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透视(1/2)

    《红楼梦》的地位之所以这么显赫,在我看来,这主要是因为这是一部自觉地贯彻了辩证法原则的作品。一直被《红楼梦》爱好者所忽视的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红楼梦》又名《风月宝鉴》。

    什么叫做《风月宝鉴》呢?同一个大美人,王熙凤,从正面看,貌似天仙;而从背面看,则是骷髅。同样,金陵十二钗都有这么一个“背面”的问题。这绝对不是我多事。至于是不是每一钗在背面都显出骷髅的影像呢?就是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我也同样反对一刀切的态度。

    对于好色之徒,美人与枯骨何异?对于佛教来说二者不存在区别;同样对于曹雪芹来说也是这样。说实话,我对于这样的观点,的确未必敢于全盘接受。那些“谈情派”在这个问题上也要实事求是,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真的同意曹雪芹的极端观点呢?

    这就是说,看来曹雪芹还是比较支持我的观点。看来“谈情派”的确不是如他们自己想象的那样稳当。但是还是那句话,《红楼梦》属于全人类,甚至属于它的敌人。曹雪芹根本就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你即便骂的昏天黑地,即便佩服的悲痛欲绝,其实最后都与曹雪芹无关。

    这样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个任务,要从背面来看作品。这绝对不意味着非要穿凿附会,甚至达到歪曲的地步。风月宝鉴就是那样,读者如果如同贾瑞一样非要看正面,也没有办法。

    例如关于贾宝玉这个形象,明明是个草包,却被红学家拔高得不得了,以至于不尊重贾宝玉就要背上不尊重曹雪芹的罪名!我们看到,天涯何处有净土,冤假错案,甚至污染到了最反对权威的《红楼梦》中,而这还是在21世纪!按照贾宝玉的标准,这些红学权威是不是也感染上了仕途的浊臭呢?

    作品之所以能够达到现实主义文学的最高峰,我认为,要从典型性和普遍性这两个方面加以掌握。

    既然提到辩证法,恐怕任何人都知道这就是说要从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加以理解。除了《红楼梦》之外,大概很难再找到类似的一部文学作品了。不错,我们自然可以从其它的作品中找到辩证法的痕迹,但是要说像《红楼梦》这样自觉地把这一原则坚持贯彻到作品的每一个细节中去,恐怕的确是不多见的。也正因为是这样,《红楼梦》才从一开始就令人感到难以把握,不知到底都说了一些什么。如果从情节来看,正如作者所说,的确不过是些家庭中的琐事,例如赵姨娘与贾宝玉的丫头打架这样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说,《红楼梦》的确不能和《三国演义》、《水浒》相比。但是《红楼梦》的内在魅力显然不是单纯情节所能表达得了的。

    问题不在于《红楼梦》包不包含这些内容。问题在于《红楼梦》是不是只是包含这些内容。或者说,《红楼梦》包含所有这些穷酸前辈所能够像想得到的内容。是的,《红楼梦》有淫,有缠绵,有宫闱密事……

    问题在于既然《红楼梦》的确包括了所有这些前辈们所说的方面之后,这些方面也就不配再称为是主题了。这里发生了一些变化。简单的量的累积导致了质的改变。既然说主题必然唯一,既然说以上一切只不过是《红楼梦》借以表现其主题的不同侧面,那么就不得不说,所有这些都与主题无关。《红楼梦》的主题,正如上文已多次说过的,只能是历史。

    但是《红楼梦》又不只是复述史书上的史实。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作者已经说过,作品乃是“取其事体情理”而已。简言之,二者的区别即所谓“逻辑的历史”和“现实的历史”。

    而要把长达两千年的历史压缩在短短一部作品之中,那么就不仅要问,作者是如何做到的呢?或者不妨进一步提出一个问题,所谓作品的典型性是如何在作品中得以表现的呢?

    首先是典型的环境。显然,如果没有一个适于作者展现其观点的现实背景,作品的真实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武松和猪八戒出现在《红楼梦》中是不适当的。但是柳湘莲和薛蟠就不同了。这就是说,所谓“环境”不外就是作品一般的概念,统一的尺度。在不同的环境下,即使是相像的人物形象也必然要改头换面。且不要说在这个环境下所发生的事情了。

    那么我们来看看作品所选择的特定环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呢?可以说,当环境大体确定下来之后,作品的范围也就大体得到确定了。例如你不能在《红楼梦》里面描写枪战等等。作品的大背景:

    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当然不能被作者的反语蒙蔽。通过阅读可以看到,作品和历史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其实就是例如《西游记》这样的作品又何尝没有一个确定的“朝代年纪,地舆邦国”?虽然《西游记》表面描写的是唐朝的事情,但是其实写的是明朝的事情。

    “然朝代年纪,地舆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