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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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无法遗忘或痊愈之伤

    她主动吻他的那一瞬间,闵允程一点也没有查觉出眼前俞桑棠心中的想法。事实上,他本猝不及防,毫无招架地愣在原地。她淡淡的芬芳扑鼻而来,冰凉的小手拗直地抓着他的衣领,温暖瘦小的身体顺势倚在他身上。

    因为他的贪婪与自私,造成这个女孩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创伤。其实闵允程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没有藉口,没有理由,在他内心深处,就是如此强烈地渴望占有俞桑棠的全部。

    或许是童年的不堪造成他人格上的缺陷吧。闵允程接受过几次神科医师的诊疗,其中就曾提过关於童年创伤的记忆,被信赖的人背叛,接连失去至亲的伤痛…这些事情深深影响了他与外界互动的方式。在他的世界里,丝毫无法容忍任何形式上的背叛。

    而这样的他,并不懂得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

    急着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将那份强烈的情感化为语言…而浓烈的妒忌、忽然被她推开所造成的难堪与愤怒,最後才会演变为丑陋又可怕的恶意。

    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没办法正确传达出自己心意,格外笨拙的男孩。不是不懂得爱,而是不懂得如何正确去爱……

    他能吗?在做过那麽多过份又可怕的事情後,他真的……能给予这个女人幸福的可能吗?

    唇与唇接触到的下一秒,彷佛触电一般,一阵酥麻的电流窜遍彼此。她有一刻的恍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呆呆地着自己的嘴唇「呃…」

    为什麽吻他?不带引诱,并非讨好……俞桑棠完全找不到理由可以解释自己突如的行为。

    只是忽然觉得他别扭的样子很可爱,所以忍不住想吻他——

    靠!这什麽鬼理由啊?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太扯,本就是变态,肖想太久饥渴太过也不能这样胡乱非礼人家啊,何况几天前她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本不可能会喜欢这个男人吗?

    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啊俞桑棠!好歹未婚你嘛留给给别人探听!

    闵允程沉默地看着身边女人脸上一阵悲一阵怨的的表情,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开口:「…你做什麽?」

    「唔,呃…嗯那个…」她冷汗直流,满头大汗地忙找藉口辩解「就…呃,就觉得…」

    他乾脆一把将桑棠拉进自己怀里,低头望着她,贴得很近很近,脸都快碰在一起了。他挑眉,一字一句很认真地反问道:「就觉得?」

    可恶啊闵允程,堂堂一个大男人老是这样有意无意的卖萌真的很萌很犯规耶!

    「…咳,」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流鼻血了。俞桑棠无奈下再度选择妥协「我错了,对不起。」

    「不是说不再做对不起彼此的事?」

    「……」这个跟那个是两回事好不好!她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那我收回去,行吗?」

    闵允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伸出手珍惜地了她的头顶。

    「你笑…笑什麽?」她抬头盯着他瞧。

    「没有。」他摇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俞桑棠,小心翼翼,有些无措的笨拙。

    有些伤痕也许永远都无法遗忘或痊愈。

    但,却可以成为相互依附的唯一理由。

    ※

    俞桑棠下定决心要逃离闵家。

    因为她说不出口…面对郦予桑的时候,那种强烈的羞耻、厌恶与憎恨…都让她只想逃避,她没有勇气拆穿这一切,她甚至不想承认……宁可活在自欺欺人的谎言中,骗自己那全都不是真的。

    每当这些时候,桑棠只能暗自哭泣,独自思念着越来越模糊的父亲。

    没有人能理解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替自己分担这些烦恼与痛苦……学校的人对她冷眼以待,更过份点的,乾脆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地嘲笑她,踢翻她的课桌,把她的作业丢在地上…好几次,她都恨不得去死算了。

    但她没有,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死。

    不,应该说,其实她本不想死。

    只要再忍耐一点就好了…再忍耐一阵子…再一下,等时间到了,她就可以从这个地方逃离开来…没有人会发现那个恶心的真相,而她曾经喜欢过闵允程的事,也可以这样不了了之……

    她是这样拚命忍耐,像白痴一样咬牙苦撑着——直到闵允程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其实,她仍旧不明白,闵允程到底是怎麽发现的…难道母亲私底下真的继续在跟姨丈单独见面,结果被他撞见了也是有可能。

    某天放学回家後,闵允程在家门前叫住了桑棠。

    「这就是你躲我的理由吗?」

    「什…什麽?」

    少年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将她困在墙壁上无触遁逃。清秀的脸庞满是强烈的厌恶——「你别作梦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瞪大眼睛望着允程,「你在说什麽…」

    「我刚开始还不懂,为什麽你要这样三番两次刻意地讨好我。结果…原来是这样吗?你以为闵敬升跟你小阿姨离婚後,你妈就能名正言顺地被娶过门是不是?搞什麽啊,其实你本……是在利用我吗?」

    被发现了…被他发现了。

    桑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脸色惨白地望着他。

    闵允程嗤地冷笑出声,手指慢慢地把玩着女孩的长发。

    「搬进这个家,从头到尾,都在觊觎闵家女主人的位子,真是恶心的家伙,你,跟你妈都是。」

    ☆、52交易

    她的沉默确定了他的假设。

    闵允程的手在发抖,那柔软的发丝缓缓地滑过他的手心,凉凉的,滑滑的,好比一条蛇蠕动而过。从左口间开始蔓延的凉意勒紧住他,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好痛,而且好恶心。

    又一次的,他再度被信任的人狠狠地背叛。闵允程嘴角拧成一抹不太好看的微笑,连同那冰冷的眼神,嫌恶之情洋溢而现,「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们得逞吗?」

    俞桑棠的嘴唇哆嗦地直打冷颤,她虚弱地摇着头,「我…从…从来没有…真的。」

    这是真的,她可以发誓她从没那麽想过。但面对她迟来却急切的辩解,少年却只鲁地甩开她的手。

    「别碰我。」闵允程往後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你以为我还会傻傻地再上一次当?」

    少年此刻的脸色,就和桑棠一样苍白。那是十二月的冬天,冷风飕飕地刮过彼此毫无血色的脸庞,两人动也不动地,她的无措、他的愤怒,在空洞的沉默中筑起一道墙。

    一道,也许永远也越不过的高墙。

    「你们怎麽可以这样做…那还是人吗?」他连气都快喘不上来,得知真相时他只觉得全身发冷……这不可能,但这却是真的。「真的…好恶心。」

    俞桑棠眼眶红了,但她没哭。哭泣是觉得委屈的人才会做的,可她心知肚明——她没资格觉得委屈。

    女孩低下头,「对不起…」还能说什麽呢?除了这句豪无意义的「对不起」三个字之外,她还有什麽话可以对他说?

    闵允程冷冷地笑了,「对不起?」他握紧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地陷进里…痛却丝毫无法转移任何注意,手腕因为用力而青筋浮起,全身也因用尽全力压抑而颤抖着。

    「这不是该对我说的话吧?」少年咬紧下唇「嫂子要是知道亲姊姊和自己丈夫搞**…」

    俞桑棠猛地一僵,旋即仓皇地抬起脸来,用力地摇头。「不可以!我求求你闵允程…不要告诉小阿姨好不好?」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求他。何况俞桑棠并不是出於多大的善良才如此苦苦哀求闵允程的——比起知道真相後大受打击的小阿姨,桑棠更担心的其实是自己妈妈。

    很荒唐吧,都这种时候了,她却本能地想守护自己母亲。不是别人,而是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不要说…求求你…」随着摇头的动作,女孩斗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看着她,曾经笑得神采飞扬的清澈眼睛,如今却被泪水浸满,无声地痛哭着。

    「我…我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们马上就会搬出去,我、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再也…不会的…」她用力地抹去脸上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拚命说道「我很抱歉,伤害了小阿姨和你,但这一切真的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我从来没想利用过你…」

    之前累积已久的压力一下爆发开来,桑棠全身因为被拆穿而颤抖着,她不敢看他,怕自己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害怕地说不下去,羞耻、自厌与惊恐的情绪随着他的揭穿而轮番涌上。她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眼睛睁开就什麽也不存在了…

    但这全是真的。

    「我为什麽要帮你保密?」十六岁的闵允程蓦地开口。

    「我…」她自然完全没想过理由,至少,这些全不是能坦荡荡说出口的原因。俞桑棠在慌乱间下意识地开口「你叫我做什麽都好,我、我一定会听你的,只要——」

    少年的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暗的光芒。「都听我的?」

    她就像在溺水中抓到浮木一般用力地点着头,「对,对…只要你不要告诉小阿姨…」

    闵允程沉默了几秒钟。「什麽都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看着她哭泣、看着她哀求…他的口反而更疼了,闷闷地,像鲠住一样喘不上气来,说不出的烦闷,教他只觉得更火大。虽然理智愤怒,但心却依旧…依赖着这个女孩,是吗?

    「那……」他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要你当我女朋友呢?」

    俞桑棠失声打断他,「我、我不能!」

    她不懂闵允程为什麽要开这种玩笑,但就算是玩笑也不可以…因为,她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闵允程的哥哥…其实是她的生父……

    看着女孩毫无血色的嘴唇,闵允程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的反应太激烈,想也没想,连一秒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拒绝了他。原来,她真的对他,连一点点意思都没有…

    少年勉强勾起嘴角——这时的他还不够成熟,连掩饰自己情感的时候都显得别脚,「只是开玩笑。」

    「我…我当然知道…」十六岁的俞桑棠虚弱地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何来的筹码与他交易?她没钱、没势…她是如此卑微又凄惨的活着,连一点能拿来炫耀的东西都没有!曾经她以为幸福的家庭,到最後,也只不过是个可笑的谎言…

    「那从现在起,我要你做什麽,你都会答应吗?」闵允程的嗓音很低,他似乎正在考虑她的提议。比起揭穿这个家**的丑闻,他似乎更执着於她。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起,闵允程懂得权力的重要。

    拥有权力——掌握对方的把柄,是唯一能将情势彻底拉向自己一边的方法。

    如果他要得到什麽,那比起交付什麽可笑的真心,最稳妥的方法,还是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後,进行交易。

    「好,我答应你。可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必须听我的。」

    作家的话:

    我发现...0.0

    好像出现很多新的读者耶(转圈

    ☆、53偏执的习惯

    闵允程超乎她想像的偏执。

    她甚至猜不透他的想法,自从哀求他保守秘密後,他们两人的互动,变得很诡异。

    看似形影不离,但气氛却诡异得叫人害怕。只要闵允程一个眼神,俞桑棠便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睁大眼睛,慌慌张张地跑向他,绞着手,等候他的命令。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他会传简讯给她,要她去福利社买矿泉水或饼乾,然後当着他们班众目睽睽的面,走进教室拿东西给他…跑腿、跑腿再跑腿,她活生生变成他的专属佣人了。

    他到底在想什麽?桑棠不敢多想,每个晚上睡前她总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彷佛肩膀上沉重的恐惧,总算能松懈下来,哪怕明天恐惧又将再度如影随形。

    也许她本质就不是个善良的好人,她从没有打算坦白、揭穿这一切…桑棠明明知道说谎是不对的,她却宁可怀抱着那个秘密,得过且过。因为,她没有面对真相被拆穿的勇气。

    而闵允程自己呢?他或许比谁都痛恨着,他却没说出来。

    就像不断、不断充气的气球一样,其中的沉默,日益茁壮,越来越膨胀…

    只要一尖锐的针,此刻短暂的平静,随即就会残忍地破裂开来。

    ※

    「今天放学,你晚餐後到我房里。」在驶往学校的车上,始终沉默的闵允程忽然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

    「欸…」她的脸映在车窗上,毫无掩饰地露出惊慌,彷佛在质疑他为什麽要这样?

    少年低头继续看自己的语法表,笨拙地藏起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他别扭地哼了一声,「不是什麽都要听我的吗?」

    他不想解释,更不愿意承认…他希望她陪在自己身边,像从前那样。

    桑棠顺从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他理由的打算。「我知道了。」

    她总是这样,十六岁的她总是选择妥协,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向命运。像个庸碌的弱者,永远选择投降而不是反击。这种逆来顺受的日子,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不去在乎,也不要想太多…只要忍下去,再忍些日子,就会没事了……那已经是俞桑棠唯一能继续撑下去的最後一丝希望了。

    原来痛苦可以麻木,哪怕再强烈的情感,也会在一次次的受创中殆尽死去。

    是的,死去。

    那时候的俞桑棠活得彷佛没有灵魂的空壳。闵允程要她跑腿买东西,她就买。他要她放学时到他班等他,她就等。只要他一个命令,俞桑棠就会毫无理由地选择妥协。但即使她这样拚了命地讨好他,闵允程对她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他本来话就不多,如今更是乏善可陈。

    闵允程一不高兴,就会像小孩在闹脾气似的拿俞桑棠出气,当众羞辱她,说些恶劣道极点的话,或者乾脆把她拿来的东西用力摔到地上……

    但即使他如此厌恶她,他却顽固地要她待在自己身边。每次,闵允程那清澈的双眼静静地盯着俞桑棠时,清秀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但他的视线里,却闪烁着她本猜不透的情绪。

    闵允程在等,他一定打定主意要慢慢折磨她,让她良心饱受折磨直到再也撑不下去。他的沉默,他不带感情的视线…都像一把最利最冷的刀子,来来回回地在她口上剐,直到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闵允程到底在盘算着什麽…桑棠一点也不明白,她只觉得害怕,所以她每一次都立刻心虚地撇开目光,彷佛两人的眼睛一对上,那些谎言,就会立刻被拆穿一样。

    但俞桑棠不知道的是,她对他的态度越是卑微,允程看了就更愤怒。他讨厌桑棠那个样子,讨厌她不笑,更讨厌她对自己那副疏离又小心翼翼的态度。强烈的烦躁会随着她畏缩的眼神而猛然涌上心头,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为了什麽…他就是觉得很讨厌,讨厌她的表情、态度,甚至是那怯弱的反应。

    他越是过份、越无理取闹,俞桑棠就越有耐心。

    她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简直到了奴的地步。每天晚上,她会拿着自己的作业和参考书,乖乖地到闵允程的房间报到。闵允程拿她出气、冷言冷语地嘲笑她桑棠也从没生气过,仍旧静静地待在他身旁,闵家人人都以为是他们感情很好才会形影不离——其中最开心的人就是小阿姨。

    但大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份亲近,早已变质了。

    他对她如今的态度,比起依赖,反而更像是执着。

    闵允程的房间很大,两张书桌并排着,她和他,会各自坐在书桌前读自己的书,没有多馀的交谈,只有偶尔传来的翻书和书写的声响。

    如果撇除彼此心中的芥蒂,这样的相处甚至可以形容为幸福的。

    跟那一天之後的日子相比起来的话。

    寒假的二月十四日,是闵允程的生日。

    小阿姨兴高采烈地替这个内向又怕生的小叔,筹备了生日派对。连将近三个月都在国外出差的姨丈也总算要回来了。迎接着睽违的团聚,所有人无不忙碌地准备着,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中,连窗外庭院的杜鹃花开得灿烂的刺眼,在这春天即将到来的时节里,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幸福。

    除了俞桑棠之外。

    连学校那也是,早在寒假开始前,闵允程几个要好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收到了邀请,女孩们兴奋地低声交谈,彷佛那个生日宴会,是哪国王子的选妃大会。在小阿姨的坚持下,桑棠也必须参加派对,她甚至还拿到了件量身订制的小礼服——粉红色的荷叶边、宛如盛开花瓣般美丽的裙摆,穿在她身上,反而突兀的更加可笑,像要上场取悦观众的小丑。

    她一点都不想参加闵允程的派对。尤其还得和学校认识的人碰面…他们会怎麽看她,他又打算这麽折磨她呢?桑棠真的想都不敢想。

    ※

    闵允程生日那天,她一早就陪当时刚以实习管家来闵家工作的方女士,到山下去买装饰会场要用的鲜花。原本负责送花的店家因为情人节的缘故太忙,没办法亲自替他们送过来,可阿姨坚持要用她最喜欢的白色康乃馨来点缀会场,周转之下,最好只得让闵家自己到山下去拿。

    桑棠是自告奋勇要一起去的。她在这个家里本喘不过气来,不管是面对小阿姨、闵允程,或是母亲……还有傍晚才会从机场赶回来的姨丈。

    她谁都不想见到。

    「这个时间怎麽会要那麽多康乃馨呀?」

    从闵家运送货物用的厢型车副驾驶座走了下来後,桑棠和方女士协力把装成一束束的康乃馨放进後座。站在花店前的老板娘难掩好奇地问道,「今天不是情人节吗?」

    「是啊,但我们家夫人最喜欢这花,所以宴会上一定得用康乃馨来装饰。」方女士笑着回答。桑棠关上後车门,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嘿,俞桑棠?」

    她下意识地想别过头去,但那惊喜的声音可由不得她。

    「哟,还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

    桑棠不情愿地转过头看去,朝她走来的黝黑少年有着好看的笑容,牵着脚踏车兴冲冲地朝她走来,「你这丫头,搬家了也不跟我们说。」

    「陈子濬,」她意外地看着他「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在打工嘛。」少年好整以暇地笑了,在她前方停好车子「喏,前面那个转角的车行,我这个寒假在那里帮忙啦。」

    他是桑棠国中三年的同班同学。和她一样,陈子濬是单亲家庭,几年前母亲留下他们兄弟生病过世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陈子濬格一直比其他人都来得稳重干练,老师也好,其他家长们也很喜欢他。国三准备升学考试时,他以高於录取许多的分数选择了高工,原因是想在自己父亲的车行里帮忙。

    「这样啊…」桑棠点点头,露出许久不见的真心笑容「小子,你真的很上进嘛。」

    国中那段难熬又痛苦的日子,如果没有陈子濬这个朋友,俞桑棠知道自己应该没办法撑过去的。他话不多,无论对谁都很亲切,但对俞桑棠格外照顾。

    因为他很明白那种失去至亲的痛。也许切身痛过,所以他从来不会对俞桑棠说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话,更不会要她振作,或者要她加油。

    陈子濬眨了眨眼,也许是阳光太刺眼让他看错了,他怎麽好像觉得…又看到国中一年级时候的俞桑棠呢?

    「欸那个……你还好吧?」少年抓了抓头,迟疑地开口。

    作家的话:

    之前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两次答应要入V,却都在紧要关头退缩选择了放弃签约

    大概是因为我个奔放又任,才会老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XD

    相较起来,孪生和它是我男人都是一开始就决定的free文,写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完全照自己子恣意妄为,反而愉快多了^___^

    ☆、54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还好吧——一句关心,竟让桑棠僵住了,挂在嘴角的笑顿时牵强地抽动起来,她用力地眨了眨眼,仍旧逞强地深吸了口气,「我怎麽了?」

    「嗯,我也不确定啦…」陈子濬看着她防备的眼神,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就是…呃,就是那个……」他们毕竟两年多没连络了,他自己也知道说这些话不太礼貌,一时不知该怎麽该口。

    「我没事。」见鬼的没事,俞桑棠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声,脸上却还是刻意的笑容「怎麽,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不好过吗?」

    陈子濬咬唇,不知所措地抓乱一头清爽的短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她有点咄咄逼人,连她也不懂自己语气为何会那麽冲。久违的朋友,久违的关心……桑棠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如此想念那样的关怀。

    少年默默抬起眼,以同龄人来说,他的眼神平静,像没有波涛的止水,却又让人信赖的安稳踏实,「我觉得你好像有什麽烦恼…」

    俞桑棠恍惚地想起闵允程,那个寡言又坏脾气的男孩,他有双清澈却深沉的眼睛,愤怒时会像深到看不见底的幽潭…明明是年纪相同的两个人,为什麽格会差这麽多呢?

    「……」她愣愣地看着陈子濬,最後只能狼狈地低下头。她能跟他讲那些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吗?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不已,本无法相信,简直像噩梦一样的恐怖场景…竟然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在现实里,陈子濬能相信吗?他会愿意相信她吗…

    「总不会是恋爱的烦恼?」陈子濬盯着沉默不语的她,打趣地笑了。他知道俞桑棠不想说,於是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把我想得太花痴了吧。」

    陈子濬噗哧一笑,「哦,那难道是经济压力?」

    俞桑棠猛然抬起头,「说到这个,你最近有没有知道什麽适合学生的打工?」

    「欸,」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又要找工作啊?」之前桑棠家经济困难的时候,陈子濬替她介绍过几次暑假打工,其实那些机会本来都是他自己的,可他却理所当然地让给桑棠。

    「嗯,」她点头「什麽都可以。」寒假了,比起待在那个死气沉沉,还有闵允程那颗不定时炸弹的闵家,她宁可出来挣钱…如果她想逃离那里,从此自力更生,就必须至少有点钱在手上。

    「俞桑棠你成绩很好吧…」陈子濬当真认真想了起来「当高中生家教如何?」

    「高中生?可是我自己也是高中生耶…」

    他露齿一笑,「那就算便宜一点。我弟弟这个暑假就准备跳级上高中了,你替他预习一年级的功课怎麽样?」陈子濬的弟弟成绩很好,从小就是资优生。他想必是顾及弟弟的未来,当时才会毅然放弃继续升学的,早点出社会工作,帮父亲同时也能支撑弟弟的学业。

    「你…」

    「我会给你薪水的,怎麽样?不错的提议吧。」陈子濬微微一笑。

    他没有问她原因。

    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真正的体贴。

    他知道她有苦难言,也知道她急需用钱……可是陈子濬却没有追究深问下去的打算,而是像从前一样,理所当然地推她一把。

    「俞小姐。」和花店老板寒暄玩的方女士从後方叫她「夫人打电话要我们赶快回去,布置的人已经在等了呢。」

    「在叫你了。」陈子濬好心提醒仍旧动也不动的她。

    「…我知道。」桑棠叹了口气,觉得心烦意乱。她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回去…

    「那个,您先走好了,等下…我会坐公车回去的。」

    方女士露出困惑的神情,「可是少爷的生日派对…」

    「无所谓的,他又不想见到我。」俞桑棠耸肩,故意无视管家脸上的狐疑。

    「您…」

    「我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闵家的谁,出不出现…不是都没差?」她的笑容背後有着尖锐的刺,微微扬高的语调也很冷。她受够了,她真的受够对闵家所有人屈膝卑躬的低声下气!

    「是,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实习管家点点头,朝桑棠行了个礼,她的态度是那样谦恭有礼,连在一旁的陈子濬都看出眼前这人并不是桑棠的亲戚。方女士对陈子濬点头致意後,开厢型车走了,留下站在原地的桑棠和他。

    她不想回去。

    真的,她厌烦了,厌烦那一切…厌烦那种独自被秘密煎熬、折磨到恨不得去死的感觉……明明不是她的错,可最後承受这一切的却是她!

    「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陈子濬静静地开口。

    「嗯,没关系。」她刻意欢快地打断他「寒假都快结束了,我要好好透点气,像以前那样……」桑棠说到一半忽然住口了,以前她放学後总是不想回家,那时还都是陈子濬牵着脚踏车陪她到处闲晃的。

    没有目的地,没有明确的方向,就是那样不断地往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发一语地走着…俞桑棠後来才知道,她只是想逃离而已。逃离那个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在的家里…那现在呢?她是想从哪里逃走?闵家吗…小阿姨?姨丈?还是妈妈……或者闵允程吗?

    不对,她是想逃避这样软弱的自己啊。

    陈子濬望着俞桑棠,那麽久没见了,她变了好多——确实,变更好看了,当初孩子气的娃娃脸不知何时消减了不少,显得下巴益发尖巧,留长的黑发,展开的五官都让她越来越姣好出众。

    那些年少时的锐利都藏去哪里了呢?现在的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那样的无助、弱小……并且茫然。

    她长大了,变得美丽,但同时,有些曾经在她身上闪闪发亮的特质,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这些日子以来,在俞桑棠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他没问,哪怕陈子濬此刻是如此的好奇。

    「俞桑棠,那个…我等下还得回家里帮忙。」他蹭了下脸,呐呐开口「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你忙的话就先走吧。」桑棠冷漠地拒绝了。

    「可是,天都黑了…」陈子濬挠着头「我听大家说,你现在家不是在挺偏远的山上吗?」

    「我只是寄住在那而已。」那里不是她的家,永远都不会是。

    「嗯,」他点点头「我知道。」

    但沉默了一会,陈子濬仍是开口:「可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我不放心。」

    「…」漠然惯了,口却还是会疼,疼到无法呼吸,像要窒息似的痛苦。

    她一点也不习惯有人这样担心她。

    「俞桑棠,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

    半响,身旁的少年才又低声地说道。

    ☆、55等不及了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所以最後,人们只能归咎於命运。其实,那只是在推卸责任罢了,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最後人们总是选择逃避。但即使闭上眼睛,它们仍然在那里,动也不动地——除了你选择面对它。遍体麟伤也好,千疮百孔也罢…

    痛,至少还代表你活着。

    ※

    如果今天开口说这话的人是别人,俞桑棠会叫他闭嘴,甚至发泼甩他一个耳光也说不定。可今天站在她面前,意味深长对她说这句话的人,是陈子濬。他一下就看穿她了,她甚至连辩解都显得多馀,因为他懂,陈子濬一定懂得她恨不得逃走的心情,因为他绝对经身经历过…恨不得逃离悲惨的命运,自怨自艾地同情自己……

    但他仍是撑过来了。

    「嘿,我不知道你发生什麽事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少年的语气有着温柔的友谊,让桑棠差点哭出来「怜悯并没有意义…这点,你跟我一样清楚吧?」

    不管是别人的怜悯,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埋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现实并不会因此改变。

    失去父亲,被迫搬出熟悉的家时俞桑棠就知道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失去一个人…并不会因此而停止转动,你的不幸也不会影响到什麽,旁人仍旧是朝朝暮暮地忙碌,仍旧是那样的幸福。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赶紧站起来。

    「我明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太多的事让她筋疲力竭,她甚至连面对母亲的勇气也没有,即使憎恨她的背叛,她却连那股愤怒也不敢表现出来。

    「唔…对不起,那个…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陈子濬腼腆地低下头「我连你发生什麽事都不知道,还那样理直气壮地指责你。」

    「不,你说的没错,」桑棠抹了抹眼睛,点点头「我又开始演受害者的独角戏了…我是谁?我可是俞桑棠呢。哼,我啊…我可是…」

    她突然哽咽到差点说不出口。

    「是我爸的女儿。忍气吞声一点也不像我的作风,是吧?」

    陈子濬笑了,「当然。」

    是啊,不管别人说什麽…不管真相又是什麽……

    她永远、永远都会是她爸爸独一无二的宝贝女儿。而那样呵护她的父亲,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女儿这样活着的,一定!

    俞桑棠笑了,眼眶红红的,但那样的笑容,却让陈子濬口一阵悸动。

    她当然还是害怕,不,应该说是怕的不得了,但她再也不想那样过下去了。任闵允程摆布欺凌,在阿姨面前笑得胆战心惊…那样真的太悲惨了,她受够了。

    「摊牌的话,我大概又会无家可归吧…」被改出闵家,或许会被小阿姨憎恨,但,和现在过的日子比起来,她能忍。

    「什、什麽…」少年一阵惊慌「你该不会想离家出走吧?」

    桑棠不与置评,用力地拍了拍陈子濬的肩膀,「那到时候我就去投靠你喽。」

    「开什麽玩笑,我家全是男的好吗!」他竟然面红耳赤地大叫起来。

    「拜托,我这个家教又那麽好请吗?当然得包吃包住包救济呀…」

    花店前一束又一束地玫瑰开得娇艳动人,在风中不着痕迹地摇曳着。就像她此刻脸上的笑容,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但却脆弱到不禁一击。

    ※

    闵允程站在房间的窗前,修长的手指扶在窗台上,面无表情。

    他一身笔挺,穿着阿姨让姨丈专属的裁缝特别订做的昂贵西装…用得全是上好的衣料,明明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穿起西装却一点学生气息也没有,反而像贵族般高贵。家境富裕,相貌英俊,修长的手脚与生俱来的气质,这时候的闵允程已叫人嫉妒不已。

    他拥有全部的一切。

    除了他想要的之外。

    从窗外望出去,布置成宴会现场的草地一片光鲜。鲜花、缎带,那些梦幻又浮夸的装饰一点也不符合他的个,可小阿姨喜欢,这个家的女主人尤其喜爱宴会。彷佛在派对里她是所有人宠着的公主,过着童话般美梦的生活。

    呵,童话…闵允程冷冷地笑了,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用力握紧。现在的这一切,与其说是童话,更该说是谎言吧。用花言巧语的谎话来包装最丑陋的真实,那个男人最擅长的把戏不就是这个?但是他并不晓得的是,就算是自己一路养大的家犬,总有一天也是会反扑的。

    只是他得等。

    闵允程很习惯等待,这需要强大的耐心与意志力,但他很擅长,也许血里同样流着禽兽般的本能吧,他已经慢慢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收敛任何情绪,不让别人猜透,冷静地等下去,就像在狩猎一样。

    他可以听秒针节奏地移动,想像时间在缓慢中流逝……很简单,比傻等着有人会真心爱你来得简单太多了。

    谁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就是在等。

    董管家敲了门进来,「少爷,已经六点多了,夫人要您下来会场。」

    他转过头,「他人呢?」

    「您说老爷吗…他人刚从机场搭车赶过来,但这个时间车潮多,所以恐怕会迟了些。」

    「是吗。」闵允程面无表情,这场美其名是他的生日派对,说穿了只不过又是一场拉拢名流资方的表演场合。透过定期的聚会、会面和用餐,这些自以显贵的人安逸地活在自己想像的世界中,乐此不疲——那又是谎言。

    他转过头去,夜晚的风很凉,迎面拂来,刺骨的疼,「…我等不及要见他了。」

    连同这几年累积下的帐,一次算清的滋味不知道如何呢?

    「什、什麽?」

    闵允程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眸底就和夜一样的黑,森林似的深沉……而在那其中,有危险,正在蠢动不安,「我说,我等不及了。」

    而他在笑。

    ☆、56反抗

    原本还不觉得,可今天毕竟是情人节,一路上都是你侬我侬的情侣,桑棠和陈子濬走着走着,也开始觉得有点尴尬。他陪她在站牌前等公车,桑棠忽然想起闵允程的生日宴会,顿时又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垂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干嘛愁眉苦脸的,」陈子濬打破沉默「我觉得你不笑时很丑欸…」

    「啥啦…」她忍俊不住,乾脆赏了他一拳。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像从前一样,笑得很开心,很自在。

    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她真的很幸福。不是像姜寒霜那种耀眼到教人自卑的羡慕,跟陈子濬相处时她是全然的放松,没有顾虑,不需伪装讨好,因为她就是知道,陈子濬能理解她心中所有的想法。

    往驶在山下到住宅区的公车来了,即使俞桑棠一直说不用,陈子濬还是坚持送她到家里。虽然始终没开口,但他似乎很担心她。

    从公车站下车後,又得再走了一段路,沿路上的豪宅静静地矗立着,没有行人。俞桑棠放慢脚步,觉得肩膀有沉重起来,踱步地往前,比拉长的影子还不情愿。不想回去那里,她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自在开心了?

    眼前的别墅今日装饰得格外夸张。圣诞节前阿姨吩咐在篱笆上点缀的小灯泡又派上了用场,在夜里耀眼地闪烁着,平常紧闭的大门敞开,还听得见里头传来热闹的谈笑声。

    俞桑棠猛然停住脚步。辉煌的灯光将她的侧脸照耀的一片斑斓,却更衬托出女孩的落寞,她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复杂而失望的……像不能参加舞会的灰姑娘,孤独而悲伤的站在一旁远望着。

    「我果然是走後门的命…」她咕哝了声,果断地绕过警卫室,往熟悉的後门走。陈子濬愣了下,还是默默地跟着她。

    「这附近房价看起来好像很贵…」

    「拜托,什麽很贵,这里本是天、价、好、吗?」

    「你住这里…」陈子濬发出了惊叹「也太强。」

    「就跟你说了,我是寄住在这里。」她白他一眼「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没有。」

    「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好吗,俞桑棠你跟这种房子一点也不搭…」

    「罗嗦,你这不识货的家伙。」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来一往的拌嘴,沿着围墙往後门走。

    「好啦…陈子濬你回去吧,」桑棠有点不情愿地叹了口气「已经很晚了。」

    「嗯,那你保重…」他点头。都到了家门口,他再不回去也显得奇怪了,陈子濬犹豫了几秒,最後还是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桑棠的肩膀「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帮得上忙的话,一定帮。」

    「谢谢。」她点头,没有再推开他的好意。

    但那天之後,桑棠从没打电话给他。

    她再也没见过陈子濬。

    ※

    目送朋友离开,一直到陈子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俞桑棠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推门,但後门锁上了。她站在那里张望了老半天,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花园那的派对想必热闹正酣,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