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41-50(2/2)

无声地笑出来。瘦弱的肩膀随着笑而轻轻晃动,像在风中颤抖着,闵允程不自觉放轻手的力道,失神地望着她——「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他一直很不安,怕她会再次离开自己。失去的滋味叫他崩溃到如同疯狂,闵允程不敢承认……他不能失去她,是因为她对他远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要她的承诺、她的保证,亲口答应他她不会再离开他。哪怕只是随口哄他也没关系——

    他就是如此恬不知耻的,执着於她。

    ※

    六点准时,宴会开始。

    宽敞的大厅布置得宛如殿,夜色更加突显出金碧辉煌的奢华氛围。巨大水晶灯刻意调暗,落地窗用层层厚重的东方丝绸窗帘掩盖,只剩那嫩绿的光泽在昏暗中闪闪发光。一座座雕花烛台摇曳着微光,薰香特有的浓郁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大键琴与弦乐团正演奏着巴哈。

    侍者们纷纷换上华丽的服饰,夸张的佣仆式纯白假发、垂有皱褶的繁复礼裙,以及几乎挡住整张脸的面具,面具上以施华洛世奇水晶排列出复杂的几何图案,描金的图纹搭配鲜艳色调羽毛的致设计,看上去简直就像置身在水都威尼斯的嘉年华般。

    不只侍者们,连齐聚一堂的来宾也全戴上各式各样心搭配的华丽面具。谁也看不出谁是谁,喧闹的场合,淑女绅士压低音量低声谈笑着,神秘而令人迷惑。

    「总裁,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休息室外,传来秘书在走廊上谨慎地报告。

    闵允程瞥了身旁的俞桑棠一眼,「走了。」说着拉着她就往门口走。

    身後的温煦宇蓦地开口:「等一下。」

    桑棠回头,就见他笑着把面具轻轻覆在她脸上。瞬间她的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煦宇温暖的指尖无意碰触到她的耳垂,将一绺碎发拨回耳後。那是一张半张脸大小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紧张地眨了眨。

    「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对吗?」他笑。

    作家的话:

    虽然明知老温没有粉

    姊仍旧很喜欢他呐(羞

    ☆、46食髓知味的吻

    闵允程领着俞桑棠穿过寂静的走廊,脚步声在暗的尽头回荡着,他握着她的手,也不管身边的她如何挣扎,拗直而顽固地往前——每一步,都毫无迟疑。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哪怕是以折磨他人为乐的报复,闵允程也仍然可以贯彻始终地坚持,以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去执行。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总有种不真实的安全感。

    她不用想自己该去哪、该怎麽办…只要他在。

    闵允程猛然停下脚步,那只挽着他的手,在发抖。

    「冷吗?」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听来格外突兀,桑棠慢一拍才转过脸来,不知所措地像个小女孩。

    她摇摇头,「不、不冷…」

    「那是紧张?」他依旧不屈不挠,继续追问。

    「呃…」桑棠咬住下唇,面具不多不少地隐藏起她秀气的五官,凭添神秘的妩媚感。

    她害怕,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暴露在众人视线了。高中、大学那些难堪的回忆害她对人群有无意识的恐惧。纵使已经过了许多年,她仍旧没自信相信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可以的话,她只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受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闵允程看不见她犹豫的眸子,只看见那对被咬得泛白的水润唇瓣……女孩慢慢垂下白皙的颈子,想甩开苦恼似的用力摇摇头。

    「不…怕…」

    他不悦地哼了一声:「紧张就紧张,害怕就害怕,别老是一个人闷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又不是小孩,就不能坦率一点吗?」

    桑棠头低低的,「骂我是小孩,明明自己比我更屁孩……」

    「俞桑棠,你刚把心里的诽谤说出来了哦。」

    「……欸!」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吐槽给说出来了,桑棠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却神使鬼差地和闵允程唇对唇撞在一块。

    面具遮住她的视角,因此她只看到他的眼睛,好像在笑,从清澈到罪过的瞳孔深处一点一滴的晕染开来…如同阳光,正从那慢慢裂开来的缝穿透出来,照得她有一瞬间恍神,几乎睁不开眼。

    闵允程手撑在墙上,嘴唇还不急不徐地停留在她的唇上。像在回味,更像在捉弄双颊早已绯红的她——「你今天对我的嘴唇似乎很感兴趣?」

    桑棠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早已经往後退开,手指抚过自己的唇,冲着她微微一笑。

    「谁谁谁谁对你那张嘴感兴趣了!」她踉跄紧贴着墙壁,疾言厉色地否认道。她现在是被调戏了吗?虽然她也不算什麽良家妇女啦,但这样她不就被闵允程**裸地活活调戏了吗?

    「哦,还否认…」他笑得越来越开心,算准她拿自己莫可奈何「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这张嘴?」

    「耶?我、我哪有!」她连忙撇开脸,却被他揪住肩膀,动弹不得。

    「等一下就像现在这样,哪都不去、谁都别理。你只待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懂吗?」

    「…你现在是把我当你身上的装饰品喔?」

    「是,今天晚上,你就是我所属物。所以你完全不准在意别人的眼神,他们说什麽当是耳边风,你只许听我说话、只看着我的眼睛,只要这样做就好了。」闵允程握住她的手,转身往那扇门走去,推开门,绚丽喧腾的宴会迎面而来。

    「所以,你不用紧张。」

    这是闵允程特有的安慰方式吗?俞桑棠不懂,她从来没懂他……但他这样一讲,她却忽然不再感到恐慌。看着他,就只看着他,不看他们鄙夷虚假的目光。只听他说话,不听背後那扎人的窃窃私语,在吵闹混乱的舞宴上,就只心无旁鹜地依靠着他。

    当门被推开,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宴会会场的那一刹那,全场陷入一阵奇妙的寂静。掺杂好奇、惊叹或羡慕的目光,像炙热的舞台灯般打在俞桑棠身上。她窒息似的皱紧眉头,艰难地承受着这种生疏的注视,身旁的男人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温度具有穿透力般传递到她口。

    碰通、碰通,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耳畔彷佛只有自己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什麽也听不见、感受不到……

    她没有看到暖雪正又惊又喜的用力鼓掌,甚至还很没形象地吹了声口哨……她没有看到人群中温煦宇投来的复杂目光,也没注意到闵允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他很紧张。

    哪怕温煦宇已经出於专业考量建议过他,他还是坚持带她参与这次的公开场合…这是她第一次以『他的女人』之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两年来,俞桑棠被他心藏匿起,彻底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表面上看来,是考虑她神问题始终没有平复,然而实际上,他不过是出於独占她的私欲罢了。

    可是,他等不及了。

    他想让全世界知道,俞桑棠,是他的。属於他的,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把她带走——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用的他,此时此刻的闵允程,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他一人就可以稳固整个的电影帝国,权力、金钱…如同玩具,唾手可得。

    就是这个晚上,他要让他们明白,他,才是胜者……

    这场赌局,他已经赢了。

    ☆、47奇怪的冲动

    和大部分的矫情做作的宴会一样,打扮奢华的人们、炫目致的布置、流泻全场的甜蜜华尔兹、酒杯轻轻碰触所发出的清脆声响……童话里才会出现般的舞会,川流不息的衣裙婆娑声,绅士淑女的燕语低笑,简直就像桑棠十五六岁躲在二楼书房往下悄悄窥探时,所憧憬的那样。闵允程像在溜狗似的领着她在场内穿梭,脸上挂着百分之百是装出来的职业笑容,和俞桑棠从来没打过面照的人寒暄致意。全是她在电视杂志上都稍微瞄过的名人。

    而今夜,他们是宾客——而闵允程,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此刻在场的众人,虽也都好奇地看着桑棠,但主人既没要介绍的意思,这些教养良好的客人自然也不会无礼地打探。

    幸亏於面具的完美掩护下,她没有像平常一样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发抖到几乎快昏过去——也或许,是因为他在。

    从侧面看过去,闵允程的肩膀显得无比牢靠,挽着她的手,不容她逃脱,明明她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他却执意空出自己身边唯一的位置,要她抬头挺地与这些大人物们微笑交谈。

    是啊,简直就像梦一样。

    她是误入梦境的爱丽丝吗?竟会一脚踩进这个彻底不属於她的世界。

    「喏。」

    才刚这样胡思乱想着,男人已把冰凉的杯子抵在桑棠额上,吓得她「啊…」地惨叫出声「做、做什麽啦?」

    玻璃上冰冷的水珠沾到她秀气的额角,湿漉润湿了鬓角,更显得孩子气。

    他微微勾起嘴角,「喝点吧。」说着,晃了晃杯中不断咕噜冒出气泡的冰凉香槟。

    「我…我又不喝酒。」

    闵允程挑眉,因为她脸上的面具,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那我去给你拿点果汁,还是你有特别想喝什麽?」

    「唔,那就来点…苹、苹果汁吧。」桑棠抹了下发烫的脸颊,硬挤出来的嗓音低得不太自然。看着她窘迫的动作,男人抿着唇笑得宠溺,他伸手将垂在她面具上的落发抚去耳後,然後转身往人群间走去。

    俞桑棠呆呆的看着那男人宽厚的背影,沉沉地吐了口气。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喜欢他?她怎麽可能会喜欢他?不,这不可能的…一定是因为她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一时弄混了情感,把紧张错当成依赖,把依赖错以为是喜欢……

    妈的,她怎麽会有那麽奇怪的冲动,忽然想碰闵允程的嘴唇呢?

    ※

    「呼。」

    趁着没人留意自己的空档,俞桑棠悄悄从人满为患的宴会里逃脱出来,溜进洗手间里。扭开水龙头,任冰凉的水泼洒在泛红的脸颊上,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重重的摇了摇头。

    「俞桑棠,你别忘了…你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是啊,对那个男人所给予自己的…那一丝丝善意,就等同於原谅。

    镜中的女人,嘴唇因为用力咬唇的动作而显得苍白,桑棠按住口,心脏跳得很快,那并不只是单纯紧张的馀韵。

    是他,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对她说出「你不用紧张」的男人、能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肩膀替她阻挡旁人好奇的目光,要她只待在他身边…要她只看着他的那个男人……

    她的初恋,她曾经那麽喜欢过的男孩。

    很多故事都喜欢用幻灭的初恋来作为开头,因为说故事的人,总是心布置了个更加动人而幸福的情节在後头等着铺陈。所以甜美而酸涩的初恋,最後永远只会是一抹事过境迁的微笑。

    桑棠推开化妆间的门,在长廊上慢慢地踱着。礼服的长摆拖曳在她窈窕纤细的身後,落地窗穿透而进的月光将大理石地面照地闪闪发亮,她的美,是一种宁静而古典的韵味。雪白而毛茸茸的衣领,温暖地包覆着她那轻轻低垂的颈子。

    那样的倩影,悲伤而端庄,美得彻底叫人移不开目光。

    闵允程站在不远处,沈默近乎被时间灭顶後,才低声开口:「桑棠…过来。」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男人高大的身影,被窗栏的影遮住,一脸平静,但急促起伏的膛,却依旧仍看出刚才他的惊慌。

    他朝她伸出手。

    「不是说你哪都不准去吗,还不快过来我这里。」

    见女孩动也不动,男人又催促了一遍。

    「快点。」

    ☆、48「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秋水流转般的眸子,细细瞅着眼前惊慌而压抑的他,慢了拍才开口:「怕什麽,我又不是小狗,会不小心自己走失…」

    闵允程淡笑,眼中的慌乱逐渐收敛回冷静。

    「是不怕不小心走失,但怕会故意逃走。」

    「像温煦宇上次的绑架事件那样?」她噗哧一笑,歪头望着闵允程笑得恶质。

    「……」男人不答,眼前这女人从自己身边落跑次数可不只一两次,她即使那麽讨厌他,他还是要紧紧把她栓在自己身边。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执着实在有点变态。

    见她还是没主动走过来的意愿,闵允程乾脆面不改色地大步朝她走来,伸手将桑棠一把拉向自己身边。女人纤细的肩膀不偏不倚撞在他宽厚的膛上,发出细微的哀号。

    「呃!撞到我鼻子了啦…」她闷闷地出声抗议道,拿手拿包往他口猛搥「怕什麽怕啊,哼…老娘就算逃到火星好了——」俞桑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你还是会找到我…」

    这可不是什麽感的直觉,是她俞桑棠多年来血淋淋惨烈烈的人生经验。

    闵允程无声的笑了,接过桑棠手上的面具替她戴上——还不忘在女孩额上响亮一弹,「没错,就算你逃到火星,我还是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所以,再也不要从他身边逃走了。

    然而这句话,闵允程却怎麽也说不出口。哪怕看她痛苦悲伤的哭泣、哪怕她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恨他,他以为自己都可以蛮不在乎。只要绑住她,困住她,折断俞桑棠的翅膀,让她和自己一块活在水生火热的地狱里…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啊。

    他只想和她永远这样生活在一起。

    但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开始留心她的心情,工作时浑浑噩噩地想着她,怕她又不吃饭,担心她又像从前那样伤害自己…闵允程甚至感到害怕,害怕这个女人又和当初那样再次崩溃。

    他想看她笑,像从前那样。没什麽居心、意图或恐惧的开怀笑着。高中时代的俞桑棠笑起来美好的叫人不可思议,他曾经恨不得独占这份笑容,希望她只对自己笑着。

    对十七岁的他来说,俞桑棠像天空最璀璨的星星,耀眼、皎洁,闪闪发亮。他记得自己心跳加速到不知所措,那女孩笑起来有点害羞,会不好意思地微微偏开头,目光会往下转移——每当那一瞬间,闵允程都会有种冲动,想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只看着自己。

    他想更加仔细地看着她,看她内双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长长睫毛,微红的鼻尖,咬住下唇的可爱小动作…一切的一切,十七岁的允程全都不想错过。

    那,现在呢?

    「嗳,俞桑棠。」

    「干嘛?」她正低头忙着乔面具的位置,这面具一定是照西方人脸型设计的,太大张了害她老是看不到周遭的状况——

    闵允程轻轻扶住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

    「干、干嘛啦…」真奇怪啊,她此刻的心脏竟然像刚跑完一千六,沉甸甸地、重重地搥在膛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对不起…」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怕痒的耳垂上,桑棠猛地蜷缩在一块。什麽什麽?她刚刚听到了什麽?

    她最近耳朵好像有毛病啊!

    闵允程也很意外,对不起这三个字,竟然会如此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就这样望着她苍白的脸,话就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

    对不起,俞桑棠。关於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发现家里那恶心丑闻的时候、嫂子自杀的时候…强迫带她回那个家里的时候,他对她做过无数可怕又过份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向她道歉过。

    女人微微愣住了,似乎没有办法理解此刻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她看着闵允程,露出困惑而失措的微笑:「你…在说什麽?为什麽要忽然跟我道歉呢?」

    他没有解释的勇气,不,因为他很清楚,俞桑棠比谁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来,他们总是互相伤害、憎恨着彼此——就像无须言语就已经存在的默契。

    因为对方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永远无法抹灭的痛苦。

    然而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本不是彼此的错。

    又或者应该说,没有人…是故意造成这一切的啊。

    但是…他的道歉,闵允程这忽如其来的「对不起」,是否还有意义呢?还来得及吗?他亲手造成的悲剧,早就已经成为事实了呀。

    「你…你为什麽…为什麽要说对不起呢?」

    俞桑棠听见自己在笑,崩溃地、失控地咧嘴笑出声音来。

    「你以为现在说对不起…就能改变什麽吗?」

    小阿姨、妈妈早就死了。念乐轩被弄得下落不明,顾瑶青也早已身败名裂…

    没用的,现在说对不起,不就是再一次往她满目疮痍的伤口上洒盐吗?

    「闵允程…你…你不要说对不起。不对,你不准再跟我说对不起了…我再也不想听见这三个字。」

    俞桑棠缓缓地深呼吸一口气。

    接着抓住眼前男人的手臂,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都再也不要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了,好吗?」

    是的,就从现在开始,可以吗?

    <%ENDIF%>

    ☆、49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

    高二时候的俞桑棠,是个异常沉默的女孩。因为分组重新分班後,班上几乎没有熟识的同学。最好的朋友寒霜跟父母回日本了,而原本较熟的朋友也全对她唯恐不及。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闵允程。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学校里开始有闵允程很讨厌俞桑棠的传言。

    最开始只是几个男同学在传,後来情况越演越烈,有人亲眼看到他们争执,俞桑棠寄住在闵允程家的事情也成为其他人议论纷纷的题材。

    在旁观者眼里,俞桑棠的寡言变成了孤傲,她很难相处、自以为成绩好就了不起、仗着姨丈家里有钱就得瑟、其实是父不详…到最後,连母亲是别人第三者的过份传言都出现了。

    刚开始的时候,桑棠很难受。那种急於把真相说清楚,想解释一切,希望别人体谅自己的心情…但最後,她习惯了。说什麽都不会有人相信,不对,说再多,别人也只会认为那是辩解。

    自从她当着同学的面前对他咆哮後,即使在走廊上遇到,闵允程也会对她视若无睹,更遑论是在家里,每天早上,他们一块坐家里的汽车上学,但沿途几乎没有任何交谈。从头到尾,闵允程总是冷着一张脸,桑棠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每次看到他,她口总会一抽一抽地疼,感到抱歉…觉得耻辱。

    可是事情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从那一天起,闵允程有了能尽情憎恨俞桑棠的理由——又或者说,是尽情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

    「欸煦宇哥,桑棠姊姊去哪了呀?」

    穿过壅挤的人群,姜暖雪端着香槟杯子,轻盈地走向正在不起眼角落静静啜着酒的男人。温煦宇抬起眼,有些微醺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迷蒙的浅笑。

    「去哪?当然是和闵允程在一起啊。」

    「啧啧,你酒量还、真、好,才几杯而已就不行啦?够了,你别再喝了…」暖雪噘嘴,无奈地摇着头,伸手试图抢过他的杯子,可被温煦宇拨开了。

    「让我喝吧,至少…」男人自嘲一笑「我还没醉到分不清你是谁。」

    「可不是嘛,这个你倒分得很清楚。」暖雪叹了口气,顺势站在温煦宇身旁,学他靠墙面向着整场宴会「不过,到底为什麽呢?」

    「为什麽啥?」

    「为什麽他们没有在一起。」

    「臭丫头,没头没尾的…你在跟我讨论上周六的偶像剧吗?」

    「……不是啦,我是说俞桑棠和闵允程。」暖雪眨着眼睛道「他们明明喜欢对方,但两个人却又口径一致的拚命矢口否认…为什麽呢?哥你知道吧…以前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你替桑棠姊姊做谘商治疗的时候,应该多少听过一些啊,啊…闵允程也是你的患者不是嘛?」

    「我说啊,姜、暖、雪…你这丫头干嘛那麽好奇别人家的事情啊?难道说你忽然长大了?变成好管闲事的欧巴桑啦?」

    「别调侃我,」暖雪狠狠往他肩膀一拍「我看你自己也很关心啊,明明嘴里说着是别人家的事…哥哥你也很在意的,不是吗?」

    说着话时,姜暖雪柔和的脸庞多了一抹落寞,但温煦宇并没有注意到。他挠了下脸,讪讪地笑着:「很…明显吗?我、我啊,是因为寒霜的关系才特别注意她的吧…」

    「才不是呢,哥哥你啊,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与其说那眼神,是在透过一个人想念着另外一个人——不如说只是单纯在追逐着俞桑棠「你用再多藉口来辩解都没有用,因为你自己的心思,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我…」

    「唉,哥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姜暖雪一口把香槟豪迈地仰尽,垂下目光「连我也觉得俞桑棠长得很漂亮。呿,连我…都有点嫉妒她了呢。」

    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表面上说什麽也不肯妥协,然而其实脆弱又不堪一击…或许是这样的反差吧,男人们总是会怜惜这样的女人。

    就像童话故事里,每个王子,总会为守护柔弱不幸的落难公主而奋不顾身。

    「哈哈,姜暖雪…难道闵允程那种是你中意的型?不过呢,哥可不准——」温煦宇一本正经地抓住女孩的双肩,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那家伙人格有点发育不全,我不会让我们可爱又善良的妹妹,跑去招惹这种危险份子喔。」

    「……」

    暖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愣愣望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微微颤抖着,却怎麽也说不出话来——温煦宇,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是你……她无法开口,连鼓起勇气的力量都没有。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

    偏偏是当那个人…本不喜欢你的时候。

    ☆、50下定决心

    从宴会返家的路上,闵允程和俞桑棠,就像高中一起上学、放学时那样一语不发。没有残忍的争执,像毫无交集的两道平行线,各自望向窗外,如同在追寻着什麽般。

    而浸於那久违的平和中,桑棠只能呆呆地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那张茫然脸孔。

    对不起,闵允程对她说对不起…有那一瞬间她竟觉得恍惚,其实这句『对不起』本质上一点意义都没有,但不知怎麽地,她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想哭、想笑……复杂又难以说明的心情荡然在心中,让她口好疼。

    没有什麽原谅不原谅的,铸成的错已经无法挽回了。那麽,她对他说…从现在开始在也不要做出任何对不起对方的事,是指想和他重新开始吗?

    她真的可以…由着心中那份罪恶感,对乐轩的遗憾和小阿姨的歉疚,卑鄙又无耻地渴望自己的幸福吗?

    哪怕只有那麽一瞬间,她还是想朝闵允承伸出手……碰触那近乎幻灭的期望。

    「你…」蓦地,身边离她不到一公尺距离的男人慢慢地开口,不知怎麽地,明明此刻的闵允程早已是近三十的成年男子,讲话却有着十六七岁时的别扭与笨拙。

    桑棠闻声转过头来。昏暗中她苍白的脸孔美得好不真实,她骨子里的倔强消融在柔弱的轮廓中,只隐约能从咬住下唇的动作中看出。她不自觉用力拧住裙角,还不太习惯现在的距离——以前哪怕他们赤身纠缠在一块,心似乎也从没如此接近过。

    她有点胆怯,彷佛害怕一开口就会惊动现在的平和般,「怎、怎麽了吗?」

    黑暗中男人的脸微微泛红,他撇开头咕哝道:「刚才宴会结束时,你…你和温煦宇说了些什麽?」

    「啊?」桑棠一时没会意过来「说什麽?」

    「就…咳,」该死的,闵允程脸更红了,他怎麽讲得好像在吃醋的别扭蠢男一样呢「我…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我并没有很在意!」

    「你不是知道了吗?他深爱的女人,是我高中时候的好朋友呀。」

    「我是指…你…」他艰难地斟酌着用词「你没事吧?」

    「什麽?」她眨了眨眼,没弄懂他忽然的关心是指哪一方面。

    「我是指…咳,」安慰人这种事,他实在很不擅长啊。掩饰着尴尬,闵允程匆忙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姜寒霜的事,你…别想太多了。」

    俞桑棠一愣,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嗯…」她缓缓地点头,微微一笑「嗳,闵允程,谢谢你。」

    「……」因为实在太窘了,他只得当作没听到「马叔,车、车怎麽开那麽慢啊!开快点。」

    莫名被点到的司机吓了一跳,「欸?是…是的。」

    桑棠无声地笑了,目光柔和地停留在闵允程少年般削瘦的侧颜。这个曾经让她心跳不已的男人,曾经伤害过自己、让她几乎心碎到恨不得去死的坏家伙…

    该怎麽办呀,她还是想要和他一起过日子呢。一起依靠着彼此,怀抱着心中无法抹灭的伤痕一块扶持走下去…曾经就像美梦一样不敢奢望的可能,竟然忽然离自己那麽地近。

    「喂,闵允程。」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怎麽……」

    他呆呆地回过头来,就见俞桑棠猛然往前倾身过来,手扶住允程的颈间,让他动弹不得。然後,主动将嘴唇轻柔地探上男人温热的唇瓣上——

    那一刹那间,桑棠回想起刚才在宴会上,温煦宇趁闵允程被一票法国投资金主缠住时,笑着邀她跳了一支舞。

    在缓慢的曲调中,她笨拙地在煦宇引领下慢慢跳着华尔滋。

    「俞桑棠,你怎麽把面具拿下来了?」耳畔轻柔的嗓音兀自响起,温煦宇刻意在闵允程听不见对话的距离下开口「已经…不要紧了吗?」

    「哪有可能,我还是怕啊。」她手心都是冷汗这人牵着她的手还会不晓得嘛「不过——」

    「因为有他吗?」煦宇柔和的脸庞,在影下显得格外黝暗「因为闵允程对你说了什麽吧。」

    「…温煦宇,你…你真的会医好我的病吗?」

    「当然,我可是名医耶。」

    俞桑棠深吸一口气,拗直地抬起脸来:「那,我…能不能拜托你帮一个忙?」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温煦宇错愕的神情。

    「请你试着帮我,找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