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1-15(2/2)

   而秦真……秦真,三姐弟中,这个最小的弟弟,却仿佛在远方的海平面和巍峨的山峦上,那一轮光芒万丈,冉冉升起的太阳。

    他容颜豔丽,眉目如画,一笑之下,不知曾晃花了多少双溢满惊豔的眼睛;他天生聪颖,千般易学,一点即通,举一反三,不知曾羞煞了多少位寒窗苦读但却仍不如他的同龄人;他心高气傲,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偶尔有一点小刁钻小任,但都无伤大雅,更无人责罚──他有任的资格,也有任的资本。

    全家人一直为这个耀眼绝伦的小儿子感到骄傲,都当他心肝至宝。秦深更是对他极宠极疼,无论他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秦深都恨不能倾他所有,拱手相送。

    他这般爱护宠溺,放在手心疼爱如斯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弟弟,却……

    一想到这里,秦深不由地心脏一揪,狠狠大痛,浓稠如墨的眼眸中逐渐氲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狠戾气。

    他抬手覆上秦真的头顶,柔软细密的触感,一下一下,轻轻地抚著。

    动作和对程诺时如出一辙,可那神色,却比他对程诺时,何止千倍万倍的柔情。

    秦真没有拒绝二哥从小到大对他的习惯动作,反而十分乖巧地将头垂得更低,紧紧抱住秦深的腰,将额头缓缓抵上他坚实宽厚的口。

    他感到那儿正微微地发著烫,火热的温度灼烫了他的眼睛,熏出不知名的酸涩。

    秦真太骄傲,太要面子,也太被溺爱过度,呵护过头了。自从伤了腿成为半个废人,他几乎歇斯底里狂大发,不想见,也没有脸见任何一位家人。唯独对这个一胎孪生感情深厚的二哥,粘腻愈重,依赖愈盛。

    从小到大他就跟二哥的关系最为亲近,最为要好,尽管明明知道其实任何一个家人都不会因此而嘲笑他,可是他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唯有二哥秦深,能够让他没有任何负担地放心依靠,尽情撒娇。

    “……哥,”良久,秦真的声音从秦深那隔著薄薄衣料的口闷闷地传出来,仿佛泥沙淤积,那般艰难滞涩,“我是不是很软弱……很无能?”

    努力压抑但毕竟掩饰不住的颤抖,声线像狂风暴雨下的海平面,惊涛骇浪,起伏汹涌。

    昔日耀眼少年天之骄子,何曾有过此时此刻这样凄楚悲怆,惶恐哀求的语气。

    秦深听得心中大痛,张开嘴喉咙却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堵住,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真就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衫,语速急促,近乎哽咽,隐隐又有发狂的前兆。

    “二哥你为什麽不说话……为什麽不说话!!!???是不是……是不是连二哥你也觉得我真的很软弱,很无能!!!???”

    面对这样的真真,秦深没有不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只有心疼。

    无奈叹了口气,他温柔地抚秦真的脑袋,柔声说:“没有,没有真真。别再想沈慕情那个混蛋刚刚的话了,他是典型的站著说话不腰疼,要是断……出事的是他,他不一定比你好过,恐怕连你都不如呢。”

    秦真身子一颤,在秦深双管齐下的安抚中逐渐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却痛苦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不……不,二哥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其实真的知道……表哥说得对,刚刚那些话,他骂得对,我确实……确实……”

    确实,被你们给宠坏了。

    秦深猜出下文,眉心一颤,把忍不住勾下腰怀中的弟弟搂得更紧了些,轻声安慰:“宠?不,真真,不是宠坏了你,而是宠的还不够多。否则怎麽会允许你被打伤,还弄成如今这副模样。”他语气低落,近乎叹息。

    当初放任你去,却没有好好保护你。

    秦真开始大幅度地摇起头来,情绪激动,咬著牙,哽咽得不成字句:

    “不……不是!不是的!是我任,是我自大,是我太天真了!……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恨萧岚,真的,我不恨他。我早知道他强,手段又狠,我要杀他,他这麽做无可厚非,无可厚非……可是……可是……”

    他顿住几秒,蓦地变了声调,强烈的恨意铺天盖地,字字句句都是不共戴天的杀机,“可是那个程诺……那个叛徒!那个贱人!我恨他……我恨死了他!我恨死了他!”

    秦深脸色一变皱起眉头。真真的身体在他温热的手掌下冰冷地发抖,好像一片离开枝头的落叶,又如一只断线飘零的风筝。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本该心无旁骛,专心安抚,但程诺这个名字,却居然,令他分心了。

    不知为何,从真真的口中听见程诺的名字,秦深的心底,竟莫名升起了一份措手不及的恍惚。而真真口中那一字一句无法忽视的恨意杀机,似乎,也有点让他不大舒服。

    那种淡淡的不安和不爽……是什麽?

    气氛看似柔和实则暗怀鬼胎。

    忽然秦真仰起头来,苍白如雪的容颜,盈著泪滴的湿润眼珠雾气蒙蒙,波光婉转,惹人心怜。他撅嘴望向秦深,淡粉色的柔软双唇,一张一合,微微动著,像小时候千万次那样,跟他最爱,也最爱他的二哥轻声撒娇:“哥,我不开心,不甘心,等你玩儿完了,能把那个贱人给我,让我玩一玩吗?”

    他说得天真,表情乖巧,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尾梢,若隐若现地坠著一圈模模糊糊的柔软光晕,好像那不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只是一个玩具,一件任他摧毁的东西。

    孩子的善良是最真的善良,可孩子的冷酷,也是最狠的冷酷。没有道德的认知,也不管法律的约束,一切任他所想,为所欲为。

    勉强压下心底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秦深徐徐吐了口气,掌心微动来回扫过秦真的头顶,俊美的脸庞柔情一展,露出一如往昔那般无法无边的宠溺笑容:

    “好啊。”

    好啊。他这麽说。

    他听见自己这麽说。

    秦真眼睛一弯,甜甜笑了,重新将头深埋回去,撒娇地蹭了蹭,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满足的叹息:“哥,你真好,真好……”

    声音渐低不复清晰,似是睡意来袭,困顿模糊宛如呢喃私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哥,只有二哥,你对我最好。”

    什麽都会满足我,绝对不会拒绝我,始终站在我的身边,永远护在我的身後──二哥,你会一直这麽对我,陪著我,支撑我,对吧。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秦真就在这样充足而幸福的巨大安全感里,慢慢,慢慢地睡去。

    梦像花一样甜蜜。

    那是当然的,秦深想。

    他们秦家,对家人,一向爱护有加。

    如果说沈家的传统是不顾一切强取豪夺,那麽他们秦家的规矩,就是无视规则,护短成狂。

    一个是无法无天,一个是一手遮天。

    然而,奇怪的是,随著秦真的呼吸逐渐平稳,曲线优美的背脊在温柔的光线里一起一伏,秦深脸上的笑容,却也很快地消失不见,烟飞云散了。

    一双水墨染的冰冷眼瞳漆黑似夜,犹如寒潭千尺,深不可测,偶尔划过一两道幽密的亮色,都是电光石火,转瞬即逝。

    放在秦真头顶的右手动作温柔依旧,然而心中的烦躁却是一浪高过一浪,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待真真彻底熟睡,秦深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上安置好,又坐在床边默默凝视著他自腿伤以来,难得不吵不闹,没有歇斯底里,也不依靠镇定剂的天然睡颜,安静陪了他一会儿,快到午夜零点,这才起身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秦深不意外地看到了一直等在那儿的NONO。见到秦深来了,NONO立刻站直身子,欢脱地摇著尾巴,一脸憨厚谄媚,汪星人的狗腿属展露无遗。

    秦深微微一笑,走过去弯腰抱起她放进怀中,温柔地给她顺了顺毛,低声轻笑:“好孩子。”说著,径直走进房内。

    程诺的跨年短信是在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收到的。意料之中。短信内容很简单:

    【秦深,新年快乐!】後面附带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O(∩_∩)O】

    屏幕冷幽幽的蓝光错落流泻在秦深丰神俊朗的眉眼间,可高挺峭拔的鼻梁却将它们一刀两断。

    原本清雅的俊美脸庞顿时显出一种近乎扭曲的鸷和狰狞,却又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诡异的,幽灵般的美感。

    他左手举著手机,将这条不过六字的简洁短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忽然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竟然牵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无意识的淡淡浅笑。

    笑里是深深的讥讽,却还有一点点,同样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的温情。

    他知道程诺现在已经迷上了他,并且很快就会喜欢上他,结局是一定是如他所料地爱惨了他。

    他不是对程诺有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有信心。所以秦深虽然未能亲眼瞧见,但也大概能够想象得出,以程诺那样羞涩内向几乎胆怯的弱气格,给自己发送这条短信,尤其最後附带的那个笑脸表情,究竟是挣扎了多久,又到底鼓起了多少勇气。

    打了删,删了打,打了再删,删了再打……如此重复,不计其数。

    现在他在这里凭空想著,却简直可以脑补出那只小白兔这麽做的帧帧画面。

    有点可爱。

    有点……想看。

    秦深无疑是聪明的,可是他毕竟不是程诺。所以就算他能想象,他也不会真的明白,从十一点锺开始,程诺拿出手机,握住手机,手心潮湿粘腻的汗水,口狂跳不已的心脏,种种或好或坏的期待,以及那许许多多,无法言说的忐忑。

    他本来还想问:你什麽时候回来呢。

    他本来还想说:玩得开心一点。

    他本来还想嘱咐: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他本来还想坦白:我很想你,你──

    你是否……是否……

    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打不下去。

    可是这麽多,这麽这麽多,最後,指尖颤抖地落下,删删减减,修修改改,反反复复,就只剩下了秦深如今看到的那六个字,那一个表情。

    就已经花光了程诺所有的力气。

    而这一切,秦深不会懂。

    修长的右手一下下拂过怀中NONO毛绒顺滑的背部,秦深眼睑微垂,玩味地笑了笑,不假思索,左手劈啪快速按了几下,没有回短信,反而是直接拨通了程诺的手机号码。

    嘟──

    “喂……喂!”连一声都没能响完,程诺就略显慌乱地接通了电话,手足无措,语气既惊又喜不敢置信,三分兴奋三分羞涩,剩下四分,是满满当当不加掩饰的受宠若惊。

    秦深听得有一点想笑。

    多麽明显的事实,自从发了短信,程诺就一直在等他的回复。

    再一次,秦深几乎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程诺目不转睛屏息凝神,死死盯著手机屏幕,那副傻啦吧唧的蠢样。

    他居然连假装都不会假装。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笨的人。他想。

    呵,拿MIT全额奖学金的笨蛋,还真是世间少见。

    程诺握著手机趴在床上做挺尸状,身体硬邦邦,右手用力紧绷死死攥著身下的被褥,正在轻微地颤抖,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感觉两颊火辣辣地烧,只微微抬起下巴,留出一张欲言又止,紧咬下唇的小嘴来。

    此景此状,和秦深方才的想象是多麽相像。秦深确乎已经彻底看透了程诺。

    他是他掌心里,羸弱的小草一棵。

    差不多快十点的时候,沈慕情犹如天神降临那般,突然出现在了那一家和他全身上下的华丽气质实在不怎麽搭调的破落小饭馆里。

    影视大步流星径直而来,看也没看程诺一眼,直接打横抱起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浑身酒气,有如八爪鱼般死死拽著程诺的衣袖还在破口大骂“男人全是一路货色”的薛霏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潇洒,把程诺看得一愣一愣早呆住了,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两人完全融入夜色,消失在门外。

    那时候,一夜的寒风瞬间往空旷静谧的小店里呼呼狂灌,程诺坐在原位眨眨眼睛,实在,有点羡慕霏霏。

    羡慕这世上有一个人,爱她如此,护她如此,宠她如此,疼她如此,惜她如此……不管他在哪里,可是她若有事,他都会来。

    千方百计,不顾一切。

    程诺垂下眼,突然感到一阵无处倾诉的落寞凄凉,冰冷的绝望在他的体内不断纷涌,不断膨胀。他只有一颗心,却被撑得如此支离破碎摇摇欲坠,孤独的姿态,像极了天边那白惨惨的惨淡月光。

    茫茫世界天大地大,耳畔还有一个正轻声细语同他讲话的秦深,却仿佛,也仍然,只有他一人。

    不是那麽容易就改变的。还有一些东西深蒂固,总有一些往事,铭心刻骨。

    他听见秦深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遥远而清晰地传来:

    “我收到你的短信了。谢谢你,程诺。你也是,新年快乐。”

    清朗含笑,一如既往。

    程诺定了定神,紧握手机轻轻嗯了一声,而後实在不知该再说点什麽,想了想,为了避免尴尬,又想著是不是该好心提醒一下,便将霏霏喝醉了酒,口中大骂那个名叫孟易的男人的事,试探地问了问秦深。

    考虑到秦深毕竟是沈慕情的表弟,听见这种消息,或多或少,应该都会有一点在意,因此程诺问得极为委婉隐晦,不露痕迹。

    不料秦深听了以後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悦,无比干脆地坦白道:“是啊,就在今天以前沈慕情都不知道,其实霏霏是有男朋友的这件事情。”

    “……”程诺无语。

    没过几秒,又听那边漫不经心地笑著说:“不过,这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他沈慕情要的女人,那就是他的女人。薛霏霏曾经怎样,那不重要,无关紧要,所以,也无需打听。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程程诺听得微愕,握著手机说不出话。

    秦深的语气太淡,太无所谓,也太随意,太冷清了,细听之下,甚至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冷眼旁观的慵懒。

    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仿佛是在嗤笑,嗤笑对方的不自量力,嗤笑对方的必败无疑。

    程诺张张嘴巴,原本还有许多想要对秦深讲的话,千言万语积在心底哽在喉头,翻天覆地波涛汹涌,搅得他口几欲爆炸,最後眼睛一闭咬了咬唇,却只汇成了波澜不惊的一句:

    “是麽。那……再见,我挂了。”

    说著就真的啪一声挂断了手机。

    以往通电话,程诺都会固执地非傻傻等秦深先挂了才挂。唯有这一次,第一次,他没等秦深的回话。

    他感到一种茫然的陌生。

    耳边嘟嘟嘟的忙音听得他倍感心烦,程诺随手扔开手机抱紧被子,整个儿裹住身体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粽子。

    视线霎时间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而他是风雨飘摇中,正翻滚著滔天巨浪的海平面上,那一只孤苦无依的小船。

    程诺忽然觉得秦深离他很远,很远──不在身边,也不在他所能理解的世界。不再是,他自以为的,那个温暖清澈的世界。

    刚刚的秦深,何止,有一点陌生。那陌生简直让他害怕,所以一个措手不及,程诺潜意识不想接受不想再听,就这麽鬼使神差胆大包天地,挂断了电话。

    或许只是信号的原因,又或者他真的想多……想太多了?烦躁地抓抓头发地翻了个身,程诺含糊“唔”了一声,决定蒙头大睡,不再想了。

    秦深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听了很久从手机里嘟嘟传来的枯燥忙音,直至将尽,才慢吞吞地收起手机,低下头,干净修长的五指一下下顺过怀中小东西那一背光滑柔软的皮毛,半晌,若有若无地轻笑:

    “NONO,他真的很像一只鸵鸟,你觉得呢?”

    低沈含笑的声线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情意,夜色沈沈,缭绕出一股致命的动听。

    “呜呜……”NONO窝在秦深怀里,偏过头抵在他口,十分乖巧地蹭了蹭。

    秦深莞尔一笑,眼神宠溺,若有所思。

    “呵,有时候,倒跟你也挺像的。”食指弯曲挠挠NONO的下巴,含笑的眉眼如沐春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逸,贵不可言。

    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黑沈沈的眼底猝然划过一簇惊心动魄的光芒,翘起嘴角,微微沙哑的嗓音宛如风铃摇曳,愉悦,温柔,轻盈,又不动声色的幽冷。

    “那不如,再玩久一点好了。”

    第十四章

    此章全BG预警,不适者慎入【严肃

    薛霏霏被沈慕情看似鲁实则温柔地塞进他那辆跟主人一样骚包的亮红色跑车里,身体用安全带稳稳固定好,软绵绵陷在座椅里,双臂如两只洁白的莲藕,张牙舞爪但无甚力气地在半空中恹恹挥动,一张湿润红豔的亮晶晶小嘴巴开开合合一路不停,脏话混著酒层出不迭,很快就飘满了整个车厢。

    “孟易你他妈混蛋!混蛋……陈世美……负心汉!”

    “你去啊!去啊!去娶你的老总女儿总裁千金吧!哈哈……哈哈哈!”

    “麻痹他XX的……老娘才不在乎……才他妈不在乎呢!”

    “呵呵,告诉你,你们最好别分手,别那麽快分手……呵呵呵,老娘我要等著看著你们结婚,吵架,冷战,小三,家庭暴力,不孕不育……哈哈哈!

    “……”沈慕情嘴角一抽,双手一抖车子歪了歪,立刻在茫茫夜色中的高速路上划出一道惊悚的S形。

    “呃……唔……”

    四十分锺的车程,薛霏霏骂了个痛快。

    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不顾一切,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酣畅淋漓。

    然而偶尔忍不住飙出的酒嗝,让她听起来仿佛哭泣。

    沈慕情始终面无表情。

    只是在最後,当听见薛霏霏的声音逐渐低靡模糊下去,疯狂不再,迷乱不再,甚至,好像连痛苦也都已经不再存在,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就只是在那儿不断地喃喃自语:“孟易……你没有良心……你没有良心……”的时候,他眼底有什麽东西哗地炸裂开来,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被洗过的目光幽深广阔,隐忍缠绵,像极了冷冷月光下晕开一地的晶莹碎雪。

    薄唇微抿,沈慕情偏头凝视,身边的小女人面容苍白,如纸两腮尤带泪痕,容颜清丽娇美,说不出的柔弱怜爱。

    他明明很生气,中怒意缭绕灼烧,膨胀沸腾,此刻却忽然一笑,眼神和心脏都在一瞬间软得不可思议,温柔地注视许久,轻轻吐出两个字:

    “……白痴。”

    当爱已深,嫉妒,就败给了心疼。

    沈慕情将薛霏霏带去了他家。

    当骂爽了,疯够了,撒泼撒完了,薛霏霏终於累了,脑袋一歪彻底陷入昏睡,身子几乎软成了一团泥,如果不是被安全带给勾著,估计早就滑到位子下面去了。

    下了车来到副驾驶座,沈慕情打开门,弯腰探入车内,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安静沈睡的薛霏霏。

    回到家中,沈慕情先将人抱去浴室洗了个澡。

    整个过程里,要说他完全没那什麽……

    那是不可能的= =|||

    废话,他沈慕情一不是同恋,二不是无能。

    亲亲抱抱捏捏不可避免,不过最後那一步,沈慕情毕竟忍住了。

    诚然他并非一个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情从小到大他没少做,也不觉得做了就有什麽──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和薛霏霏的第一次,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负心,掺杂进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的洁癖很重的。全世界,只有薛霏霏在喝醉了酒时,还有被他这样温柔相待的待遇。

    好不容易替她清洗干净,擦干身体,吹干头发,换上自己的一件衬衣,沈慕情将人抱回卧室床上,盖好被子,又去厨房煮了醒酒汤端来,吹凉了,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喂给薛霏霏。

    折腾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沈慕情总算伺候完看这个麻烦的女人。

    坐在床边垂著头,沈慕情目不转睛,眼神柔和,凝眸细望薛霏霏在洗过後,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干净清澈的美丽睡颜。

    她小嘴微张,呼吸平稳,颇为有料的雪白脯如同海面波浪一起一伏,在洁白透明的衬衣下若隐若现,线条毕露,耸立出两座山峦那般饱满圆润的感形状。

    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一颤,上下一扇,霎时流光百转,让沈慕情看得心中大痒,挣扎良久,到底还是没忍得住,俯身在她的脸上浅浅啄了一口。

    意犹未尽,而他已情不自禁。

    撑起身子叹了口气,他多多少少有些无奈地想,他沈慕情什麽时候伺候过人,又为了什麽人,做过这麽些低三下四的事情。

    爱到底是什麽,谁也说不清。

    以前的沈慕情本不屑这种问题,也从未想过这种问题──愚蠢。

    是啊,他那麽优秀,那麽骄傲,堪称完美,光芒万丈,从来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向他倒贴,何须装模作样地伤春悲秋。

    可如今,因为薛霏霏,他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地懂得了,对高高在上的他来讲,爱,就是放下身段,心甘情愿的退让。

    他学会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只为开出一朵芬芳馥郁的爱情花。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薛霏霏才珊珊醒来。眼皮颤巍巍地一动,缓缓睁开,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

    片刻过後,她神志清醒,低头一看,脸色大变,蓦地张嘴──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简直要掀翻屋顶冲破云霄的凄厉惨叫。

    隔了十几秒,随著吱呀一声轻响,沈慕情磨磨蹭蹭从浴室里开门出来。

    他刚洗完了澡,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浴衣,领口大敞,上半身基本半裸,腰带束在腰间左侧随意打了个结,湿漉漉的头发正往下滴水,顺著优雅白皙的脖颈簌簌滚落,肌的形状健美漂亮,宽肩窄臀长腿,倒三角的线条很是勾人。

    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门沿,颀长的身体斜斜歪著,一手擦头一手抱,嘴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眉目含情温柔似水,几乎把妖孽二字发挥到了极限。

    “一大早的,鬼叫什麽?”他眼角轻挑,淡淡飞个斜眼过去,懒懒问道。

    自从沈慕情一现身,薛霏霏就觉得自己简直hold不住了,脑中轰的一下,身子晃了两晃。

    五雷轰顶是什麽感受,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感受。活了二十三年,她……

    特麽的终於体会到了!!!

    “这……你……我……”她右手紧紧按住一路裹到脖子的被单,左手颤巍巍地伸出指向沈慕情,咽口唾沫,一脸惊恐,“这、这里……”

    “嗯,没错,”沈慕情很体贴地替她把话补充完整,“这是我家。”

    “……”薛霏霏眼前一黑简直要昏死过去。

    沈慕情慢吞吞地往前走,一步步向她靠近,落在薛霏霏的眼中就像是刽子手的步步紧逼。

    看著薛霏霏就跟一只瞧见了大灰狼的小绵羊似地,一脸警惕地盯著自己,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拉得更高按得更紧,那副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沈慕情不自觉地心中一软,长眉轻扬,眯起眼睛,神情甚是轻松愉悦,耸耸肩,口气调侃:

    “好了,遮什麽遮,昨晚你喝醉了,人是我带回这儿来的,衣服是我帮你换的,澡是我帮你洗的,身子也是我帮你擦干净的。所以你的身子,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都被我看光了。”

    “……”薛霏霏眨著眼睛,拼命地想为什麽听到这里她都还没有昏过去……

    小说里这种情况女方不是早就昏了吗!!!

    救命TAT……她一个人承受不来……

    落座床边,沈慕情倒没有像薛霏霏担心害怕的那样,动手动脚,饿狼扑食什麽的,他只是深深看了她半晌,忽然莞尔:“你想骂我耍流氓吗?”

    他这麽问,趁著薛霏霏未能反应过来的的空当,不给她任何申辩反驳的机会,近乎蛮横地单方面宣布:“我只是提早行使了我的权力,让你习惯而已。毕竟这样的日子,以後,我们还要过很久。”

    顿了顿,声音沈沈,一字一句,“一、辈、子。”

    “……”薛霏霏傻了,“哈……哈???”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晕,可能酒还没醒。

    沈慕情目如点漆,宛如墨迹晕开又深又浓,眼底是一片星辰辽阔,风起云涌。

    徐徐地长吐口气,他霸道而又孩子气地直接命令:“薛霏霏,虽然下面的这一句话,我以後肯定不止对你说一次,可是我要你记住,今天,是我对你说的第一次。”

    他停下来,微微一笑。一张俊脸恍若盛光逡巡,那笑容绚烂几乎晃花了薛霏霏酒酣正浓,醉到深处的眼睛:

    “女人,这辈子,我看上你了。”

    第十五章

    直到过完元宵,二月初,秦深和薛霏霏才陆续回到学校。

    霏霏和程诺在这一个多月里用QQ培养出来了相当深厚的革命友谊,彻底成为了闺中密友,知心知己,一见面,那叫一个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把沈慕情搞得相当抓狂,故而每次看见程诺,一张俊脸都比以前绷得更紧,显得更黑了。

    程诺从霏霏那儿得知今年的一月十三日,是秦深二十六岁的生日。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秦深送一份礼物。

    那是一本书,弗雷泽的《Golden Bough》,一部震撼学界的人类学学术著作。

    程诺活到现在,还没有过送人礼物的经验,在网上查了好久,看得他眼花缭乱。

    送男生礼物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多了,他原本打算送的每一样东西,原来背後都蕴含著某个特殊的意义。

    送围巾代表我永远爱你,送水杯代表一辈子,送钱包代表我希望能永远陪在你身旁,送皮带代表要拴住你一辈子,送手表代表我会珍惜我们之间的分分秒秒……

    这都什麽乱七八糟的……程诺越看越怕,心惊跳,最终选择了最保守的书籍。

    决定送书以後,具体送什麽书,则是薛霏霏帮著他出谋划策,最终敲定的。

    “我有两个学文的朋友,一个研究比较文学一个深造社会学,都说《金枝》是他们那个领域里一本堪称里程碑似的学术巨著。既然秦师兄那麽喜欢文学,那你就干脆送他这个吧,砖头书,厚著呢,要自己买可贵了。”

    这是霏霏给程诺的建议,程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乖乖听从了。

    拿到书後,程诺首先心包装了一番,又自制了一枚书签,还写了一张“祝生日快乐”的小纸条价夹进内页。

    二月四号秦深一回来,他双手奉上,有些忐忑,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地送给了他。

    令程诺大为吃惊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秦深竟然也给他带了礼物,新年礼物。

    那是一盆可爱娇弱的含羞草。程诺指尖还没碰上,这小东西就害羞地掩住了身体,不让人瞧。

    “原来你也有礼物送给我啊,这样我们算不算是心有灵犀?”秦深微笑著将手里的盆栽递给程诺,“来,给你。”

    程诺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仿佛对待世间至宝般呵护疼惜。

    “谢、谢谢……”他开心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仰起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睛在镜片背後一闪一闪,柔软温润,亮晶晶的,“为什麽……要送我这个?”

    微微发红的脸庞闪耀著璀璨夺目的喜悦,淡淡的绯色一路蔓延至白皙的脖颈,两颊粉扑扑水灵灵,像一颗刚刚洗过的水蜜桃,鲜嫩多汁,乖巧得简直让人恨不得想咬上一口。

    秦深垂著头深深看了程诺一会儿,神色有些复杂,眼珠深黑,似是正极力隐忍著什麽。

    直到把程诺都看得脚都软了,生怕自己问错了话,秦深才莞尔一笑,久违地伸出手,了他在这两个月里他一直有些想念的程诺的小脑袋,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让他享受地眯起眼睛,心情微微有些好,双唇轻启,揶揄地说,“因为,你跟他很像啊。”

    程诺:“……”

    秦深压低声音,俯身凑近,近乎叹息般在程诺耳边喃喃暧昧地道:“程诺,到底什麽时候,你才能……”

    程诺不由地身子一僵:“什、什麽?”

    他脑中一轰,眼皮狂跳,却感到自己腔里的那颗东西,骤然停跳了一秒。

    很久很久,久到程诺连呼吸都颤抖了,不会了,停止了,窒息了,心乱如麻,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以为秦深会说出那一句,那一句……

    那一句,他一直期待,却始终害怕面对的话。

    程诺就这麽陷进了未知巨大的惶恐,和其中可能藏纳著的绝世宝藏的摇摆中,整个人仿佛立於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刀山火海,备受煎熬。

    秦深慢慢站直了身体,眉目淡笑,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温润清俊,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三个字:

    “没什麽。”

    程诺:“……”

    像即将胀满的气球砰一下炸裂。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不过,这一个月,我很想你。”

    程诺:“……”

    !!!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程诺愤愤地握紧小拳头。可、可恶……秦深本就是在让他坐过山车!

    仿佛有什麽东西满涨口,即将破茧而出。

    ──其实早就有什麽东西,恍如轻烟薄雾,弥漫他们之间。

    只差一个催化剂,就会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地动山摇大河决堤,爆炸到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也是……”程诺左顾右盼目光躲闪,雪白的耳十分可疑地升起了诱人的红晕。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竟被他说得结结巴巴,差点儿没咬著自己舌头。

    “是吗?”秦深嘴角一弯,春风含笑,“那真巧,我们又心有灵犀了。”

    “……”程诺就觉得眼前一花,又要晕了。

    是的,是的。只差,一个催化剂了。

    自从薛霏霏和程诺成了闺中密友,“四人午餐”的组合便成了每日的固定行程。对此沈慕情有多郁闷──

    “……我靠!我说你这勾引计划到底是怎麽定的?亏你想得出来!没事儿装什麽穷逼啊!图新鲜也不是这麽图的吧,就不能带他到别的地方去吃饭吗!?”

    终於,某个晚上,实在受不了的沈慕情,暴躁地抓著头发在客厅来来回回,对著自己的亲表弟愤怒咆哮。

    秦深懒洋洋陷在沙发里,随手翻阅著程诺送给他的《金枝》,一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唔,成本太高,不值得。”

    “……”

    沈慕情登时噎了一下,十分无语地望天翻了枚白眼儿,转身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泄愤般往肚子里狂饮猛灌。

    “秦深,你真是个魔鬼。”喝了几口,他忽然心有戚戚地感叹,“幸好我是你哥。”

    秦深微微一笑不再回答,专心低头看书。

    翻了几页,他两指并拢轻轻一夹,挑出了当初程诺夹在其中的那张祝福信笺,温柔地握进掌心,手掌轻拢慢捻,仿佛柔情无限。

    然後,忽地用力,一把揉碎。

    一地雪白触目惊心。洋洋洒洒,纸屑纷飞。

    秦深早发现程诺是一只笨笨的小鸵鸟,本以为攻破他还要多费一些时日,却没想到可遇而不可求的催化剂,竟然那麽快就出现了。

    二月上旬的某一天,吃午饭的光景,又是让沈慕情十分美好脸色的四人行。

    薛霏霏为了逃避沈慕情始终与程诺黏在一起,程诺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又实在尴尬面对秦深,便也干脆地把心一横,和霏霏过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人世界”。

    沈慕情全程面沈如水。薛霏霏视而不见,程诺心虚掩面,秦深……好吧,只有秦深,微微笑著,暖如春风。

    一顿饭吃得跟开追悼会一样气氛凝重,乌烟瘴气,剑拔弩张。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沈慕情叫人来结帐,付钱时的沈模样让老板娘无端打了个N个寒战,还以为是今天的菜出了问题,哪儿不合这位超级挑剔的大美男的胃口了。

    那她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别以为她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店里生意变那麽好,他和那个温柔帅哥起码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原因……至於剩下百分之二十,薛霏霏和程诺各分一半儿。

    出门的瞬间,沈慕情眯起瞳孔转过头测测瞟了薛霏霏一眼。

    那目光包含了许多东西。【你还不快给我死过来!】的愤怒,【你再这样小心这学期我把你当掉!】的威胁,【乖,听话,快过来】的诱哄。

    但面对这一切,薛霏霏却完美展现出了一名现代女的高贵情和高尚气节,秉著坚信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强硬态度,坚决不为所动,抵死不受诱惑,绝对不投降,誓死不屈服──无论你怎麽做,我就是不动一步!

    沈慕情:“……”

    最後,沈慕情恼羞成怒地瞪了一旁满脸无辜的程诺一眼,顶著一张几乎可以拧出水滴下雨来的乌云脸,刷地扭过头,气冲冲大步往前。

    秦深笑眯眯跟在自家气急败坏的表哥身後,双手揣在裤袋,优哉游哉,

    薛霏霏滴溜溜转了几圈眼珠子,忽然凑过去偷偷对著程诺咬耳朵:“诺诺,我突然觉得变态老板实在不算什麽,你的秦师兄才是腹黑闷骚加鬼畜……真人才啊!”

    程诺:“……”(不是我的啊TAT……!)

    四人两两组合,一前一後,回头率杠杠的。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他们刚走进学校,一个不良混混模样的大男生突然从路边嗖一下窜出来,拦在秦深和沈慕情面前。

    “喂,你们俩谁是秦深!”

    他气势汹汹地一抬脚,学著黑帮电影里老大哥镇场子的模样,暴地松了松衣领,瞪著眼睛,恶声恶气:

    “给老子***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