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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禅日记》 第05章 日记批示(2)(2/2)

的孩子,练琴全用手指,可是只要稍错一个音符,手指就会被敲一下,打痛了,还不敢停下来,仍得忍痛继续抚下去。再看看那些唱戏的,你只知道某某钢琴家,某某戏子在台上红得发紫,台下掌声如雷,你就不知道他(她)们挨过多少打,经过多少辛苦,才换来这一刹那的光荣。学一点技艺,都不简单,谈何容易。(怀师批示:如你那么说,我必须造一根十万八千里的棒子,常常遥远打你才行了。可发一大笑。有趣!)

    写完日记,十二点整,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三日阴

    晨六时打坐。

    小妞不在家,我照例做好午餐等她,但我必须先吃才好,因为我不适合吃冷的,尤其在冬天。再说一面照应她,一面自己吃,也吃不好,我最近也比较能吃,不过晚餐却不敢多吃。(怀师批示:应该如此。若能渐渐戒断,不食晚餐,只少量饮水更好。尤其对老年人更有益,更易得定力。)每次吃的时候,并不觉得太饱,可是在打坐时又觉得吃多了。我希望有一天能如孙悟空一样,只吃几个果子,我认为人体之重,就是饮食和妄念。(怀师批示:对极。是极。此话可圈可点。读过《律藏》,方可参透其中之妙。)

    十一点半,小妞回来了,她很乖,在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喜欢学校的老师,她们都是坏坏,她不要去了。这种事,我可不能答应她,因为缴了很贵的学费,不去岂不浪费?而且我也做不了主。但我又不忍看她因失望而难过,甚至哭闹。于是哄着她玩,讲故事给她听。暂时让她忘了这个问题。

    晚餐桌上,女儿告诉我,今天小妞在学校哭要妈妈,老师就把她关在办公室,一直到不哭了才准许出来。有什么办法呢!她们老师不兴哄孩子,两岁半的小人,就要叫她懂得究竟是谁凶!谁有主权!美国的父母都会说:“孩子哭,不要理她,要叫他知道哪个是主人!”父母儿女之间,从小就懂得谁是主人,谁是客人。(怀师批示:此是西方文化的基本,个人主义才产生自由和民主的思潮。奈何东方人不知其根本,也乱学自由和民主。)过去在国内时,大家都认为美国的孩子很放任,其实不然,美国所谓有教养的孩子,和中国旧式家庭的惟命是从,是大同小异的,只有他们认为没有教养的孩子,才有真正的自由。(怀师批示:对极,有理。你此话,真应让东方人,尤其今天的中国人全明白才好。唉!我亦无可如何!)

    夜间我看《楞伽大义》,意生身,我不懂怎么叫离心意识,离心意识之后,还有没有境界?(怀师批示:离心意识即是,亦可说即此是境界,但无境界之量可得。)譬如意生身,想什么就是什么,那不还是心意识的作用吗?(怀师批示:凡人意生身是如此。大悟后意生身,亦即如此用,而即离此用。)是不是说转识成智以后,心意识的作用就不一样。(怀师批示:对的。你说得对的。)

    十一月二十四日雪

    晨六时十五分打坐。清净得很。(怀师批示:清净亦放下,放至放无可放之处,自知转身一路了。)

    小妞今天在家,我一直带她玩,看电视,吃东西。她很乖,只是不睡午觉,我会觉得很累,有时她爸下午回来带她去百货公司玩玩,我就可以休息一下。问题是她不比小时侯抱抱就好,而现在她会跳会跑,我最怕她跌倒,希望在我带的期间,不要有任何意外的记录。这就是我吃力的地方,有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爱孩子,是我的天性,何况以她和我有骨肉血统关系,再加上她的聪明乖巧,有时为她而忘了自己。(怀师批示:眷属情业,你是欠她的,因为她前生照顾你太好了,所以还债。是乎?否耶?你参去,自会明白。)

    今天是感恩节,美国人对圣诞节、感恩节都是这一年中最大的节日。家人亲友都乘此时聚会一下,因为平日大家都忙。下午四点有系里同事请他们吃火鸡,据说也请了我,我谢了。楼上的邻居是他们学校的女教练,此地只有这么一所大学,只要是在大学教书的都是同事。她也不在。整栋房子只我一人,我吃完晚饭,就看书。先看《定慧初修》。老师说五遍行的作用,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永远存在,那么离了心意识以后,还存在不?(怀师批示:还是它,可是,不是以前的阴暗面,即以五方佛来表示它的法相了。)

    九点半,她们回来了。小妞又玩了一会才睡。写完日记。

    十一点整,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五日阴

    晨六时半起床打坐。上坐之初,从头到脚都好冷,尤其腹内似乎一股股的冷气出来。坐一阵就渐渐暖起来了,到最后又热得很,这种情形好久了,晚上的打坐尤甚。(怀师批示:是过程的情景,如能到行、住、坐、卧都定时,即行动中亦有暖相。如此,则得四加行法中之暖位了。四加行:暖、顶、忍、世第一法。)

    今天周末,他们带小妞去水牛城看动物园,小妞一听说去动物园,就什么都不管了,一清早就围在她爸身边打转,唯恐人家把她丢下。小人真好玩,如果先把她放在车里,她就放心了。她以为人家走一定要开这个车,她先在里面,就不会被丢下了。(怀师批示:大人亦如此,只是车不同而已,这个世界,是一大车啊!)

    十二点以前,他们带着做好的食物去野餐。我自己下了一碗面,这种细面是水牛城的日本店买来的。在波士顿时,还可以在中国城买到新鲜面条,差不多的东西都可买到。搬来此地之后,就买不到新鲜面条了。不过这种日本细面也很好,类似中国的挂面。美国有一种意大利面——通心粉,也还可吃,但要会吃美国的口味才行。一种东西有一种做法,如果用中国佐料,吃干面还可以,若吃汤面,再好的汤也不好吃。因为它本身不易入味之故。六点钟,我热好饭,做了两个菜,七点他们还未回来,我只好先吃了。因为吃晚了,打坐会不舒适。八点他们回来了,在门口小妞的声音就随着门铃传了进来。我一开门,她把一个大汽球丢在我的身上,顽皮可爱,乖得很。(怀师批示:你忘了中国的“打是亲,骂是爱”的谚语吗?即此一念,你又回到数十年前的宿生情业中打滚去了。可惜你尚未自知,因未通宿命智故。一笑。)

    九点他们才吃完饭,小妞睡了,我写日记。

    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六日晴

    晨六时欠十五分一醒就起来打坐。本想再睡一下,但我觉得每天晨坐时间总觉不够,今天星期,又醒得早,可以放心地多坐一下。不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而不如平日坐得清净。我很有这种经验,愈准备得好,愈坐不好,随便一坐,倒好得很,而且什么境界之来,都在刚刚上坐不久之时,即如气机发动也是如此。(怀师批示:有心即错,用心即乖。)所以我有一个看法,要成功就在一刹那,不成功,坐一万年也没用,这似乎不是时间的问题。(怀师批示:此话有理,顿悟之顿,即如此。)但如果正坐得好的时候,又必须起坐,就会后悔为什么不找个合适的时间呢!(怀师批示:不必后悔,要渐渐练习动静如一。)

    下午三点,他们带小妞出去玩。我就洗澡,洗衣服,在后院散散步。热好饭,又做了两个菜,他们就回来了,小妞把买来的新玩具给我看。晚饭后,她九点才睡。我在写日记之前,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在我初到美时,女儿带我去医院看一个病人。他是某大世界宗教研究中心的男同学,美国人。我去看他时,他睡在床上。经女儿介绍之后,我们握了握手。令我吃惊的是他的眼神,是那么和善得难以形容。后来女儿告诉我,原来他的病是学打坐辟谷不得其法,出了毛病,到后来倒在地上,没人知道,等人发觉,抬进医院已经不行了。(怀师批示:这类妄学者太多,太多。)一病两年,学校为他保留学籍,住院也是学生保险,最后好得差不多了,才出院。不料他出院之后,他以为学这种东西吃亏了,大起反感,生活没有规律,以至身体日益虚弱,总说听到上帝给他讲话,终于没有通过大考,也就不知他的下落了。像他这种情形,是不是着了魔?十分可惜。(怀师批示:对,着了魔。哪种魔?自己的心魔,无智魔。)在我写日记时,这位仁兄的眼神仍在我的记忆里,我立刻把它空掉。(怀师批示:对,不能留此影才是。)

    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七日晴

    晨六时打坐。

    十点后,他们都走了,我仍带小妞玩,她一会要吃,一会要我陪他玩,一会要看电视。我正忙着应付她时,门铃响了,那位老太太又来隔壁洗衣服,顺便来看我。我先递一杯热茶,把暖瓶拿来放在客厅桌上,她是会喝水的。她有糖尿病,心脏又不好,进门就喘。我们谈着谈着,不知怎么,话题就落在电视上访问日本禅师的那位人类学家身上,她也赞成“严师出高徒”。我在心里想:“算了,如果叫你打坐,你就受不了,别说还要挨打!”于是我笑笑说:“我一生从小学到专校,只遇到两位严师,是真正的严,不折不扣。” 她问:“怎么严法?”我告诉她:“一位小学五、六年级教算术的高老师,我们的算草本算错了当然不行,对了也不行,每天抽人到黑板上去演算,一面算,还得一面讲,不会讲的,就是抄别人的。考试是七十分为及格,就不准不及格。所以我们在本子上算得时候,就一面算,一面讲,每天的自习课都在做算术,紧张得不得了。所以只要是高老师班上的学生,个个能算能讲。到中学后,数学分数也相当的高,其实小学是算术,中学是代数,似乎有一通百通之意,底子很重要。我们女儿小时侯,她就说我讲的算术或代数和别人讲的不一样。另一位严师是初中时的徐校长,他教我们历史,偶尔给我们讲几篇古文。早上的自习课,如果是校长监课,就要背书,我的胆子自来就小,知道第二天是校长监自习,晚上不把书读到烂熟,不敢睡觉,怕的是一紧张会背不下来。连我家丫头都知道,因为每天都是她一边给我梳头,我一边吃饭。如果哪天早上饭都忘了吃,我一直在读书,她就会问:‘今天是校长监自习课吧?’当你一进校门,走到院子里,听到哪个班上读书读得起劲,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徐校长脚步非常的轻,自习课老师进来,又不须行礼,他总是从后排过来,当他从哪一行走过时,哪一行的人,就开始紧张了。当他在你身旁停下来,把你的书拿起来,你就马上站起来,乖乖地背。这时同学们读书的声音立刻低了,你一个字都逃不过。经徐校长监过自习课的文章,到现在都忘不了。”她说:“乖乖,我从来没遇过严师,难怪我不行了!”我们都大笑。她一直坐到四点半,站起来就跑,因为想起了是来洗衣服的呢。可能别人要用洗衣机,把她的衣服丢出来了呢!于是我领着小妞在门外等她,看到她笑容满面地推着小车子走过来,对我说:“还好,没人动。”(怀师批示:这个故事有意思。)

    晚饭后,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

    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八日阴

    晨六时半打坐。无境界。很静。

    小妞不在家,我做好午饭,自己先吃了等她。十一点半,她回来了,要吃白饭、白面,可以喝一小碗汤,但不吃汤里的菜。一切由她,只要她能吃一点东西就好了。吃完饭,带她看电视。门铃响了,进来一位女推销员,手里尽是糖果糕饼。她顺手递一盒糖给小妞,小妞不要。她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答是中国人,她似乎很奇怪。她走后,门铃有响,这次是邮差先生给楼上人送包裹的,因为要签字,我请他再来。他走后,一连接两次错电话,当然他们打的号码并不错,可是换了人家,几年都搞不清楚。

    晚饭后,又和小妞玩了一会,十点她才去睡。我看《习禅录影》,这本书我也不知看过多少次了。但每次看到说一部分录音带遗失,或是有些地方老师不准记,说记下来会害人,诸如此类的地方,我都会急死,我真觉得还是记下来的好。(怀师批示:与其不写下来,所以你远隔重洋,也会自己慢慢摸进来。佛经写得太多了。禅宗语录也写得太多了,有什么用。这个道理要看得透,不须急。)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九日雪

    晨六时二十分打坐。

    可能是天冷,小妞八点还起不来,她爸一直催她起来上学。我觉得好笑,读一个托儿所,竟似读研究所那么严重,大雪天,一早叫她去上学,她又有点咳嗽,真不忍心。但我做不了主。

    十一点半, 她回来了,带回来一张她的作品,是一张白纸上涂上各种颜色,随她说是人或是物。总之是她想象的一种东西。她把它贴在我屋里的墙上。我这屋地上是她的玩具,墙上是她的作品,洋洋大观,热闹得很。(怀师批示:这个世界,何尝不是被我们这些大人、老人、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也贴满了鬼画符和玩具吗?)

    下午带她看电视,似乎后门外有声音,我要去看,她不准我走,要带她去,她又不去。这时前门的门铃响了,原来是查瓦斯的。他刚出去,门铃又响了,邮差先生送包裹来要我签字。一天这些应接不暇,搞不清楚。(怀师批示:这便是现代生活和原始生活的不同,应知这便是世人的玩具世界。唉1莫可奈何,生为此世之人了。)

    晚饭后,他们看电视报新闻,几个电台都是女广播员——新闻记者。这是几年来妇女运动的成果。记得我刚来美时,新闻记者都是男士。据说在妇女运动之前,有的地方根本不用女职员,有的地方虽然可用,但薪水非常悬殊,只论性别,不论成绩。(怀师批示:总有一天,变成女主外,男主内,大家换一下地位试试。一笑,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