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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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令人羞耻的真相

    「闵敬升,我跟你已经结束了。」

    郦予桑的语气总算找回一丝身为母亲的自觉,渐渐流露出坚决的态度。

    「我不想让桑棠难过,那孩子…很爱她的爸爸。」

    闵敬升嗤地一笑,那笑声让门外的桑棠听得寒毛直竖,全身的血猛地凝结——「但那又如何呢?他又不是桑棠真正的爸爸。你和他结婚时,你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本不是他的。」

    「闵敬升你不要乱说…」女人试图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又不是桑棠真正的父亲。

    这…这又是什麽意思?俞桑棠踉跄地逃走,她没有勇气揭发这一切,她不敢打开那扇门,她甚至不愿意继续听下去,眼泪在茫然间滴滴答答地淌落,她的妈妈居然姨丈…他们欺骗了所有的人,竟然……

    女孩脸色发白地走下楼梯,在走廊上遇见量好尺寸要上楼回房的闵允程。水晶吊灯下她的脸色就像鬼一样毫无血色,连走路的模样都像,抓不到重心似的。

    允程挑眉,以为她晚餐吃太多了胃不消化。「你怎麽了?」

    「没…没事…」桑棠吓了一跳,反地往後退。

    他皱眉盯着她,「一点都不像是没事啊。」

    「不,我真的没事。」话虽这样说,她的心脏却失速地乱跳起来,连耳膜上都清晰可闻那阵阵有力的撞击声。桑棠勉强叫自己镇静下来,抬头看允程,露出虚弱而勉强的微笑「你量好了?小…小阿姨呢?」

    「她在跟裁缝师讨论布料。」

    她吞了吞口水,怯怯地道:「这…这样啊。」

    这样啊,这三个字当机立断地从她嘴里冒出来,紧要关头她反而畏惧,舌头也死死咬住了——桑棠不敢说,在二楼说些惊心动魄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是她敬爱的姨丈和相依为命的妈妈,她想像得到,小阿姨知道後会是怎样心情…自己最亲的两个人呐!姊姊和丈夫,居然双双背叛自己……

    不,她不敢想了,这太荒唐了,一定是梦,一定是她眼花了。

    桑棠咬牙下定决心时,前面的闵允程人完全还在状况外。他歪着脸看她,女孩脸上有种陌生的凄凉,飘飘然的像在梦游,秀气的眉端紧紧地拧着。他忍不住伸手想抚平她的眉,但被俞桑棠躲开了。

    「我…我先回房了,晚、晚安…」

    此时此刻,桑棠心中陷入天人交战的折磨。就像被人拿刀一剐一剐地凌迟着,口疼得像被撕成千千片片,血模糊成一滩。

    如果她的父亲真的是姨丈,那…那她又怎麽能喜欢闵允程呢?

    那一阵子俞桑棠的人生再次陷入毫无秩序的混乱,她越发晚归、不肯跟母亲讲话,放学回家後不去书房只是躲在房间里,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原本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她变得沉默、冷淡,总是生气似的瞪着人瞧。升上二年级後学校分了组,她在新的班级异常低调,别人都以为她不好相处,纷纷开始疏远…

    闵允程因为休学一年的关系,新学期後就进入一年级的班级。他成绩很好,虽然话说得不多,朋友却越来越多。在走廊上遇到,他总是被一票人簇拥着,像众星拱月,和曾经的他判若两人。

    她和他,什麽时候开始渐形渐远,像浮水相逢的陌生人……俞桑棠尽可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却说什麽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是缠着他。连偶尔说上一句话她都有些不耐烦,恨不得马上结束的焦躁模样。

    闵允程不懂,他只明确地知道一件事——他被她讨厌了。再一次,他喜欢的人又厌烦他了。

    他曾不只一次地想像她问清楚。为什麽她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为什麽看到他就躲?

    针对他的为什麽,俞桑棠总是笑着打马虎眼,但有一天,她被逼烦了。她还是很喜欢闵允程,但越靠近他她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她甩开他的手,崩溃地大吼:「因为我不想!我不喜欢!我觉得很烦这样行不行!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也不管周遭全是同学,当众给他难堪後掉头就走,留下闵允程一个人站在原地,脚像生似的动也不动。她没有看他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俞桑棠只能头也不回的往前,她必须逃走…她…她不能再喜欢闵允程了。

    十六七岁时候的她心中的难受,不甘、愤恨,这个男人会明白吗?

    如果她告诉他,那时她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他,喜欢到宁可逃避现实不去面对,也不想面对他们其实有血缘关系的可能——如果一个人最後真的到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时,他只能捂住眼睛耳朵,把头埋近沙堆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了。

    可是闵允程不懂,他以为她自私,以为她居心不良。俞桑棠从没机会向他解释过,她甚至连曾经喜欢过他这件事,都来不及告诉他。

    很多时间一旦错过了,就永远追不回来了——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亲身经历过,又是一番彻底绝望的滋味。

    ☆、42暂时休战

    俞桑棠抱在浴缸里,怔怔地看着自己露出水面的膝盖。水雾氲氤,她裸露的肩膀脆弱地微微发抖着——但她并不冷,浴室里有开暖气,但她就是怎麽也压抑不了那种打从体内涌上来的恶颤。湿漉漉黑发瀑布般浸在水中,几绺发丝缠在颈上,白皙的肌肤上满是丑陋的吻痕。

    当闵允程拿着浴巾踏进浴室里时,她都一直维持那个样子,动也不动。他还穿着方才那坚纯白的浴袍,英俊的脸庞还有些湿润,大概是刚用冷水洗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吧。桑棠静静地将目光转向他——空洞、无助,浑身**的她浸在水中的模样,就像脆弱无比的孩童,显得更加瘦小,让人同情。

    他知道,她想装成若无其事,但她失败了。被热气烘得泛红的脸颊勉强抽搐了两下,算是难看的微笑……从很久很久前开始,俞桑棠就再也不在闵允程面前流露真心了。

    她竭尽全力假装不在乎,彷佛在他面前示弱是一件绝对可耻的屈辱。这个女人表面上是他的宠物,但她的服从是表面的假象——她时时在伺机等着反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狠狠地咬伤。但他不在乎,如果这是霸占这个女人所必须承受的代价,那他心甘情愿。

    是的,他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得到她。

    在他一时失神的瞬间,俞桑棠已经警觉地往瓷砖壁靠拢去,缩着肩膀防备地望着他。这大概是本能,弱者对於危险特有的灵敏。闵允程懒得理她,迳自走上前,水光粼粼的反光和浴室特有的惨白照明下,她的脸色更显惨白,像藤蔓般的爱痕缠绕遍布裸背上,怵目惊心。

    桑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蠕动着乾涩的嘴唇,声如蚊纳:「你…你的…」

    哼,也知道怕啊。男人表情顿时有点古怪——像孩子闹别扭般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的脸很痛。」

    「……」其实不用他说,俞桑棠自己看他的脸就知道了…刚才不知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胆还是撞了什麽邪,竟然如此帅气地赏了他一巴掌……就算是替天行道还社会一个公平,她还是非常非常非常给他後悔啊!

    她低下头,故作泰然地说:「那我们扯平了。」

    「扯平?」闵允程嗤地笑出声来,把毛巾放在架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俞桑棠,你胆子倒真的越来越大了嘛。」非常感叹的语气,好像很感动似的。

    桑棠扯着嘴角嘿嘿乾笑两声,用手捧了点水往前泼,「彼此彼此。多亏你,我最近可能又要睡不好了。」

    「睡不好?想起念乐轩对你的好,所以睡不着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低着脸,情绪无意由水面倒映而浮现,心力交瘁的无奈:「不是。」她尽可能叫自己忘了他,留恋本不属於自己的幸福是一件愚蠢的事,而且过於残忍——对她和乐轩都是。

    闵允程从来没像刚才那样质问她……逼她回想过去丑陋的一幕幕,往事不堪回首,何况是曾带给难以消灭影的过去,她不懂,明明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一旦想起却还是好恨。

    她恨自己的母亲,很恨很恨,恨她背叛爸爸、恨她的软弱、恨她在闵允程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更恨她抛弃自己离开人世。桑棠很想抓着郦予桑的领子对她大吼,叫她留下来收拾自己造成的烂摊子,叫她留下来…不要走。

    母亲出车祸急救无效宣告不治的那晚,俞桑棠像疯子般在手术室外大哭。明明之前两人每次见面都像仇人般不断争执。她甚至说了好几次…她恨不得她本没有过这个母亲。

    但一直到失去的刹那,她才狼狈地发现,自己还是好爱妈妈。

    那种依赖是抹灭不去的事实。後悔像海啸般朝她猛烈扑来,她逃不了,躲不开……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般强烈却莫可奈何的情感,因为闵允程再次被掀覆起来。平常都是她伤他的心,今天却吊诡的反过来了。

    他忽然一句话把她的思绪给拉回现实——「俞桑棠,你现在是在等我帮你洗澡是不是?」

    「呃…」她差点一惊打滑淹进水里,挣扎两下才抓住浴缸边缘,大幅摇头的动作扬起些许水花「不、不劳您费心了!」开什麽玩笑!刚刚才那样变态极点的玩弄过她,现在说要帮她洗澡…百分之百是不安好心吧?

    男人挑眉,气宇不凡却稍嫌锐利的眉毛棱角分明,仍然不失慵懒的贵公子气质:「拒绝我,是要有条件的。」

    「……」

    她是真的不想跟这人一般见识的,但他现在是以为自己是小美人鱼里的乌苏拉吗?还谈什麽条件咧!

    闵允程默默倾下身,不发一语地抚过她的湿发,将她额上的浏海轻柔地拨开…水气沾染到手指时已失去温度,冰凉地贴在他手掌上。男人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平静的微笑——

    「陪我去参加宴会。」

    ☆、43单恋这一回事

    闵允程亲自替俞桑棠挑隔天派对上她要穿的裙子,但他站在衣帽间前选了又拣,却迟迟挑不到他老爷满意的。桑棠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顽固的点,不就是带出去丢人现眼的……她有自知之明,衣服再美,也不可能一穿从此丑鸭变天鹅,惊艳众人改当女神…她就是个当路人的命,干嘛如此费心呢?

    但她这样分析给闵允程听,只换来那王八蛋的一顿耻笑:「谁要让你当女神了?」

    他关上衣柜拉门。

    「我是要你被所有人当空气。」

    空…空气?桑棠当下完全是自取其辱,只得撇开脸,假装自己什麽都没听到。那男人斜眼若有所思地睨着她,不知道又在计画什麽,最後交代她准备一下等会出来後,就走出房间了。

    她以为是要找人来试新衣服,没想到傍晚,温煦宇竟然出现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还顺便带了姜暖雪一块现身。

    「桑棠姊姊!」那女孩一看到桑棠,也不管她们认识的时间本不到几天,热情的像阔别三年的挚友,抓着她的手笑得天真无邪「看到你真好。」暖雪悄悄凑过来,发现什麽天大秘密似的「煦宇哥果然输了。」

    俞桑棠没听懂,「输什麽?」

    「男朋友呀,你的正牌帅太多了~」暖雪双眼晶亮,像情窦初开的可爱少女。闵允程坐在火炉不远处的沙发上,背对着她们在和温煦宇下西洋棋。俞桑棠死命瞪着他的背,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穿透过去——他到底叫这些人来干嘛啦?

    「喜欢可以送给你。」她压低音量冷不防道。

    暖雪睁大眼睛,亮丽的鹅黄色毛衣和浅橘色唇蜜都非常适合她:「姊姊你不喜欢吗?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啊。」

    「哪里相配了…」

    她原本想问的是:「你瞎了吗?」有没有搞错?闵允程不是人类欸!她一点都不想谈什麽人兽恋!

    「噢,难道你们吵架了?」

    吵架?桑棠蓦地失笑,她跟闵允程刚刚是在吵架吗?这是一直以来他俩的相处方式,互相伤害……不堪的过去,始终如影随形的横越在他们之间,他们明明渴望遗忘,却不肯放过彼此,偏要一再去揭对方疮疤。

    但这样的两人,如今是以相当畸形的方式在互动。他们都以一身尖锐的刺来依偎,相互渴求某种微妙的温暖——同样的人,同样背负某种痛楚的共同存在,别人都无法理解,只有她和闵允程间的默契。由於对自己存在的事实感到罪恶,所以藉着对方来惩罚自己……他们从以前到现在不都是这样吗?

    见她不答,暖雪以为她默认了,笑得春光明媚…这女孩笑起来就像寒霜一样好看,叫人移不开视线:「是吧,我这人看人很准的,他很喜欢你,比你喜欢他还多…所以姊姊,你要珍惜他。」

    俞桑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得姑且点头:「嗯,会珍惜的。」虽然她连自己到底要珍惜什麽都不知道,珍惜恨他的时间吗?还是珍惜自己悲惨的每一天?

    暖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喝着女佣刚送上的红茶——即使个就像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但她无论坐姿或拿茶杯的姿势都很优雅,看得出一定出身良好。

    「煦宇哥原本不让我来的,但我一定要跟,因为我想再见姊姊一面。」

    想也知道是因为姜寒霜——桑棠放下茶杯,毫无多谈的意思:「如果是关於你姊姊的事,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温煦宇了…」

    「不,我不是来逼问你有关寒霜的事的…你别摆出一副被问罪的杀人犯表情嘛,」暖雪看着自己交叠的手,静静一笑「姊姊过世的事,你是最近才知道的吧?她过世後的这几年以来,我爸妈一直竭力不去提起她…但他们越想把死去的女儿忘掉,我这个活着的女儿就更加痛苦。很难形容,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该活着…或许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她低下头,把玩着手腕上配戴的大宝石手环:「觉得很悲哀…不管做什麽,你都赢不了她。即使心里恨恨地想着『等着瞧吧!』也只剩空虚哟…因为想要超越的人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从小到大因为她的光环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结果变得很会看人家脸色…因为无时无刻会被拿来作比较啊。所以我以前很讨厌姜寒霜,讨厌到说什麽都要跟她唱反调…她在画室上素描我就故意拿铅笔乱涂,她留在台湾我偏吵着要去日本爷爷家住,她书念得好,我就故意让自己考到倒数前三名——啊有一半其实是脑子真的不行啦。」

    姜暖雪吐了吐舌头,淘气地摇头「她说要去考东京或庆应的时候,我就在心底发誓我一定要离东京离得远远的,什麽鬼学校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讨厌姊姊,超讨厌的。」

    暖雪说话的时候,俞桑棠一脸恍神,心不在焉地看着茶中自己的倒影…小时候爸爸曾问过她要不要弟弟妹妹……那时她回答什麽呢?记忆剥落的真快,她竟一点都想不起来,明明是如此想念的爸爸,却连说话的声音都记不起来,越来越模糊。

    「但我後来才知道,我最讨厌的…其实是讨厌她的自己。」

    为什麽人们都一定要真正失去了,才会後悔自己没珍惜呢?

    姜暖雪抬起脸,把碎发拨回耳後,偏头对她灿烂一笑:「你知道吗?我分明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讨厌她、不想和她一样,但很悲哀的是……我们姊妹俩却很相像。或许是血缘遗传或是父母教育吧,不管是兴趣、个还是专长,或多或少一定会有共通点。小时候我超困扰的,因为总是不小心喜欢上和姊姊一样的东西。还不能让别人发现,只能自己拚命隐忍着。」

    对面的闵允程似乎赢了那局的棋,温煦宇嘴里说着「真不甘心」,脸上却笑得毫不在意,明显对胜负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两个男人不但气质迥异,连服装风格的截然不同——闵允程一身疑似黑道份子的墨灰色衬衫搭全黑西装,冷酷的脸庞有种肃杀气息,反观温煦宇,宝蓝色休闲衬衫衬托出身材的修长,卡其色长裤散发邻家大哥哥般的亲切感。

    暖雪转头默默看着他们两个,轻轻叹了口气:「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放弃,因为贪图不属於自己东西的人,最後只会更加痛苦而已…放弃很难,这世界上没有能不拖泥带水的放弃……嘿嘿,拖泥带水,还真像我现在的处境,我成语这次用对了吧?」

    桑棠盯着她,动作一顿…是的——贪图不属於自己东西的人,最後只会更加痛苦,这句话她完全能认同。她有太多的後悔…如果,她没有急着摆脱妈妈好逃离那种罪恶、她没有奢望幸福的愚蠢自由,假如她没和念轩睡觉、没依赖他答应他一起生活……

    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失去一切吗?

    不,或许还是会被那男人夺去所有,但至少不会背负罪恶的椎心刺痛,也不会在失控边缘那般憎恨着闵允程……

    姜暖雪把脸转回来,酷似寒霜的五官温柔地望着桑棠:「他很担心你,虽然你不相信…不对,应该说你始终不肯承认…但他是在乎你的,又或者说,那个人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你什麽都不知道…为什麽要一副很了解似的随便解读呢?」她握紧拳头,嗤地冷笑,觉得荒唐至极。

    「我知道啊,即使外在条件有所差别,但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那种感觉,我一看就知道了呀。」暖雪理所当然地替自己又倒一杯茶「我从高二开始喜欢煦宇哥到现在,这样的我,还会不了解单恋是怎麽一回事吗?」

    作家的话:

    好烦喔...QQ

    ☆、44她,是他的女人

    温煦宇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用指关节敲着桌面,「真不甘心,下次一定要赢。好不容易吃了你一城将,结果却忘了你那黑贵妇在後面虎视眈眈了。」他用的是棋术界专用的术语,闵允程挑眉,不太在意地把玩着刚吃来的白棋。

    「你棋下得不错。」

    「小时候跟祖父学的。」煦宇咧嘴一笑「不过很久没碰了…卡斯帕洛夫说过,黑白棋子看起来,就像摩尼教同时存在对立着的光明与黑暗——」

    允程语气冷淡地打断他:「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康复了没有?」

    医生仍旧笑得亲切温和,「你觉得呢?比起我这个局外者,你可是这两年来和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当事人啊。她的状况,你比我更清楚吧?这两年来,你把她藏起来,让她彻底断绝外界一切联系。你不应该也很清楚…闵允程,你瞒不了她一辈子的。」

    闵允程握紧手上的棋,冰冷的脸庞有种残酷的气质。「你现在是以什麽身份在跟我说话?闵家的医生、我的朋友……还是出於担心俞桑棠的立场?」他眯起眼睛。

    「你真敏锐,」煦宇露出洁白的牙齿,眼底却深沉地找不出一丝笑意「我的确很在意她,但某种角度而言,我担心的人是你——闵允程,我怕最後伤得最深的人,会是你。」

    ※

    「给她画显老的妆。」

    面对这吩咐,化妆师快哭了。这大概是她踏进这行业十几年来第一次收到这种要求…她又不是特殊化妆或弄剧场妆的。坐在梳妆镜前的俞桑棠忍不住叹气,「你是真的那麽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他环着手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笑道:「怎麽,真的那麽想让别人注意你?」

    桑棠嗤地笑一声,藉着镜子的倒映望向他,他讲话无时无刻不都带着刺,即使是在外人面前,也都非给让她难堪,她没看他,只低声讲了句:「这用不着你担心,我也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镜里的她,穿着件白底青花瓷滚毛边长袖礼服,前是旗袍领,碧海蓝丝料镶上毛茸茸的雪白毛领,散发古典韵味,清新灵动。

    不只手臂,肩膀、背後甚至小腿,都被遮得密密严严,明明是正式的晚礼服,却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荒谬感。衣服当然是闵允程後来选的,刚刚还特别请人改了下腰身。然而这般保守设计的礼服,却益发衬托出曲线的曼妙,梳妆师特意替桑棠挽了个东方风味的慵懒发髻,配上艳丽紫色的花饰。没什麽珠光宝气的装扮,连耳环都没戴,妆也画得简单,碍於闵允程的威,化妆师不敢大展身手,只大略替她上了点腮红和睫毛膏,原本惨白的脸颊顿时染上嫣红,娇艳如花。

    原本还要再帮俞桑棠化点口红,但涂好後她自己还没转头看镜子,後面始终不发一语的闵允程却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擦掉。」

    那颜色太艳,带点橘色调的红,勾勒出唇线的微扬,美得过於露骨,他不喜欢。

    不,应该说是他不喜欢给其他人看到。

    化妆师不敢忤逆,很快帮她换掉唇膏,挑了款浅嫩的粉红护唇霜,薄薄擦在桑棠唇上,完妆後脸上一点厚重妆感也没有,反而因为衣服颜色的关系,显得格外稚嫩,像要参加喜宴盛装打扮的小女孩。

    男人从管家那接过大衣,让俞桑棠挽着自己的手走到门廊搭车。上车前她因为鞋跟太高,穿路歪斜可笑不说,好几次还差点仆街摔倒,但闵允程耻笑归耻笑,完全没有要打消带她出场的打算。

    抵达会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但晚宴还没开始,会场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做最後的确认,闵允程调了下白金袖扣,对着休息室中央摆着的立身镜淡淡地扫了眼,然後转头看向窝在落地窗前沙发,处於恍神状态的俞桑棠:「想什麽?」

    「想等下会在什麽样的人面前出洋相啦。」她抬起脸,没好气地回答。

    从窗外看出去,很明显是大型活动的公开场合,布置隆重不说,居然还疑似有影迷在外头守候…也是啦,闵允程公司是靠拍电影维生的,等下会有什麽大牌明星出现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看着女人一脸烦恼地抱着头乱晃,他嘴角依旧忍不住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哦,什麽样的人?」

    闵允程的身材很好,即使稍嫌平淡的白色西装也穿得异常出众。严格来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很适合打扮的那种禽兽。

    俞桑棠抬起脸,眼睛微微睁大:「闵允程,今天到底会有哪些人来?总不会有电视转播吧?还是隔天娱乐版头条报导什麽的…」

    他不置可否。

    「你说呢?」他走向沙发前的她,轻轻地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公司一年一度的晚宴,我有可能会让它那麽寒酸吗?无论是国内外的平媒、传媒…这可是一场盛会,俞桑棠,我会在今晚让全世界看到——你,是我的女人。」

    面对这般霸气又毫不掩饰贪婪的宣告,她却反常地从座位上挑起来,抓着闵允程的手,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兴奋难耐,双颊绯红,两眼发亮:「真的嘛?那——

    刘德华跟金城武会不会来啊?」

    ☆、45坏了别人的好事

    「……」

    一阵冗长的沉默後,闵允程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想笑还是在生气。

    「你…」

    桑棠一秒内松开他的手往後退,脚没踩稳往後碰地跌坐回沙发。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活活给呛死:「咳、咳咳咳不好意思,嗯,我刚是开玩笑的…真的…」

    他挑眉,抿唇冷冷地睇着她瞧:「开玩笑的?」

    「呃,嘿嘿嘿对啊…不、不好笑吗?」俞桑棠胡乱扯着嘴角乾笑几声,伸手抹了下额上的冷汗。转头往窗外看去,试图转移话题「哗啊,感觉好热闹喔…不愧是首屈一指的电影制作公司。我上次看财经杂志,还说你们是台湾之光呢,说是带动整体娱乐股,吸引大量外资……」她很认真地回想着上次无意读到的报导,并没注意到男人眼中的笑意。

    他早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因为她的留意而欣喜若狂,至少,不会喜形於色。所以闵允程只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还读财经杂志?」

    「家、家里不是有订吗…」

    桑棠不明就理地抬起脸,反正她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不是玩电脑就是看书,她不挑,只要有字的她全看。每周每月的财经娱乐旅游杂志到每天的六大报…连闵允程偶尔看的汽车杂志,她都会拿来翻翻。

    但她话还没讲完,男人已经迫不及待俯下身。那双清澈乾净的眼睛不知何时染上浓浓的深色,黑得像没有底的黑洞,能把人彻彻底底给吸了进去。

    炽热的**、纯粹的渴,闵允程忍不住用嘴唇去碰触她的温暖,想要占有这全部的温度。

    「嗯…」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内双微垂的浓长睫毛有点无辜地颤动着,她没来得及反抗,手还扶在他宽阔的肩上,肌肤的暖意扑面而来,笼罩、包围住她。霸道、独断,却让人措手不及的温柔——

    「哇啊啊啊啊!」

    猛地一声惨叫从门口传来,两人噔地弹开同时转过头去。只见穿着一身薄荷绿小礼服的姜暖雪捂着脸站在那里,外加温煦宇冷静到有点厚脸皮的问候「抱歉,门没锁然後他们叫我们直接来这找你——」

    闵允程杀气腾腾地打断他:「关门。」

    温大医生也很听话,迅速地掩上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俨然成为最强灯泡的事实,站在原地笑得完全状况外。身边的暖雪则透过指缝,偷偷地瞄着他们,脸蛋红得像烧起来似的。

    俞桑棠其实也很尴尬,但她不想示弱,尤其是在温煦宇和姜暖雪面前……她刻意忽视自己的羞耻,用平静道蛮不在乎的语气开口道:「你们怎麽来了?」

    「闵允程邀请我们来的。」煦宇咧嘴一笑,补上一句「就近观察。」

    桑棠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猜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呢,是来陪姊姊聊天的!」暖雪抢先一步嚷起来,抢眼的珍珠耳环非常适合她,显得俏丽又亮眼「不过我是第一次来这种舞会耶,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要通过金属检测呢,感觉真的好厉害喔!」

    金…金属检测?俞桑棠心中真的开始暗叫不妙了,这场面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她要是不小心出了啥纰漏,可能真的会成为耻辱中的耻辱……闵允程这超级王八蛋!怎麽说也太过份了吧?要是害她当众在华仔摔倒还是扑倒……不行不行!那个画面随便一想就很恐怖,她连忙挣扎地站起身来。

    「这麽重要的场合,我…呃我还是…」桑棠期期艾艾地闷哼着,双手拧住两边的裙角,很用力很用力地捻着,像要把它给扯碎。

    「俞桑棠,你答应过我的。」闵允程抚着她的头发,轻柔的嗓音仍就让人不寒而栗。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鲁地将她拉近自己「今天晚上,你一步也不准离开我。」

    她胡乱扯起无所谓似的笑容,「欸,那去要签名也不可以吗?」

    「……」男人拿她没办法地叹了口气「我下次再帮你拿。」

    噗嗤,俞桑棠实在忍不住了,抿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