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问:“阴姑娘,你怎么了?”
阴丽华摇头,“你可知他去颍阳做什么?”
“攻打颍阳呀,我哥哥也去了呢。”
他才刚自昆阳回来,便如此急着派他去攻下颍阳,此中绝对有阴谋。那阴谋难道单单只是针对她一人而已?他写这几个字给她,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还无法明着对抗刘玄,只好写这么几个字提醒她。
“那刘伯升呢?可有提到他?”
傅弥想了想,摇头,“我哥哥没有说,好像是留在了宛城。”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刘玄将刘秀匆匆支走了,却独独留下了刘,他想做什么?她还记得月前平林兵攻新野不下,新野宰拒不降汉,只放话要见刘一人,平林军无奈,只得找了刘来,结果新野宰登城便只说了一句话,“得司徒刘公一信,愿先下。”
看来刘此人威信已然引得了刘玄等人的忌惮了。
送走了傅弥,她等在阴识的书房,将要有大事发生,她必须得与阴识好好谈一谈。
阴识回来后,看到阴丽华在他房中,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问她,“刘秀请的媒人,今日可有来?”
第九章 惊变谋杀
“大哥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们兄弟风头太盛了,只怕不日就要有变故。”
“大哥今日见刘玄,可看出什么了?”
阴识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敲击,“纵使刘玄想留刘氏兄弟,只怕王凤等人也不容他们。今日刘玄问及你,你确定还想要嫁刘秀?”
阴丽华抓住他的手急问:“刘玄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你可曾许过婚嫁。”
她手一凉,“那大哥怎么答?”
阴识微叹,“我说你许给刘秀了。”
阴丽华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谢谢大哥。”
“可是说完,我又有些后悔。事欲不善,更始对刘氏兄弟已然起了杀心,若此时议你与刘秀的亲事,只怕到时反受牵连。”
“不会牵连。”
阴识眉峰动了一下,看向她,“你如何肯定?”
阴丽华想了想,慢慢地道:“大哥你想,如今这更始的这一片江山城池,大多是刘氏兄弟联手打下来的,而所降服者,也大多是冲着刘氏兄弟的威名而来,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新野,平林兵攻新野不下,刘到新野后,新野宰登城只说一句话,便降了城,大哥可知道是哪一句?”
她这样一说,阴识立刻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得司徒刘公一信,愿先下?”
“诺。有刘氏兄弟的威信在,刘玄暂且不敢连杀他兄弟二人,否则下面追随他的人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往后谁还敢来降他?他的江山尚未坐稳,绝不敢这样明着来的。如今对他威胁最大的只有刘,这从他匆匆将刘秀支走,只留刘一人在宛城便可看得出来。他这次的目标是刘,而非刘秀。”
阴识道:“那又有何区别?刘一死,刘秀之命也不过是朝夕之间而已。”
“不,大哥不了解刘秀此人,只要他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往后反攻,更始朝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你如何这么肯定?若是你看走了眼呢?”
“那我只问大哥一句,你看昆阳之战,他打得如何?”
阴识闭目想了想,“不光有胆有识,且心思缜密,精于算计,更善于领兵。之前‘真乃刘仲也’之语,完全是小看了他。”
阴丽华浅浅一笑,“大哥既有此言,又如何不信刘秀将来能成人上之人?”
阴识微笑一叹,“世道如此,谁都不可全信。”
“大哥可以不信刘秀,难道连我也不信?”
刘玄等人对刘起杀心原本就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帮不了他,也不能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刘秀。但她首先要做的却是争取到阴识的支持。
万一刘真的出事了,那最伤心难过的也一定就是刘秀,她怎能不陪在他身边?但刘秀一直未能来阴家求亲,现在阴家人都来了宛城,她想要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就只能嫁给他。但若刘出事,刘氏兄弟势颓,她再想嫁给刘秀,族中必然会有极大的阻力,别的不说,单阴夫人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她若能争取到阴识,那么到时必定事半功倍。
“大哥,单就刘秀此人,潜力无限,大哥就权当做是一种投资吧,一定会有回报的,将来阴家必能富贵无极。”
阴识双眸似深井寒潭,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语气里微微带了些寒意,“妹妹这么极力游说我,又对刘秀的将来如此笃定,凭的是什么?我记得三年之前,妹妹可没有这份笃定。”
阴丽华垂眸,她知道阴识开始疑她了,她并不怕。这个身体是货真价实的,他就算是再怀疑再想查,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这是拿整个阴家在赌,但大哥是见过刘玄与王凤、王匡等人的,这几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相信大哥也是早看出来了,更始朝不可能长久。他们若是真动了刘,就一定会逼得刘秀起反心,只要逼反了刘秀……”她微舒了一口气,“那这天下,早晚有一天,还得恢复刘姓。”
第九章 惊变谋杀
阴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峰不动,忽而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我妹妹阴丽华么?”
阴丽华浅浅一笑,温柔淡雅,“大哥你看呢?”
阴识摇头,“你可真让大哥……”
“刮目相看?”阴丽华微笑,“自大哥去长安以后,我便将大哥书房中的书简全部看完了,尤其是《战国策》看得最是仔细,所以,大哥不必怀疑。”
她既然这么说了,阴识只得摇头,“你可真是……你且让大哥好好想想吧,我们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我不阻止你与刘秀来往,母亲那里,我会帮你好好劝慰的。”
阴丽华抿嘴一笑,“那多谢大哥。”
新市、平林军中的各将,在昆阳大战后因刘氏兄弟威名日盛,就暗中建议更始帝刘玄除掉他兄弟二人。
早在刘秀回宛城的当日,刘玄便召集众将饮酒作乐,以庆宛城、昆阳大捷。酒过三巡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刘的剑是把宝剑,大家都想看一看,刘玄一笑,道:“朕倒是也有些好奇了,刘卿可愿解下佩剑,让朕一观?”
刘略沉默一时,笑道:“诺。”
呈上剑后,刘玄拿着仔细观赏,却无归还之意。
这时,绣衣御史申徒建跟着呈上玉,便是暗示刘玄早下决断,但刘玄这时却又迟迟不动。
席间,刘的母舅樊宏暗中提示刘,“这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图?”
刘皱眉,并不作答。
拖到散席,刘玄最终将剑还给了刘,但他想杀刘的心,却在此次宴席暴露无遗。
未出三日,果然出事。但导火索却是因为刘稷。
刘稷虽勇冠三军,但却是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
阴丽华与他见面第一次便说过,这个人简直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终于,还是一句话惹出了祸端。
“本起兵图大事之人便是伯升兄弟,更始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做个皇帝。”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谁密报给了刘玄,但却给他自己惹下了杀身之祸。昆阳大捷后,刘玄当功论赏,当时与刘秀共同冲出昆阳的十三骑或多或少都有封赏。刘稷被任命为抗威将军,本是好事一桩,但这人却只冷笑一声,不肯受命。
刘玄如何不恼羞成怒?正好借这个由头,以其有谋逆之心,其罪当诛,趁势将其索拿,欲诛杀。
刘玄要杀刘稷,刘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自然坚决反对。于是李轶、朱鲔几人便趁机出主意,连同刘也一并拿下了,并于当日斩首。
而杀刘的理由却是:刘包庇刘稷犯上作乱,包藏祸心,是为逆贼。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不管这是不是欲加之罪,但这确确实实是从一开始就有预谋的。否则他们做不到这么雷厉风行地将刘稷、刘两人一举拿下。若当时他二人反抗,那便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不反抗,便是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杀了个干净利落。
果然好计谋啊!
李轶!
原来就是他。
当初就是他和李通两兄弟找了刘秀商议起兵,却没想到,最终反戈相向,出卖了刘氏兄弟的仍旧是他。
温文儒雅的人一个,笑起来略带些腼腆,果然人还是不可貌相。
“刘秀回来了么?”
阴兴摇头,“还没有。”
阴丽华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儿,你去找人留意一下,只要刘秀一回来,你立刻通知我。”
阴兴冷着脸,“回来又怎么样?刘一死,你以为他们还能放过刘秀?”
阴丽华不理他,“我自有我的计较,不用你管。”
“既然不用我管,那就不要找我帮你看刘秀回不回来。”
阴丽华一甩衣袖,跑到门口叫:“习研!习研!”
第九章 惊变谋杀
习研匆匆跑到她跟前,“姑娘,什么事?”
“去,找人去城门口盯着,刘秀一回来,你立刻通知我。”
习研看她面色不善,不敢迟疑,唱了诺,便匆匆去了。
阴兴在她身后点头,“姐姐是认定了刘秀一个,不管阴家死活,就不回头了是吧?”
阴丽华离开之前,回头,冷冷道:“是。”
刘被杀,刘秀又不在宛城,也不知刘黄和刘伯姬姐妹怎么样了?
等她赶到司徒府的时候,最先入眼的,却是刘章和刘兴两个孩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她心中一紧,“章儿,兴儿。”
刘兴看到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扑到了她怀里,抽抽搭搭,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而刘章却只是抱紧了双腿,看着她,无声地落泪。
阴丽华抚了抚他的小脸,给他擦干了眼泪,轻声道:“章儿兴儿要乖,现在不可以哭,知道么?要忍着,忍着才能活命。”
刘章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咬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阴丽华安抚了怀里的刘兴,将他交给刘章看着,“章儿先看好弟弟,我去看看你姑姑。你们不要出去,知道么?”
刘章点点头,她尚未起身,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刘伯姬咬牙切齿的声音。
“李通,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是想看看我刘家到底有多凄惨是么?还是觉得只杀我大哥一个还不够,还想多杀几个?有种你连我一起也杀了啊!”
“伯姬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李轶从中作梗的,你大哥的死我不敢说半分不知情,但真说我跟他们一样有心害你大哥,那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那李轶你怎么解释?他是你堂弟,他出卖我哥哥,转而谄媚新贵,你敢说你这个当兄长的一点都不知道?他们意图对我哥哥不利,你敢说你不曾耳闻?”
“我不敢说,但我曾提醒过你大哥……”
“提醒?你是提醒他李轶出卖了他,还是提醒他刘玄要杀他?”
“我……”
“你什么?你提醒的还是刘玄要杀他吧?用得着你提醒吗?我大哥本身就知道。是你舍不得你弟弟,现在还跟我在这里说什么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告诉你李通,从今以后,你不要再登我刘家门,我刘伯姬就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伯姬……”
“滚!”
突然里面传来了拔剑的声音,刘伯姬厉声喝道:“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阴丽华起身走了进去,就看到刘伯姬手持长剑,对李通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模样。
“伯姬,这是怎么了?”
李通看到她,急忙迎上来,“阴姑娘来得正好,你快帮我劝劝伯姬。”
阴丽华暗叹一声,道:“伯姬现在心情不好,大将军先请回去吧,过些日子等她心情平复了再来看她,我会好好劝她的。”
李通迟疑片刻,终于揖了一礼,离开了。
阴丽华拿掉刘伯姬手里的剑。刘伯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冷冷道:“别人都躲着我们走,你还来做什么呢?难道不怕我们连累你们阴家?”
阴丽华抚了抚她的肩,无数相劝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声叹息;“伯姬……”
刘伯姬不理她,冷漠地道:“我三哥也娶不起你,等他回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也给人杀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登我们家门。”
阴丽华突然抱住了她,轻轻地在她耳边道:“小长安那么难过你都过来了,伯姬,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熬过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刘伯姬硬挺着狠狠瞪她,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伏在她肩上哭了起来。
第九章 惊变谋杀
一直在屋里哭的刘黄开门走了出来,擦了一把浮肿的脸,咬牙道:“阴姬说的对,小长安那么难我们都过来了,现在也一定要熬过去,否则之前的牺牲不都白费了。”说着她伸手招来刘章和刘兴,将他们搂在怀里,“我们还有文叔,还有章儿和兴儿呢,除非他们将我们刘家人统统都杀光,否则伯升的仇,我们总有一天会报的。”
阴丽华点头,关键时候,还是刘黄这个做大姐的镇定些。她拍了拍刘伯姬,“李通对此事的做法固然让你怨恨,但此时却不宜同他交恶。”刘伯姬的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现在你们刘家是在火上烤,不能再得罪任何人了,否则,文叔就难保了。”
刘伯姬呼地站直了身子,脸色惨白。
刘黄瞪大眼睛,一迭声地道:“对,三弟,三弟不能回来。我得找人给他送信,不能让他回来,让他赶快逃走。”
“不,”阴丽华一把拉住她,“得让他回来,越快越好。”
刘黄一把甩开他,怒喝:“这个时候让他回来做什么?回来送死么?”
“不是送死,是回来请罪。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一条命。”
“请罪?请什么罪?他何罪之有?”
“不管什么罪。姿态放得越低,他活命的机会就越大。他们已经杀了伯升君了,现在不敢轻易再杀刘秀,只要我们小心一些,他就一定会没事的。一切皆在一个忍字。”
只要忍过了这一时,等将来柳暗花明时,还怕报不了这个仇?
刘秀是在次日一早赶回来的。
阴丽华听到消息,匆匆便往外里赶,却在门口处被阴夫人拦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去?”
阴丽华后退了两步,“出去走一走。”
“不准出去,你就给我好好留在家里吧。”
阴丽华急了,“娘!”
“你跟我急也没有用,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去?你是要去找那刘秀。我不许你去,他大哥才刚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也是个活不成的。你还去干什么?不给我们阴家招惹上祸端你不罢休是不是?”
“阴家没有祸端,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阴家的将来,您不要再拦着我了。”
“我看你是被那刘秀给迷住了心窍了。习研,你给我看好她,她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就将你赶出阴家,卖了你去。”
习研惨白着脸,怯怯地道了声:“诺……”
阴丽华站在原地,手足发抖,她担心刘秀,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进了这天罗地网的宛城,所有人都因怕被牵连而疏远他,她怕他觉得她也是这样的人,她必须要见到他,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
必须。
躲开习研,她提起裙裾,拔足便往外飞奔,将阴夫人的叫喊声抛在身后。
“阴丽华,今日出了这道门,你就不要想再回来了。”
从阴家到当成里的路并不是很远,只是她这样一跑狂奔,已经引来了许多路人的驻足观望。
习研在她身后追着叫:“姑娘,姑娘,你等等奴婢啊!”
就这样一直跑到了当成里。
司徒府大门紧闭,她推门进去,看到刘氏姐妹和两个侄儿俱是一身缟素,守在刘的灵堂前,却没有看到刘秀。
“刘秀呢?”
她突然闯进来,刘黄姐妹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刘伯姬抓住她忙问:“你怎么知道我三哥回来了?”
阴丽华心下一凉,“你们都不知道?”
后面跟来的习研插嘴,“姑娘,刘将军进城后直接去见皇上了。”
刘黄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文叔这是去送命啊,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应该逃走的啊。”说着眼泪扑簌簌地便落了下来,一股绝望之气弥漫在这屋中。
第九章 惊变谋杀
刘伯姬突然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阴丽华离她最近,一把抓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去跟那些人拼命。”刘伯姬说得咬牙切齿,“总不能我们坐着不动,任由他们一个个将我们杀光吧。”
刘黄厉喝:“不许你冲动,要是文叔也出事了,你就带着兴儿和章儿逃出宛城,咱们总还是有希望的。”
“那你呢?”
“我是大姐,我得留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样将我们刘家斩尽杀绝!”
刘章和刘兴早被这气氛吓得呆住,再听到刘黄的话,双双搂着她大哭了起来。
阴丽华被她们哭得心里越发地没底,想要到院子里透透气,却突然看到刘秀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身后却又跟来了王凤、陈牧、李轶和李通几人。
这是……怎么回事?
“李轶!”
刘伯姬看到朱鲔和李轶,面色一狰,转回屋里,拿把剑就要冲出去,阴丽华眼疾手快,横过来截住了她,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刘黄连推带搡地进了里屋。
等习研将两个孩子抱进来,刘秀他们已经到了正堂门口。
“大司徒离世,刘将军还请节哀顺变啊。”
“有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