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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政治的特别缺点(2/2)

纠纷地平等生存下去的手段等方面都不会遇到具体困难(这其中的任何微小困难都常常使最好的法案遭到失败)吗?

    我答道:这一切不过是物和人的简单的列举,是简单的运算和综合,因而是能安排得秩序井然的。我们古代和近代法案的作者都设想和实行过一些困难得多的计划,因为除了意外的偶然因素,还有自然的理性和无数障碍在对抗这些计划,障碍来自于谬误,而谬误又纠缠于障碍之中。最后,如果有什么值得惊奇的话,那就是这些无知的人竟然也做了一点事。

    比我们的法律还完善的法律会有多大力量

    我也要问一下:既然梭伦和莱喀古士的法律,克里特人、印度人、波斯人、迦勒底人、埃及人等的法律,尽管都有缺点和不完善,但仍完整地保存那么长时间,既然这些法律后来经合并汇编而变成了世界性法律,既然可以说希腊人象罗马人用武力征服其它民族一样,他们能用自己的法律制服了罗马人,既然这些罗马人看到大量涌进帝国并瓜分了帝国的野蛮人也采用了自己的法律,既然几乎整个欧洲今天都服从这种法律,那末,肯定能够防止这个世界发生悲惨流血变革的那种法律的持久性和稳定性又会怎样呢?和平的法律本来可以日益加强仁爱而又善良的人民的社会联系,成为其它民族的强有力的榜样;这种明智法制本来会逐步把自己的温和的权威伸展到整个世界,会使最凶狠的民族放下手中武器。正因为这种法律当初就被人忽视,今天才好象行不通。但是,难道由此能原谅我们的民法和国际公法所依据的原理的虚伪性吗?

    民法和国际公法之原理的虚伪性

    当我谈论我们这两种法典的原理的虚伪性的时候,我指的是它们总是以人身上并不存在的邪恶本性为前提的。这些原理中的第一条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条原理认为人们能够认真地想办法去互相伤害,这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但是,如果法律本身并不经常促使人们有这种害人的残酷需要,如果自然法得到切实的遵守,这种情况就永远不会发生。自然对于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不作任何规定;它不说:不要去加害于人,它只使人免于这种危险;但是它说:己之所欲的好事,要去施行。

    由此可见,你们的第一条法典的原理只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是真实的,这条原理并不是非遵守不可,可以说只是偶尔才有必要。

    抛开你的和我的这两个必然造成纠纷的概念。要作这样规定:不管在分配中存在怎样的不平等,都不许少得的人去扰乱多得的人;还应促使不幸者、甚至倒运的人以这么一种不能给人多大安慰的推论去服从人类的法律安排,这种推论就是:倘若你是好处的第一个享有者,难道你能忍受别人将你这些好处夺走吗?这就是你们的第一条公正格言的真义。但是,人们在完全平等地享用生活必需品的条件下,难道还想彼此争夺什么东西吗?这种平等难道不能排除损害他人的任何想法和欲念吗?

    从你们的第一条公理所得的一切结论象公理本身一样站不住脚。比如,允许以暴力对抗暴力。我要问,是谁诱使人们去走这种残酷的极端呢?两个热衷于相互残杀的民族都很善于利用这种允许;到后来,他们不得不暂息自己的狂怒,以进行谈判;他们短时间内遵守你们的第一条忠告:alteri

    ①。然而还是请你们预防一切战争的起因吧!停战法,能派什么用场?

    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

    有人会说:什么!在人们之间建立十全十美的和谐,使他们永远不试图相互损害,这不是几乎永远不可能办得到的事吗?因此,应当给他们以教训,使他们感到相互损害是多么不智。我同意这一点。但是,应当做到使这种情况极少发生而且程度尽可能轻微,同时绝对要排除凌辱他人的任何依据和借口,并不得让关系到我们的福利和自我保全的物品成为几个人争夺之物,而被最强者所夺走。这些明智的预防措施,本来会使可能发生的一切小小分歧成为象在熟人、朋友或亲属之间所见的那种轻微的激动和心情不快,而这种一时的口角并不致引起他们完全决裂。那时,凡是己之所欲的好事就去施行这样的正面督促,会很容易平息这些小小的纷争,同时也就不需要制定无益的消极制止的法典。

    基督教精神使人们接近自然法

    最初的基督教徒正是用这种无力的消极制止——己所不欲等等作为防卫手段来反对自己的迫害者的:他们无论在自己人中间,还是在对待自己的最残酷敌人方面,都不需要这种督促;他们远离一切暴力。他们的若干主要教义使他们意识到所有人的自然平等;这些教义取消了主人的权势的全部威严,缓和奴役的关系,使受劳役变成自愿服从。他们的教规由于只允许暂时使用现世的财富,因而劝富人舍弃财产,并把财产分发给穷人。他们还同样强烈地被要求以温和、谦逊、克制和耐心的态度对待一切人。对真正仁慈的人许以无限的奖赏,鼓励他们履行这些义务,而以可怕的威胁阻止他们背离义务。因此,信徒们早期令人钦佩地严格遵守这种完美的道德:他们吃的是同样的饭菜,富人在饮食方面向穷人供应大量必需品,并跟穷人同桌用餐;一些人把大笔金钱交给牧师管理,放弃自己的财产,参加行乞者的行列:凡此种种行为显然是要人们接近真正的自然法律。由此可见,如果只把基督教看成人类的一种制度,那么,它是最完美不过的。对基督教的迫害,反而支持了信徒们的英雄主义;他们的坚定性,他们的纯洁品行,使他们赢得更多的新的信徒,这比他们的神秘教义更有说服力。他们那种不怕艰苦的精神,使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住上了共享劳动果实的居民。如果他们不是以不留后代为荣,本来会变成人数众多的人民;他们的后代也会继承他们的美德。

    为什么基督教精神维持不下来

    但是,基督教里有一些早晚要削弱它的道德准则的清规戒律和习惯做法。那种全然摆脱尘世之爱而沉迷于静观瞑想的生活会蜕变得对社会毫无用处,而且常常成为懒惰的借口:这种情况确实存在。胜利了的基督教推倒了偶像;但是它保护自己的神秘性甚于保护自己的道德:为了照顾其神秘性,基督教的道德不敢以其攻击异教时所用的那种强大的力量去反对背离自然意向的偏见、习俗和民法。这种道德在不违背其所依据的高尚思想的一切方面,是与政治制度相符合的。因此,这种道德必然带上它所无力改变的弊端,因为尽管最优秀的榜样有其作用,但道德毕竟不具备法律的力量。这种榜样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民族的信仰,而没有改变其政治制度,也没有改变它们的习俗,也就是说,人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是基督教徒,是因为他们不再崇拜大理石像和铜像,而遵守这一新宗教的一切仪式罢了。这种宗教本身完全是精神性的,它向粗俗平民的弱点让步,尊崇自己的某些陈旧的迷信活动,并容忍野蛮人的更为荒谬的习惯。大大增多的仪式只能使人们忽视这种礼拜的主要对象;附带的东西占了宗教的主要位置。

    当人们在某些日子或某些时候参加了这些仪式的场面,就以为履行了全部宗教义务,这种豪华的仪式在主要表演者的心中唤起或产生虚荣心和高傲感。人就是这么样的,当他看到自己要受勋的时候,就自以为伟大、了不起和应当受尊敬;这是一头负载圣物的骡子。宗教的富丽堂皇很快就变成了神职人员的奢侈和豪华。对于他们来说,虔诚的教徒只不过与朝臣相似;而平民中最按时参加礼拜的人,还自以为是最完美的人呢。

    那种真正的血缘之爱,那种似乎该会改变各民族面貌的最初的自然法,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呢?由于缺乏政治措施,缺少能使慈善事业的管理具有稳定形式的安排,这种受到如此夸奖的慈善于是被无数滑稽可笑的仪式所代替;慈善跟私有制和私利荒唐地结合以后,便染上了这二者的弊病,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仅仅成了赋予富人浮华而短暂的慷慨的空洞名称,这种慷慨并没有改变穷人的命运,而只是维护了他们的游手好闲。于是人们看到,神职人员把穷人的遗产据为己有,以此作为自己所做的虚伪祈愿的报酬;人们还看到,这些所谓的神与人之间的中介人如何与临终的愚蠢的富人讨价还价,以赎他的生前罪恶;人们也看到骄傲的大祭司把修改过的兄弟般的劝戒变成了蛮横无理的统治,而这种统治的表面却以使徒的虔诚为装饰①;归根结底,普通平民虽然改变了迷信,但却和从前一样,仍然受着通常的政治和欺骗的继续驱使。

    ①耶稣基督当年对法利赛人所作的无情责备,今天正好能够用在什么人身上呢?“你们取消了法律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内心充满掠夺和污秽……。他们所作的一切,都为了要叫人看见;他们加大自己的经匣,装饰衣服上的繐子,喜欢筵席上的首座和会堂里的首席……又喜欢别人在公共场所向他请安,并称呼他为

    老爷’!……他们把难担的重担捆起来,搁在人们的肩上,自己却一个指头也不肯动。”(《马太福音》第23章)

    修道精神与自然法完全对立

    请人们不要对我说:真正的基督教精神,即我所赞扬的共同占有自然财富、互相帮助和地位平等,仍然在那些忠实地遵守完美的自然法律的团体里存在着。把这些偶然集合在一起的人群,把这些散处于社会衰弱机体上的结节拿来同使共和国贫困化的富户人家相比,那对于他们是一种荣誉:因为那些使共和国破产的人家有时也能对国家做些好事。不,这些由游手好闲的人组成的怪异的团体不过象寄生植物一样依附于树上,它们还不如一根最坏的树枝。在受到最好管理的民族的目前状况下,这些孤立的团体会是这么一些人的真正帮派;他们好象串通一气以千百种无聊的借口来逃避公民的一切义务,却要享受最高的特权。我还要再说一次,不,自然法律的精神不能把自己关闭在这种黑暗的隐蔽所里。我认为,就这种精神的本质来说,它应当均等地传给全体人民,应当使全体成员进行同样的活动,具有同样的倾向,并以同一纽带把他们联结在一起。因此,自然法律不允许这些捣乱的团体造成断断续续的空白。

    我刚说明了习俗、旧观念和根深蒂固的偏见给予通行法律的推动和影响,这种法律的原理充满缺陷,后果十分恶劣。

    我指出了这种法律与自然法律是多么的不相容,一句话,指出了政治谬误和道德谬误怎样一步步增加,以致几乎无法挽回地僭越了真理的名义、威信和权利。

    我还要回答《公正文库》(Bibliothèque impartiale)反驳意见中的最后几个命题。那就是:平等方案尤其是一个显得最违反人的个性的方案;人生来不是役人就是被役于人的;中间状态对他们说来难于忍受。

    我已经解释过:人在哪些方面是完全平等的,而且应该一直都是平等的;自然怎样赋予每个人不同的才能以表明其身分,并据此安排每个社会成员的地位及其有益的关系,而并不扰乱这种基本平等的水准。

    什么是自由和依存

    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什么是人的真正政治自由或公民自由。道德家们对这种自由始终没有正确的观念,他们对道德的善恶也同样如此。

    我首先要说的是,人们的真正的政治自由,在于没有阻碍和无须担心地享用一切能够满足自身的自然愿望——因而也是十分合理的愿望——的一切东西。但是,这种美好的自由是以某些汇聚一起的原因为转移的;如果享受自由的手段未受破坏和扰乱,这些原因会使享受自由成为十分可能的事。

    如果把自由理解成绝对排除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系的一种完全的独立,那末,我要说这种自由就会成为完全放任自流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会象草木一样孤独地生活着;这样,也就不再会有社会。

    人类各个成员的这种依存关系及其各种各样的自然关系既不意味着缺乏自由,也不意味着过份拘束,这正如生物体的各种器官相互联结和依存并不意味缺乏力量一样。恰恰相反,这种结合,这种联系,增加并促进公民自由的力量,而且还排除障碍;如果我们的软弱无力和我们的自然弱点得不到援助,那就会不断遇到这种障碍。简而言之,这种依存关系有助于一切能促进我们的自我保全、福利和自由的东西。

    《公正文库》的作者说:“人生来不是役人就是被役于人的。”我们的所有哲学家也都象他一样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偏见、我们的习俗赋予这句话以令人憎恶的含义,我是不会去挑剔它的。让我们来恢复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吧!人生下来就需要相互依存,这种依存关系使他们轮流地役人和被役于人,即得到他人的援助和去援助他人;但是,在这种含义中,并根据真正的自然权利,是没有而且也不应当有主人与奴隶之分的;或者更准确地说,象我所指的那种自由会受到一致的支持。

    我说既没有主人,也没有奴隶,是因为依赖关系是相互的。儿子依赖父亲,并不甚于父亲依赖儿女:一个有乐于助人的和善良的慈爱的自然感情,另一个则荏弱而期待帮助,这两方面使他们同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共和国的公民单个地和集体地都处于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

    一般说来,在社会中,有些人生来娇弱无力,却才华横溢,心灵手巧;而另一些人身强力壮,却需要智慧。儿童要由成年人来帮助;当成年人渐渐衰老,则由前者接替他们的位置和职务。最后,中年人帮助老年人,同时也接受同辈人的帮助。

    我们绝对统治者的政权的弱点

    让我们即便就各民族的现状来考察一下人们的行为吧!有多少高傲的凡人徒有主人的空头衔呀!人人表面上对他们卑躬屈膝,而暗中却在对抗他们独断专横的意志,大家都串通起来,要迫使这种意志屈服或避开它的支配。可怕的君主们,最下贱的奴隶和卑鄙的女人一经察觉你们的弱点,他们一发现你们的任性的脾气和行为时,他们操纵你们就会比熟练的骑手驾驭最不驯服的马匹还要自如。

    强大的君主们,你们愿意告诉我谁是你们的宠臣和谁是你们的爱妃吗?那我就能对你们说明谁在代替你们执政。你们不会猜疑他们忘恩负义;实际上,他们并非常常有此罪过。不,他们没有僭夺你们的威望;是他们的仆人,他们的丫环,或许是他们的马夫,我也搞不清楚,也许甚至于什么更卑贱的东西——某一妖僧、怪道或和尚在统治着你们的国家。这些人常常把受你们宠爱的人安插在你们的身旁,并且借他们的人,也是为他们的人而掌握权势和地位,你们会相信吗?

    但是,请你们仔细考察一下吧,看看你们的**政权多么虚无缥缈!苏丹①,你不久前曾需要向你的人民增课新税;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你不想免除你的政府中任何一个高官和你的帝国中任何一个蒂马尔主②的纳税义务;人人都服从了你的命令。

    ① 系指穆罕默德苏丹一世,1730年—1754年在君士坦丁堡执政。——译注

    ②

    蒂马尔主:即被授予蒂马尔的军人。在奥斯曼帝国时期,蒂马尔是次要的军事采邑的名称。领受军事采邑的军人征收该采邑的捐税,但在战时应按其采邑的大小提供相应数量的骑士。——译注

    你以为能从你的穆夫蒂③、你的伊马目④那里得到同样的服从和看到对国家财富表现出同样的热情;穆夫蒂和伊马目在清真寺里不断地高喊着:“老百姓呀,请你们听从自己国君的话吧,他们是神的象征。请你们放弃尘世的暂时幸福,只使用自然需要所要求的少量财富就行了,把其余的财富交给穷人吧:如果不施舍、不行善,天堂的大门将永远对你们关闭着。”我说,你以为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心里也跟说的一样,只需稍加暗示,他们就会把财富送到你的国库来,让那些可怜的人少流一些汗水,减轻一些痛苦,这些汗水和痛苦是国家的需求造成的。你要求这些先知的代言人给你一份清单,开列由于你的先人和整个民族的慷慨而赐给了他们的巨额财富。

    ③穆夫蒂:古兰经的解释者,负责阐明宗教和法律问题。——译注

    ④伊马目:即领导作礼拜的人。——译注

    这时,你便看到伪善的假面具怎样从他们的脸上掉下来;你看到这类无耻之徒违犯宗教的首要戒规,竟然以宗教为自己的抗拒辩解。你的最高政权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据说,你害怕起来,为你自己的生命担忧;你的迪万①之一想制服这群叛乱分子,而你却要他保持沉默。

    ①迪万:苏丹的国务会议。——译注

    过了一些时候,这些刚刚使你的权威受到明显损害的叛乱分子,几乎就象那些对自己的偶像时而虐待、时而爱抚的印第安人一样,利用这同一政权来恢复自己的昔日统治,连那些被死神快要置于君主的高位上的人们都得受他们的统治。

    你们这些世间的暂时统治者,当公民一旦对你们和对国家尽了自己的义务,你们至少要让人们的心智得到安宁吧;人正是由于其心智而感受自由并应该以此感受自由的,即使身上带着最残酷的奴隶制镣铐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那个没有后代的永存的民族②不就通过许多方面,以许多空洞的借口,并且在对于心灵毫无益处的情况下,主张压制理性吗?

    ②Gens (terna in qua nermo nascitur(一个在其中不诞生任何人的永存的民族)。Val.Max。

    你的迪万识破了这些小暴君的野心勃勃的诡计;它想告诉你,这些先知的所谓宠爱者曾不只一次地充当宫廷阴谋的主谋者:它向你提醒说,人们经常见到不可一世的穆夫蒂自认为凌驾于苏丹之上,就象天使超越于凡人一样;人们还眼见他们窃取支配帝国的大权。它希望你考虑,尽管他们的邪恶和捣乱已使人民有所醒悟,但是,应该担心的是这些危险人物利用他们在民众心灵中所散布的观点和格言来恢复他们已被摧毁的骇人听闻的权力。这贤明的迪万试图向你指出,这一切阴谋诡计给法律、安宁、甚至你的政权带来多么大的损害。但是,这一切都徒劳无益:阴谋家们以奇妙的魔法使你的王座远离真理;他们导致人们把这个可尊敬的团体的热情视作对君主的冒犯,于是你驱逐了它。①

    ①摩莱里在这里暗指1753年5月议会被逐事件。该议会曾拒绝通过关于准予冉森派教徒行最后圣礼的法令。——译注

    强大的君主们,现在请允许我再问你们:你们如此热中的这个政权是怎么样的呢?它常常是那些善于蒙蔽你们的骗子或谄媚分子的玩意儿。坏人把你们的权杖变成了施于忠实臣民的笞杖。

    可见,这些例子证明:在由凡人的双手创造的道德世界里,既没有真正的服从,也没有真正的自由。

    最兴盛的国家的衰落和变动的真正原因

    从国王的权杖到牧羊人的棍子,从教皇的三重冠到修士的长披巾,如果有人问究竟是什么支配着人,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个人利益,或是虚荣心使之接纳的并永远服从于个人利益的他人利益。然而,这些妖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私有制而来的。

    因此,人世间的智者们,你们要在这类暴君统治的地方寻找完美的自由,那是徒劳无益的。只要你们高兴,你们尽管大谈最完美的政体,尽管去寻求创立最明智的共和国的手段,尽管促使人口众多的民族从遵守你们的法律中得到幸福吧。你们没有根除私有制,你们就什么都没有做。你们的共和国终有一天会陷入最可怜的境地。你们把这些可悲的变革归诸于偶然,归诸于盲目的天命,这是无济于事的;你们认为由此引起帝国的不稳定,如同引起个人命运的不稳定一样。

    这是毫无意义的空话。

    道德秩序中的偶然性是什么

    这种偶然,这种所谓的道德天命,只是你们所预料的意愿的不一致的结果,因为你们忽视了按照自然的意向把这些意愿结合起来的真正手段:在自然的计划中,不存在偶然;在自然的运行和变革中,也没有异常突兀的变化;自然的发展进程是稳定的、一致的;我再重复一遍,这种使共和国变成君主国又使君主国变成暴君政体的偶然,根本不是真正的天命;这其中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东西;原因是十分明显的,是私有制和私利,它们时而把人们联合起来,时而又役使和控制他们。

    你们说,民主政体的原则是正直和美德;贵族政体依靠克制来维持;君主政体以荣誉为基础;**政体的残酷统治靠恐怖来巩固①。我的天哪!这是些多么脆弱的支柱啊!这一切政体都或多或少以私有制和私利为基础,那是一切基础中最不稳固的基础。

    ①《论法的精神》,第3卷。

    在共和国中,个人私利,由于受着财产和地位的某种平等所制约,在若干时间内仍可与社会的共同利益保持均衡状态:离开自然状态不太远的人,也就不太邪恶;这个“不太”就成为他们的美德。但是,任何均衡都处于剧烈对峙的状态,最轻微的负荷都会把这种状态破坏。为什么要把可以在牢固而平稳的基础上保持水平状态的东西悬空起来呢?为什么要用最能破坏公共福利的东西,用如此容易使人倾向于据为己有的私有制,来限制公共福利呢?你们以什么来反对这种贪婪倾向呢?你们要用软弱无力的德行,可是贪婪倾向会巧妙地以这种德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很快就使几个家庭成了社会和政府财产的主宰者:于是整个民族的公共利益变成了联合起来奴役大多数人的几个人的利益;这就形成了贵族政体;贵族政体的成员需要克制,以防止他们之间的一切猜忌,或者以此向人民掩饰会引起其憎恶的统治:这就是大人物在这个政体中给人民留下的自由的影子。然而,一旦贵族们越出这种克制的范围,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就会巧妙地利用他们的纠纷,或利用全体人民对于与他同一阶层的人的憎恨情绪。他博取众望,人们将他拥上王位,或者他通过那些被他贬于次要地位的家族所走过的同样的阶梯,来达到此点:于是建立了君主政体。这个政体几乎不把任何社会财产占为己有;它维持实行财产分配的法律;但它随意支配政治机构的所有成员。人们不再是为祖国服务,而是为君主本人服务;人们出于爱戴君主的心情去履行自己的义务,而人们期待的晋官受禄只有从君主那里才能得到。为了取得官和禄,就得以能引起君主赏识的丰功伟绩超越众人。如果那是有德行的人,那末,他博取君主的尊重、宠爱和近乎王位般的显赫地位的热忱,一句话,荣誉——这种与一切优越感相连的观念,就成为君主政权的最坚实的支柱。然而遗憾得很,多少偶因使得这种荣誉变成奴颜婢膝!罗马人呀,你们在头两代皇帝统治时期何等荣耀,而在其他皇帝的治理下,你们却成了凡人中最卑贱的人!

    阿谀奉承很快就腐蚀了最伟大的国王;他们的宫廷侍者、他们的臣民都成了谄媚者。为了得到国王的恩宠,几乎不再有什么人不竭力使国王相信:人民对于自己的君主来说,就象整个自然界对于它的创造者的关系一样。我能说什么呢?他们使君主不知不觉地以为:人民之对于君主,犹如家畜之对于人。于是,人们只能看到代表暴君意志的可耻的大臣。某个卑鄙的阴谋集团掌管着王位继承人的教育;这个下贱的宦官①集团,以对他们有用的愚昧或邪恶手段,使极为有害的戒规在当政的家族中长存下去;由于受到阿谀奉承,当政的家族已对这种戒规产生了好感。

    ①在拜占庭帝国时期,统称宫内仆人为宦官。——译注

    老百姓们呀,你们尽情欢乐吧!你们出了一个王子!自然赐予他有一天会给你们带来极大快乐的品质:问题只在于帮助这种品质发展……。唉!遗憾的是结果并非如此!你们呻吟去吧,你们的希望快要无情地落空;一群怪物要扼杀这朵鲜花;他们散发的毒品即将笼罩、压迫和窒息这个天才的才华,以便随意操纵他:他的脑袋里将充满最粗野无知的人的一切谬误和偏见。他们将使他屈从于懦弱女子的迷信的恐惧;此外,这群败类要使这个温驯的后代染上支配着他们的那种吝啬和统治欲。

    所有这些头等奴隶都力图建立**政权,这种政权很快便使民族陷入野蛮状态,并由此导致彻底毁灭;从而使民族陷入毁灭深渊的沉重枷锁也将随着民族一同沉没。

    那些最兴盛的帝国总是这样逐步衰亡的。除了私有制和私利这种残酷精神以外,还有什么其它东西能引起这类可悲的变革呢!

    Eheu quam pereunt brevibus ingentia causis(Claudian)①。

    ①唉!多么微不足道的原因竟导致帝国的灭亡!(克劳第阿努斯)

    这可以说是国家的命运。

    什么东西可以保证帝国安定

    在财产一律公有的地方,帝国的这种不安定状态、这类周期性的盛衰难道可能发生吗?请你们提出这一极好的原则,并把荣誉和德行的崇高观念同能使这条原则持久不变并能促使它产生良好结果的一切东西结合起来;这样,你们就会使民族的美好命运永远保持下来;将只有一个宪法,一个政府机构,只不过这个机构的名称有所不同罢了。

    当某一个民族一致同意只服从于我们以上所阐述的那种自然法律、并由此在家长们的领导下活动的时候,这就是民主政体。

    如果为了更虔诚地遵守这种神圣的法律,并且更有秩序而又更迅速地执行这种法律,人民把权力交给某些英明人士,就是说由他们负责发号施令来进行自然法律指明和规定的事情,那么,这种政体就是贵族政体。

    如果为了使政治机构的运转更准确、更精密和更有规律,而只由一个人启动这个机构的发条时,国家就成为君主政体的国家。如果国中不引进私有制,这个政体就永远不会变质:这种意外变故能毁掉一切;但是在我们的假说里,有成千种防止这种意外的方法。

    政治以什么借口为一个人的利益而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

    为了显示自然法律遭到的破坏竟使人把道德观念和政治观念颠倒到何等程度,我要指出的是,国家竟被人看成由君主任意拨弄的乐器,君主愿意听什么音,就叫它的弦发出什么音;据说,这些弦就是盲从的大众,他们通常不知道自己希望什么;他们突然趋向有害于他们的东西正如趋向他们觉得有益的东西一样;因此,如果他们不服从某种可怕的权威,他们永远组成不了社会。是啊,人应当受到管理;但是,普通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盲从的群众的呢?正如我曾经指出的那样,还不是从私有制和私利,以及随之而来并与其相连的谬误造成意愿的分歧的时候开始的吗?这种分歧是如此繁多复杂,以致在一千个人当中,也很难找出十个人能对某件有益的东西持有相同的看法,或就平等享用这件东西的真正手段取得一致。几乎没有任何人对构成社会(哪怕假设是很小的社会)真善的本质的东西抱有正确的观念。**制度总是力求窒息这些会使人获得真正自由的观念,因为人有了这些观念就会变成有理性的了。自此之后,全体人民或整个民族变得任性和失去理智,变成无数意愿和感情相互对立的混乱的集合体,其骚动比大海的怒涛还要凶猛;最后,全体人民或整个民族变成了一团烈火;如果凶猛的火势没有受到制约人民的法律和管理人民的主人的控制,这团烈火就会自我吞噬和焚毁;可是发生这种情况又有什么可以奇怪呢?由此,在我们的智者看来,这些主人就是为了用力量和权威引导整个人类走向幸福而存在的,而人类自身常常不了解这种幸福:他们是牧人,把愚蠢的畜群赶向水草丰盛的牧场,使它们离开一陷进去就要丧生的泥泞池沼。由此,便产生了一条奇妙的准则,说什么**君主是为了给他们的人民造福而生的。我要补充一句:为了在这方面获得成功,应当消除人们的糊涂观念,这些糊涂观念使人们看不见自身的真正利益;然而,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全体人民经常为了几个凡人享受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安宁和幸福。凡是主张使人民处于这种卑贱地位的观点和谬见,都受到鼓励:如果大多数人在这种奴役性的繁重劳动中得到好处,那当然好得很;反之,如果事情作了这样的安排,即几个家族或者仅仅一个家族的富贵荣华有赖于整个民族或大多数人的贫困,那么,身居高位的人才不管那么多呢!千百万人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各种进贡、捐税夺去他们的一部分生活必需品:这有什么关系呢!那个代表全民族的家族、集团或毋宁说是幽灵,他强大而富有,他的权力稳固地存在若干世纪,他的统治伸展到广大地区,这就行了。人类的其余部分只不过是一群确实还有点用处的低贱动物而已: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这类动物不能大致保持一定数量的话,主人还会关心保存这些动物呢。马基雅弗利主义①的可怕准则正是建立在这些卑劣的原则上的;根据这些原则,老百姓与君主的关系,近似希洛特人②与拉栖第蒙人③的关系。

    ①马基雅弗利主义——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政策,因意大利的政治家和作家尼古洛·马基雅弗利(Niccolos

    Machlavel,1469—1527 年)的名字得名。他在自己所著的“Le

    prince”(《君主论》)中主张,为了在国内建立强大的政权,可以采取各种手段,而不考虑任何道德标准。——译注

    ②希洛特人——古斯巴达的下等社会阶级,从事农业劳动。希洛特人被认为不是个别家族或某一家庭的私有财产,而是整个斯巴达社会,即构成统治阶级的全体全权公民的财产。希洛特人的生命、财产和劳动工具,完全控制在斯巴达人的城市公社手里。斯巴达人残酷地虐待希洛特人,引起希洛特人于公元前七肚纪和五世纪发动过数次起义。——译注

    ③拉栖第蒙人——古代斯巴达的全权公民。——译注

    君主在自然法中的权力和职责;他们的真正伟大之处

    让我们把前面的对比颠倒过来,使事物重新恢复自然的秩序。整体比部分甚至比最美妙的部分要好,全人类比最出众的个人重要,民族高于最可尊敬的家族和最受尊敬的公民。

    高级官员们、共和国的要员们、君主们,对于你们所管辖的人民来说,你们在自然法中是些什么人呢?你们只不过是被指派来关心人民幸福的普通的执行代表。如果你们玩忽职守,你们就会失却一切职位,变成这个社会最微不足道的成员。你们的高度警惕性和一丝不苟,使你们成为人民的最忠实公仆——最受人民爱戴的公仆。当你们变成不忠实的或蛮横无理的服务者,并且敢于设法压迫人民的时候,你们还能配得上什么呢?

    一个把自己的某个公民推为首领的民族(特别是遵守朴素的自然法的民族),当然有权对这个人说:“我们责成你促使我们遵守我们之间所作的规定;这些规定的目的是在我们中间维持完美的互助关系,从而使任何人非但不缺少必需品和应用品,而且也不缺乏娱乐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们敦促你一丝不苟地注意保持这种秩序,告知我们维持秩序的有效方法,便利我们接受这些方法,并鼓励我们去付诸实行。理性给我们规定了这些法律,我们则规定你要经常依据这些法律;我们把这些法律和这种理性对我们每个人所拥有的权力和权威授予你;我们使你成为它们的喉舌和传令官,我们保证帮助你来约束我们中间任何一个意志比较缺乏以致不服从这些法律和理性的人。你应当明白,如果你自己敢于违犯共同义务或忽视你的职责,如果你想对我们强加某种非法律所规定的义务,那么,这些法律将立即宣布剥夺你的一切权力:那时,谁都不再听从你的指挥;人们不准你乱说,你得回到我们中间来,作一个普通老百姓,并且必须服从我们的制度。

    “我们认为你能够管理我们;我们满怀信赖的心情听从你的审慎劝告的指引:这是我们向自然所赋予你的杰出才能表示的崇高敬意。如果你忠于职守,我们就象爱护老天爷的恩赐物那样爱戴你,我们象尊重父亲那样敬重你:这是对你的奖赏,这是你的光荣,你的伟大。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与你处于平等地位的人,满怀热情地关心你的生活和你的生存,能够配得上这种关心,那该多么幸福啊!

    “上帝是至善的存在;他使我们成为社会性的人,你要维护我们的这种品质。上帝是整个自然界的动力,他在自然界中维持着令人赞美的秩序,请你也成为我们政治机构的动力吧!在这一方面,你似乎应当仿效上帝。此外,请你记住,对于涉及你个人的东西,你没有其它任何无可争议的权利和权力,你只有和普通公民相联系的权利和权力,因为你不得有其它需要,你不得尝试其它的享乐;一句话,你没有任何更好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能使你比其他人优越的东西。如果我们感到延长你的执政期限有好处,或者认为你的某个亲人能够继你之后执政,那末,我们会通过自由选择行事,而不为任何奢求所左右。”

    我现在要问:什么法令①,什么封号,什么古代占有法能够作出反对这一神圣宪章②的真理之规定,能够使君主不受宪章真理的约束呢?我说的是,剥夺君主那种使其拥有最高恩惠者的权力并由此变成真正象神一般的人的特权。让人们根据以上所说的去判断政府的通常形式吧!

    ①法令(capitulation)——语源来自拉丁文的caput,是分章分条叙述的决定。——译注

    ②宪章——一种永恒不废的法律文件或法令。——译注

    我已经发现,混乱和一切祸害的起源、原因和发展都与各种社会的**的法制有关。现在我力图确定不幸和道德之恶的观念,因为我们的大多数道德家把这些观念弄得异常复杂。然后,我要研究这些谬见对道德戒律产生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