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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回 遇知音浊玉结茅舍 发悲吟贫女披破毡(1/2)

    且说北静王水溶,一日在花园子里漫步,见一株柳树上挂着个美人风筝,忙命人取下来瞧。

    那风筝煞是做得精致。那美人面目红润,眼似含情,似笑非笑,简直要呼之即应了。北静王想:不知是谁家姑娘放的,竟飘落至此。见风筝左下角有一块篆刻印章,是“贾氏宝玉”四字。北静王吃了一惊,想:原来是他做的?听说池宗学里干些抄写杂事,也是大才小用了,如何竟做起风筝来?想必已是山穷水尽了。想到此,心中好生闷闷不乐,越发思念宝玉不已。忙吩咐人城里去打探。

    十数日后,果然探得宝玉住在外城广渠门内往北之鹫峰寺,看园子做风筝度日。北静王等宝玉消息早已不耐烦,如今听说已有着落,分外高兴,忙命起驾到鹫峰寺亲访宝玉。

    且说宝玉自宗学辞了出来,生活已是无着,靠昔日救藕、蕊二官时结识的几个泼皮帮助,方一家子搬来寺庙中看后花园子。闲了也自做些风筝,叫焙茗拿了长街去卖,换些柴米回来。几个泼皮有时还送来些酒肉,闲了请宝玉在大树下说书。

    今日天气融和,宝玉正在后殿廊上做风筝。忽听人说,北静王驾到,宝玉吃了一惊,要躲避时,已来不及。

    宝玉正欲前去接驾,北静王已走了来,不待宝玉见礼,一把拉住说道:“我思念得你好苦,如今就住在这里么?”宝玉点了点头。北静王问:“可是做风筝营生?”宝玉道:“在庙里看花园子。春天来了,天气融和,试着做些风筝,卖了瑚口。”北静王跺着足,叹息道;“何不来找我,是怕没事儿你干么?”宝玉道:“贾氏自抄家以来,蒙贤王多方周全,虽家财抄没,一家子啼饥叫寒,到底百口之家,除太太死了,和充发的外,不至发卖为奴,遭受荼毒,皆贤王保全爱护之大德也。后又蒙贤王多方接济,宝玉结草衔环,无以为报。今外头已有些谣言杂语,累及贤王,只怕上头对贤王已有些猜忌呢!哪里还敢再来相累。”

    北静王摇头答道:“咱们至交,说这些做什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久已有心请你到府里作记室,咱们也好朝夕相处,吟咏纵谈。能如此,亦人生一大乐事也!特亲自来相邀,不知世兄肯俯就否?”宝玉摇头答道;“贤王一片至诚,宝玉感激不尽。本当为贤王效犬马之劳,亦欲亲近贤王,聆听教诲。无奈如今一家有事,九室受连。宝玉实不敢再让贤王受累了。”

    北静王见宝玉执意不从,在后殿廊上踱了好久,方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强求。只你如今竟无栖身之所,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想西山健锐营后一带土地,茂林修竹,清溪似带,倒是个极清幽雅静的地方。我替你结一座草庐居住,你卖些画儿度日亦可,闲了总会来看望你的。”宝玉知北静王一片至诚,并不推辞,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宝玉到底有个落脚的所在了。”

    北静王赞许地点了点头,一面问起贾政的消息。宝玉说:“他已于金陵老宅做了馆学先生。”北静王道;“如此亦好,远离庙堂,省子许多口舌是非。不知如今你可知道令妹东海王妃的消息否?”宝玉只摇头儿。

    北静王道:“令妹去东海国后,协理朝政,教化东土,深得百姓爱戴。东海王十分钟爱于她。”宝玉道:“倒是三妹妹有一番造化”。记得那年行酒令儿,三妹妹拈的签上有‘日边虹杏倚云栽’的诗句。那‘日选’不是东边么?以后竟应了,到东边作了王妃。三妹妹索有才情,如今有了用武之地。咱们一家就看她一人有好着落了。”北静王叹息道:“要说好呢,也便未必。她大约也风闻贵府抄家的事,日日思念亲人,曾多次请求回故土省亲。东海王倒无别的话儿,只皇上不肯应允,驳了回去。她如今日日在江边啼哭呢!听说眼睛都哭坏了,如今正在请御医诊治。”宝玉听了,心如刀割。忽地想起幼年时,曾在哪里见过一幅图画,一个美人在海边啼哭,有什么“千里东风一梦遥”的诗句,那东风,不是指的东边?大约画的是三妹妹吧!一时想不真切,竟痴痴呆呆起来。

    北静王知他为探春之事烦恼,便起身告辞,宝玉将他送至庙门口方回来。

    数月后,宝玉移居西山,日日画些画儿,命焙茗长街去卖,买些米来煮稀粥吃。一家子过着半饥不饱的生涯。北静王爷以后果然被参了,削去了王爵,与贾家的事也有关碍,宝玉从此更不好去见他了。

    且说那日薛姨妈打发人接了宝琴回娘家来,宝琴见着薛姨妈,薛蝌、岫烟,忍不住落泪不止。

    薛姨妈拉住她的手瞧了又瞧,见室琴手上已有老茧,心疼得什么似的。一面抹泪,一面问她道;“梅家穷得要你干粗活么?”宝琴点了点头。薛姨妈道:“且看在梅姑爷分上吧!当初你父亲定亲时就说那孩子好,虽然家里清贫些,到底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将来会有出息的,也就罢了。谁知家道越发艰难起来,倒真真的委屈了你。”宝琴道:“若不看在他分上,谁一辈子守在那里不成?保不住哪一天便一头撞死了!”薛姨妈忙捂住她的嘴儿说道:“好孩子,快别这么想。瞧你二嫂子,也亲自下厨,浆衣洗裳。你姐姐也样样都做的。如今哪里还比从前,说不得,自要亲手操劳了。”说到此,已是呜咽了起来。

    宝琴忙止住泪说道:“过几日,我正要瞧宝哥哥和姐姐去。婶娘何不也一起去瞧。”薛姨妈摇头儿道:“你们去吧!我去了看着伤心,我又怕冷,闲了叫他们下山来玩吧!”宝琴忙答应了。

    又过了数日,宝琴便和岫烟相约,一起上西山。薛姨妈道:“如今已下雪了。城外更冷,还多添件袄儿吧!”宝琴道:“如今哪里还比得从前,一下雪,什么天马皮、猞猁皮、貂鼠皮的一大堆。单说披的,大红猩猩毡啦,羽缎、羽纱的鹤氅啦,大伙儿在一起,红艳艳的一群,好不气派。今儿有这棉褂儿穿,算不错了。”薛姨妈点头儿叹气,一面吩咐薛蝌叫了两乘小轿来。

    二人上了轿子,一同来到西山草庐,见薜荔门卷,曲径幽斜,门临野水,径掩荒蒿,如今竟挂上了积雪。附近有成片的翠竹,沿岸而生;泉流有声,出于冰下。只那千竿翠竹,虽挂着些积雪,犹幽雅深蔚,一派生机。远看重峦叠嶂,万木染白;近瞩冈阜回合,怪石叠奇。宝琴不竟赞叹道:“好一个所在!若春天来,必是武陵仙境了。这一块胜地,也只有二哥哥配事。”说着推开蓬门走了进去。见曲廊环绕,五间草舍。也还清爽别致。宝玉、宝钗见她二人进来,喜欢得了不得。宝玉道:“下了一场雪,大雪天,想不到你们倒来子。咱们姐妹兄弟一块长大,如今死的死了,去的去了,一个个各奔东西,要见一面也难的,咱们索性将大嫂子也请来吧!”宝钗点头说道:“李纹妹妹嫁得远了,李绮妹妹现在京师,越发都请了来!咱们也好好儿地聚聚。”

    宝玉忙打发焙茗去请,一面拿出卖画的钱,叫焙茗顺路买些酒肉回来。

    焙茗下山请了李纨,又去冯紫英家请李绮。二人喜欢得了不得,忙坐了小轿来到西山。众人相见,又是笑,又是哭,一个个热泪长流,紧紧拉住,抱着不放。李纨擦干眼泪道:“如今叔叔和婶子上了西山,一家子越发难于相见了。谁能料到,咱们这样人家,竟落到这地步儿。”宝钗道:“如今贾氏一脉,就看他叔侄两个了。眼看场期迫在眉睫,兰哥儿定会一举夺魁的,嫂子且等待着吧!”

    李纨才要问宝玉下场之事。宝钗也望李纨能劝宝玉几句。谁知宝玉一听她二人谈论下场之事,早巳不耐烦起来。便皱起眉头说道:“官场中的苦头,咱们家还没吃够不成,何苦来,还要陷进罗网里去。”李纨道;“虽如此说,这到底是读书人的事儿,”宝玉正欲答话,宝钗见他不乐,忙插嘴说道:“嫂子快别劝他了。前儿我也劝过几回,反说我是禄蠹转世,俗子投胎的,好多天不肯理我。倒是嫂子好福气,兰哥这一下场,必定中个举子,进士出来,嫂子等着戴凤冠,披霞帔,日后有享不完的福呢!”李纨道:“不过下场闯一闯,增长些见识罢了。但愿兰儿能应婶子的话,就有望了。”宝钗点了点头儿。宝玉早和宝琴等说话去了。大家说笑了一会。

    宝玉道:“咱们兄弟姐妹,原天天在一处的,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各自东西,好容易聚到一块儿,正该好好儿地乐一乐才是。”众人都道,“宝哥哥说的甚好。如今一聚,不知何日方能再聚了。比不得园子里头,天天都能聚会的。”宝玉笑道:“既如此,咱们作诗好不好呢!这西山虽比不得咱们园子,色色儿的景致俱全。倒也得天然之趣,有人工不及之处。如今下过雪,天放晴了,从这里望出去,好一派雪景,咱们何不围炉取暖,联诗句儿。”宝琴道;“甚好,诗做成后,越发谱上谱子,唱起来如何?”李纨笑道:“琴妹妹兴致倒浓,可惜云妹妹不在,若有了地,自然更热闹些,”宝钗道;“听说她公公被参,提到刑部监狱,一家子也抄了。衡阳离这里路途遥远,咱们哪里能打听到些消息,如今不知她究竟在哪里,叫人好不忧心。”众人也点头儿叹息。

    宝钗至后园剪了韭莱,做饭大家吃。宝玉道;“如今还说做诗吧!天越发冷了,这一炉火,暖和不了身子。过会子,月亮便上来了,妹妹们就穿穿咱们的破衣衫再作歌儿如何?”宝钗笑道:“不是我说句装穷的话,连我和麝月的衣衫都拿出来,也不够大伙儿各添一件的。不如你还添那件旧哆哕呢褂子。若大家不嫌弃,咱们那条破毡子倒还干净。原是波斯国进贡来的,就拿了来大家披着,也暖和些儿。”众人都道:“还嫌什么,快拿了来避寒气儿吧!”宝钗遂将所有衣物都拿了出来。

    宝玉披上对襟旧褂子,其余诸入围着炉火挤在一起,将破毡披在身上。宝玉瞧着笑道:“咱们这模样儿,倒像—群化子了。苦中作乐,倒也有咱们的乐趣。如今联句儿,还让大嫂子领头,先开个头儿如何?”众人道:“甚好!”

    李纨也不推辞,思忖了一会,道:“我倒想起了屈原来。这回,咱们学着敝骚体诗。我且借李义山的说一句现成的。”众人道:“甚好,咱们都不大会,就学着慢慢儿地做来吧!”李纨便念道:

    别时容易兮见时难,

    众人都点头儿叹息,说:“谁说不是如此呢?”宝玉便接了道:

    茅椽蓬牖兮,心自安。落木萧萧兮风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