照事物底重要性,适当地考察了任何动作底善性、恶性以前,他们能暂停自己底各种**,使那些**不至决定他们底意志立刻来趋向那种动作。这分明是我们所能做到的,而且我们如果已经做到这一层,那我们就把自己底职责尽了、亦就把自己底能力尽了、亦就把应做的都做到了。因为意志既然需要知识来指导它底选择,所以我们所能做的,亦就是在考察我们所**的东西之为善、为恶以前,使我们底意志暂不决定。至于以后跟来的动作,则是展转相承,一线直下的。这些动作都依靠于判断底最后决定。至于这种决定,则无论其是由仓卒粗疏的观察来的,或是由审慎成熟的考虑来的,总是在自己能力以内的。因为经验告我们说,在许多情形下,我们是可以暂且停止,不来当下满足任何**的。

    53 能统治我们底情感,正是助进自由的正当途径——但是我们底心理如果受了极端的搅扰(如日常发生的那样,类如受刑时的痛苦,又如受了爱、怒等狂暴情感底搅动以后,所发生的强烈的不快),而且感情不能自禁、思想不能自由、心理不能自主、考察不能平正;那么我们只有让仁爱、慈悲的天父来审判我们底行为了,因为他知道我们底弱点、怜悯我们底脆弱,不以不可能者强我们,而且分明看到,什么是我们所能做的、什么是我们所不能做的。不过要想使我们底行为能趋向于达到真正幸福的正确方向,则我们委实不能匆促地来俯从我们底各种**,而且亦应把自己底情感,加以调理、加以限制,因为只有这样,我们底理解才可以自由考察、理性才可以有了无偏颇的判断。因此,我们关心之点、努力之点,亦应当着重在这一方面。在这方面,我们应当努力来使自己底心理趣味适合于事物中真正的内在的善或恶。而且我们如果思想到所假设的或所承认的伟大而重要的好事,则我们亦不应当让它空空过去;我们应当对它发生**、发生贪恋;而且应当考究它底真正的价值,并且在心中对那种价值形成适当的欲念,使我们在缺乏它时感觉不安,在得到它时又怕失掉了。究竟人们有这种自己决断的能力没有,人人都容易试验出来。在这里,人亦不必说,自己不能支配自己底情感,不能防止它们底暴发,不能不随它们来行动,因为他在君王或大人物面前所能做的事,他在独处时,或在上帝面前时,亦一样可以做得到,只看他愿意与否罢了。

    54 人们所追求的各种途径为什么又不相同——由前边所说的看来,我们似乎容易解释,为什么一切人类都**幸福,可是他们底意志又使他们走着各不相同的方向,而且有些还甚至于引起祸恶来。在这方面,我可以说,人们在世上所有的选择虽然互相纷歧、互相矛盾,可是这并不足以证明,他们不是都追求幸福,只足以证明,同样的东西在人们看来,并不都是善的。由人们追求幸福的多种途径看来,我们可以说,人人所认的幸福底对象并不一样,而且所选的达到幸福的途径亦不一样。人生底顾虑如果止限于今生,则我们可以说,有的人所以爱研读、爱知识,有的人所以爱打鹰,爱打猎,有的人所以爱奢华、爱纵欲,有的人所以爱清明、爱财富,那并不是因为这些人所希图的不是幸福,乃是因为他们幸福底对象是各不相同的。有一个医生对他底患眼痛的病人说得好,“如果你觉得享用美酒,比利用目力快乐更大,则酒可以说是对你好的;但是你如果觉得看物比饮酒更为快乐,则酒是全无价值的。”

    55 人心底嗜好各不相同,正如各人底味觉似的,因此,你如果要以财富同光荣来取悦于一切人,那是徒劳而无功的(自然有些人以此为幸福),就如你不能以牛乳饼或龙虾来疗一切人底饥似的。因为这些东西,有的人们虽以它们为可口的美味,可是在别人看来,它们是完全可憎,而且可厌的,而且常态的人们有的亦竟愿挨饿忍饥,亦不愿以别人所认为美馔的盘餐来充饥肠,因此,古代哲学家虽然问说,所谓至善(summum bonum)究竟在于财富呢?还是德性呢?还是思维呢?还是身体的快乐呢?可是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无意义的。要照这样问,则我们亦可以合理地来争辩,所谓至味是在苹果呢?是在酸梅呢?是在核桃呢?照那样,则我们亦可以在这方面有了各种派别了。因为美味不在于事物本身,只在于它们在特殊的或此或彼的上颚上所生的快感,因此,最大的幸福亦在于享有那些能产生最大快乐的事物,而避免那些能产生纷扰和痛苦的事物。不过在各人看来,这些事物的价值是各不相同的。因此,人底希望如果只在于今生,而且他们亦只能在今生有所享受,则我们亦无怪乎人们要尽力免除能触犯他们的事物,并且要尽力追求能娱乐他们的事物,以求得到他们底幸福。因为我们底希望如果超不过坟墓那边,则我们自然可以合理地推断说,“让我们今天且吃、且喝”、“让我们今天且享受我们底快乐”、“因为明天我们就要死的。”不过同时我们还可以说,这些快乐是因人而殊的,因此,我们正不必怪他们所求的各种对象竟然有许多差异。这一层我想可以解释了,人们既然都追求幸福,何以他们又不被同一事物所激动。人们所选择的事物虽然可以各别,可是他们所选择的都是正确的。在这里,我们正可以假定他们如一群昆虫似的。其中有的是蜂,所爱的是花与甜味;又有的是甲虫,所爱的又是别的食品。而且它们在享受了一定的时季以后,便行消灭,而不复存留。

    56 人们底选择为什么会错误——要把上述的各种情节加以适当的衡量,则我们可以明白地看到,人类的自由是什么情形。我们分明看到,所谓自由就在于有能力,来照自己底意志,做或不做某件事情,停或不停某件事情。这是无可否认的。不过在这个含义中,我们似乎只提到由意欲而起的动作,因此,我们还可以问,究竟意欲是自由的不是?我们已经答复过这一点说,在许多情形下,人并不能抑制自己底意志作用,他必须要施展其意志作用,而且所提出的动作,是否将要存在或不存在,亦就要以他底意志为凭。不过在某种情形下,人在意志方面,亦可以说有自由;因为人可以选择一种较远的善,以为自己所追求的目的。在这里,人可以对所提出的对象,暂时停止其或取或舍的选择作用,慢慢来仔细考究,那个对象底本质和所生的结果,是否足以使他幸福。因为他只要一选取那个对象,那个对象就要变成他底幸福底一部分,而引起他底**来,这种**又要引起相当的不快来,这种不快又能决定他底意志,使他从事工作,在所遇的任何机会中,来追求他底选择。因此,我们就看到,人所意欲,所实现的各种特殊的行动,虽然在自己都判断为合理的,可是他有时还正该加以刑罚。因为他底意志虽然常被他底理解所认为合理的事物来决定,可是我们并不能因此来原谅他。因为他自己底选择既然仓卒,所以他底善、恶标准就有了错误;不过这些尺度虽然错误、虚伪,可是它们在他将来行为上的影响,正如它们是正确的、无误的一样。他既然损坏了他底上颚,则他必得对于后来的疾病和死亡负责任。物性底永久法则,并不能稍事改变,以求合于他底错误的选择。如果他本来有选择真正幸福的自由,可是因为他忽略了这种自由,或误用了这种自由,致陷于错误,则后来的谬行,应该归咎于他底选择不当。因为他本有暂停决定的能力,上帝所以赋予他以那种能力,正是要使他考察并关心他自己底幸福,不使自己受了蒙蔽。而且他在这样关切重大的事情上,亦不应觉得,受蒙蔽是应该的。

    上边所说的亦可以指示给我们,世人所选择的东西为什么不同,而且他们追求幸福的途径为什么亦各异。不过人们既然恒常地专一地来免苦求乐,因此,我们仍不得不问,人们为什么舍好的而选坏的?为什么竟然选择使他们陷于苦难的那些事物(据他们自白如此)?

    57 要解释人们既然都追求幸福,何以又采取了不同的途径,则我们应该考究,使意志能选择其自愿动作的那些不快之感是从那里来的。

    (一)有的是由身体的痛苦来的:——有些不快底来源不是在我们能力范围内的,就如由缺乏、疾病和外伤(如刑具)所引起的身体痛苦便是。这些痛苦,在现实而狂暴时,往往能在意志上起了很强的作用,并且使人们改转了生活方向,离弃了德性、虔敬、宗教以及他们以前所认为能致幸福的途径。人人都不致力或者不能(因为没有习惯)借着思维较远较迟的好事,使自己心中生起很强的**来,以平衡他在身体痛苦中所感到的不快,以使他在选择将来能致幸福的那些行动时,有了定见。在这方面,我们如果需要例证,而且世界各地各代如果不曾供给充分的例证,以证明所谓“不可避免的环境使人堕落”(Necessitas cogitad turpia)的那句常言,则我们正可举一个可悲惨的邻地为例,以证明此说之不谬(不过这是无需的)。因此,我们可以说,我们所以常常祈祷说,“不要使我们陷于诱惑。”那正有其充足的理由在。〔按此处系指法国的宗教残杀而言——译者〕

    (二)由错误判断而起的错误**:——有些不快所以生起,乃是因为我们**不存在的幸福。这些**是同我们对不存在的善所形成的判断,所发生的爱好成比例的。不过我们在这两方面,都易陷于错误,而且这些错误是由于自己底过失来的。

    58 我们对当下的善或恶所形成的判断,常常是对的——第一,我要考究人们对将来善、恶所形成的错误判断,以及其所引起的错误**。因为说到当下的幸福和苦难,则人如果只单独考究它,而且它底结果如果亦很远,则人永不会错误了。他知道什么是他所最喜悦的、真正爱乐的。当下所享受的事物,其所表现的正如其本然的样子,在这种情形下,外貌的善和真正的善常常是一致的。因为所谓痛苦或快乐,其程度正如所感到的那样,而且当下的善或恶亦真如其所表现的那样。因此,我们底各种动作如果自身归结于自身,而不能引起以后的结果来,则我们一定会无误地选取最好的目的,如果人们能同时感到忠实勤劳底辛苦,和饥寒冻饿底痛苦,则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底选择;如果人们能同时享到肉欲底满足,和天堂底快乐,则他在决定自己底选择时,亦不会迟疑,不会错误。

    59 不过我们在进行自己底自愿的行动时,它们所要引起的幸福和苦难并不能同时出现,它们只能引起后来的善恶来,而且它们所引起的善恶,还是在它们过去以后才能出现的。因此,我们底**常常看得超过了当下的享受,并且使自己底心趋向于不存在的那种好事。我们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我们想那种不存在的好事是我们幸福底必需条件,而且那种不存在的好事所以能吸引我们,亦就是因为我们相信那种必然性。如果没有这种必然性,则我们便不能被不存在的好事所激动。因为据我们在尘世上所习惯、所意识到的而论,则我们可以说,在我们这狭窄的能力范围以内讲,一切悠远的好事、甚至于明显的好事,都不能打动我们;因为我们在同时只能感到一种快乐,而且这种快乐,只要免除了一切不快,则在它存在时就能使我们自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懒散和享受已经足以成了当下的幸福,因此,我们便不愿意再事变化;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已经幸福,而且只要觉得满足,就已经够了。因为谁能满足,谁就是幸福的。但是新的不快如果一来到,则这种幸福便被搅扰,因此,我们就又重新工作,来追求自己底幸福。

    60 有时是因为人们判断错误那一些东西是自己幸福底必需部分——人们所以常常不来**最大的不存在的好事乃是因为他们往往断言,他们离了那种好事亦可以得到幸福。因为这类思想如果一盘踞他们底心理,则将来底快乐便不足以感动他们;他们对于这些快乐,并不关心,亦并感不到不快。他们底意志亦因为不受那些**底决定,所以便来追求较近的满足,而且它要驱除它在食求时、想念时,所感到的那些不快。但是你如果要把一个人对于这些事物的见解改变了,让他知道德性和宗教是他底幸福底必需条件,让他见到来生底幸福和苦难,并且让他见到正直的判官——上帝——要按各人底行为来报酬各人:则支配他底选择的这些善、恶标准,一定会大有所改变。因为他会看到,“上帝要给追求光荣、尊荣,和不死的人以永生,要给做恶的人以忿怒、刑罚和苦楚”,因为他会看到,来生底完全幸福或祸患要看人们自己在尘世上的行为如何而定。尘世上一切快乐和痛苦既然同永生的灵魂此后将要受的无尽的幸福和极大的苦难,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人在选择自己力所能及的各种行动时,一定不看它们是否能引起暂时的快乐或痛苦而定,一定要看它们是否能引起来生的完全永久的幸福而定。

    61 错误判断底一个较详细的叙述——不过要详细地来解释,人们既然诚心追求幸福,何以又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则我们应当考究,各种事物如何可以借虚伪的现象,呈现于我们底**之前。在我看来,我们所以有这些错误,乃是因为我们关于那些事物的判断有了错误。因此,要想知道,我们底错误能达到何种程度,并且我们底错误判断是由哪里来的,则我们应当记得,事物底善、恶原有两层意义:

    第一,所谓善或恶,只是快乐或痛苦自身;

    第二,则除了当下的快乐和痛苦以外,任何东西只要能凭借其结果或效力能由远处将快乐招致来,则它亦是我们**底对象,亦可以感动了有先见的任何动物。因此,凡能引生快乐或痛苦的各种东西,亦能被人认为是善的或恶的。

    62.判断所以错误,所以能使我们误入歧途,所以能使意志固执于较坏的一面,乃是因为在比较这些事物时,我们得到了错误的报告。(不过我这里所说的错误判断,并非是说由别人所决定的,乃是人人自己会承认是错的。)因为我既然确定地断言,一切含灵之物都在切实追求幸福,而且所谓幸福只在于快乐底享受,其中不能掺杂任何重大的不快,因此,人们从不会自愿地在自己底饮料内加一些苦的成分,而且他只要有能力用一种东西来满足自己底心愿,来完成自己底幸福,则他亦不会省略了那种东西。因此,他倘若竟然不是这样,那一定是由于他底错误的判断。不过我此处所说的错误,并不是指那种根深蒂固的偏执所生起的错误(不信来世)而言,因为那种错误几乎不配称为错误的判断。因此我这里,所说的错误判断,乃是人人所承认的那些错误。

    63.在思考当下的和将来的事物时所发生的错误判断——(甲)因此,人人在当下的快乐和痛苦方面,并不能错认了真正的善或恶。因为快乐或痛苦被感觉到有多大,它们实际上就有多大。不过当下的快乐和痛苦,虽然把它们底程度和差异,分分明明表示出来,可是我们在以现在的痛苦或快乐同将来的相比较时(意志底许多重要决定都是这样的),则我们往往对它们形成了错误的判断,因为我们底尺度往往是按照距离底远近而有所变化的。物象如果近了,则它们便似乎较为大些,可是比它们大的东西如果远了,反而似乎小些。痛苦和快乐亦是这种情形。当下的物象亦容易引起苦乐来,至于那些远隔的物象,则在比较时,便有一层不利。因此,许多人就如浪荡子似的,他们以为手中的小数胜过将来的大数,因此,他们往往因为当下的些小所有,失掉了继承时的巨大所有。但是不论人底快乐着重在那一方面,他一定会承认这是一种错误的判断。因为将来终久会变成现在,而且在接近时,它底优势会现出来,会把它自己充分表现出来,而且会把度量错误的人底故意的错误发现出来。饮酒底快乐,在一掷开酒杯以后,如果就伴有呕吐、头痛,如一般人在几点钟以后所必然要感受的那样,则我想,任何人在这些情形下,都不会再以酒沾着自己底口唇——虽然他很爱饮。可是他所以天天仍然要豪饮,乃是因为在选择时对时间稍有错误,以至于引起坏结果来。快乐或痛苦只距离几点钟的光景,尚足以减了其固有的程度,那么如果隔着较大的距离,而且一个人如果不以正确的判断,来做时间所将要给他实现的事情,就是说不能把它看做是当下的,不能把它底真正分量认识清楚,则他不是更要忽略了将来的痛苦和快乐么?可是在快乐和痛苦方面、在幸福和祸患底真正程度方面,我们底做法往常是这样的。将来的事物总不免失掉其正确的比例,现在的事物总觉得是较大的,总觉得能得我们底偏爱。不过我这里所说的错误判断,却不是那种重大的错误判断,因为人们在那方面,并不是把不存在的事物看轻了,乃竟当作子虚,因为有的人们只享受他们现在所能享的,并且安然不疑地发生了一种错误的结论说,将来是不会有祸患的。这种错误并不发生于比较将来的善、恶之为大为小(这正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它乃是关于善、恶本身的另外一种错误判断,人们在这里是不认那些善、恶可以引起以后的快乐或痛苦来的。

    64.这种错误底原因——在以现在的苦乐同将来的相比较时,我们底判断所以有错误,乃是因为人心底组织就是微弱而狭窄的。我们不能在同时充分享受到两种快乐底力量,至于在受了痛苦的搅扰时,则我们更不容易享受到任何快乐。当下的快乐如果不是微弱无力,则它便会充满了我们底狭窄心灵,占据了我们底全部心理,使我们几乎不能再想到其他不存在的事物。在另一方面,在我们底各种快乐中,如果有些快乐不很强烈,不足以使我们完全不想远隔的事物,我们就会极端恐怖痛苦,因此,稍有一点痛苦就足以把我们底一切快乐消灭了;因为你要把一点苦味搅在杯内,就能把甜味取消了。因此,我们无论如何,总要想法把当下的祸害驱除了。而且我们想任何事物底不存在都抵不住这种痛苦;因为在感受当下的痛苦时,我们往往觉得自己便不能享受任何些小的幸福。——日常人们底抱怨,就可以明显地证明这一层。他们觉得现实所感到的痛苦是一切痛苦中最剧烈的,因此,他们便忧戚地喊叫说,“什么就比这好受,什么亦没有这样难过!”因此,我们底全部努力和思想就完全着重在当下祸害底驱除上;而且不论后来有什么结果,我们总觉得先把痛苦驱除了,才能满足了实现幸福的第一个必需的条件。我们很着急地想象,什么亦没有我们现在所感受的痛苦那样厉害。拒享当下所呈现出的一种快乐,既是一种痛苦,而且常是一种大的痛苦,因此,我们底**便常被接近的,能动人的物象所刺激。因此,我们正不必惊异,这种**为什么在起作用时亦正同真正的痛苦一样,何以它亦能使将来的事物在自己思想中减了色,何以会使我们盲目地来接受它。

    65.此外,我们还可以说,不存在的好事或将来的快乐(二者是一回事),往往不容易平衡了当下痛苦或**所引起的不快,尤其在那种快乐为我们所不熟知时,更其是如此的。因为那种快乐底程度既然不能超过我们享受它时所真正尝到的程度,因此,人们便容易看轻它,使它让步于任何当下的**;而且他们会说,他们在将来真正尝试那种快乐时,亦不见得真能如一般人所传说、所相信的那样,因为他们看到,不止别人所赞美的东西,就是自己在某一时期所极端欢喜的东西,到了另一个时期就会变成乏味的、可憎的;因此,他们就以为那种快乐并没有什么特点,可以使我们牺牲一种当下的享受。但是他们应当承认,说到来世底幸福,这种判断方法是错误的,因为他们万不能说,上帝不能按照自己底意志使他所爱的人享到幸福。因为来世既是一种幸福底光景,则它一定会适合于人人底心愿和**;而且我们纵然假设,他们在将来的口味各不相同,一如现在这样,可是天堂的玛珨一定适合各人底脾胃。——总而言之,我们对于将来的和现在的快乐和痛苦,所以有了错误的判断,乃是因为在比较它们时有了错误(这里我把不存在的好事当做是将来的),关于这种错误,我们底话亦就止于此了。

    66.错误的判断有时是在我们考究行为底结果时发生的——(乙)至于在将来能引生善、恶结果的那些东西,则我们对它们的判断所以发生错误,亦有几条途径。

    (一)有时我们虽亦以为它们能引起痛苦来,可是我们并不以为它们能引起实际上那样大的痛苦来。

    (二)有时我们纵然觉得有很大的坏结果,可是我们以为它并不确定,亦许它不能照着我们所期望的出现,亦许它可以借着别的方法避免了,就如借勤劳、干练、变化、悔改等等。这些判断方法都是很错误的,而且我如果要在各种特殊情节下,加以详尽的研究,则亦很容易指示出这些错误来。不过我现在只可以概括地说,我们如果不按照事物底重要性,与其不可忽视性,先把它加以适当的考察,就一直根据不可靠的猜想,来为较小的好事而把较大的好事牺牲了,那是一种很错误而且很不合理的进行方法。这一层我想是人人必得承认的,而且人们如果一考究这种错误判断底寻常原因,则他们更得承认这一点。现在我们可列举一些原因如下。

    67.这种情形所以发生的一些原因——

    (甲)愚昧:一个人在判断时如果不先尽力求得充分的报告,则他底错误判断是不可宽宥的。

    (乙)忽略:一个人如果忽略了自己所已知道的,则实际上亦要促成自己当下的愚昧,使我们底判断陷于错误。所谓判断本来就是要衡量事实底各种情节,并且要从而决定优势将落在那一边。如果我们把一造的情节仓卒地凑在一块,而且应列入计算的各种条款也被我们所忽略了,则这种仓卒情形所引起的判断,会同完全的愚昧所引起的一样。这种情形所以常常发生,乃是因为当下有一些痛苦或快乐,被我们这微弱而热烈的天性所增强,使我们深深感到现实的力量。不过上天所以要赋予我们以理解和理性,就是要避免这种仓卒的举动,而且我们如果能正确地利用它来找寻、来观察、来判断,则我们一定可以达到这种目的。如果没有自由,则理解完全无效,如果没有理解,则自由(如果有的话)全无意义。一个人如果看到了某种事物能为善于他或为恶于他,并且看到了,某种事物能使他享福,或能使他受祸,可是同时如果他又不能向那种东西进一步,或退一步,那么他虽然能看,究有什么好处呢?一个人如果只有在黑暗中行走的自由,则他虽有自由,可是他同被风力所吹的一个忽上忽下的水泡,究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你被盲目的冲动所支配,则不论那种力量是由外发或由内发,都无关系。因此,自由底首要功用就在于能阻止盲目的仓卒动作。自由底主要用途就在于张目静立,四面察看,并且按照事体底重要性来考究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底结果。至于要问,懒散、怠忽、热心、情感、风尚、恶习、等怎样能在一些情节下助成这些错误的判断,则我在此地且不加以考究。在下边,我想还应当再叙述另一种虚妄的判断,因为它虽然很有影响,可是(或者)少为人所注意的。

    68.对于幸福底必需条件所形成的错误判断——一切人自然都是**幸福的,这一层并无可以怀疑之点。不过我们方才说过,一切人在脱离了痛苦以后,往往容易满足于当下的快乐,或习惯给他们养成的快乐;而且他们既感到幸福,则除非有新的**使他们不快,搅扰了他们底幸福,并且使他们知道,他们并非幸福:——若非这样,则他们便不会往远处看,而且他们底意志亦不会决定采取某种行动,以来追求别的已知的或明显的好事。因为我们既然知道,我们不能同时享受各种好事,而且各种好事又是互相排斥的,因此,任何明显的好事,只要我们不认它是幸福底必需条件,则我们底**便不会确定在它上边;因为我们如果觉得自己离了它,亦可以幸福,则它便不能打动我们的心。人们所以常常判断错误,这实在亦是一种原因,因为他们往往把幸福底必需条件,认为是非必需的。这种错误常使我们误选了我们所志向的好事,并且在好事远隔时,又常使我们误选了达到它的方法。但是不论一个人是错认了好事底本身,或错认了达到好事的方法,只要他失掉了大目标(或幸福),则他便会承认自己底判断有了错误。这种错误所以发生,往往是因为能达到目的的那些行动有一种真正的或假设的不快;因为人们觉得,要先使自己经过不幸,然后再达到幸福,那是很荒谬的,因此,他们就往往不采取那样做法。

    69.我们可以改变了事物中的可意性或不可意性——在这方面,我们底最后问题,就是:“人是否有能力来改变伴行动而来的那种快感或不快?”要答复这个问题,则我可以说,在许多情形下,这是很可能的。人们委实能够,而且亦应该把自己底脾胃改变了,并且对那些无美味的或自认为无美味的东西,发生一种爱好。人心底口味正如身体底口味一样有许多花样,一样可以变化。人们如果觉得行动所引起的不快或乏味不能改变成快乐和**,那委实是一种错误,因为这分明是他们底能力所能改变的。在一些情形下,适当的考虑就可以有这种作用;在许多情形下,练习、专心和习惯亦可以有这种作用。面包或烟叶,虽然人们知道它们有益于康健,可是人们会因为寡味或恶味把它们忽略了。不过理性和考虑可以起首认识到它们底价值,并且开始试用它们,而且后来久用或习惯又可以使它们可意于人。说到德性,则我们分明知道,它亦是这样的。各种行动所以可意(或不可意),或则因为它们本身底性质,或则因为它们能达到较大而较可意的目的。一道盘餐如果蒸调好,则它当然可以可人口,而且它在食时所引起的快乐,就能刺激人心,并不必参考着别的目的。不过我们如要再考究康健和强力底快乐(食品当然以这为目的),则我们可以更感到一种美味,使我们吞咽了并不可口的食品。在后边这种情形下,一种行动所以可人意或不可人意,乃是看我们思考它底目的如何而定,乃是看我们是否相信它有能达到目的的趋向而定,乃是看我们是否相信它同目的有必然的联系而定。不过行动本身所给人的快乐,多半乃是由习惯和练习而养成,而增加的。一种东西在远看之下,或者要引起我们底嫌恶,不过在屡试之后,就可以安之若素;一种东西在初试之时,或者会使我们不悦,可是在屡习之后,就可以使我们发生爱慕。习惯有很大的魔力,凡我们所惯做的事情,都觉得顺利并且高兴,因此,它就有很强的吸引力,因此,惯熟的练习如果使一些行动适合于我们,并且使我们感到兴趣,则我们如果取消了那些行动,便觉难过,便觉不快。这虽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是人人所经验到的,可是人们在追求幸福时,十分忽略这一点,因此,我们如果说,“人可以使各种行动或各种事物多少可意起来,并且缓和了人们一向为自己底漫游所借口的原因”,则人们或者会以为那是一个奇论。风尚和俗见确立了错误的意念,教育和风尚又养成了坏的习惯,因此,事物底真价便被误认,人们底口味便渐变坏。我们必须费辛苦把这些改正了,并且使相反的习惯把我们底快乐改变了,对那些必然能产生幸福的东西,感到一种趣味。这一层是人人可以自认能做到的,幸福如果失掉,祸患如果来临,他就会承认,自己底忽略是错误的,并且会自己责怨自己不该如此。我可以问问,人们底一向做法是不是常如此的?

    70.取罪恶而舍德性分明是一种错误的判断——我现在且不详论能使人迷途的那些错误的判断,以及对自己能力以内的事情的忽略。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做成一部书,那就不是我底职务了。但是不论人们底意念如何错误,不论他们对于自己能力以内事物的忽略如何可耻,不论这些意念和忽略如何使他们离了幸福底途径,并且使他们营各种差异的生活(如我们所见的),可是我们分明见到,不论任何人,只要能考究一番,则他在选择时,一定会依据于真正基本上所建的道德,来行判断;而且一个有理性的动物,如果竟然舍了理性,不能认真地反省无限的幸福和苦难,则他将来一定会责怨自己一向不曾按照本分应用其理解。我们只要一思考永久状况底可能性(这自然是无人能怀疑的),则全能者为执行其法律所定的来世的赏罚,便可以有充分的力量,使人在选择时,违反了现世所能呈现出的任何快乐或痛苦。人只要承认,现世的良好生活底可能的结果,一定是无穷无尽的幸福,现世的恶劣生活底可能的结果,一定是无穷无尽的祸患,则他一定会合理地断言说,一个有德性的生活,比一个罪恶的生活好,因为前者可以使我们希望将来有无穷的福乐,后者则徒使我们恐怖将来会有凶恶的祸患情形,期待着有罪者,或者至少亦要使我们犹疑恐怕将来会灭亡了。纵然尘世上有德性的生活只是痛苦,罪恶的生活只是不断的快乐,上述的情形仍分明是真实的。不过大体说来,恶人们即在现世的所有方面讲,亦不见得占得优势;而且总括起来一观察,我想他们即在尘世上亦是处于最坏境地的。如果人把无限的幸福置于天秤底一端,把无限的祸患置于天秤底另一端,并且他知道,虔诚的人走错时,所得的最坏结果,亦可以抵得住恶人走对时所得的最好的结果,则他如果不是疯了,他肯来冒险么?人们只要有智慧,谁肯使自己陷于无限祸患底可能范围以内呢?因为他纵然不至得到这种祸患,他亦不能由冒险而有所收获。而在另一方面说来,则清醒者底希望如果能实现,则他只是得到那种无限的幸福,却并不曾有什么冒险。因此,善人如果是对的,则他是永久幸福的,如果是错的,则他亦感不到什么祸患。在另一方面,则恶人如果是对的,他亦不是幸福的,如果是错的,则他又是无限地受苦的。既然如此,那么,人们在这方面实行判断时,如果不知该选择那一方面,那不显然是一种错误么?——我在这里并不是论说来世底确定性或可然性;因为我底意思,只是要指明人底错误判断。我想人如果知道,并且确信,来世至少是可能的,则他不论根据任何理由,来选择罪恶生活中的短促的快乐,他都会根据自己所立的原则承认那是一种错误的判断。

    71.总摄前义——在一起初我就恐怕书中论人类自由的这一章不免有些错误,而且在初版以后,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亦疑其中有些错误,只是他不能指示出特殊的地方来。因此,在完结这一章时,我就不得不较仔细地重新考察一番。在重新思考以后,我就瞥见一个轻微而不易察觉的忽略,因为我已经把似乎无甚分别的一些字混用在一起。因为有了这种发现,所以我就在这第二版中,又附加了一点新的见解,以求学界底批评。我底意思,简单说来,就是:自由乃是按照人心底指导来发生动作或停止动作的一种能力。至于我们所谓意志,则亦是一种能力,它可以在特殊的例证中,指导我们的运动官能来运动或静止。至于在一系列自愿的运动中,能决定我们底意志使之发生各种差异动作的,则是一些当下的不快;这种不快就是**所引起的,或者至少说是同**底不快相伴而生的。至于**则多半是被祸害所激动的一种逃避的倾向,因为能完全免除痛苦,乃能得到幸福。(不过每一种好事,甚至于每一种较大的好事,亦不能常常刺激我们底**,因为它不一定是我们幸福底必需部分,或者我们不认它是自己幸福底必需部分。)因为我们所希望的,只是幸福。不过这种贪求幸福的普遍**,虽然恒常地、不变地发生作用,可是任何特殊**底满足,亦可以暂时不决定意志,使它发生以后的行动;因为我们可以先仔细考究,我们所**的这种特殊貌似的好事,是否我们真正幸福底一些部分,是否与我们底幸福互相契合。在考察以后,判断所得的结果,就是最后能决定人的,因为所谓人底自由,就是不受别物底支配,只受为判断所指导的**底支配。我知道,有些人以为自由就是人在意志决定以前那种中立状态,我亦很希望,着重“先前的中立状态”的那些人们明白告诉我们,这种假设的中立状态是不是亦在理解底思想和判断以前一如其在意志底命令以前。因为我们不能说它是在它们中间的,不能说它是直接在理解底判断以后,和意志底决定以前的;因为意志底决定是直接跟着理解底判断来的。在我看来,我们如果认在理解底思想和判断以前的那种中立状态为自由,那正好象认漆黑的状态(在这里我们便无可见,无可说)为自由一样;至少亦可以说,他们认不能有自由的主体是有自由的,因为任何主体若不经过思想和判断,便不能说是有自由的。我并不在文字方面吹毛求疵;因此,人们如果主张中立状态就是自由,则我亦可以同意于他们。不过我所谓中立状态乃是指理解发生判断以后的那中立状态而言,甚至于是指意志发生决定以后的那种中立状态而言;而且那种中立状态不属于人(因为他如果一判断了还是做好,还是休好,则他便不会再中立),而属于人底能动作的各种能力。这些能力在意志决定以前,或在意志决定以后,都一样可以来进行或来停止各种动作。因此,它们这种状态或者可以被叫做一种中立状态;而且这种中立状态到什么程度,则一个人底自由亦只到什么程度,再不能超过这个限度。就如我有能力来运动我底手,或静止我底手,则不论来运动我底手,或静止我底手,而我底运动能力都是中立的;因此,不论在那一方面讲,我亦完全是自由的。我底意志虽然决定那种动作的能力来静止了,可是我仍是自由的,因为我那种动作能力底中立状态还存在着,它仍然可以自由行动或不行动。我底意志虽然当下命令我底手静止住,可是我底手底运动能力并不为意志底决定作用所损坏了,那种能力仍保持其中立状态,它仍可以自由行动或不行动,仍如以前一样;我们如果试一试,使它营相反的运动,就可以看到这一层。但是在我底手静止时,如果它忽然得了瘫痪症,则它底动作能力底中立性就行失掉,而且我底自由亦就跟着失掉;因此,在那方面,我就失掉自由,而且必然要使我底手停顿起来。在另一方面,我底手如果又为拘攀症所运动,则那种动作的能力底中立性便被运动所取消,而且在那方面,我底自由亦就失掉;因为我是不得不运动的。我所以要附带论及这一点,乃是要指示出,自由似乎就是这种中立性,而不是其他任何真正的或想象的中立性。

    72.关于自由底本质同范围,我们必须有真正的意念,因为这种真正的意念是十分重要的。因为这种缘故,所以我在前边解释自由时,不免有些枝蔓的议论。这一层,我希望人们会原谅我。在论能力的这一章内,意志、意欲、自由、必然等等观念自然地出现于我底观念中。在此书第一版内,我亦曾经按照自己底眼光,把我对于这些观念的思想叙述出来。不过我现在承认我底意见有些变化,并且我觉得我这层变化是有根据的。我实在是一个爱真理者,并非是一个崇拜自己主义者,所以我敢公然承认自己底变化。在初版中,我自然亦只是不偏不倚地来追求真理,而且我想它走在那里,我就跟在那里。不过我既不虚荣用事,想象自己完全无错误,亦不论谲存心,只恐怕自己底名誉有了沾污,故意装无错误。因此,我在较严格的考察之后所发现的,我仍然敢把它印行出来,而并不感觉羞耻,因为我仍是同前一样诚实的追求真理。有的人们或者以为我以前的意见是对的、有的人们或者以为我现在的意见是对的(我已经见过这类人),有的人们或者以为我前后的意见都是不对的。人们这些差别的意见,我并不觉得可怪;因为在争论的事体上,理性往往不易有公正的演绎,而且在抽象的意念方面,精确的演绎亦是不容易的,尤其在议论冗长时,更是如此的。因此,这个自由底题目如果仍有一些困难存在,而且人们如果根据这些理由或别的理由,把这些困难廓清了,那我就感谢不尽了。

    在完结这个题目以前,我们还不妨运用思想来较精确地考察所谓行动,以便对于能力得到更为清晰的观念。我在前边已经说过,我们只有两种动作观念:一为运动,一为思想。不过事实上这两种虽都可以叫做动作,可是我们在进一步考察以后,就会看到它们并不完全永远如此。因为我如果不错的话,则我可以说:在两方面都有许条例证,在适当地考察之后,它们宁可说是被动作用,而不可说是自动作用,而且它们只是客体中被动能力底结果,并不是主体中自动能力底结果,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因为在那些例证中,能运动能思想的那种实体,只是先由外界得到各种印象,然后才能发生动作,因此,那种能力就其本义而论,不是一种自动的能力,只是客体中一种被动的容受力。不过有时一种实体或主体可以凭其自己底力量发生动作;这就是所谓自动的能力。实体只要能变化自身,产生出任何结果来,那就是所谓动作。就如一个凝固的实体如果凭其运动使别个实体底可感观念发生了变化,则这种运动底变状便可以说是一种动作。不过这个凝固实体底运动如果是由外界的别的主体来的,则在正确思考之下,它便不能说是自动,只是一种被动。因此,任何实体如果不能自己开始运动,或者使别的静止的实体运动起来,则它便没有自动的运动能力。同样,在思想方面,我们虽有能力来从外界实体底动作接受到任何观念或思想,而且这种能力亦叫做思想底能力,可是它亦只是一种被动的能力或容力。不过我们如能任意把各种观念呼唤出来,并且任意来比较它们,那就可以算是一种自动的能力。这种反省或者可以有一些功用,或者可以使我们免除了关于能力和动作所形成的一些错误观念;因为文法上和言语上往往使我们在这方面有了错误。文法学者所谓自动的动词所表示的作用,实在并不永远表示动作,就如,“我看见月或星”,又如“我感到太阳之热”,这两个命题虽然是被自动的动词所表示的,可是它们并不表示出我凭借任何动作在那些实体上发生了作用,只表示我接受了光、圆、热等等观念,而在这方面,我只是被动的,并非自动的,而且我底眼或身在那种情状下,亦不能不接受它们。不过我要是把我底眼转向别处,或者把我底身体离开日光,则我可以正确地说是自动的。因为我所以发生那种运动,乃是由于自己底选择,乃是由于自身的力量。这种动作乃是由自动的能力所产生的。

    73.上边我已经粗略地把一切其他观念所发源的、所由以组成的那些原始观念,加以叙述。我如果要以哲学家底立场来考察一切别的观念发生的原因和组成的成分,则我可以相信,它们都可以还原于几个少数的原始观念,就如我们由感官从外物所接受来的广袤、凝性、被动力等等观念,以及由反省从心中所接受的知觉力(perceptivity)、运动力(motivity)等等观念。我在这里,不得不求读者原谅我这两小新名词,因为我所以用它们,乃是怕人因为惯用双关的名词,致在这里发生了误解。至于存在、绵延、数目等等观念(它们是属于两方面的),我们如果亦把它们加进去,则我们便得到其他一切观念所依靠的一切原始的观念。因为我想,我们可以借这些观念解释了颜色、声音、滋味、气味,以及所有的其他一切观念底本质。产生这些感觉的,原是一些微小的物体,因此,我们如果有敏锐的能力,来察看这些物体底各种广袤和各种运动,我们就可以解释了这些感觉。不过我现在的意思,只是要考察人心何以能凭借天赋的力量从各种观念和现象得到事物的知识,只是要考察人心怎么对那些事物得到那种知识,并不是要来考察各种观念底起源和生产方式,因此,各种物体虽有能力,可以借其特殊的组织和其各部分底形相,把它们底可感性质底观念传给我们,可是我现在并不要从哲学方面来考察那些形相和那些组织,因为那正同我这部论文原来的计划相反。我现在并不想在这方面,再有所深论。我现在只说,金或番红具有产生黄色观念底能力,雪或乳具有产生白色观念的能力,而且所谓黄和白底观念,我们只凭视觉就可以得到,并不必要来考察那些物体部分底组织,以及由它们射出并使我们产生那些观念的那些分子底特殊形相或运动。自然我们在超过心中单纯的观念,进而研究它们底原因时,我们仍然看到,任何可感物所以能生起各种不同的观念来,所凭的没有别的,只有那些不可觉察的各个部分底不同的体积、形相、数目、组织和运动。把它们底可感性质底观念传给我们,可是我现在并不要从哲学方面来考察那些形相和那些组织,因为那正同我这部论文原来的计划相反。我现在并不想在这方面,再有所深论。我现在只说,金或番红具有产生黄色观念底能力,雪或乳具有产生白色观念的能力,而且所谓黄和白底观念,我们只凭视觉就可以得到,并不必要来考察那些物体部分底组织,以及由它们射出并使我们产生那些观念的那些分子底特殊形相或运动。自然我们在超过心中单纯的观念,进而研究它们底原因时,我们仍然看到,任何可感物所以能生起各种不同的观念来,所凭的没有别的,只有那些不可觉察的各个部分底不同的体积、形相、数目、组织和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