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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魏紫箫灯前鸳谱 周婉贞膝上莲钩(1/2)

    话说掌珠正说“不相干,横竖骂不着你”,只听见外面一人笑着进来道:“我专骂的是紫丫头。”众人抬头,见是仙凤笑嘻嘻的走了来。五福道:“仙丫头为何不早来助个热闹,这是什么时候,又来干什么?”仙凤道:“我那里有点儿的空?直忙到这会儿才歇手。那里像你们清闲自在的,爱到那儿逛就到那儿逛,爱到那儿乐就到那儿乐。咱们要想你们这样自在,是断乎不能。我明儿要求老太太调个清闲些儿的差使,这繁缺,我实在来不及。”五福笑道:“罢呀!咱们巴结着调繁也不能够,那里像你们近水楼台的热闹呢!”紫箫笑道:“不但热闹,还要吃好的。”仙凤不觉面颊发红问道:“吃什么好的?”

    紫箫道:“说什么好,就是什么好。”兰生笑道:“让他喝口热茶,歇歇儿再说罢。”仙凤道:“热的也不喝,冷的也不喝,不用你们费心。”海珠的丫头正倒上茶来,仙凤接着呷了一口,就交他收了去。兰生笑道:“我知道你不吃冷的,又何苦呢!勉强咽了一口。”陶姨娘笑道:“罢呀,再说仙丫头就要急了。”因说:“你这会儿来,一定是荆丫头叫你来问明儿的事,是不是?”仙凤点着头道:“还有一件事,我恐你们要散,故此赶着来商量。”众人问:“是什么事?”仙凤道:“就是素兰姐姐,他这几天越发烧的利害,不住嘴的咳嗽,实在支持不住了。”李姨娘道:“他是二月间阻住身子,我只道是别的,私下问他几磨儿,他总说是玻谁知一天一天的真个发烧咳嗽起来,一天重似一天。他又不肯吃药,竟有七八分的成手,我也很愁。我那里又是个最繁的地方,就是他不病,已经忙不过来,再加着他病,这是那儿玩得开呢!”仙凤道:“他方才再三同我商量,现在是老太太的大庆,他实在不能支持,明日准定告病出了这缺,让人好补。谁要调繁的,大家商量商量,去求老太太,别要错过机会。”书带道:“不用商量,总不过是介寿堂的这四位姑奶奶里面挑择一位调补。咱们就是磕破脑袋也不中用,倒白费了张罗。”五福道:“这倒拿不准是咱们那里的人调,像你不是瓶花阁调繁的吗?”书带笑道:“你别叫繁缺的听了笑话,咱们承瑛堂比瓶花阁的事务还简的利害。有了芳芸姐儿一人办去,咱们静闲着,倒不如没有调的时候,在瓶花阁倒还有点事儿办办。这会儿是以简调简,那里算得上繁?再者,说句天理良心的话,咱们承瑛堂的人老太太断不肯移动的。你们岂不明白这就里,不过是三老爷向来多病,咱们这三姐妹是老太太相信得过的人。十分里可以有一分的想,不然连一厘也不用去想。”仙凤笑道:“书丫头倒说出理来,咱们也不用混说。明儿李姐儿回了老太太,随他老人家做主,爱调谁就调谁。”李姨娘道:“不但调人,还要求老太太加派一位姑娘才得呢。不然实在忙不过来。”兰生道:“且等明儿再说罢,这会儿也有四更多天,各人去打个盹儿,好起来办事。”陶姨娘道:“知单我带了去,明儿一早叫人各处知会罢。”众人说:“很好。”于是,一齐出了海棠院,纷纷各散。

    梦玉定要送兰生们回去,同出院门。金凤们服侍海珠姐妹卸妆安寝不提。

    众人走上甬道,分了东西各回房去。梦玉同着兰生、芍药、紫箫一直进了怡安堂。这些该班值夜的丫头,媳妇们都在卷棚下,也有坐的,也有睡的。梦玉们转到后轩,芍药道:“送到这里了,你老人家请回罢。”梦玉道:“我要瞧你们进了屋,我才去。”兰生道:“再让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实在乏的慌。”

    说着,进了房去。芍药道:“我也扎挣不住了。”梦玉同到门口,芍药进了房门,说道:“小祖宗,明日再会。”梦玉拉紫箫也要送他进屋,紫箫在他手上捻了一下,梦玉会意,同他进了屋去。莺儿在小榻上正是打盹酣睡,紫箫也不惊动他,自家将灯拨亮,壁上自鸣钟正打两下。

    时夜漏沉沉,花香袭袭。紫箫同梦玉并肩坐在小凉床上,紫箫道:“你今日知道三老爷对老太太的说话没有?”梦玉道:“什么话?我并不知道,姐姐快对我说。”紫箫将手在他额上一指,说道:“小油嘴,在我面前还要装聋作哑呢!”梦玉道:“我若知道什么说话,叫我..”紫箫将手忙握住他的嘴,笑道:“又要赌咒!半夜三更的说话轻些儿,叫人听着像个什么样儿!”梦玉道:“你逼的人着急。”紫箫就将三老爷对老太太说芳芸之事说了一遍。梦玉喜的手舞足蹈说:“姐姐这句话可是真的?”紫箫道:“我无缘无故的,造个谣言哄你什么劲儿?我倒有句话问你,你还是同芳芸好,还是同我好?”

    梦玉道:“两位姐姐我都是好的。芳芸姐姐疼我,姐姐也疼我。我同两位姐姐都是一个样儿好。”紫箫叹息道:“芳芸从此有了归结,我将来不知怎样一个结局。”说着,止不住的纷纷泪下。梦玉忙将衫袖替他拭面,说道:“我不能自主,倘有一线可图,我同姐姐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紫箫听见,说道:“梦玉,你此言是真是假?”梦玉道:“倘有一字虚言,天诛地灭!”紫箫止住道:“休要如此。你既真心在我,我必保守此身,以死报你。”梦玉道:“既然如此,我同姐姐灯前一拜,以订百年之约。”紫箫应允,同站起来点了三枝万寿香,将灯拨亮,两人跪在灯前拜了八拜,站起来又对拜四拜。拜完起来,紫箫道:“兄弟,从此我同你并力图之。”

    梦玉点头道:“姐姐放心,此事总必能如愿。”紫箫点头道:“天不早了,你去睡罢。我送你去。”梦玉道:“怕我不会走?你送了我去又转来,大远的道儿,天要亮了。”紫箫拉着就走,梦玉道:“你这何苦呢!我叫该班的嫂子们送我去。”

    紫箫道:“他们送去,我不放心。这会静悄悄的一个人儿也没有,看骇着。”梦玉想来强他不过,只得手拉着手儿转出怡安堂。卷棚下的那些人,都东倒西歪尽皆睡着。

    紫箫同梦玉轻轻走下台阶,时月已临西,晓星初出。他两人在甬道上携手并肩,徐行缓步。梦玉道:“仙凤姐姐方才的说话,我想来倒是个机会,等我明儿求老太太将姐姐调了过去。”

    紫箫大惊道:“这是你要我的命,是不叫我活着了。若果调了我去,我一准是死。”梦玉惊道:“人家谋着要调,怎么姐姐倒不愿意?”紫箫道:“你不知其中就里,我是断不去的。你明儿千急别管闲事,若有别人托你求老太太,你只管替他求,再别提起我。等着我想出别的主意,用着你为力的地方,你再给我出力。我不愿意的事,你断乎不要多嘴。”梦玉连声答应,不知不觉已到了海棠院的门口。紫箫道:“我瞅着你进去了,我好回去。”梦玉撒手说道:“姐姐我去了。”紫箫点点头,梦玉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将门掩上,寂然无声。紫箫对着门站了有半盏茶时,只听见门响,梦玉又走了出来,看见紫箫还站在这儿,惊问道:“姐姐,你还没有去吗?”紫箫说:“我知道你要出来瞧我,何苦呢!你快去睡罢。”说着,走到院门口,向里叫道:“大爷回来了!”里面的金凤们俱还等着,听见都走了出来。紫箫说:“凤妹妹,你拉大爷进去,这是多早晚还不去睡?”梦玉道:“姐姐你也去罢。”紫箫折转身,竟扬长而去。这里翠翘、金凤们服侍着梦玉,就在东屋里安歇。

    一宿无话。

    到了卯初光景,各房执事姑娘以及一切内外人等,俱起来梳洗,收拾打扫。垂花门的查大奶奶,叫该班的妈儿领着插花瓶的老华进来,抱着各色花卉,将介寿堂、怡安堂、承瑛堂、海棠院、瓶花阁及各位姨娘、姑娘们各处大小花瓶樽洗尽行添换。那些丫头、妇女们扫地擦桌,洗碗盏杯箸,收烛台灯盏;老妈们收换洗衣服、端净桶,纷纷不一,各司其事。

    姨娘们梳洗完毕,陶姨娘处有外管事的傅老爷、何老爷写了领帖,印着恩锡堂的图书,领银五百两;又是各铺店、花园应修应找各项银两,听差的嫂子们等着领银。婉春同疏影兑银的、驳帐的、销算的,陶姨娘一宗一宗的登记发付。

    李姨娘屋里是管内厨房的颜嫂子领钱、领海菜、各样应用精美食物。管柴米的汤嫂子领钥匙发米、取炭、放柴及一切应用物件。那些丫头、嫂子、老妈们凡有应是凝秀堂所管之事,都在这时候领的领、发的发,挤了一院子的人。李姨娘同着秀春手忙脚乱的忙不过来,素兰勉强支持着在旁边登记上帐。

    朱姨娘屋里发茶叶,发酒、小菜、果品,摆点心、果匣,备这一日各亲友的生日、做亲、出嫁、生子、开丧、出殡等项一切庆吊礼文。庆儿同着闰梅尽力张罗,朱姨娘过目检点,斟酌轻重,然后叫那些丫头、媳妇们领的领、发的发,都到垂花门查大奶奶、槐大奶奶两人手内转交外管事的领去。送的送,发的发,都到晚上缴销报帐。所得大小赏封,俱交凝秀堂按节均派。

    荆姨娘除每月初一日发工钱月费的日最为热闹,每常日子不过是几件事务,都还省力,又有仙凤、秋云料理裕如,所以荆姨娘比那三人倒来得自在。祝筠也爱这边清净,一月倒也好几天在他屋里过宿。荆姨娘早起梳洗妆饰完毕,就将应办事务料理妥当。接着集瑞堂听差的嫂子拿了知单来打“知”字。荆姨娘瞧了,写个“知”字,秋云、仙凤也画了“知”,交给他往别处去了。他们伺候着老爷的开水、丸药、点心等项,老爷尚在安睡。

    且说梦玉一早起来,翠凤们服侍着梳头洗脸,戴上束发冠,穿了衣服、靴子。吃过丸药、点心,走到西屋里同掌珠亲热了一会。时晓阳初出,他走出院门,看见大院子同回廊下那些老妈们正在打扫,拣直绕过介寿堂,进了东院承瑛堂。正屋尚未开门,梦玉走到芳芸门口,正遇着巧儿端着马子出来,看见梦玉呶呶嘴道:“还睡着呢。”梦玉轻手轻脚走到屋里,见放着帐子,就轻轻走到炕前掀开帐子,觉得一股温香酥人筋骨,看见芳芸穿着青滚口的白纺绸短衫,水红单绸小衣,身上搭着大红线纱夹被,半享单乌云,侧身向外正然酣睡。梦玉坐在炕沿,将身轻轻睡下。芳芸不觉惊醒,见梦玉忙问道:“大早的你来干什么?”说着,将枕头往外拉出点子,让梦玉睡下。梦玉道:“我惦记着姐姐,特来瞧瞧,不知身子好些没有?”芳芸道:“昨晚吃了饭很舒服,夜间也清爽,比那几天觉着好的多了。你回来了身子乏不乏?”梦玉道:“一点儿也不乏。今儿众人给姐姐做生日,姐姐知道不知道?”芳芸惊道:“谁替我做生日?你瞧瞧老爷病到这个分儿,太太急的什么似的,我还有心肠做生日?这是何苦呢!费这些事,我是断乎不要的。我知道这兴风作浪,又是你的主意。我今儿不起来,睡一天,你们要闹只管去闹,我全不管。”梦玉一团高兴,被芳芸说了个冰冷。

    睡在枕头上,一声儿也不言语。芳芸见他如此,心中又过意不去,因将一只手搭在梦玉身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