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陶谢风采(1/2)

    大城市中的居民,固然能享受现代化生活的种种便利,但也不得不忍受许多烦扰:混浊的空气,喧嚣的市声,狭小的空间,快速的节奏,仿佛一张看不见的密密的罗网,将人们的身心罩在一片灰色之中。如果再加上各种事务的烦扰、人际关系的紧张,那简直使人被压抑得难以喘息,就是强者也未必能享有真正的乐趣。于是人们便会向往大自然,渴望享受山水林泉,或是竹篱茅舍之间纯净平和的情趣。可是或缠于机务,或阻于交通,或限于体力,或困于财力,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真正的自在逍遥。这时,一幅意境深远的风景画,一首清新明丽的山水诗,一支朴素恬淡的田园曲,便能调剂心灵,使人获得失去的平衡。

    这一妙法,古人早有体会。晋宋之际的画家、音乐家宗炳,终身不仕,酷好山水,其足迹西陟荆巫,南登衡岳。不料跋涉攀登之时,足部受伤,无奈只得返回江陵。自叹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睹,于是将所游历之处,都画在家中壁上,坐卧相对,名为“卧游”。他平心静气,一边欣赏,一边抚弦鸣琴,“欲令众山皆响”(《宋书·隐逸传》),得意忘形之际,便乐陶陶地进酒一觞。这真是何等的雅趣!赏画既是如此,读诗也是一样。东晋的阮孚,为人疏放,却被加以各式各样的官衔,受到种种拘束。幸好他爱诗,能赏诗。他曾吟诵郭璞的诗句:“林无静树,川无停流。”说道:“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世说新语·文学》)所谓“神超形越”,便是说精神超越了种种俗务,进入了诗的境界,享受到莫大的乐趣。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自述其读陶渊明诗文的体会道:“不劳复傍游太华,远求柱史”,便可使“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祛”(《陶渊明集序》)。就是说,当他欣赏陶渊明那些描写田园生活情趣的诗篇时,便可忘却世间的奔竞争夺,培养旷远、真率的情感,获得精神的自由。

    陶渊明是晋宋之际的人,也是田园诗的开山祖。过人之处在于能从似乎是极平淡、极普通的田园生活中体味到无限的快乐。他在《与子俨等疏》中这样描写自己的情趣道:

    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尝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读书有得,春去夏来,鸟儿在枝头啁啾,陋室中一阵凉风吹过,这是何等普通的事情。可是陶渊明为之满心喜悦,乐得忘乎所以。他有了这样的怀抱,因此才能写出许多讴歌田园生活的诗篇。比如《读〈山海经〉》之一: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好一个“不乐复何如”!一种自满自足的愉悦,洋溢在质朴、自然的诗句之间。僻居陋巷,他不感到孤独;躬耕稼穑,他也不以为艰辛。耕种之暇,享受着林木、园蔬、微雨、凉风,都是大自然的赐予,一卷在手,便乐不可支了。不是说陶渊明没有痛苦和烦恼,但这种热爱自然、快然自足的精神品格使他能比较容易战胜烦恼,获得心灵的充实和平衡。

    山水诗的创始人则是略晚于陶渊明的谢灵运。当然前人不是没有在诗中描绘过山水,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