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1-30(2/2)

教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吗?」

    「好问题,」温煦宇笑得高深莫测,想来这个男人绝对有当无赖的潜力,不,其实他本已经修练成了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从狭窄的山路一路往下,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市区。计程车司机相当熟悉,拐进一条一条小巷,丝毫不被复杂的街景所迷惑。途中他们又换了一辆车,即使温煦宇本没说,桑棠还是清楚这些行为的意义——他在甩掉可能追来的人。她就这样从後门消失,警卫室现在一定闹翻了,他们如果想保住饭碗就,绝对给把逃走的俞桑棠抓回来才行。

    所以温煦宇才故意用计程车当交通工具,只要没有确切的车牌号码,要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找出一台计程车的可能绝没超过百分之十。不得不佩服这人的细心,大概是电视剧看太多吧,连一开始联系的手法也很高超,利用本不知情的姜暖雪来当车手,就算真的被监视器拍到了一时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他为什麽要这样大费周章呢?

    作家的话:

    除了叹息,呵呵。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26三角恋

    转搭後的第二辆计程车最後停在某条街旁,三人下了车,煦宇拿出车钥匙,走到一台轿车旁,示意桑棠过去「上车吧。」其实她很习惯顺从别人的命令了,可她硬是按耐下那股反动作。

    「我为什麽要听你的?」

    「这个嘛,因为是朋友?」

    桑棠冷笑看他,「我可不记得有过你这个朋友。」

    他转过头去,「暖雪,今天辛苦你了,这点钱你拿去买点衣服糖果吃吧。」说着,煦宇从皮夹掏出不少的钞票,他迅速地塞给还愣在那里的姜暖雪。

    女孩一下就炸毛了:「什麽!你现在是要半途把我抛弃嘛?这、这中文是不是叫始乱终弃?」

    「谁要始乱终弃你啊,」温煦宇嘿嘿一笑「哥可不喜欢你这种没发育完全的。」

    姜暖雪脸更红了,气得龇牙裂嘴扑上来打他。路人的视线默默转移到他们三人身上…嗯,三角恋呀,旁边那个一脸事不关己的女人应该是嚣张的正室,而那花心的无耻男人玩弄了痴恋自己的可怜小姑娘,如今三个人是在谈判吧?

    「看那男的长的人模人样的,怎麽这麽无耻呀?还在那边嘻皮笑脸的呢。」一对老夫老妻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啧啧,你刚听见了没有…那漂亮的小女孩骂那人始乱终弃呢,不会已经……」妇人还没说完脸就红了。

    俞桑棠实在没有勇气听下去了,再闹下去,他们三个明天就要被网路人搜索了吧?她很想走人,但身上半毛钱的没有,加上这几年来离群索居惯了,有点路痴…咳咳,她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哪怕清楚只是她想太多了……她还是觉得人们盯着她的目光似乎在评判她。

    那种恐惧又回到她身上,桑棠站在车边,倏地脸色发白。

    她想逃走,想躲起来…可是脚移动不了半步。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其实没有。那是一种习惯,身体会记得,当初残留的恐惧,反地产生本能反应。

    俞桑棠讨厌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她几乎听得见,那些人心底想的话,轻蔑的眼神、瞧不起的指指点点……小时候她可以不在乎地瞪回去,因为她不能怕,她知道身边的妈妈比自己还害怕。可从什麽时候开始…她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

    不知什麽时候走到她身边的煦宇迅速地替她打开车门,瞥了她眼:「上车。」桑棠愣愣地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姜暖雪还站在路边,她从後照镜看见女孩的神情有点复杂,像被玩伴抛弃的孩子。但她却一点也不在乎众人的视线,只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车驶离自己。站在原地,视线始终定在那里。

    温煦宇专心地开车,没多说什麽。车弯了个弯就看不见暖雪了,桑棠故作不在乎地撇开停在後照镜上的目光,转往车窗外,想掩饰自己刚刚的糗态。

    「系上安全带吧,不然会被罚钱。」等红灯的时候,煦宇只说了这麽一句。

    她不动声色的回嘴:「你信不信我会跳车?」

    「你问我,我就诚实告诉你…我不信。」他继续开车,看也没看她,但露出忍俊不住的笑「你不想当什麽贞节烈女吧?车速是只有一百,但跳下去铁定会破皮流血的。那种伤好得很慢又挺疼的。还有,你若真的宁死不屈,刚刚在山上的时候你大可哭天抢地紧抱着柱子等其他人来救你,但你没有。」

    「哼。」桑棠嗤地笑了一声,扭头看他,朝他倾过身来「你这麽蠢,到底是怎麽考上医学院的?」

    「当然是苦读上的啊,」温煦宇耸耸肩「你别一直跟我说话,我左驾还不太顺手。还有,我脑子是不太好,但你在想什麽,倒可以猜出七八分…」他瞥了桑棠一眼,笑得灿烂「你想换个家庭医生吧?」

    她没料到他会拆穿的一针见血,惊愕地抬起脸来。煦宇话说得理所当然:「绑架成功总比绑架未遂来得严重吧?你是想先假装听话配合,到时候闵允程算帐起来就由我好受了是不是?」

    「你…」桑棠瞪大眼睛,这人没有她以为的那麽蠢啊?那他到底是哪筋不对了,干嘛要带她逃出来呢?

    她的沉默,让温煦宇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几分得意几分讨好地「有没有什麽想吃的?我们去打打牙祭吧。」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麽?」俞桑棠缓和了语气,莫可奈何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想再背一条人命了。」她很认真。

    「…这一个礼拜来,我一直忍不住想起你。」他嗓音沙哑,自我解嘲地笑着  「俞桑棠,你……相信命运吗?」

    「命、命运?」她僵硬地嘿嘿笑几声,内心却忍不住啐一句:靠!

    「为了得到什麽、为了失去什麽,所以和一个人相遇,命中注定,即使是两条平行线,也一定会出现交集…」

    俞桑棠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她扭头看向窗外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城市,玻璃上映照出一张笑得很难看的脸。明明是笑着的,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呵,连她自己也在嘲笑她吗?

    「我送你一句话吧,“Menheaptogetherthemistakesoftheirlivesandcreateamonstertheycalldestiny.”」桑棠扯着嘴角,用一种近乎冷嘲热讽的懒散口吻道。

    「哦,我知道这句话。JohnOliverHobbes的名言啊,人们聚集生命中的错误,创造出一个名为命运的怪物。我这样翻正确吧?」

    桑棠撇撇嘴,不予置评。

    「不管你如何鄙视我的命运论,我还是相信哟。」

    「哦,随便你。」

    他停顿几秒,有点小心翼翼地:「你刚刚见过暖雪,觉得那丫头怎麽样?」

    「……随处可见。」俞桑棠头靠着车门,回答的不情不愿。

    温煦宇眼底晃过一丝落寞,「你、不太喜欢她吗?」

    她没回答。

    没有人会知道,其实这句话在桑棠自己的解读里,是不折不扣的赞美…随处可见,在人群中耀眼的寻常,平凡的女孩、任的青春,嚐尽酸甜苦辣,又哭又笑的年少岁月。姜暖雪是个没心眼的女孩子,乾净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半分虚假的没有。她羡慕她无敌的青春,嫉妒她眼角真真切切的笑。

    作家的话:

    需要留言!!!!!

    ☆、27寒霜

    或许俞桑棠以前也曾是那样,无所顾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说什麽就说什麽,走在路上一点也不显眼,成天为婴儿肥烦恼、为功课挑灯夜战…和无数的女孩子一样,毫无特别。

    但,现在的她呢?

    连快乐都不被允许,连爱个人都只能当奢望。

    这样残缺的她,怎麽可能会看姜暖雪顺眼呢?那女孩越是幸福,桑棠就越觉得刺眼。纯粹是看不得别人好的眼红心理,温煦宇可能也永远无法理解吧?

    「我记得你们高中侧门那,有一摊阿伯在卖麦芽糖饼乾对不对?」

    「啥?」

    他这样一讲,桑棠才注意到周遭已变得无比熟悉。那种熟悉是奇妙的悸动,其实商店很多都变了、楼一栋栋越盖越高…但却依旧和记忆吻合,一块块拼凑得零乱,十五六岁的小小快乐沿着画面朝她袭来。

    这里,是她度过高中三年的地方。但她一次也没回来过,一次也没有…俞桑棠学生时代最快乐和最痛苦的回忆都在这里发生。快乐的人已经离开她太远,痛苦却始终沉淀在最深的噩梦中。

    「原来这里的高中长这样啊?」煦宇露出好奇的表情,在校区附近绕圈子要找车位时,边伸长脖子东看西看「我记得,这里分数不低吧?」

    桑棠瞪了他一眼,这人到底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啊?不会是从什麽娜美克星吧?

    「这可是第一志愿。」虽然对这所学校没有太多愉快的回忆,但身为校友的尊严,她还是有的。

    「哦哦,那俞桑棠你是怎麽考上这麽厉害的学校的?」

    她转过头来,抽着嘴角说不出话来…这人居然还记得刚才她呛他的事?是有没有那麽爱记仇啊!

    车子停在离侧门不到十步远的车位後,温煦宇便兴冲冲地拉着她下车跑去买麦芽糖饼。他那种观光似的积极度让人有点傻眼,但俞桑棠没有恼怒,反而顺着他往摊子走。那阿伯的摊子居然还在,一台模特车克难改装的小摊子,在保丽龙箱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标价,卖麦芽糖饼乾和些零嘴给容易嘴馋的学生。

    以前俞桑棠晚自习放学时,都会和死党跑来买饼乾。那阿伯的耳朵不太好,年纪又大了,每次他颤抖着手,认真数手上的铜板要找零给她们时,桑棠都想跟他说不用找了,这些钱伯伯你留着吧。毕竟卖饼乾一天能赚多少钱呢?

    那时的她心肠特别柔软,特别温柔…恋爱中的少女总是特别容易多愁善感,一件琐碎小事,也能学林黛玉葬花哭得肝肠寸断。

    但好朋友没一次让她把话说完,每次都一把接过零钱,大声说了谢谢,就拉着桑棠快步离开。後来俞桑棠忍不住了,质问她干嘛每次都走得那麽快啊?她记得,死党嘴里还叼着麦芽糖饼,睁大眼睛转过身来,狠狠地用食指戳她的额头,骂道:「俞棠棠你个脑残!」

    她差点失手弄掉饼乾,手足无措地抬起脸,她怎麽了?她的同窗好姊妹个子娇小,台日混血儿让她的脸庞比其他女孩更有东方韵味。她们一直都很要好,从新生训练第一天走在一起就变成好朋友。她喊桑棠『棠棠』,桑棠叫她『霜霜』, 两个漂亮女孩形同姊妹,做什麽都玩在一块。

    望着一脸委屈的好姊妹,寒霜噗哧一笑,拉着她的手,轻声却严肃地开口:「你想跟那个伯伯说不用找了,对不对?」

    桑棠茫然地眨眨眼,然後点头,「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可能会伤了那个阿伯的心?」霜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我拉着你,是因为怕你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可能会让他老人家觉得不受尊重。你知道吗?赚钱不容易,但靠自己体力辛苦挣来的一分钱,远远比跪在地上让人施舍来得有价值。我听教务主任说过,卖饼乾的阿伯老婆很早就死了,是他一个人靠着卖零嘴把女儿带大的。後来女儿大学毕业出了国,在异乡结婚生子不肯回来了。说是父女间有点过节,所以阿伯说什麽都不肯移民到国外养老。」

    寒霜老成地叹了口气:「阿伯说他是靠卖饼乾,才没让孩子露宿街头,他能靠自己继续养活自己下去。」

    桑棠偷偷瞄了眼身後的摊子,简陋的灯泡微微地闪着,几只飞虫聚集在灯下。闪闪烁烁,有种落寞的哀戚。她低下脸,沉默地点头,她明白寒霜的意思,有些人讨厌别人的施舍,厌恶被怜悯的同情……他们有自己的傲气,不肯向世间妥协的尊严。

    「原来是这样啊…我好像有点懂了。」她点点头,不想在死党面前承认自己的无知。

    「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寒霜咧嘴一笑,眼角上神采飞扬,甩着马尾的习惯动作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

    桑棠慌慌张张地摇起头来:「你别夸我了…是我思虑不周。以前也被老师说过,我太多管闲事了,又老用自己的思路去套别人的想法,所以常常越帮越忙……」她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每个人都会这样的,一意孤行。」寒霜咬着饼乾,抬头看灰黑的天空,唇上还沾着饼乾碎屑,有点孩子气「我妈跟我说过,其实大人的争执往往出於无法理解彼此。人们都用自己的想法来诠释世界…所以我们才要学会体谅、学会包容,这可不是作文的题目而已。」

    俞桑棠心底一直悄悄地羡慕着这个好朋友,她长的出色,文笔又好,高中第一次段考她同时准备国语文演讲,却还是拿了全一年级排名第一。这样的人,她本比不上,都说学校人才济济,这让原本在国中一直拿第一的桑棠,终於见识到所谓的天外有天。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却让俞桑棠永远记得自己有过这麽一个朋友。她耀眼、聪明,却能谦逊而善良。寒霜天生有种让人追随的特质,人们喜欢她、憧憬她,只要走在她身边,桑棠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沾染到那分虚幻的光芒。

    她站在人行道上等温煦宇去买饼乾,她没有往前的勇气。甚至连看在摊子卖饼乾的人是不是当年伯伯的勇气也没有。

    高一那年的暑假,寒霜就随父母一起回日本了。好友的离开是道分水岭,从此俞桑棠的人生再也没有无忧无虑的欢笑。

    作家的话:

    只说想说的事,对我而言,值得骄傲。

    ☆、28她是他,命中注定的相遇

    「来,饼乾。」温煦宇把麦芽糖饼递给桑棠,替她拆掉塑胶袋子。俞桑棠没跟他客气,接过饼乾,狠狠地咬了一口。拿着竹签,两片饼乾黏着麦芽,饼屑和糖在口中慢慢地融化,甜,带点苦涩滋味的青春岁月。

    他们谁也没特别开口,步伐一致地走进学校。场开着刺眼的照明灯,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打球,几个附近的居民在跑步…教学区三楼以上一片灯火通明。她愣愣地望着,没注意到自己碎屑掉了一身。

    球场重新翻修过了,和她记忆中的老旧斑驳截然不同。但这样默默地走着,彷佛她又是当初那个穿着制服的少女,走在身边的人,是最好的朋友,她笑着闹着,为暗恋一个寡言少年而小鹿乱撞……

    还有那些不堪的过去。桑棠想起闵允程。十六岁的他一身修长,靠在墙边,从簇拥着他的人群中,静静的把目光转向她,似笑非笑地……

    「你知道吗?我是个混帐。」

    「嗯,我知道。」

    煦宇无奈地笑了,扭头看她:「你不要一开头就吐槽我的自白啦。」

    「自白?」桑棠又咬了口饼乾「不是告白就好。」

    面对这样一个说话毫无矜持的女人,温煦宇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他抚着後脑勺,想了想才很认真地开口「…就算是告白,我也不是对你说。」

    她想也没想,「很好。」看他一脸嘴角抽搐,还不忘补上一句「怎样,还要我拍拍你的头,说你做得很好吗?」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俞桑棠你真的是女人吗?」他真的很感叹啊!

    她嗤地冷笑出声,「你别把我当成女人就好。」

    总觉得自己对这女人的第一印象正逐一瓦解。煦宇原本以为,俞桑棠是个文静内向的人,没什麽脾气,顶多耍耍嘴皮子,却依然需要有人保护的可怜人儿。这样的感觉,对他很言太过熟悉…甚至害他整日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他最初抗拒这种背叛般的异样心情,但最後他还是忍不住替自己找个藉口——他是医生,医生了解自己病患过去是出於职业需要……假公济私地查了她的资料。

    他控制不住想了解她的**。

    「我妈妈是日本人,所以我是在日本长大的。从小到大,我念的都是直升的私立学校,朋友都是那一票人,价值观、家庭背景什麽的几乎都一模一样,可以这麽说,我的世界从来没改变过。努力念书、考上好大学、找一份体面的职业,然後结婚成家,我高中的时候,真的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简单的。」

    还…还真的有够简单,简单到好傻好天真啊。俞桑棠没说话,只静静地啃自己的饼乾。

    「後来考上医学院,我的世界忽然全变了。有些人重考了三次才考上医学院,有人半工半读,要养失智的爷爷还有五六个弟妹……在那些人眼里,我是从来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他们仇视我,瞧不起我,我的优秀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好运。」

    痛苦的人有痛苦的烦恼,幸福的人却依然有属於他们的烦恼。

    桑棠叹了口气:「不是仇视你…他们,只是嫉妒罢了。」

    温煦宇微微一笑,「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嫉妒,那只是嫉妒罢了「她要我学着理解,学着包容。我失落的时候,她陪伴我,我愤怒的时候,她安慰我。」

    几个高中生悄悄地翻墙爬进来,拿着去外面偷买的便当,手忙脚乱地往教室的方向跑去,那神情有着十几岁孩子的意气风发。桑棠瞥了他们一眼,有点怀念。

    「你不信命运,但我相信。这世界上,总有事情是无论怎麽争也争不得,无论怎麽推也推不到的。就好比你的出现…」他有点压抑地笑着,呼地吁了口气「我真的觉得是命中注定。」

    俞桑棠不知该说什麽,她一口把剩下的饼乾塞进嘴里,拿着竹签大步往前要去扔垃圾。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仓皇如逃走。但温煦宇喊住了她——

    「俞桑棠,你记得姜寒霜吗?」

    「你…你刚说什麽?」她回过头,急急地走向他「姜寒霜,你刚说的人是姜寒霜吗?」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轻轻地点头:「是,我说的人就是那个姜寒霜。和你高中同班过一年,後来和父母去日本的姜寒霜。」

    桑棠眼睛闪过欣喜的瞬间,又在一刹那间黯淡。

    「真巧啊。那她…现在怎麽样呢?」其实她不想听,姜寒霜拥有她所没有的一切,当年的好友越幸福,就越让现在的她明白自己处境的凄惨。

    「她死了。」

    温煦宇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像刚熄了的菸,只剩消散而去的气味停留在空中。

    俞桑棠猛地抬起脸,盯着他,渴望他会在下一秒对自己嗤地笑出声来,说他只是开玩笑的。

    但他没有。

    「你刚见过姜暖雪了,她是姜寒霜的妹妹…她们姊妹俩,长的很像。」他苦笑着「但个完全不一样,暖雪曾经自嘲自己是生下来给姊姊比较用的,嫌弃自己一无是处。但寒霜过世的时候,最伤心的人其实就是她。」

    「死…死了?」她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真实。她和姜寒霜的友谊过於短促,就像梦一样…记忆里还清晰地留着她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但那又与现实毫无关联。桑棠的声音含糊不清,她在发抖「怎、怎麽会…」

    「两年前生病过世的。」第一次,温煦宇的笑容松动开来,有着无力的脆弱「胃癌,她…」

    明明是她自己问的,俞桑棠却压低嗓音从唇里吐出一句:「别说了,我不想听。」

    姜寒霜死了…她高中唯一的好朋友…死了…她死了……

    而她却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那时她寄来的信她有回该有多好?姜寒霜去日本後,头两年每一个月就会给她写信,或传电子邮件,可是桑棠一次也没有回……那时她心力交瘁,为了母亲的事、闵允程的事、学校的事…她很痛苦,但却不想对姜寒霜倾诉——她有她的骄傲,就像不愿接受别人施舍那样的傲气……她不想让姜寒霜看见自己的寒酸与悲惨。

    可是过去没办法重演,那个美丽耀眼的女孩子消逝了,她的声音、笑容…就像凋谢的花,腐烂在泥壤之中。桑棠眼神空荡荡的,像没有准头,抓不到支撑的茫然。

    似乎就只要那麽一瞬间,刚才还觉得无比怀念的场景,忽然只剩下没有尽头的梦魇。

    「我只听过寒霜提起你一次,所以第一次见面时完全没想到。」温煦宇怜惜地望着桑棠娇小的肩膀,不,他是在看着那个曾经搭着桑棠肩膀,笑得夺目的女孩。

    「她旅行的时候总会四处买明信片,但从来没寄出去过。希腊、巴黎、纽约、马德里到巴塞隆纳,我有次问她为什麽写却不寄,她告诉我她高中的时候有个好朋友,很久没连络了,她有很多话想说,却觉得打电话找你太过冒昧…所以假借旅游寄的明信片,把想说的话通通写下来。」

    她的眼睛早已泪眼模糊。

    ☆、29不得不恨

    「我没收到…」桑棠一直以为,寒霜只有头两年寄给她信过,後来就忘记她,展开新的美好生活了。

    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听见她怯弱的喃喃自语,他握紧拳头,沉浸在过往的悔恨中,每一个字都彷佛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他想起太多从前的事、逝去女孩的一颦一笑……而她却已经不在了,伸出手,只有冰冷的空无,没有她。

    「寒霜跟我讲过很多以前的事,搬到日本前的事…所以,我一直很想遇到一个人,一个知道她在台湾时候故事的人,她的朋友……」

    他闭上眼睛,强压下快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想知道她从前的每一件事。我不想忘记她,但我…我…对她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发现我想不起她的声音、她的模样…我和她的回忆正逐渐褪色,寒霜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她…不,好像抛弃了她一样,我明明发过誓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温煦宇有点激动,他的神情丝毫没有以往的飞扬,反而像溺了水的人,绝望的不知所措「而在这时候,你就出现了…你…能告诉我吗?你所记得的…姜寒霜……」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命运。

    桑棠再次见识到她骨子里的卑劣。她嫉妒自己的朋友、人家那样真心待她,她却满脑子只想着不想输她,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庸碌。

    最後俞桑棠静静地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真心面对温煦宇,毫无保留的温柔:「这,就是你带我逃出来的原因?」

    他有点茫然,那神情好像在说:「不然还有什麽原因呢?」

    「我…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这一个礼拜来,我始终辗转难眠,只要一想到寒霜的好朋友离我那麽近,就好像又能…又能再看见她一样……」

    他说得支支吾吾,表情哀伤得令人同情。桑棠静静地望着眼前无措的男人,暗自叹了口气——为什麽?不是说众生平等…就算人活在世上有贫富之别,但灵魂的本质不是应该毫无差别的吗?那为什麽…一样是死亡,有的人死得如此遗憾……有人却给死得如此教人不堪回首?

    她笑,笑中带有深沉的哀愁。

    「你…忘不了她吗?」

    温煦宇的眼底满是让人奢望的温柔:「我忘得了吗?」

    忘不了,当然,谁能忘得了姜寒霜呢?

    姜寒霜啊姜寒霜…怎麽办?真的好嫉妒呢。那麽美丽、耀眼,彷佛做任何事都有着光环罩顶,任何人都该喜欢她、憧憬她…炫耀似的美好璀璨。她是桑棠心中一道暖暖的阳光,每当想起,就觉得肩膀一轻…很暖和,也很失落。

    而这样无暇的灵魂即使死去了,却依然有个男人痛苦地挣扎着,只因不想忘记她。

    其实,俞桑棠不是对这男人怀有非分之想,她只是真的很羡慕…寒霜。当年那个鼓吹她主动接近闵允程的少女,用尽生命去爱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他们的爱情,很值得,很动人。

    相较於桑棠曾经拥有过的爱情,美的太过纯粹。

    ※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没看表,只能猜大概是七八点,警卫室少见的没人守着,她踮脚按了门口的电铃,从哥德式的尖拱铁门悄悄窥探过去,整栋屋子灯火通明,有种骚动着的不安。

    「俞小姐!」走方管家顾不得自己穿的是七公分的高跟鞋,焦急地打开门跑了出来「您…您去哪——您没事吧?」她猛地站住脚,瞪大眼睛。

    眼前的女孩,模样实在不能说是『没事』。桑棠嘴角在笑,抽搐地微微笑着,却随着那颤抖而不断淌下斗大的眼泪。但她似乎没查觉自己在哭,一个人站在那里,像被抽去魂魄的空壳。

    方女士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种模样。很久以前…不,是很久没被人想起,她也曾经看过桑棠露出这种脆弱到害人心疼的表情。

    「方女士…」她吃一惊似的抬起头,有种仓皇想收拾自己情绪的闪避「我…」

    管家微笑,假装没注意到她别脚的演技:「您回来了啊。」

    她胡乱抹了抹脸,嘿嘿的笑着:「是啊,离家出走又失败了。」

    「没事就好,来,赶紧进屋里吧…您看您的脸色那麽苍白,吃过晚餐了吗?」

    桑棠摇头,又点点头。她明明不想回来的,却还是不知不觉又回到这里了。她还能去哪呢?这世界太大了,大得连一个让她容身的角落都没有。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温煦宇的声音彷佛还在身边,她和他一路上说了好多好多话。多得她自己都很吃惊,原来她对那女孩的记忆,依旧如此鲜明。

    明明好多年来都沉淀在心中深处,深得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可一旦翻搅起…却连枝微末节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记得姜寒霜笑的时候会用肩膀轻轻撞她、她去厕所一定会揪她结伴同行…很容易迟到,总在钟响前几秒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出现、上课的时候一脸认真地望着黑板,边递来闲聊的纸条……她最喜欢吃甜的东西,尤其是红豆馅的甜点,不管吃多少都不会腻。

    温煦宇边听边笑,不时点头。她不知道她描述的姜寒霜和他认识的恋人究竟有没有重叠的痕迹,但他脸上偶尔会晃过一丝明亮,像一晃而逝的阳光。有种让人惋惜的心疼…俞桑棠不知不觉讲得更多了,她口乾舌燥,一股脑地说个不停。她带他晃过校园的角落、带他走过她们一起放学的街道、寒霜陪她等公车时一定会去买的车轮饼摊子。

    温煦宇忽然拉住她的手,声音有点苦涩,有点舍不得:「桑棠…你该回去了。」

    她闭上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舍不得寒霜,而她自己又未尝不是呢?

    但她没有推拒的意思,哪怕她早已察觉煦宇的话只是违心:「那你帮我叫辆计程车吧,我自己回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後传来男人低低的叹息——「俞桑棠,你为什麽…要那麽恨闵允程?」

    他不懂,明明能够相知相惜的两个人,为什麽偏偏要如此相互折磨?

    她懒懒地转过脸来,笑得彻底防备,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你错了,你不该问我为什麽要恨他…我,是不得不恨他。」

    不得不恨,是啊,除了恨这种浓烈而无需遮掩的情感,她还能用什麽表情来面对允程呢?俞桑棠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在冰冷的空间里,瞪着不断注入浴缸的腾烟热水……霜霜已经不在了,她也离开她了,就像所有她生命中一再丧失掉的东西,在她毫无留意的瞬间,消逝在空荡之中。

    这样活着,到底还有什麽意义呢?

    和恨闵允程一样,没有理由。

    ☆、30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俞桑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冷…她忍不住缩起肩膀,往身边温度明显升高的物体靠过去,迎面就看见一张俊美的脸。靠!她在作噩梦嘛?怎麽会忽然看见闵允程那变态呢?

    她瞪大双眼,护着从床上跳起来——这里明明是她的房间,这人怎麽会出现在她房间…还躺在她的床上呢?而且…桑棠的视线慢慢往下挪动,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啧这人也太没卫生了吧?衣服也没换就爬到她床上。

    他似乎真的很累,躺在床另边动也不动,沉沉地睡着。少了清醒时的残忍无情,睡着的时候他的脸庞柔和如孩子,即使在梦乡也紧紧地蹙着眉,两道浓黑的眉,阖上的睫毛细微地颤抖着,一点防备也没有…

    桑棠愣愣地瞧着,手不知不觉地伸了过去,温暖的脸庞、起伏的膛,这样想来,这似乎是她久违的一次看见闵允程的睡脸。他就在她身边,没有用残忍的话伤害她、折磨她,就只是静静地睡着,像纯真的孩子。

    她贪婪地看着他,彷佛永远不够似的露出微笑。桑棠的手犹豫地抚在他额间上,像要守护他一样,极其温柔、极其小心翼翼地…为什麽呢?为什麽他们会变成这样呢?只能互相伤害、互相憎恨……是他们的错吗?不,追究柢,他们都没错啊,造成这一切的始终不是他们,而是别人。那时他们还小,只能背负大人留下的恩怨,身不由己地延续着。

    桑棠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她以为她什麽都不怕,因为她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当她知道姜寒霜过世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又只是个别脚的谎言。她想活得抬头挺,想让那些曾看不起她、嘲笑过她的人们知道,她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有爸爸的单亲家庭也可以很美满……

    大学的时候,她一个人半工半读,为的只是支撑自己的面子,她以为不跟闵家拿钱,就能跟他们毫无瓜葛、两不相欠。她是那样咬牙地鞭策着自己,为了那可笑又微不足道的虚荣。她很骄傲,但那全是不堪一击的假象——她太软弱了,软弱到连承认自己软弱的勇气都没有。她守护不了妈妈,保护不了朋友…记忆里,念乐轩的笑容仍旧叫人心疼,她还记得他曾允诺过的约定,一字一句,无数濒临崩溃的夜晚她捂着耳朵,哭着思念那个无怨无悔对她的大男孩。

    她这一辈子总自以为能保护别人,但其实,她只不过是想从他人那里占霸温暖罢了…想要他们同情、想要他们怜悯,想要走在他们身边,沾染他们的光辉,彷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了不起。她利用了寒霜,利用了乐轩,利用身边无数单纯善良的人……她好卑鄙,卑鄙到连自己都唾弃她自己。

    而在闵允程面前,她的丑陋却连伪装的馀力都没有。

    俞桑棠的眼底闪过深深的遗憾,就像池水惊涛起的一阵涟漪,荡漾着无法说清的过去。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理该变得坚强,不该再像从前那样由着他人支配,而该学着成熟处理一切了,不是吗?但,他没长大就算了,她也还是一样幼稚的可以,就像小孩子在打架一样,谁都用尽全力,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桑棠叹了口气,索着要下床…窗外天微微透着瓷青,还有断断续续的鸟鸣声,现在几点了啊?这人还要不要上班呢?她手才刚按在床单,呈匍匐姿态准备逃去浴室,就听见背後传来翻身的沙沙声响,含糊的低沉嗓音几乎能让人血凝结——「桑棠,我爱你。」

    怎、怎麽回事…闵允程现在是在突击告白吗?她人差点没扶好倒栽葱往地板撞去,好在手捉到床单角,才撑住没酿出悲剧。桑棠全身僵硬,该怎麽回答呢?忽然说什麽爱不爱的,难道是想吓她然後害她惊恐而死?

    这瞬间宛如一世纪那样漫长,她没种回头,只能维持跪趴在床上的可笑姿势趴在那里,好一阵子身後的才又传来那男人浓浓睡意的嗓音:「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有严重的语病,非常非常严重的语病,如果他一辈子都不告诉她,那现在说出来的意思……难道是她这辈子已经准备终结了吗?桑棠有点恐惧地回过头,却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人依然动也没动,连姿势也没变。

    仰着脸,闭着眼,只有嘴唇微张地蠕动着。

    不会吧……不要告诉她,天下无敌的人面禽兽闵允程,居然会说梦话!!??

    作家的话:

    闵先生,卖萌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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