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五章 多布人(2/2)

把疾病咒语施于财物之上的恐惧压倒一切。咒文限于村外之树;村内树上置入咒语会置全村于死地。如果发现暗示施放咒语的干枯的椰子树叶绑在村里某树周围,每人都会搬家。在福尔顿博士未学甘果沙咒文之前,他假装把咒语施入物品里,并希望将这些物品不加保护地留在一个陌生的村子里,此时,他房东的小子们突然跑入黑夜之中。不久,他又发现,住在离此五十或一百码远近的住户,已抛下他们的房子去山里住家了。

    使人承受疾病之苦的力量,并不因这些普遍拥有的会导致特殊疾病的咒文而受妨碍。强大有力的巫师——既然每个男人皆是巫师,不如说强大有力的男人——尚有一种更为极端的手段,即称之为瓦达的咒文。这是巫师能亲自面对受害人的咒文;对巫师咒文的恐怖是如此之强,乃致使他在地上痛苦翻滚扭转,他不再恢复理智,渐渐精力耗尽,注定死去。为了施以此咒文,巫师待机而动,行动准备就绪后,他咀嚼大量生姜,让身体充分发热,以此使咒文的法力提高到相当程度。他避免房事。饮下大量海水,使喉咙干渴,这样他就不会随唾液咽下自己的恶毒咒文。然后他把一位可信的亲属当作密探,爬到毫无戒心的正独自干活的受害者园子附近的树上。他俩一道用巫术咒语把自己隐蔽起来,看守人在树上占据着有利位置,若看到有人接近,就及时发出警告。巫师悄无声息,匍匐而行,直到受害人前。他发出巫师式的嘶哑尖叫,受害人便倒在地上。巫师用施了咒语的石灰刮刀,割下受害者身上各种器官,这样,又把伤口缝合起来,不留疤痕,据他们说是这样的。巫师要检验受害者三次:“叫我名字。”这是证明他是否成功地使受害人根本认不出他,也叫不出别人名字的方式。受害人只能毫无意义地咕哝几声,便如狂人一般地倒在路上。他再不能吃东西了。他小便失禁,内脏受伤。他失去了体力,渐渐死去。

    上述情形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和极为熟识的土著人说的。土著人的信仰证据可以通过观察经巫师折腾,慢慢受到死神折磨的那些人的情形而得到。瓦达以极端形式强调了多布习俗中的恶意和使其最大效力成为可能的恐怖。

    至此,我们尚未提及多布人的经济交换。紧紧抓住与美拉尼西亚人相互之间进行不断的商业交易的激情也存在于多布之中。深藏在每个人心中的对成功的强烈渴望和不满,主要表现在两大领域——物质占有和性关系。巫法虽是另一领域,但在这些关系中,只是一种手段而非目的,是主要活动中获得成功并维护成功的方式。

    在多布这种充斥背信弃义与怀疑的社区里,物质成功必定提供许多与我们文明认可的经济目标相对立的目的。财产积累一开始就遭到排斥。即使一次被他人发现但园主不予承认的丰收,也足以构成实施致命巫法的理由。轻浮的炫耀一样受到阻止。理想的商业技术就是把钱经每个人之手而不能永远占有的系统。这就是在多布通行的那种系统。在这些岛内,生活的**是在大约方圆一百五十英里范围内的十来个岛屿之间进行岛际性的交易。这些岛屿组成了马凌诺夫斯基所描述的与多布北边毗邻的特罗布里恩德群岛的库拉交易圈

    (kula ring)。

    库拉交易圈在范围上远远超过了多布的文化结构,参与其中的其他文化无疑会给其过程赋予其他动机和满足的方式。与多布文化模式其他部分密合无隙的特殊库拉风俗,并不必然源于这些模式,也不一定源于那些在今天与多布文化模式相联接的种种动机。我们将讨论的只是多布的交易。除特罗布里恩德外,我们对其他岛屿的库拉风俗并不了解。

    库拉交易圈是周围岛屿按两种不同方向进行贵重物品推销的一种圈子,每半年交易一次。每个岛上的男人长途航行,横穿公海,按顺时针方向,输运红贝项链;另一些人则按逆时针方向输运白贝手镯。在所去方向的交易岛上,每人都有他的交易人,并在自己控制范围内千方百计地讨价还价,争取优惠。这样,珍物便转了整整一圈,当然新的珍贵物品也会不断增加进去。红贝项链与白贝手镯以个人名字命名,另外,某些物品由于其所有人的名望而具有一种很高的传统价值。

    事情不全象我们所说的常规进程模式那样离奇古怪。美拉尼西亚和巴布亚的大部地区有着许多地方性专门工业。在库拉交易圈里,有人磨光绿玉,有人制造独立舟,有的制陶,有的雕木,还有人则调制颜料。所有这些物品的交易,都在为主要珍物礼仪性讨价还价的掩饰下进行。在一个对相互交换具有很高热情的地区,被库拉制度化的仪式**换体系,对于来自缺乏同等基础文化的观察者来说,似乎还不是那样极端。就是白贝手镯和红贝项链所移转的方向的那种表面任意性,也有势之所迫的基础。制造白贝手镯的原料贝壳只在库拉交易圈北部地区生长;而制造红贝项链的贝壳原料是由南方输入该交易圈最南部岛屿的。因此,圈内东西岛屿上的贸易失去了平衡,珍品呈南北双向流动。目前,珍品主要是古老和传统产品,也进口一些不甚重要的新产品。但原有模式依然存在。

    每年在种下山药后,和山药必由巫术守护不致外逃以前的这段耕作活动的间隙时间中,多布的独木舟便踏上向南向北进行库拉交易的征程。每人都有产于南方的库拉珍物以保证他与产于北方的库拉珍品进行的交换。

    库拉交易的独特性,以这样的事实为基础:每个岛都去接受其合伙者岛上的珍品。航行中的岛方以恳求心情带去礼品并接收对方的馈赠,约定主人回访之时,完壁归赵。所以,库拉交易从不是市场贸易,每人摆出自己的珍物,进行可接受的交换。他们每个人都是基于对礼品的恳求和一种接受他的价格的约定——即他已拥有一种珍贵物品,但还留在家中,在适当时候准备送出的约定。

    库拉不是团体交换。每个人都是同某个合作人进行交易,具有各种求婚形式。在库拉,渴望成功的咒语是爱情咒语。他们以巫术使对手迷上恳求人的要求。他们使恳求人的形体美的不可抗拒,皮肤平滑,癣疤痕荡然无存,徐口红,酒香水、擦滑油。在多布无节制的观念形态中,唯有**激情的等价性才能使和平和有利交易的景况变得可信可靠。

    每只载重独木舟上的男人一起把他们用于恳求的食物和手工制造的礼品集中起来。唯有舟主及其妻子施用各种航行前的巫术咒语。其他巫术要保留到库拉交易真正开始进行之时才能用。舟主黎明起床,把咒文施到在回程时用来遮盖珍品并依此巫术保证掩盖大堆财物的席上。他妻子也有一种褒奖丈夫远征的咒文,丈夫的归来犹如大海上的雷鸣,他在伙伴、妻子、孩子们的**之中,激起一种颤栗的渴望,他们梦中充满巨人形象,即她的丈夫。准备工作全部完成以后,尽管是顺风,也要在那天余下的时间中遵守停锚的仪式,不能启航。仪式在荒凉无人的海岛上举行,远离妇女、儿童、狗,以防受到干扰和亵渎,还须避免任何日常琐事的纠缠。但向南而行的独木舟无这种岛子可利用时,停航仪式就在海滩举行,每个男人夜里回村,值得注意的是,无论顺风的利用已不可能,仍要如此。这种仪式性怀疑的形式,决不容许出错。次日凌晨,舟主收拾妥当独木舟,使用第二道也是具有某种普遍适用的咒文。即使在这种咒文中,如他妻子先前的咒语一样,他也极力突出自己的名字。他把咒文施于他所携带的用于恳求礼的食物,期望把它们变成库拉珍品,他描述他们将前去会见的伙伴们,似乎他们象在盼望新月升起一样,等待他们的到来,他们正在房前平台之上翘首以望,恭侯独木舟的主人。

    作为水手,多布人非常糟糕,他们降低船帆,靠岸而行,每晚上岸。前去库拉交易的季节正是风平浪静的季节。他们利用风咒,呼唤渴盼的西北风与他们那上等的露兜树叶帆婚配;呼唤西北风紧紧抓住它,亦即她那个不规矩的孩子;呼唤西北风快快来以防止别人从她那儿把她的丈夫偷走。他们对风的信念和他们对其他生活中的事情的信念一样,即一切都源于巫术。

    独木舟最终达到予定的岛屿时,他们选择一座荒芜空旷的珊瑚礁,上岸为盛大库拉准备仪式,每个人以巫术和自己的饰物,尽可能把自己搞的美丽漂亮。按照真正的多布方式,咒文属于私人财富,每个人都只是为自己的利益使用他的巫术。那些没有掌握咒文的人处境最为不利。他们必须为自己设法应付这种状况,利用那些他们所想到的替代物。事实上,虽然咒义占有是不可侵犯的秘密,独木舟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中谁拥有它们,但在下述情形下,人们就会发现,那些知道咒文的人正是控制最大库拉交易品的人。他们的自信使他们能够完全超过他们的同伴。不论懂或不懂咒文,同样要为库拉来临、费神打扮形体;他们用求婚时用的香叶擦身使之充满香气,戴上新鲜的公众皆知的树叶,将脸和牙齿涂上颜色,还用椰子油搽抹身子。只有这样打扮之后,他们才会去见他们的交易伙伴。

    每人的交易都是当作私事来干的。狡黠的交易既重要又特受看重,它与多布教义——正是关系密切的人才是你生活中危险的威胁者——完全相符,对成功的库拉交易人的报复出自同一独木舟上的失败了的同伴之手,或至少出自同一地区的某人之手,这是一个不同地区交易人之间无法解决的问题。荷马式吟诗中谈及过库拉珍品,据说是“许多人为它们而死。”但这种死亡不是在交易中受到虐待的对手的愤怒所致,正如不是多布人与特罗布里恩德人之争,图比图比人与多布人的争斗;它总是失败的多布人与成功的多布人之间的恶斗所致。

    最能产生恶意的源泉是不择手段的所谓瓦布瓦布(WabnWabn)的习俗。

    它的意思是,在去南方的途中,从各地索取许多红贝项链,而只用一只留在北方家中的白贝手镯作保证;反过来也是这样,索取许多产于北方的白贝手镯,却以一种不能使它们兑现的保证作保,即把一件某人拥有的珍品作为他们那些被其所恳求的赠品的回报许诺给许多不同的人。这是不择手段的习俗,但还不是完全无耻的骗术。

    “假设我,特瓦拉的基西安,去特罗布里恩德,并弄到一只名为莫尼托里查德的白贝手镯。然后我去沙纳罗亚,在四个不同村里,弄到四种不同的红贝项链,并许诺每给我一串红贝项链者,在下次回访时都可得到莫尼托里查德这种白贝手镯。我,基西安,在许诺时不必说得非常肯定明确。以后,这四个人来到我特瓦拉家中时,每人都期望得到莫尼托里查德白贝手镯,当然只有一人能得到。不过,其他三人不会永远受骗。的确,他们狂怒了,而且他们这年的交易也遭到妨碍。第二年,当我基西安再去特罗布里恩德时,我将表示,我家里有四串项链,正期待那些给我四副白贝手镯的人。这样,我得到比前次更多的白贝手镯,一年后,我付清了债务。”

    “那三个没有得到莫尼托里查德的男人在我这里吃了亏。当他们回到家后,因住得太远,也就不会对我构成危险。他们可能会使用巫法去杀害得到莫尼托里查德白贝手镯的那个成功的伙伴。完全有这可能。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以妨碍他们一年交易的方式扩大了我的交易而成了伟人。我不能把他们的交易妨碍太久,否则,我的交易永远不会再被别人相信了。就最终结局而言,我是诚实正派的。”

    成功地进行瓦布瓦布是一个巨大的成就,在多布,也是最受嫉妒的一种成就。伟大的库拉神话英雄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和多布所有习俗相同,它强调损人利己。

    它允许在一种其他人深受其害的情境里获得个人利益。库拉并不是可冒瓦布瓦布风险的唯一场合。这个术语还涉及了婚姻交易中牺牲他人的情形。订婚期间,两村之间设立的一系列偿付就包括了相当可观的财富。一个敢冒险的人可以订下婚约以此获取经济利益。当交易已利于自己时,他就撕毁婚约。这种损失无从补偿。一个用它夺走财富的人,这样就证明了他的巫术较他所凌辱的村子的巫术更强大,当然,后者也想要他的命。他是一个令人嫉妒的人。

    上述情形中的瓦布瓦布与库拉中的瓦布瓦布有所不同,因为这种交易本身发生于本地区内部。团体内部关系中难以分割的那种敌意对于这种交易就构成相互敌对的两个集团,而不是象库位中那样,在同一独木舟旅行时所发生的使商业伙伴互相争斗。两种情形中的瓦布瓦布所共同拥有的事实,都是夺取本地区内另一人的利益。

    我们已讨论过的那些包括在婚姻、巫术、种植、经济交易中的态度,在死亡时的行为方面都有最强烈的表现。用博尔顿博士的话说,多布“畏缩死亡如同畏缩鞭打,”因而立即四下寻找替死鬼。这与多布人教义相合,替死鬼是最接近死者的人,即配偶。他们相信,同床共扰的一方是导致另一方身患致命疾病的人。丈夫使用他的致病咒文,妻子使用巫技。虽然妇女也可能懂得疾病咒语,但咒语所具有的特殊魔力形式总是来自男人,因此按照一般的惯例,死亡和孤寂通常都归咎于男人。当占卜人被请来判断杀人凶手时,他不受这种惯例约束,并使死亡归咎男人的情形与归咎女人的情形一样多。这种惯例反映了性的对抗,这或许比反映谋杀更真实。总之,男人把一种特殊的邪恶归罪于妇女,奇怪的是,这种邪恶与欧洲传说中巫婆扫帚把上的邪恶极其相似。多布女巫身体在丈夫身边睡觉,心却飞向天空制造事端——使某男人从树上摔下或让独木舟漂离停泊地,这一切皆是飞翔的女巫所致——或引走敌手的灵魂,使他衰弱并死去。男人处于他们女人诡计的恐怖之中,以致可以相信,特罗布里恩德妇女不实施巫技,她们在特罗布里恩德人中,装出一种在家里没有的自信举止。在多布,丈夫害怕妻子至少与妻子害怕丈夫程度相等。

    已婚夫妇任何一方生了重病,俩人必须马上搬到病人村里,假如他们这年住在另一方村中。如果可能,死亡必须发生在活着的配偶处于丧亲的苏苏权力之下的地方。他是住地内部的敌人,是造成对立阵营不和的女巫或男巫。苏苏围住死者尸体装出不怕的样子。只有她们才能接触尸体,履行葬礼的一切职责。只有她们才可放声哀哭。在这些过程里,配偶严禁出现。尸体停在房子平台上,如他富有,尸体就饰以珍贵物品;如他是杰出的种植手,尸体周围就摆上大山药。母方亲属在传统的哀歌中提高嗓门。当晚或次日,死者的尸体由姐姐的孩子们抬走下葬。

    死者房子从此空着不再住人。在高起的房屋地面下,人们用褶席建起围墙,村主们把活着的配偶领进去。他们用烧过的木炭涂黑他的身子,脖子四周挂上黑色的绳圈作为举哀标记。头一、两个月,他坐在黑暗围墙中的地上消磨时光。以后,在岳父母的园里劳动,和订婚时一样受到他们的监视。他还要在亡妻及其兄弟姐妹的园里干活。他没有报酬;他自己的田园则由他的兄弟姐妹替他耕种。他失去了笑的权利,任何食物交换都不得参加。当死者头骨从坟中取出并当死者姐妹的孩子们伴它跳舞时,他也不能现着跳舞者。死者头骨由其姐姐的儿子保存,而灵魂则按礼仪被送上死者应去的天堂之路。

    哀悼期间,他自己的亲属不仅必须为他耕种田园,而且还有更沉重的负担。葬礼以后,他们必须为此向死者村子交纳费用,他们向死者姐妹的儿子们送上煮好的山药和大量的生山药,因为他们履行了实际的服务。这些山药置放在死者村里,分给该村的死者亲属,苏苏成员则分享其大部分。

    寡妇也同样受亡夫亲属的支配。她的孩子必须承担为其规定的特定义务,在整整一年中,他们必须煮熬香蕉和芋头汁,并把计送给死者的苏苏,“为父还债”。“他没抱过我们吗?”他们是以外人身份向父亲的近亲团体还债。他们并不属于这一团体,因为他们当中的一个成员受到了他们的良好照料。他们是在履行义务,因此没有任何报酬。

    举哀人唯有通过自己亲族向死者亲族进一步偿还债务才能解除支配。同前一样,他们带去生山药礼,由死者男亲割断他的绳圈标记,冲洗身上的炭黑。然后跳舞,接着由其亲属领他回村。他的苦行的一年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去配偶的村子了。如果解脱举哀苦行的是鳏夫,孩子就当然留在他们真正亲属的村内,即他们的父亲不再返回的村子。在哀悼结束仪式上唱的歌,所庆贺的是他们之间一种义务性告别。它献给最终摆脱苦行的父亲:

    躺着吧,别睡着,

    子夜时分来密谈。

    先躺下,别睡着,

    睁眼躺着来交谈。

    麦沃图,

    你炭黑的形体,

    乃姆瓦尼瓦拉使然。

    黎明冲破了黑暗,

    先躺下,别睡着,密密谈。

    麦沃图是苦行即将结束的鳏夫,这是他能同孩子们交谈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身上的斑斑炭黑将被冲洗。随着“黎明冲破黑暗”,他将恢复其本来面目。他和他的孩子们再也不会一起谈话了。

    在丧礼时期,配偶各自的亲属并不是唯一卷入相互争斗的人。依据传统规则,活着的配偶不仅是应对死者之死负责的敌对村子的代表,他还是因婚配而去死者村子居住的所有人的代表。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这些人都是从其他许许多多的村子来的,因为在同一村子进行联姻被视为是很不好的。村民中的这些配偶,如其婚姻继续有效,最终结局将与目前正在尽责的配偶一样。哀悼初始,他们有权利把某一禁令置于村人的果树上,甚至可明显发泄愤怒,砍掉一些果树。为了取消禁令,几星期后,他们手执长矛,突袭这个村庄,就象在战时要征服一个村子一样。他们抬着一头大猪,把它粗暴地扔在死者最亲近的家属的房前。然后,他们成群结队,蜂涌爬上村子的蒟酱棕榈树,打光果子,几乎在人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便又冲走了。这两次进攻皆是对在哀悼中强迫他人服苦行的团体之愤怒的仪式性表现。按照传统,肥猪是一种人的牺牲品。总之,在入侵者消失了以后,村民们便扑向这头肥猪,激动近乎疯狂。他们煮好猪肉,用以作为招待配偶村人的系列宴会的主食——以极尽侮辱之能事的方式供献的熟食馈礼。主人还把液体猪油泼到对方村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他们用油在老人身上涂抹。接着,老人摆出最有威胁的姿式,跳向前去,舞动想象的长矛,以传统的侮辱方法,当众冒犯主人。象早先在树上宣布禁令一样,他可以有表达配偶们对能强迫他们服苦行的死者亲族不满的特权。死者苏苏中的一人也摆出令人畏惧的姿态和老人相抗,但不讲任何极端侮辱的话,最后,老人冲洗干净,开心地吃着食物。如果死者村子不是以猪而是以薯泥状食物招待配偶村人,也同样把食物泼在受者身上,并以公开舞蹈对之泄愤。这两个群体之间的紧张状态,由一个多布式的最大盛宴结束,宴会在死者村子举行,侮辱他把食物分献给来自有婚姻关系的村子的客人。“塔娃,你吃吧!死者家里猪很多。你的母猪不下崽。”“托果,你吃吧!死者捕鱼为能手!由此你才会捉鱼。”“考普,你吃吧!死者生前是个好园丁,干到黄昏才回家。你到中午便不行,疲惫不堪爬回家。”正如福尔顿博士所说,“无论死亡何时加到这个地区的头上,这种快乐的方式都能使该地区重新聚集起其力量。”

    生者与死者两村之间的惯例性怀疑,并不意味着活着的配偶是当然的凶手。他可能是,但占卜人会迅速抓住死者任一方面的显著成功,并把死因归于成功引起的嫉妒。所以,“通常”,哀悼仪式不仅是仪式形式,而且是“一方面表现出阴沉的猜疑,另一方则表现对猜忌的不满。”一言以蔽之,它们都是多布放浪不羁感情的富有特征的投影。

    搞谋杀,既可用巫术,也可不用巫术。毒药同巫法或巫技一样,普遍受到怀疑。为防他人趁机接近炊具,妇女们一刻都不能松懈警惕,失于防护。人们拥有他们试验出的种种毒药,就象他们拥有巫术咒文一样。一经证实这些毒药能杀人,它们在重要冲突中便是管用的。

    “我父亲曾对我谈起过这种毒药,它的名字叫布多布多。此药大量生长在海边。我也想试一下这种药是否灵。我们从此药中挤出汁液。我采下一个椰子果,吸出果汁,然后把药汁压进椰果,再封上口。第二天,我把它给了一个女孩,并说:‘我已喝过了,你可以喝了。’正午时候,她病倒了,晚上便死去。她是我父亲同村姐妹的女儿。我父亲用布多布多毒死了她的母亲。尔后我又毒死了这个孤女。”

    “‘为什么呢?’”

    “她蛊惑我父亲,父亲便感到虚弱。于是他杀了她,他的身体才又重新健壮。”

    与我们接受礼物后说谢谢你相似的套话是,“如你现在毒害了我,我如何回报呢?”即,他们抓住这个时机,用套话向施毒者表示,使用万能武器对付一个对他担有义务的人并不有利。

    多布习俗禁止笑声,并使严厉冷酷成了一种美德。他们用一种稍有恶意的口吻轻蔑地说其邻人,“他们,哼,笑的根源。”在诸如田园种植、库拉等重要仪式中,一种首要的义务是禁绝愉悦活动或表现欢乐。“在田园里,我们不娱乐,不唱歌,不哼岳得尔,也不讲传奇。否则,山药种会说:‘这是什么咒语?以前的咒语有益,而这是什么玩意?’它误解了我们的言语,也就不再长了。”同样的禁忌在库拉期间一样有效。如果一个男人蹲在正跳舞的阿姆费尔特村边上,他应愤慨拒绝让他加入跳舞行列的提议:“我的妻子会说我曾有过欢乐了。”这是至上的禁忌。

    严厉冷酷被视为是一种颇有价值的美德,在多布,这种美德与嫉妒和猜忌一样,也得到相当程度的贯彻。我们知道,非法侵入邻人房间或田园是受到禁止的。每人只能呆在自己房间或园地里。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任何约会都被视为违禁。事实上,依照习俗惯例,男人可勾引不躲避他的任何女人。人们认为,女人孤独的事实就足以使放纵成为当然之事。通常,妇女总带一个陪伴,常常是一个小孩,陪伴既可使她避开流言蜚语,又可躲避超自然的危险。所以,丈夫在妇女工作的季节,便站在园内守护,并同小孩谈话以此自娱,或者确使他妻子不同任何人交谈。他记下妻子在灌木丛中解手的时间,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一反多布可怕的假正经,陪妻子去方便方便。重要的是,多布的假正经和我们的清教徒祖宗一样极端。无人在别人前暴露真实面目,即使在独木舟航行的男性伙伴中,就是小便,也要去船尾边上无人看见之地。性生活也是不准暴露的;除某人耽迷于放纵的**时,人们一般不提及性生活问题。因此,尽管使性生活戏剧化的舞蹈歌曲充满明显的**和这方面的情况都是每个成人过去所经验过的,但仍有一种把婚前求爱视为高雅纯洁的套语。

    多布所具有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假正经,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中,对我们来讲也是非常熟悉的。有关多布性格中的严厉冷酷与清教徒的假正经几乎如出一辙。但还是有些区别的。我们习惯于把这种变态心理同对激情的否定和对性生活的忽视联系在一起。但此种联系并非必然。在多布,严厉冷酷和假正经伴随着婚前性生活和对**及技巧的高度评价。男女一样看重性的满足,并使达到这个目的成为一件重大的事。在一个支持男人怀疑妻子背叛的男性世界里,既没有毫不在乎的习俗,也没有情感专一的习俗。其情感随私利需要而转变,而在祖尼则是通过部落的制度加以调节的。妇女结婚时,接受的是这种性教育,即控制丈夫的方法,就是尽可能使之精疲力竭。那里不存在对性的自然方面的忽视。

    因此,多布人严厉冷酷、一本正经、感情冲动、并把精力耗费在嫉妒、猜疑、仇视上面。他认为,他从一个恶毒的社会中榨取的每一成功,都是通过他击败了对手的冲突而实现的。好人是一个有过许多能使其增光的冲突的人,正如任何人都能从这一事实中看到这一点,即从冲突中幸存下来的人,都有许多成功。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他是靠巫法进行偷盗、杀死孩子和至亲的,而且只要在他敢的时候,他就进行欺骗来获得成功。我们已经看到,偷窃和通奸是该社会有身份男人的宝贵咒文的目的。该岛一位极受尊重的男人给了福尔顿博士一道使施巫术者隐形的咒文,他介绍说:“现在,你能进入悉尼的商店,偷你喜欢的一切,并能够不被人发现就带走它们。我曾多次偷走别人煮熟的猪肉。我能够混入他们而不被发现,人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大块猪肉。”巫法、巫技决不是犯罪。一个高贵的人离开它们便无法生存。相反,坏人就是在财产或身体方面因冲突而受到损伤的人,在冲突中,别人夺走了他们无上的权力。残废者总是坏人。他身体上标志失败的残毁,人人可见。

    在多布,根本就没有通常的合法形式,这就为这种你死我活的残杀战进一步和不寻常的发展提供了条件。当然,那里也有使合法性在不同的文化中得到实现的许多种证实。我们将看到在美洲西北海岸,准确记忆仪式的知识或对与行为相伴的琐细经验知识,并不能构成法定所有权,只有杀害所有人,才能即刻得到所有权,否则就永远得不到。人们不能以窃听偷走仪式,但那时在法律上认可的行为,在我们文明里就会被宣判为根本不合法。关健是有一种法律确认的行为。这在多布是没有的。窃听常引起恐惧,因为用这种手段达到对咒文的通晓与用其他手段对它取得了解完全一样。人们能侥幸做成的一切事情都受到敬重。瓦布瓦布是制度化的习俗,但即便习惯未予认可的那些不择手段的习俗,在多布,社会也不加过问。少数不知羞耻之徒并不甘愿为配偶举哀。如果一个男子欣然希望一个女人和他私奔,她只能出逃;在这种情形下,她已故丈夫的村人来到她逃跑到的村子,乱扔树叶树枝。假如是男人出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他的巫术甚好,所以,他配偶的村子对他无能为力,这就是他的直接了当的声言。

    缺乏领导威望或任何个人欲接受的公认权威,也是由于缺乏社会合法性所致。在一个村里,种种情况的某种结合给予了阿罗以一定程度的公认权威。“阿罗拥有大量权力,不仅因为他人格的力量和因长子继承权而得到的巫术继承,也因为他母亲及外祖母多产的事实。他是长房长子,而且他的血统的兄弟姐妹组成了村子的主体。这种罕见的由强大人格、突出家族巫术掌握的巫术继承和于孙众多相结合的情形,正是多布依靠的最**裸的合法表现。”

    构成多布伦理理想的背信弃义的冲突,并没有因为就什么构成合法性的问题达成社会约定而得到减少。同样,也不能通过仁慈或善良的理想来改变。他们用于斗争的武器不是圆头剑,因此,他们不徒费口舌,也不依靠醉心于挑衅和侮辱来冒与他们的计划相冲突的危险。只有在我们讲过的仪式宴上,才能依传统放纵侮辱。在一般的交谈中,多布人表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若我们想杀某人,我们接近他,一起吃喝睡觉、工作和休息,这或许要好几个日日夜夜。我们等待机会。我们称他朋友。”所以,占卜人在判断凶手,估量证据时,怀疑就落到曾和死者交友之人的头上。如果他们无故经常呆在一起,此事就可视为证据。正如福尔顿博士说的:“多布人喜欢恶魔般的卑鄙险恶,要不然就完全没有险恶用心。”

    在生活各个方面表现出来的友好表现的背后,在合作迹象的背后,多布人相信,背信弃义是唯一的期望。根据他们的制度,任何人的种种努力,都是旨在使他人的计划混乱和破灭。所以,当他踏上库拉之路时,他施用咒文“闭住呆在家里的人的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留在家里的那些人正与自己对抗。仇视通常被称作能使一切事情都告终的动机。在许多场合,他们的巫术技巧遵循着一种模式,根据这种模式,一种咒语据说只施于先种的山药上或置入库拉独木舟中的第一批食物和令人切望的礼品之中。福尔顿博士为此问过一个巫师,他这样解释说,“山药和人一样。”“它们明理晓事。一个说,‘那是人施了咒文的山药。而我怎么办?’哦,它很气愤,于是坚强地破土而出了。”对付人所依靠的也是对付超自然物所依赖的。

    然而,易怒的人有一种多布人认为超自然物并不具有的手段。他可企图自杀或砍掉果子已被偷窃的果树。这是挽回受辱者面子的最后手段,也是要重新激起自己苏苏支持的终极方式。我们已看到,自杀企图一般产生在婚事的争端中,并真正激励其家族支持这个企图自杀的愤怒的配偶。砍倒果子被偷的果树的制度并不突出。那些没有致病咒文可置于他们树上的人,就以某一近亲的致命事故或重病给它们命名,这样,偷果子的人就将陷于这种不幸。如果有人蔑视这种咒语,果树主人便袭击他的果树并把它砍倒。这与企图自杀结束生命的行为是相似的,但它清楚表明,在这两种情形下的手段并不祈求怜悯,甚至也不是寻求亲属的支持。相反,在极端的羞辱中,多布人在他自己和他的所有物上,施以其所有制度所要求的毁灭的恶意和意志。虽然他可在这些情形中利用它反对自己,但只限于上述技巧和方式。

    大多数社会通过制度已经弱化的仇恨和敌意的极端形式,在多布生活中则得到了培养。另一方面,多布人的制度还将这些形式捧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多布人丝毫不具压抑地过着人间最为可怕的恶梦般的生活,按照他们的生活观,美德在于选择一个牺牲者,使他能够发泄那种他也同样施于人类社会和自然神力的敌对恶意。一切生存方式在他看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相互对抗、安设陷井,在为生活里的每一件东西的竞争中,置人死地。猜忌与残酷乃是他在斗争中的可靠武器;他从不施仁慈,就如他不要仁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