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理解不一的《名都篇》(1/2)

    由于人生态度和欣赏角度的不同,后人对前贤作品的解释往往大相径庭,甚至彼此对立。曹植的《名都篇》就是那些引起分歧和争论的作品之一。这篇在曹植诗作中相当著名的作品,论者大都认为是讽刺之作,诗中所描写的那个京洛少年是诗人抨击的对象;但也有人以为那个京洛少年的形象就有曹植自己的影子,诗人在诗中不但没有讽刺之意,反多赞赏之情。持前一意见的可以宋人郭茂倩为代表,他在《乐府诗集》中说道:“《名都》者……刺时人骑射之妙,游骋之乐,而无忧国之心也。”今人余冠英和作《曹植集校注》的赵幼文等人也持此见。作后一种理解的可以唐代诗人李白为代表,他在其著名诗篇《将进酒》中说道:“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干脆将曹植本人当作那诗中的京洛少年了。现在也有人承袭李白的这一见解来分析这首诗的主旨。《名都篇》的内容是这样的: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我归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这首诗用首句开头二字名篇,摆脱了乐府旧题的约束,是一篇新题乐府,开唐代杜甫、白居易即事名篇的新乐府诗之先河。诗人继承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传统,用叙事方式展开画面,描绘艺术形象,借以抒发自己的情志。在这首诗中,诗人通过服饰、习性等细节和射猎、宴饮等场面的描述,生动地刻画了一个洛阳少年的形象。诗篇开端,以“妖女”(妩媚的女子)陪衬“少年”,烘托少年的英俊风流;接着以宝剑和丽服,渲染少年豪华的习性和光彩照人的风姿;最后,又用“斗鸡”和“走马”这两种典型的行为,将这少年的习性作了进一步的描绘。经过这一系列细节上的铺垫后。诗人从“走马”的行为极其自然地过渡到对那少年一次射猎活动的叙述上。由“驰骋未能半”到“众工归我妍”十句,一气呵成地描述了少年纵马追踪一对野兔,而后一箭射中双兔,又一箭射落飞鸢,受到观众和射手们赞扬的情景。此段中“捷鸣镝”的“捷”,是将箭置于弓弦上的动作,“鸣镝”就是射出去会发出哨声的响箭。“余巧未及展”是指还来不及将其他高明的身手施展出来(就一箭又射中了跟踪双兔而来的飞鸢)。“鸢”,俗称鹞鹰。“众工”就是诸位善于射箭的人;“归我妍”即一致推崇我射法之精妙。这一段行云追月般流利紧凑的描述,将少年射猎的动作、姿态和旁观者的赞叹倾倒刻画得生动传神,令人目不暇给。紧接着这一射猎的场景,诗人又叙述了少年射猎后回到洛阳西门外平乐观宴饮的景象。平乐观为汉明帝所建。“美酒斗十千”是说所饮美酒的价值每斗达十千文钱。“臇”是汁较少的肉羹,在这里用作动词,指将切成细丝的鲤鱼肉与海中的班鱼烹烧为羹。“熊蹯”即熊掌。以上四句写平乐观宴会上的美酒佳肴。“鸣俦”和“啸匹侣”都是召唤同伴的意思。这句和下句写在排成长长行列的酒筵上大家纷纷招呼就座的热闹情景。下二句写酒筵后的游戏。“连翩”是动作连贯迅速的样子。“鞠壤”是两种当时的游戏器具。鞠是一种中间塞毛的皮球,用脚踢着玩的,有些像现在的足球;壤是一种鞋状的木柱,将一根置于三四十步外,把另一根投掷过去,以击中与否来决胜负。“巧捷惟万端”是说在游戏中施展出各种各样技巧。最后四句写时光在玩乐中迅速逝去,难以挽留,顷刻间已是傍晚。洛阳少年与伙伴们不得不纷纷入城回家,临别前还约定明天一早再到那儿去游玩。

    清人吴淇在《六朝选诗定论》中评论这首诗说:“凡人作名都诗,必搜求名都一切物事,杂错以炫博;而子建只单单推出一少年作个标子,以例其余。下写行乐处,如环无端,却有独茧抽丝之妙。于名都中,只出得一少年;于少年中,只出得两件事:一日驰骋,一日饮宴。却说中间一事不了又一事,一日不了又一日。”这话确实点出了此诗在结构上精于熔裁、巧于布局的特点。全诗从泛泛的描写开始,从“走马”之后,笔锋巧妙地一转,就不露痕迹地转向对那少年某一天游乐的具体叙述,到末了一句,又轻描淡写地以“清晨复来还”将这特定的一天重新置入惯常的广泛生活中,首尾圆合,如环无端。而在描写中又先以细节作铺垫,然后集中描写两个活动,叙事不枝不蔓,浓淡相宜。这样,全诗以一天的活动向读者展开了一轴既有工笔描绘,又兼有写意点缀的回环不止的长幅画卷,兼具笔有尽而意无穷的妙处。建安诗歌,据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中评述,有“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的特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