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南朝的捣衣诗(2/2)

“芳汗似兰汤”,秋夜中香汗如水流一般,那简直是娇喘不息,精疲力尽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柳恽的《捣衣》诗。这是诗人少年时代的作品。它从在家的妻子、远行的丈夫两方面落笔,着意写出妻子的强烈思念之情。诗中写行人远在边地的景象:“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极有飞动之致,著名文人王融见后,嗟赏不置,写在自己书斋的墙上,又写在手中所执的白团扇上。宋代词人柳永有句云:“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曲玉管》)姜夔云:“亭皋正望极,乱落红莲归未得。”(《霓裳中序第一》)都用柳恽这两句名句中的意象烘托相思之情。柳恽诗结尾说:“不怨杼轴苦,所悲千里分。垂泣送行李,倾首迟归云。”情致缅邈,也颇为动人。行李,使者,此指带寒衣和书信给丈夫的人。迟,等待。为什么等待归云呢?陶渊明《闲情赋》说:“托行云以送怀。”是痴情的妻子想像行云来自万里之外的丈夫那边,还携带着他的情意,因而见了那云便感到亲切和安慰,盼着云中的大雁会带来家书。古代有鸿雁传书的故事。李清照《一剪梅》就说:“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便是将行云与家信联系在一起。

    捣衣本是古代妇女一种艰苦的劳作,却给了诗人以灵感。诗人从忽远忽近、若断若续的砧杵声中听到了一曲又一曲动人的秋天的音乐,“风流响和韵,哀怨声凄断。新声绕夜风,娇转满空中”(庾信《夜听捣衣》),比铿锵的《广陵散》、悲壮的《渔阳》参挝都要美妙。这乐声还激起了诗人对于自身遭遇的慨叹。梁元帝萧绎说:“捣衣清而彻,有悲人者。此是秋士悲于心,捣衣感于外,内外相感,愁情结悲,然后哀怨生焉。苟无感,何嗟何怨也?”(《金楼子·立言》)诗人自身的悲苦与一下又一下清彻的砧杵声合二而一了。曹毗《夜听捣衣》云:“嗟此往运速,悼彼幽滞心。二物感余怀,岂但声与音?”对于岁月流逝的嗟叹和对于捣衣妇的同情结合在一起。唐代诗人孟郊《闻砧》说:“杵声不为客,客闻发自白。杵声不为衣,欲令游子悲。”那一声声砧杵令诗人肠断,于是他迷惘了:这砧杵到底是为了捣衣,还是故意要催客子头白?写得最含蓄低徊的大约要数南唐李煜的《捣练子》了:“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而情感最为深沉的,该是诗圣杜甫的《捣衣》吧:“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宁辞捣衣倦?一寄塞垣深。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旧注说这是在安史之乱未息、又须防备吐蕃的艰苦岁月中所作。如果说从班倢伃《捣素赋》到南朝诗人的捣衣诗,都忘不了描写女子的美丽、点缀漂亮的词藻,也都脱不了脂粉气息,那么,老杜此首则似洗净铅华的荆钗布裙,使读者于沉郁顿挫之中,感到诗人对于战乱中妇女的深厚同情。诗圣的境界,确实是难以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