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章 见疑(1/2)

    这日,梁山上下是鼓乐齐鸣,正是宋江的大喜之日。各处寨门都以大红布缠绕,挂着大红的灯笼,值守的兵卒也是红布披肩。更有轰天手凌振燃放雷炮九十九响,整个山寨弥漫在硝烟里。附近的州县大户无奈也派人来祝贺。

    宽大的忠义堂内外摆放了三十多张方桌,二、三百人乱哄哄的喝酒吃菜。鸡、鸭、鱼、肉、流水般送上,一坛坛酒山一般堆在院中。

    忠义堂内堂,只是十几个大头领在此,宋太公端坐在高堂上,喜笑颜开,花白的胡子也不住颤抖。

    卢俊义高声道:“良晨吉日已到,请新人出来拜堂。”新娘在扈三娘陪伴下,由两个丫鬟搀扶,缓缓从内室走出,宋江脸上强挂着一丝笑意。夫妻三拜已毕,宋江拉着卢俊义手微笑道:“我出去陪诸位弟兄喝喝酒。”几人走了出去。扈三娘低声对柳絮儿道:“宋头领是人中豪杰,放不下众位弟兄,且由他去吧!我陪妹妹说会话。”

    总指挥卢俊义意气风发,上指下派,一干人忙的屁滚尿流。待众人喝的差不多了,卢俊义大声道:“诸位头领静一静,今天是我们宋大哥、宋头领的大喜之日。我们做兄弟的如此卖力捧场,是否请宋夫人出来相见,谢谢大家。”众人轰然叫好,掌声、口哨声、敲碗盆动静不绝于耳。

    卢俊义摆手道:“不能让宋大哥过于失望,闻听宋夫人色艺双绝,这‘色’字当然留给大哥,这‘艺’字要让大伙见识见识。”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乱哄哄吵成一片。早有人在‘忠义堂’上摆好古琴,新娘披着红盖头袅袅挪挪的被丫鬟扶到琴前坐定,众人都静了下来。新娘低声道:“小女献丑,各位头领多担待!”

    李逵大喊道:“放心吧,嫂嫂,你可比俺铁牛俊多了。”众人都是大乐,新娘也笑的身躯乱缠。不料将盖头弄掉,新娘吃惊中向台下一望,台下众人有看到新娘相貌的立时静下来,有些人不明所以,跟着望上看去,人人都向厅上望去。一时大厅内变得寂静无声。一个头领嘴中叼着鸡腿,看到柳絮儿的容貌,立时怔住,鸡腿慢慢滑落,掉在酒碗中,砸的酒水四溅,竟浑然不知。

    柳絮儿头戴凤冠、眉如清黛、双目黑漆、圆润光泽的俏脸,敷着薄薄的脂粉,更增艳丽,大红霞帔裹着娇小丰腴的身体,衬得楚楚动人。

    身旁丫鬟赶紧抓起盖头,慌乱的给新娘盖上。李逵声音又响起道:“是比我俊吧!”无人回答,恍如大家没听见。众人心中转着各自的念头,无不暗赞新娘貌美。有文采的肚内云——貌若天仙,恍如西子等等不一而足,粗鲁豪杰心内想道:“他奶奶的,可是真美。”更有一个山下来的学究,摇头晃脑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等宏篇大论,竟是曹子建的‘洛神赋’。

    宋江有些不乐,卢俊义看见宋江脸色,立时骂道:“这厮闭上鸟嘴,听宋夫人仙乐。”

    那学究这才想起是在梁山,非是自家宅院,顿时汗水涔涔而下,偷望一眼卢俊义,见已转过头去,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骂道:“这帮水洼草寇,怎识的曹子建的文笔。”复又想起柳絮儿的美貌,叹道:“贼寇也能娶到如此人物,说不得我也要落草了!”

    新娘有些慌乱,忙忙抚了几下琴弦,碰上这心爱之物,柳絮儿心情镇定下来。伸开如葱般圆润光滑十指,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胭脂,更衬手指白皙,只见红玉白葱在琴弦中反复跳跃,悦耳轻快的琴声铺展开来,宣泄在大厅中,流淌入耳内。初时如黄鹂鸣翠,清新明快,又如山涧清泉,汩汩不绝。虽然群豪大多不懂乐器,许多是头次听到,但还是感到听起来比较受用。琴音渐渐拔高,犹如秋天一行白鹭,映衬在蓝天下,在人们视野中渐高渐远,琴音也渐不可闻。

    群豪中,浪子燕青和铁叫子乐和对琴技之道较精,燕青更是听的如痴如醉,半响还在仙乐中迷茫,暗叹竟有将琴技发挥到如此极致的人物。李逵恰巧坐在燕青旁边,见状推推道:“小乙、小乙。”燕青恍然在梦中醒来,李逵嘿嘿笑道:“怎么?被女娃迷上了,听的大伙说,还有几个相貌也不错,小乙兄弟不妨也娶上一个,胜似这般难过。”燕青怒视李逵道:“你这浑人,除了酒和滥杀,那懂得清音乐律。”这梁山中,李逵天不怕地不怕,独怕燕青。见好意吃了个钉子,不敢言语,旁边几人嘻嘻嗤笑,也不知是否在笑李逵,李逵急忙端起碗大口喝酒以掩盖窘相。

    片刻,卢俊义由衷的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原以为古人夸张,今日看来确有其事。”挥手命丫鬟将新娘扶走。

    宋江见人群中没有林冲和武松,问吴用何故。吴用低声道:“今天头领大喜之日,林冲怕有人来捣乱,大喜之日犯冲,因此山寨各处增兵驻守,林冲自请领兵在前营候命,阮小七率水军在湖面巡查,武松领‘雁翎刀’在陆路巡视。”宋江眼中有些湿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喝三杯道:“哥哥代三位兄弟喝这杯喜酒。”又命人送三桌酒菜给林、武、阮三位头领。

    吴用看到宋江似有满腹心事,始终闷闷不乐,悄声道:“今日是哥哥大喜之日,缘何这般萧索,柳姑娘相貌自不必说,人品听扈三娘所言也差不到哪去,况且照顾太公极佳,也算了了太公一桩大事。哥哥又何惧人言,既得林冲等人见谅,旁人也不必去管他,需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所,又哪能一一照顾的到,哥哥且请放宽心吧。”

    宋江感激的拍着吴用的手道:“宋江何德何能,受众人如此抬爱,那里是对柳姑娘不知足,实在是心中有愧呀!”

    吴用正色道:“哥哥又何须自谦,当初晁天王领我等七人截取梁中书的生辰纲,若不是哥哥冒死前来报信,只怕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处,焉有今天。”

    宋江流泪道:“我只是想起晁天王辛苦打下的梁山,如今让宋江坐享其成,晁天王却一冥永世,宋江心中愧疚得很。”

    吴用感慨道:“哥哥到梁山后,多次不辞艰难下山取城夺地,剿粮掠银,又凭一己威望引来多少好汉入伙,才使得梁山有今日的兴旺,晁天王地下有知,也必然叹服。哥哥何须愧疚!”

    此时林冲端坐在一居高临下的小山上,双目微阖。身旁乔三持枪站立,大眼圆睁,搜视着湖面和湖对岸。接近酉时,先后有探马来报附近未见敌情。林冲派人传令武松、阮小七收兵,恢复正常巡视。

    林冲命乔三先回去,自己独自向一处密林走去。这些日子,山寨变化极大,乱纷纷象一个集市。林冲要好好想一想,盘算盘算。

    未进林边,悠然一阵箫声传来,正是林冲熟悉的‘汉宫秋’。林冲皱眉,转身往回走,可是这箫音似有极大魔力一点点腐蚀掉林冲离去的信心,林冲脚步渐渐迟缓,终于停下来。今天箫声不似过去,愁苦之意更胜以往,连林冲听的也伤心起来,亡妻的面貌又闪现在面前。循着箫声,林冲迈步走入林中。渐渐的来到一处阔地,落日的余辉透着林木泄入,天有些暗了,一白衫女子背对着林冲,坐在一处树桩上。

    林冲见那吹箫女背影十分瘦弱,不由涌起一种爱惜之情。林冲走到近前,脚步很轻,怕惊动一颗沉醉的心。

    ‘汉宫秋’已近尾声,箫声渐渐悠长,终于止歇。吹箫女放下箫,幽幽叹口气道:“三年了,我时时吹奏这个曲子。哥哥、剑寒你听的到吗?”声音有些低沉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个世上。我却又哪里去寻你们,官府无缘无故要将我们送到沧州,哎,那里或许更容易找到你们的讯息。可是太远了,我一个孤身女子,太难了!”说罢轻轻的将箫放在一旁,目视前方良久,‘嗖’地从蛮靴中抽出一把尺长兵刃,林冲只见其物晶莹透亮,落日的辉光映在上面反射出道道寒光,知道是一柄宝物。

    吹箫女左右翻弄,凄然道:“当你出征把‘鸳鸯刺’一分为二时,我就有一种不祥预感,可大军已然领命,我又怎能贸然胡说!回家天天祷告上苍保佑哥哥和你,盼望你们早日得胜还朝,不料后来竟全军覆没。可我真的不信你们全走了,我相信这‘鸳鸯刺’还有团聚的日子。今天是柳姐姐大喜的日子…”声音有些哽咽,“可我高兴不起来,剑寒,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寻我呀?”复又沉默,把玩‘鸳鸯刺’良久,冷冷一笑道:“每个臭男人都想欺负我,剑寒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玷污我的身子,大不了一死了之……”猛然觉的不对,下意识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急忙从树桩上站起,短刃指向林冲、声音颤抖道:“臭贼!竟想对本姑娘背后下手。”

    林冲一见那姑娘的相貌,惊呆了,恍惚看到妻子阿如正站在面前,不由扑上前想将妻子抱在怀里。‘哧’的一声轻响,手臂剧痛,幻影消失,左臂已中了那女孩一剑。那女孩声音更加冷酷道:“你若再无礼,这炳剑就不单会刺入臂膀了。”林冲见伤处不深,但伤口怪异,鲜血不住流出,知道该女所用兵刃锋利,留心瞧去,只见一柄三刃短剑、不过八寸长短,正握在吹箫女手中。吹箫女见林冲手抚左臂,尚有血流出,有些慌乱,持剑手不住颤动,脸上已然露出惧意,怕林冲暴怒伤人。

    林冲知道此女下手留有余地,苦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听你的箫声,想起了一位故人。故而寻声过来,不料惊扰了姑娘,多有得罪。”仔细看了一眼吹箫女,脸庞纤丽清秀,决非阿如的脸圆润丰腴。知道由于箫声的原由,产生种种幻意。又看了看那张冰冷、惊恐的脸,心内生出一股柔情,冒然道:“这里很太平,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那女孩怀疑林冲语气中尚有调戏之意,冷笑道:“假惺惺、方才还似狼一般要将我吃下,知道厉害就换了一副嘴脸,你们这帮臭男人我见多了。还说太平,我今日刚出女寨就碰上你。还是扈姐姐说的好,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远处传来扈三娘的笑声:“什么事,妹子把我也扯上了,你柳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却跑到这里来,害得我好找。”近前看到林冲正尴尬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扈三娘不明所以,问道:“若群妹子!你们相识?”林冲恍然,知道眼前这吹箫女果然是姜若群。姜若群见扈三娘来到,再无惧怕之心,冷冷瞪视着林冲道:“不知那路大英雄,我可没福气相识。”扈三娘笑道:“若群妹子,这可是咱们梁山有名的英雄——林冲、林头领。”骤然见到林冲受伤的左臂,吃了一惊。姜若群一撇嘴道:“确实是英雄——一个好色的英雄。”扈三娘脸上有些变色,讪讪道:“我还道那四十棍棒有些冤枉,现下看来只少不多,还虚情假意的什么‘约法三章’。”咬着嘴唇道:“妹子,我们走。”二人怒冲冲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林冲。

    林冲看着二女远去的背影:如今只怕更被扈三娘猜忌,不过也好,想到扈三娘方才信心十足地给姜若群介绍自己为梁山英雄,不禁苦笑着摇头,又想起扈三娘的诗笺‘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自嘲道:“不过是个好色的英雄罢了!”觉得伤口剧痛,皱眉看去,还是流血不止,心内有些着慌,急急望自家营寨走去。

    寨门的守兵见林冲回来喜道:“乔三已问过好几遍了,宋头领送的喜酒都凉了。”

    林冲匆匆回到自家屋内,见桌面上早摆好了酒菜。乔三笑道:“爷、怎地才回来,这些荤菜凉透不中吃了,我去给你热热。”见林冲神情不善,忽然瞧林冲手臂上有血迹,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欲看个究竟。被林冲制止,要乔三快拿些金创药来。

    伤口在道上时,林冲就从内衫撕下布来紧紧裹住,不料竟然还是渗血不止。林冲皱眉道:“好怪异的兵刃!”乔三不敢动问缘由,一边往伤口上敷药,口中嘟囔道:“谁人这般凶狠,不知道林爷有心相让么?”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道:“林头领在家吗?”

    乔三闻听大喜道:“安神医,怎会这般巧,快来给林爷瞧瞧伤。”林冲怒视乔三,安道全已大步跨进屋内。林冲无奈伸出手臂,安道全看了伤处一眼道:“果然厉害,这一击换做别处,极易血尽而亡。”说罢熟练的从褡裢中掏出一套器具,又另外递给乔三一包药道:“用少许白酒调成糊状,先敷在伤处周围。”乔三依言做了,林冲看着安道全正给一个绣花针穿线,奇怪的问道:“安神医怎知我有伤?”安神医诡异的笑笑道:“既然人称神医,自然有神机妙算的本事。”

    林冲已猜知必是扈三娘告诉安道全自己受伤之事,也不说破,歉然笑道:“劳安神医费心了!”安道全仔细注视着林冲,淡淡一笑道:“林头领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