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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轻守寡的母亲(1/2)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1873—1918)是绩溪县中屯人。

    出上庄,过杨林桥,东北行十里许即到中屯。顺弟的父亲是村里的农民,名叫冯振爽,小名金灶,青年时参加过太平军,随军里的裁缝学得一手好裁缝手艺。他平日勤耕苦作,农闲时便给人家做衣裳什物,为人勤俭正直,人称金灶官。

    金灶的妻子第一胎生下个女儿。在旧社会重男轻女,女孩子是不受欢迎的,而且农家更特别希望有劳动力,因此金灶给女儿取名“顺弟”,即含着顺下来生个弟弟的吉利意思。果然第二胎生了个儿子,以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①一家六口生活虽然艰难,却也和睦亲爱,自有一种天然纯朴的快乐。

    但冯金灶心里总压着一块石头:祖上传下来的老屋在太平天国那几年的战火里毁坏了。他发誓要重振家业,在那老屋的地基上建造一栋更大更讲究的新屋。然而谈何容易?金灶夫妇苦做省吃,木料砖瓦还是一点也没有着落,没有钱!

    顺弟年齿渐长,懂事也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她长得“圆圆的面孔,有一点雀斑,头发很长……面貌并不美,倒稳重的很,不像个庄稼人家的孩子”。②在家里,她上侍父母,下扶弟妹,手脚勤快,为人也贤慧,最得父母钟爱,村里人都说金灶修得了个好女儿。顺弟也很体贴父母,望着父亲梦想新屋而忧愁的面孔,她常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帮助父亲劳动、赚钱、建新屋。

    顺弟16岁的这年春天,上庄的星五嫂来到中屯金灶家给顺弟说媒,说的便是她家的大侄儿、人称“三先生”的胡传。

    这一年胡传已经48岁了,前妻曹氏死了十多年,儿女都已长大,他在外边做官没有个家眷实在不方便,所以打算续娶个填房。

    金灶夫妇听了星五嫂的来意,当下心里为难:一来,怕攀不上做官人家,将来反让旁人笑话;二来,三先生比顺弟大32岁,又是填房,怕女儿不愿意;三来呢,三先生已有一大堆儿女,大女儿大儿子都比顺弟大好几岁,这样人家的晚娘不容易做,怕害了女儿一辈子。因此金灶便对星五嫂说这件事须同女儿商量,把媒人打发走了。

    晚饭后,金灶夫妇把上庄三先生要娶填房、星五嫂来说媒的事对女儿说知,又说做父母的也心里为难,要女儿自己拿定主意。顺弟听了低着头半晌不肯开口,但心里却在紧张活动。三先生她是见过的,人家都说是好人。她想:做填房,可以多要聘金;前妻儿女多,又是做官人家,聘金财礼应该会更好看些。这是她报答父母的好机会,可以帮助父亲建起他一生梦想的新屋。于是,顺弟暗暗下了决心,应承了。

    八字开过去了,与胡传的八字合过了,礼单送过来了。二月订亲,三月迎娶,农家姑娘冯顺弟便变成了上庄胡传家的官太太,中屯冯家也造起了一栋新屋。③

    婚后的第二年胡传便把冯顺弟接到上海同住,第三年冬天生下一个男孩,这便是小胡适——不过那时还不叫“胡适”,而叫“儿”。④他是胡传最小的儿子,顺弟惟一亲生的一点骨血。

    小儿出世后刚满90天,胡传被奏调往台湾供职。到1893年春天,冯顺弟便带着一家子,抱着小儿,去台湾投亲,在胡传做官的台南和台东度过了将近两年的很快乐的团居生活。那时已年过52岁的胡传,在公务之暇剪一些红纸方笺,用毛笔端端正正写上楷字,教年仅20的冯顺弟认字。他们两人又一起教刚过两岁的小儿也开始咿呀识字,父亲当教师,母亲既是学生又兼助教,这老夫少妻稚子三口享受到了人间最神圣的天伦之乐。到离开台湾时,母亲认了近千字,小儿也认了七百多字。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

    幸福是那样短暂,瞬息即逝,悲痛却来得那样突然、沉重。中日甲午战争爆发的第二年,胡适母子刚离开台湾,回到绩溪故乡不久,就传来了他父亲胡传病死在厦门的噩耗。这家庭的巨变和不幸在胡适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最初的记忆:

    这时候我只有三岁零八个月。我仿佛记得我父亲死信到家时,我母亲正在家中老屋的前堂,她坐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她听见读信人读到我父亲的死信,身子往后一倒,连椅子倒在房门槛上。东边房门口坐的珍伯母也放声大哭起来。一时满屋都是哭声,我只觉得天地都翻覆了!我只仿佛记得这一点凄惨的情状,其余都不记得了。⑤

    胡适的母亲遭到这般沉重的打击,当时还只有22岁多2个月零17天,虚龄也只23岁!她在人生的途路上还刚刚迈开几步,刚刚尝到一点生活的甜蜜,便青年丧夫做了寡妇,这是一个中国妇女的最大的不幸!而她又“以少年作后母,周旋诸子诸妇之间”,再加上家业中落,经济困窘,诚如她的儿子所说:“困苦艰难有非外人所能喻者。”⑥

    冯顺弟23岁守寡,一直守了23年,受尽了人生的痛苦和折磨。而最大苦痛莫过于许多亲人的相继死亡。这23年间,婆家和娘家共死去七个亲人:1904年三子胡洪死;1905年父冯振爽死;1909年妹冯玉英死,弟冯诚厚死;1915年长女胡大菊死,长子胡洪骏死;1917年长孙胡思明死。⑦

    年纪轻轻的弟妹儿孙这样接连死去,不断折磨着冯顺弟的精神和**。其中以她弟弟的病和死情状最为惨苦。中屯流行血吸虫病,她的弟弟诚厚幼习药业,农忙时回家种田,感染上血吸虫玻玉英妹死后不久,诚厚的病势转重,腹胀不消,又不忍让年老的母亲知道,便到上庄姐姐家来治玻胡适的母亲服侍汤药,夜不解衣,诚厚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她恐怕弟弟有个三长两短老母亲的暮年就更难堪了,听乡间传说割股可以疗病,一天夜里她便焚香祷告天地,用快刀从自己左臂上割下一块肉来,煎在药里。弟弟吃不下去,她又将 肉烤焦夹在锅巴中让弟弟吃了。姐姐如此至诚,但和愚昧相结合,自然不可能起死回生。诚厚终于抛下年老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儿女撒手而逝,只给人世间又增添一个寡妇、三个孤儿。顺弟怎能不十分悲恸呢?

    23年的寡居生活漫长而痛苦,她居然熬过来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呢?就因为有她亲生的一点骨血——她惟一的儿子胡适。只因为这点骨血,她含辛茹苦,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的渺茫不可知的将来。为了这点骨血的将来,她愿意忍受一切,献出自己的一切,并挣扎着熬过了23年!

    儿子的将来应该是怎样的呢?她不具体知道,只是希望儿子学他的老子,能走他老子的道路。她常对儿子述说他父亲的种种好处,叮咛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