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七哀》的命名(1/2)

    在建安时代的乐府诗中,有以《七哀》命名的一种。顾名思义,就知道以这一诗题命名的乐府诗是倾诉哀怨的,然而,为什么不叫“六哀”、“八哀”,而要叫作“七哀”呢?这也是一个诸说纷纭的问题。

    西晋诗人张载说《七哀》诗之“七哀”是指“痛而哀,义而哀,感而哀,耳闻而哀,目见而哀,口叹而哀,鼻酸而哀”等七种悲哀,在《七哀》诗中,咏的是一件事,但这“一事而七情具”,所以称“七哀”。这种解释虽然因起源较早而为唐代注《文选》的吕向、宋代诗论家葛立方等奉为圭臬,但我们若不盲从古人,以古为贵,则不难看出这一说法之牵强附会。张载所列的七种悲哀实际上只是一种悲哀在人身上引起的七种反应,而任何悲哀都会引起这些反应或更多的反应。相比之下,元人李冶在《古今黈》里的说法比吕向更胜一筹,他说:“人之七情,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爱恶等悉皆无有,情之所系,惟有一哀而已,故谓之‘七哀’也。”也就是说,人本有七情六欲,《七哀》诗的悲哀大到排挤掉了其他六情,使本为七情之一的悲哀囊括了人原有的七情,所以称之为“七哀”。此说虽然胜过张载的解释,但似乎仍不能令人满意,现在有人提出“七”是形容悲哀之多而不是一定的数字,有人认为“七”是指诗篇作为歌辞分作七解,都不采用张载及李冶的说法。

    现在的那两种说法,虽然比以前的两种更近情理,但也都有不足之处。在形容不确定的数量时,古人便用“三”或“九”,不见另有用“七”之例。在枚乘《七发》之后,辞赋中有“七”一体,如张衡的《七辞》、崔驷的《七依》等等,就是曹植也作过一篇《七启》,但那里的“七”也还是个确定的数字。如曹植的《七启》就假托一个“镜机子”对另一个“玄微子”论述饮食、容饰、羽猎、宫馆、声色、友朋、王道等七个方面的妙处,其他“七”体辞赋也莫不如此,所以说《七哀》之“七”仅用以形容悲哀之多,那是缺乏旁证的。至于说《七哀》因分为七解而得名,根据的是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但在梁昭明太子的《文选》中,《七哀》诗被列入“哀伤”类诗,而不入乐府,可见此诗被分作七解谱入歌曲是后起的事,不能用来作为当初命名的解释。

    葛立方《韵语阳秋》说:“《七哀》诗起曹子建,其次则王仲宣、张孟阳也。”后人一般沿袭其说。然而,王粲的《七哀》诗写的是初平三年(192)董卓余党李傕、郭汜作乱长安时他逃离长安,绕道西北边地到荆州依刘表的一系列经历,当写在此后不久。当时,曹植还刚出生。所以首先写《七哀》诗的应是王粲。王粲的《七哀》诗,在《文选》中保存了两首,在《古文苑》中收有两首之外的另一首,因此今天能见到的共三首。笔者推测,王粲《七哀》诗本来或许共有七首,分咏他那番经历中七种可哀的事,因此以“七哀”为题。在长期的流传中,他的七首诗佚为三首,曹植模仿他所作的更只剩一首,这才使“七哀”的诗题没有着落,引起了种种不同的议论。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从梁元帝萧绎《金楼子·杂记篇》中“王仲宣昔在荆州,著书数十篇,荆州坏,尽焚其书。今存者一篇”的记载来看,这一猜测或许并非无稽之谈。

    王粲的三首《七哀》诗是他诗作中颇有代表性的力作。在排列上,现在的各种集子都将《文选》中的两首列在第一、第二,而将《古文苑》的列为第三首。但以笔者之见,《古文苑》那首写边城的在次第上应是《文选》两首之间的作品。这样的话,王粲这三首诗,第一首写的是李傕、郭汜乱长安时,诗人逃离长安所目击的白骨蔽野、饥妇弃子的情景;第二首写的是他因中原不靖,绕道(譬如说由斜谷关经汉中)入荆,在边地所见的“百里不见人”、“子弟多俘虏”的凄凉景象;第三首则写他羁留荆州时的悲哀心情。这三首诗中,最为人著称的是第一首: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这首诗明白如话,直诉胸臆,使所述更加亲切感人。其中“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六句,以一个母亲忍痛弃子的悲惨场面,以小见大地形象地反映了这场兵祸的惨毒,被不少诗论家认为是杜甫“《无家别》、《垂老别》诸篇之祖”(清沈德潜《古诗源》)。诗结尾四句更是脍炙人口的名句。梁元帝萧绎《金楼子·捷对篇》中,即有这样的记载:“宋武帝登灞陵,乃眺西京。使傅亮等各咏古诗名句。(傅)亮诵王仲宣诗曰:‘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这两句诗的妙处在于自然妥帖而又含意深远。诗人避乱远离亲友所在的长安,在登上灞陵向远处的长安望上最后一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灞陵又是汉代处于太平盛世时期的汉文帝刘恒的陵墓,登上他的陵墓,自然会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