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湖光山色面目非(1/2)

    《诗经·王风》有一名篇《黍离》,共三章,第一章这样写道: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的大意是这样:那纷披繁茂的禾黍,那丛生茂密的稷苗。我蹒跚地走着走着,心中的愁苦难煎熬。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内心充满忧伤;不了解我的,以为我在寻觅着什么。高高在上的苍天啊,这荒凉的景象究竟是什么人造成的哟!诗的第二章、第三章反复咏叹的就是这样的内容。《毛诗序》说:“《黍离》,闵宗周(指西周都城镐京,在今西安市西南)也。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后来人们就称哀痛国家之覆亡为“《黍离》之悲”。

    怀旧也许是人的一种天性。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朝代的交替更迭不断发生,一方面表示着历史的车轮向前推进,另一方面也往往给人们带来战争与苦难。一旦新朝成立,对于旧朝的臣民来说,天然地会发生排斥的心理,不愿去接受新的现实,于是怀念故国的情绪很自然在遗民中滋生、蔓延,这也是怀旧心态的一种特殊表现。特别是宋元、明清易代之际,由于入主中原的新朝统治者是被视为“蛮夷”的蒙满少数民族,因而遗民中的故国之思往往渗透着复杂的民族感情。宋亡之后,不少诗人将他们的故国之思以及目睹国家灭亡而产生的哀愁一古脑儿倾注到作品中去,如文天祥《金陵驿》有这样诗句:“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作者抗元兵败,被俘后押送元都燕京,途经金陵,目睹宋代离宫野草丛生,“黍离”之悲油然而起。诗中运用“新亭对泣”和“丁令威”的典故,将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身世之感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对故国的深沉怀念。

    明清易代之际,文坛上也有不少文人写出思念故国的作品,就像钱谦益这样屈膝降清的人,在他的晚年也不乏悼念故国的诗篇。投降给他带来了耻辱,但平心而论,他还不属于那班厚颜无耻、死心塌地为新主子服务的人。至少有两件事可以说明这一点:一是他降清之后,只做了半年的官,便告病南归,结束了官场的生涯。二是晚岁曾参加过反清复明的活动,说明复明之志未泯。因而,他那些抒写禾黍之悲的诗作,无疑也是他真情的流露。他在组诗《西湖杂感》序中说:“想湖山之繁华,数都会之佳丽。旧梦依然,新吾安往?况复彼都人士,感绝黍禾,今此下民,情深桑海。”很显然,作者借咏西湖而抒发家国之恨,桑海之叹。下面抄录二首,试加分析,其十六首云:

    建业余杭古帝丘,六朝南渡尽风流。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坟应并莫愁。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丛残似石头。

    其二十首云:

    罨昼西湖面目非,峰峦侧堕水争飞。云庄历乱荷花尽,月地倾颓桂子稀。莺断曲裳思旧树,鹤髡丹顶悔初衣。今愁古恨谁消得,只合腾腾放棹归。

    西湖是杭州的代表,南宋建都临安(今杭州市)之后,一些文人就借吟咏西湖以抒发家愁国恨。如南宋文及翁《贺新凉·游西湖有感》:“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词中以洛阳喻北宋京城汴京(今开封市),颇有不堪回首之意。又如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也是借咏西湖来抒发自己亡国之叹。和钱谦益同时的吴伟业,在明亡之后,途经杭州时,写了《乱后过湖上,山水尽矣,感赋一绝》:“柳榭桃蹊事已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