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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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痴爱狂·相逢泪正堪悲

    天色已暗,空谷的风飒飒吹着,带着呜呜的低咽声。

    灰衣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举高火把,冷眼俯瞰着山坡底下已经散裂成一地碎片的马车。

    黑黝黝的一片,看不清,但山坡底下已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毫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大哥,连马都摔死了,估计人也活不了啦!”旁边有人出声禀报道。

    灰衣人思忖了片刻,还是走到山谷边,命令道:“去取些柴火来!”

    灰衣人的同党领命,很快,这队黑衣人从山野各处收寻抱取来了一堆荒野的干枝叶杆,都堆积在了山坡上。

    灰衣人举起手中的松枝火把,燃烧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黝黑的脸,他的嘴角有一丝狰狞的笑。

    他用手中的火把蘸燃了一堆干枯的柴禾,瞬时,枯枝干叶发出了燃烧的“哔剥”声。

    灰衣人用手抓起一束束一捆捆燃烧着的干枝,猛地便往山坡底扔了下去,他发出了一声嗜血的笑,居高临下道:“既然死了,我就帮你们火化了——赶紧好好投胎去吧,下辈子记得不要来招惹我们苗寨的王!”

    众黑衣人见状,也学着样子,往山坡下陆续扔着点燃的火把,只见山坡底散架了的马车被投来的火把掷中,顿时起火燃烧了起来。他们继续投掷树枝干柴,使得火势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山坡底下就冒起了冲天火光,将破碎的马车包围在一片火光之中。

    灰衣人满意地站在山坡上一会儿,亲眼看着山谷底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围,这下,完全不可能有活口逃出了!他这才放心地颔首,手一挥,果断地道:“撤!”

    很快这队黑衣人便如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遁在黑夜之中了。

    就在这队黑衣人走后不远,远处又纵马来了一队身着轻装打扮的骑兵。

    为首看似小头目的骑兵见着火光,立刻翻身下马,领着队伍走到了山坡前,仔细勘察了地形,而后望着底下的冲天火光,不由叹息一声。

    “找到她们了!秦大人接到信报,还高兴着呢,以为即将能见到金家大小姐,可惜我们来晚了——”那小头目自言自语道。

    “找到人了?!那大哥,咱们要不要下去救人啊?”旁边有个小喽啰问着小头目模样的人。

    “还救什么呀?这么高摔下去,还能有活路么?更何况被大火所吞噬?”小头目斜视了一眼那个小喽啰,又看了看幽深的山谷底,只差没出声骂他是个笨蛋了!

    “那我们,我们——?”小喽啰嗫嚅地问道。

    “走了啦!”小头目猛地一拍小喽啰的头,骂道:“你笨啊,赶紧回去禀报秦大人去!”

    一行人也匆匆离去,只剩下山坡底那火光还在猛烈地燃烧着。

    ……

    山坡底下,烟火浓烈,雾气弥漫,再也无人经过。

    在四漫的烟雾中,终于,伏卧在潮湿地面上的一条纤细人影动了动。

    从高处坠下,幸好被山坡底那厚厚的茅草垫住,幸免一死的万萌萌被浓烟呛醒了过来。

    万萌萌咳嗽着,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面前一片冲天火光!

    火苗已经蔓延到万萌萌身边的茅草丛,火苗犹如条条毒蛇,蜿蜒着舔向她的裙摆,不住舔噬烧着她白皙的肌肤。

    万萌萌立刻起身,死命地蹬着腿,想扑灭那四窜的火苗,刚一动,却发觉自己的双腿一阵剧痛,本抬不起来,她的腿好像断了!

    火已烧到面前,又爬不动,万萌萌连忙脱下身上的斗篷,拼命地拍打着身边的草丛,将燃烧的火苗拼命打熄。

    而后,疲力竭的万萌萌蓬头乱发,满脸都是烟灰,她无力地仰靠在草丛里,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中了迷香,坠入深谷后,她受了很重的内伤。

    万萌萌闭目凝思,刚喘了口气,突然脑子逐渐清晰过来的她又立刻坐起了身!

    “金漓汐!漓汐!”万萌萌咬着唇,睁着惊惶的眼在火丛中四处寻找着金漓汐的身影,她心急似焚。火光中,她依稀望见了不远处已经被燃烧成灰烬,面目全非的马车厢。

    “妹子,妹妹——”万萌萌心里一凉,发出了嘶哑的哭喊声,她拼命拖动着摔折断了的双腿,艰难地往前爬去,“漓汐妹子,漓汐妹子——”万萌萌边爬边哭。

    沿途的火苗又燎着了她的衣角发梢,万萌萌都已顾不得,她四处躲爬过那片火海,狼狈万状地爬行到化为灰烬的马车厢前,那马车厢烧焦的木板四处散乱着不说,就连马车周围的野草都烧成了粉末状,哪里还能分辨出人的影踪?!

    万萌萌静止了半晌,突然发出了一声悲痛的长嘶声,“漓汐妹子,都是我害了你啊!”一向刚强的万萌萌忍不住失声痛哭。

    “是我害了你和你的孩子啊——”万萌萌边哭边痛悔莫及,用手拍打着烈火烧过的地面。

    都是她害的,是她害得金漓汐与她的孩子丧生火海,她有罪过,她万死不辞啊!

    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万萌萌哭倒在一片废墟前,心中的痛与悔几乎要将她击倒。

    万萌萌只觉得自己此生的罪孽深重,她倒在烈火烧灼过的地面上,愧疚的热泪不住地从她的脸上往下淌,将她脸颊上黑色的烟灰冲洗出两条印痕来。

    火渐渐熄灭了,周围只剩下几丛未燃尽的干柴在燃烧。空旷的山坡谷底,除了萧瑟的风声,便只响彻着万萌萌追悔莫及的悲恸声音。

    “姐……姐……姐姐……”突然,万萌萌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唤声。万萌萌的全身一颤,她连忙屏住了呼吸,仔细侧耳倾听黑暗中的声音。

    “姐……”那个微弱的声音还在低唤,但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下去。

    “漓汐!漓汐妹子!”万萌萌收住了泪,激动地全身颤抖,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睁着焦急与惊惶的眼睛,立刻四处张望寻找着金漓汐声音发出的地方。

    就在化为灰烬的马车厢不远处,躺卧着一条隐隐约约在微微蠕动的身影!

    “漓汐!”万萌萌连忙伏在地上,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疼痛的身躯,费力地爬了过去。

    但在接近了地上的那抹人影时,万萌萌那张原本充满知晓她们重生后惊喜的脸顿时又煞白了起来。

    就在万萌萌的身前,躺着奄奄一息的金漓汐。

    金漓汐是在马车坠落的时候脱离出万萌萌的怀抱,跌出了马车厢外的。

    虽然金漓汐的身下也有厚草垫着,但此刻的她气若游丝,面若金纸,口在微弱地起伏着,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如同一朵凋零残败的花,一动也不动。

    让万萌萌更加心凉的是,几乎已经没有进出气息的金漓汐身下,正汩汩流淌出一大滩暗红色的鲜血,而且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已经将她周围的草地染红了。

    “漓汐妹妹!”万萌萌难掩心中的悲痛,她爬上前去,抱住了金漓汐,将金漓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抱起,不住地呼唤金漓汐的名字:“妹妹,你醒醒啊,醒醒!”

    万萌萌的泪不住地掉落在金漓汐毫无血色的脸上,呼唤了半晌,金漓汐才渐渐有了响应,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眼神已经开始溃散。

    金漓汐看着痛哭流涕的万萌萌,张了张嘴,一股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呕出,“姐……姐……我……”

    “我,我在这里——”万萌萌痛哭着将金漓汐无力的纤手握住,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呜咽道:“你说话,不要睡过去,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姐……疼……我……我好困……想……睡……” 金漓汐张着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万萌萌边哭边抱着金漓汐,手足无措地想帮金漓汐止住不断流淌的血。但鲜血淌得那么快,她本捂不住,也止不住。万萌萌心魂俱失,她哭泣道:“你别睡过去,你等等我,我去找人救你,千万不要睡过去!”

    但山谷底这里离山坡上那么远,周围的灌木草丛又被大火烧光,依照万萌萌与金漓汐此时的境况,本就不可能爬得上去。

    而且这半夜的,四周荒无人迹,本不会有人从此经过。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金漓汐死去么?!

    万念俱灰的万萌萌抬起头,仰望着空旷的山谷,悲恸地喊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救救我妹子吧——”

    万萌萌的泪不停地掉落在金漓汐的脸上,金漓汐在万萌萌的怀抱中动了动,她不住地喘息着,无力地劝慰着伤心欲绝的万萌萌,“姐……别……别哭……”

    “我……我……快……死……死了吧……”金漓汐挣扎着说出话来,每说一句话,她都呕出一大口鲜血。

    “你别再说话了,别说了——”万萌萌魂飞魄散,她拼命捂着金漓汐的嘴,不让她开口说话,金漓汐嘴里涌出的鲜血不住从万萌萌的手缝中渗出。

    “不……不说……怕……怕……再没……没机会……”金漓汐微微睁着眼,望住万萌萌,吃力地说道:“我……我……死后,你……你……将我……带……回苗……苗王寨……,将我……带回……远铮的……身边……我和……我的……孩……孩子……”

    金漓汐拼尽全力,挣扎着吐出最后的几个字来:“把……我和……孩……孩子……带回……他身边……”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万萌萌嚎啕大哭,“你放心,我一定要让你好好活着,回到苗王的身边的!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但她怀抱中的金漓汐却手一松,嘴角呕出一大口鲜血,便再无声息了!

    “不!不!漓汐妹子,你醒过来,求你醒过来啊!”万萌萌嘶声悲喊,放声痛哭。

    ……

    狭长的山道上,蓝远铮正快马加鞭地在山路上连夜驰骋。

    身旁的阿布紧跟在蓝远铮的身边,见着蓝远铮剑眉紧蹙,脸色严峻,也不敢多话,只是招呼后面的同伴赶紧跟上苗王的步伐。

    在一个岔道口,蓝远铮勒住了马缰绳。

    夜色如绸,黑如墨,前方的道路在幽幽月光的辉耀下,泛着微微的白光,漂浮不定。

    就如此刻他不宁的心绪。

    他盯着两条分岔道路,俊秀的眼睛里有一丝迷惘,但更多的是焦急与忧虑。

    蓝远铮骑马伫立在山道上,没来由地,心头突然一阵刺痛。

    情痴爱狂·薄雾浓云断肠

    阿布见蓝远铮勒马伫望,便拍马上前,指着左边的一条山路,低声道:“苗王,这条道路是可以近路赶往普洱城的!你看我们——?”

    他准备等候苗王蓝远铮下令从抄近路赶去普洱城,好早点将夫人给拦截住。

    但蓝远铮没有吭声,他凝视着茫茫夜色,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还伴随着口隐隐的疼痛。

    他这是怎么了?蓝远铮微微闭着眼,镇静着自己异样的心绪。

    “苗王——”阿布回首挥手示意后面的骑兵快点跟上,准备一起跟随苗王往左边的近道上驰骋而去。众骑在蓝远铮身后聚齐,正要踏往山路去,但蓝远铮却高高抬起右臂,喝道:“停!”

    众人都勒住缰绳安静了下来,望向蓝远铮。

    蓝远铮面色严峻,他调转马头,率先朝着右边的山道上纵驰而去,他并不回头,只是将手一招,命令道:“跟上!”

    似乎有预感,蓝远铮只觉得越是往右边的道路上行进,他的心就越是躁动不安。他额头的青筋直跳,内心好像有个微小的声音在呼唤着他:“远铮,远铮——”

    心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真实。“小汐儿,你等着我!我立刻就来了!”蓝远铮下意识地回应着,情不自禁地脱口而道!

    阿布跟在蓝远铮身旁,闻声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蓝远铮。

    蓝远铮也感觉出了自己的异常,他紧抿住了嘴,举目远眺,夜色越来越深,大片云团在带着雾气的山谷中浮移。前方的山路淹没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空旷的山野里荒芜人烟,本不见金漓汐与万萌萌的踪迹。

    “快点跟上!”蓝远铮抑制住自己心中陡然涌起的惶乱与不安,他面色冷峻地命令道:“立刻加速!火速前进!”

    后面的阿布与一队兵齐应了一声,“是!”众马奔腾,踏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夜色愈浓,银色月光洒向了马背上的人影,山腰上这队骑兵犹如月光下的剪影,骑在骏马上腾起烟尘向前飞奔,接连不断的“哒哒”马蹄声划破了空旷山谷中的静谧。

    他们策马绕过山冈,被一个山坡挡住了去路。

    越过这个山坡,再穿越两座山头,应该就到普洱城了。

    阿布正要策马上前提醒着蓝远铮,却见蓝远铮突然勒住了马缰,止住了向前冲的奔势,伫立在山坡前,高大的身影巍然不动。

    “爷,怎么了?”阿布不解地问着蓝远铮。

    蓝远铮不答,只是凝神注视着前面不远山坡下的草丛。众骑兵的目光随着蓝远铮视线向前望去,只见这个山坡异常陡峭,山坡下一片黝黑,并无什么异状。

    但蓝远铮依然伫立在风中,他侧耳倾听着风吹的声音,他心中那股不安瞬间达到了最顶峰。风吹过山谷,带着一股火烧过的焦味。

    “听!好像有女鬼在哭!”突然有个骑兵细听后,面色大变,惊呼道。

    众人仔细一听,可不是!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隐隐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听在耳里,让人不由毛骨悚然,全身起**皮疙瘩。

    一些迷信鬼神的苗兵面色已经变了,只有蓝远铮镇静神色依旧。他仔细倾听了半晌,突然急切道:“快点燃火把!”

    阿布见蓝远铮情绪如此激动,连忙叫骑兵们下马,点燃起松枝火把。

    火把点起,照亮了整个陡峭的山坡!阿布眼尖,立刻发现了这片山坡被烈火烧过,整个坡脊一片黑秃秃的。“爷,这里有古怪!”阿布下意识道。

    而蓝远铮早已拿过一旁侍卫手中的松枝火把,向山坡下照去。“这山坡底有人!”有士兵喊道。

    火光照亮了山坡底,依稀见着山坡底靠近坡脊的地方,蜷伏着一个人影。

    “是谁?是谁在那?!”蓝远铮一手举着火把,向下探着身子,仔细查看那蜷伏着的人。

    蜷伏着的人似乎受了重伤,隐隐发出了呻吟与低泣声,蓝远铮心中一紧,视线从那人的身影一直向下移动,蓦地,他的身子一颤,拿着火把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蓝远铮看见了他所熟悉的那一抹藕荷色!但那抹藕荷色已经变成了鲜血染过的褐色!!

    “小汐儿!”蓝远铮狂喊一声,心脏几乎要直跳出腔来,他的身子前倾,整个人便从山坡上直冲而下!

    “苗王,苗王!”阿布与士兵们跟在蓝远铮身后,也往山坡下滑去。

    蓝远铮先来到蜷伏的那个人身边,从身形看,应是身受重伤的万萌萌。

    蓝远铮扳过那个人的脸,拂开那人脸上满沾着鲜血的乱发,果然是万萌萌!

    万萌萌双目紧闭,全身发烫,已经陷于昏迷之中。她翕动着干裂的唇,无意识地还在喊着:“救……救救我妹子……漓汐……漓汐……”

    看样子,万萌萌是爬行了半天才爬到山坡底下,却因为坡滑加上身受内伤,爬不上山坡顶去,所以才昏迷在坡脊底端的。万萌萌的身上,手上都有被摩擦过的血痕,双腿也软绵绵地耷拉着,看样子已经折断了。

    蓝远铮将昏迷中的万萌萌搀起,回身对着跟来的阿布与士兵们道:“你们赶紧将万老板抬到山坡上去!立刻给她救治!”而他则心急如焚地立刻飞奔到金漓汐的身边!

    小汐儿,是你一直在叫我么?我来了,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蓝远铮在心里默念着,拼命想撇去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

    “小汐儿,小汐儿——”蓝远铮飞扑到金漓汐面前,近距离他才发现满身鲜血的金漓汐此时的惨状。金漓汐躺在血泊中,鲜血像是完全流尽,那张原先美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犹如石灰般的惨白。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还斜搭着万萌萌为她盖上的斗篷,但露出的藕荷色裙摆,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时间久了,变成了褐色。不仅她的身下,她的脸上,身上,也全是血。

    不!不!这不是他的小汐儿!不是!

    蓝远铮在刹那间如遭雷击一般,几乎站不稳脚,他觉得一向刚硬如铁的自己,也开始腿软得站不住。

    蓝远铮慢慢地蹲下身来,用颤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毫无声息的金漓汐,他看着面如白纸的金漓汐,翕动着唇,半晌他才发出了如受伤野兽般的悲吼:“小汐儿!!小汐儿!是谁害得你这样?!”

    金漓汐躺在蓝远铮的怀抱中,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半点声音。

    蓝远铮抱着金漓汐,强压着心头的悲痛,慌忙仔细查看着金漓汐的伤口,发现那汩汩不停的鲜血是从金漓汐的下身流出的。

    “你怎么了,小汐儿?你醒醒,醒醒——”蓝远铮不停呼唤着金漓汐的名字,他想给她止血,但却无从下手,连他身上的衣裳,也沾染了金漓汐的鲜血。

    金漓汐的鲜血似乎已经流尽,她整个人就像石灰雕像一般,毫无生气地软绵绵地被蓝远铮抱着。

    阿布冲了上来,也看到了满身鲜血的金漓汐,他的心一沉,几乎哽咽出来。

    “快备马,快给我备马!” 魂魄尽失的蓝远铮几近发狂地抱着金漓汐站了起来,他朝着阿布喊道:“我的马呢?!”

    “爷,马就在山坡上!”阿布连忙回答着蓝远铮,差点被凶神恶煞的蓝远铮吓到。

    阿布从来没有看过苗王蓝远铮这种失控的模样,也从来没有见过苗王的脸上有如此悲伤的神情。

    “快给爷备马!爷找到夫人了,夫人受伤了!快保护爷和夫人,去寻求附近离我们最近的医师!快点,快点!”阿布连忙吩咐有些还在山坡上的士兵。

    立刻有人给蓝远铮备好了马,火把全聚拢在坡顶的马周围,蓝远铮一身鲜血抱着奄奄一息的金漓汐从山坡底下飞奔而上,一跃便上了马背。

    “医师呢?医师呢?!该去往哪个方向?!”蓝远铮从马上问着部属,他的表情狂乱,那张刚强英俊的脸,竟然有着平日完全不外露的脆弱。

    阿布心一酸,望着蓝远铮怀抱中几乎毫无生气的金漓汐,眼眶不由一红,新夫人这副模样,恐怕是没得救了吧。

    但阿布不敢流露出内心的想法,他忍着悲伤道:“爷,翻过这座山头,应该就是安平女大夫的医寮,我以前曾送她回去过——”

    “快走!快带我去!”蓝远铮一拉缰绳,还未听完阿布的话语,抱着金漓汐用腿一夹马臀,已经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夜色茫茫,前方何处是归途?!

    蓝远铮抱着怀抱中身体冰凉的金漓汐,他一边用力拍着马背,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怀抱中的金漓汐。

    “小汐儿,别抛下我,请别抛下我!”蓝远铮凝视着自己怀中毫无反应的金漓汐,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已经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臂膀中流逝。

    蓝远铮的声音哽咽,“求你了,小汐儿,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们不是说过了,会永远在一起的么?别走,请你!”他说不下去话,只是不停地用糙的手掌抚摩着金漓汐苍白的小脸。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一行热泪,顺着威武一世、刚硬如山的苗王脸上滚落,滴落在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的金漓汐脸上,冲淡了她脸上的血污。

    蓝远铮带领着队伍,贴着山坡疾驰,惨白的月光将他与金漓汐的身影斜斜地映到山道边的崖壁上,显得寂寥而清冷。

    前方的路长得几乎要让人绝望,从内心涌出的悲恸与愤怒一点点地从蓝远铮的口,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

    “不管是谁,谁伤了我的小汐儿,我会让他血债血还!即使他死,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蓝远铮冷冷地对天发誓道,他腰间的苗家弯刀在夜色下折着嗜血的光芒。

    情痴爱狂·黯然春去花落

    干净整洁的医寮内,地方并不大,因为一群彪形大汉的涌入而显得很是拥挤。

    经过医女的疏散与调解,让这队苗兵先到外面等候,屋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穿着一身素衣的安平女大夫开始细心地为金漓汐诊治。

    “什,什么?你说什么?!”蓝远铮愣怔地看着安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苗王请节哀——您与夫人的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安平小心翼翼地一边替金漓汐清理着身上的血污,一边看着满面风尘,憔悴失魂的蓝远铮,悄声叹了口气。

    这个苗族男人发了疯一般抱着金漓汐闯进医寮来,而且几乎是将她强架到奄奄一息的金漓汐面前,要她速速连夜给金漓汐抢救诊治。

    若换了平日里的医患,安平会轻声细语安抚一下他们急躁的情绪,但遇到的是蓝远铮,安平立刻闭上嘴,什么也不多话,她知道这苗王是远近闻名的残暴之王,还是少说为妙,多做为宜。

    虽然见多了受伤病患,但安平见到金漓汐的时候,也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愣。

    金漓汐流血不止,凭着自己的经验,安平已经有所预感金漓汐应该是落了胎。果然,在快速检查金漓汐的身体之后,安平已知晓金漓汐原来竟然身怀有孕。

    不过眼下,胎儿已经不保了。

    看着蓝远铮这位传说中冷酷心狠的大男人在听闻他和金漓汐的胎儿逝去的消息时,像孩子一般流露出软弱与悲伤的神情,让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安平也心有戚戚焉。

    这个强悍犷的男人,其实是有着柔软而细腻的感情的。

    蓝远铮呆呆地看着安平将自己与金漓汐还未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清理掉,安平细心地尽力不让蓝远铮完全看到那悲惨的一幕。那团血,本是他的亲骨,眼下,却这样,悄然地没了。

    正如它悄然地在它的母体里孕育,如今,它也悄然地消失了,甚至,未来得及与它的父亲与母亲见上一面。

    “啊——你们这些混蛋——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蓝远铮压抑着发出了一声悲痛的怒吼!他的面色苍白,眼充红丝,愤怒与悲伤让他一张俊美的脸顿然扭曲了!

    “是谁,是谁害死我的孩子?是谁?!”蓝远铮几乎是怒吼着想要冲出门外去杀人,安平的一句话却让他顿时收住了脚。

    “苗王,如今是你的爱人重要,还是那些仇人重要?!”安平的言辞平静,不见丝毫威胁意味,却字字见血。

    蓝远铮身形一顿,迈出的脚站住了。

    安平又道:“苗王,孩子既然与你无缘,你也不必再过分强求。让这孩子安静地去吧,来生再续缘。眼下,你还是顾着夫人要紧。”说着,安平动作快速麻利地替金漓汐紧急止血,并仔细观察着金漓汐的脉搏。

    蓝远铮仰着头闭上了眼,将心头哽咽的刺痛强咽了下来。只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失去了他的亲生骨,甚至连他最爱的女人也差一点失去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正躺在病榻上,命悬一线的金漓汐。

    猩红的血流出,与那煞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金漓汐软软地躺在病榻上,毫无声息。

    蓝远铮看着那满目惊心的血,他走上前去,扶住金漓汐肩头的大手在微微颤抖,尽管他的心犹如被一把钝刀在凌割,痛得也在淌血,但他却始终不肯流泄出一丝软弱的声息。

    他不能在此刻软弱,金漓汐需要他的支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不能死,绝不能!蓝远铮握住金漓汐冰冷的手,想要将自己的体温过渡给她般暗自握紧。

    “苗王——我已经帮夫人止住血了,不过她失血过多,加上从高空坠落,身受重伤——”安平细细查看过金漓汐的伤势后面露忧色,对着守在金漓汐面前的蓝远铮道:“请苗王心里有所准备——夫人她——恐怕——”

    “不许对我提救不活她的事——”蓝远铮还未等安平将话说完,剑眉一蹙,立刻阻止住安平的言语。

    “失去孩子,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戒,是我无福。但汐儿是我的妻子,此生此世永不会改变。请不惜任何代价,也必须救活她!”从金漓汐病榻边抬起身来,勉强支撑自己站着的蓝远铮,冷冷地注视着安平,那张俊颜满是执拗与坚定。

    “但是苗王,请恕安平医术浅薄,夫人的伤势实在过重,而且失血太多,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安平凝望着蓝远铮,尽量将语调放低缓地说道,“请苗王还是有心理准备,另觅妙手神医吧——”

    安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她也有错,若是当日她早发现金漓汐身怀有孕,想必今日便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是宿命是还是缘劫?安平将手从金漓汐的脉搏处收回,都不忍再看这个原先风华绝代,灿若春花,如今却毫无生命力的美丽女子。

    “你不是中原第一神医的传人么?你不是我们苗疆有名的活女菩萨么?!连你都说救不活她了,那谁还能救她?!”蓝远铮抬眼望着安平,那双俊秀的眼眸里充满了焦急的红血丝。

    “你一定要救她!救救她!!”蓝远铮不能接受从安平嘴里吐出的噩耗,此刻烦躁的话语与激烈的动作更是泄露了他心中的极度恐慌与焦虑。

    蓝远铮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拳头捏住一般,痛得让他无法呼吸。他凝视着金漓汐煞白无血色的脸,感觉到他身体的一部分血即将从他身上割离去,这种感觉让他痛不欲生,但却是如此无能为力。

    就犹如当初看着父亲与母亲惨死的那一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又再重历一遍。

    是上苍对他的戏弄么,还是对他无情的惩罚?在他如此爱上金漓汐之后,却又残忍地将她硬生生地从他身边夺走!

    蓝远铮猛地站了起来,那张俊脸上满是暴戾之色,他咬牙沉道:“今天若是她死了,我蓝远铮从此以后再也不信天,不信命!她若是死了,我——”他残暴道:“我誓夺普洱城,杀尽所有害死她和孩子的人,将他们碎尸万段,一个也不会放过!”

    安平看着蓝远铮脸上那残酷狠冽的神色,心里微微一颤。她在心里暗自念了一声佛,才开口道:“苗王也不必如此激动,口口声声说夫人死的话,其实,安平并未说过夫人会死啊——”

    “什么?”蓝远铮回过神来,盯着安平道:“你,你说她不会死么?”

    安平道:“我没有说她会死,但也没有说她会活。夫人伤势如此重,眼下安平会尽己所能,极力挽救夫人的命——”

    安平看着蓝远铮道:“请苗王先出去吧,我替夫人处理伤口——”

    “是啊,爷,咱们先出去,让女大夫好好替夫人诊断治病吧——”原先在门外等候差遣的阿布闻声,在门外劝慰着蓝远铮,他也是心急如焚,但还是保持着镇静,不似狂乱的蓝远铮,不过苗王的心情他可以理解。

    蓝远铮回头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想要往里探望的阿布,冷声道:“你出去!我留下!”

    “可是,爷——”阿布还想劝,却被蓝远铮脸上的怒气阻止住了。

    安平见蓝远铮急虑交加的模样,不由深深叹息一声,她对身边协助她的医女说道,“算了,就让苗王留下吧,其他的人一律清场。”

    医女们应了一声,一边四下准备着需要用的医具,一边将医寮的门关上。

    门里门外,关住了两重天。

    ......

    “怎么样了?”良久,蓝远铮才声音沙哑地问着安平,他的俊脸苍白,额上全是虚汗,整个人靠在病榻边,看似体力已完全透支。

    安平观察着昏迷中的金漓汐,微微颔首道:“难为苗王肯用全身的真气为夫人疗伤——不过——”她用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蓝远铮。

    蓝远铮顾不上调息运功,他急切道:“不过什么?还需要我为她做的,你直管说——”

    安平道:“我已经让夫人先服下我家祖传的保命丹,加上苗王的真气相输,夫人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不过夫人脉象微弱,稍有差池,便会骤然逝去。若是苗王不频繁输入真气,只怕她连半天都撑不过去.....”

    “这不怕,我给她输真气——”蓝远铮说着,便要坐起身来。

    “可是苗王之前已经为夫人输了大半的真气,你这样能坚持多久呢?”安平有些担忧地问着蓝远铮。

    “不要多话,要死我和她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蓝远铮说着话,将金漓汐抱起,又运起功,将自己体内残存的真气全都灌送给金漓汐。

    安平见蓝远铮如此固执,便也不再劝。

    安平开了一副药方,对医女道:“我开的这副药方里有木耳,你们将木耳烧灰存为末,入麝香与煨积壳末,和匀,用乌梅煎汤调下送来。”

    医女接过药方,有点作难。“女大夫,咱们医寮所存的麝香已经用完了,这种麝香要专从西域引进,暂时无货,您看——”

    安平微微蹙起娥眉,正要说话,却听得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万萌萌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被一个医女推了进来。

    “妹妹——漓汐妹子——”万萌萌双目含泪,她被救醒后,不顾自己也身受重伤,坚持着要来看金漓汐一眼,是她对不起金漓汐。尤其是在屋外知道金漓汐已经失去胎儿之后,万萌萌更是悲伤自责得难以自抑。

    尽管知道蓝远铮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万萌萌还是硬着头皮想进去看望金漓汐,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进屋后万萌萌正巧听到安平与医女的对话,连忙道:“麝香我去想办法弄来——我有办法。”说着,要来了纸与笔,写了几行字,吩咐医女照着纸上的地址去附近的商铺拿药材。

    “这些商铺老板都是我生意场上的好友,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将最好的药材拿给我的——”万萌萌对医女道。

    阿布正等候在门边,见医女出来,连忙亲自带着医女骑马前去取药。

    万萌萌看着病榻上面色煞白,气若游丝的金漓汐,心疼得直哭。她哽咽着对安平祈求道:“女大夫,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的妹子啊——”

    安平道:“我会尽力——”

    正为金漓汐输送真气的蓝远铮闻声,睁开疲倦的眼眸看了一眼万萌萌,万萌萌被蓝远铮锐利冰冷的目光吓得心头一颤,不敢抬眼正视他。

    万萌萌愧疚地坐在轮椅上,颤抖地绞着手指。却听到蓝远铮冷冷的话语响起,“将她推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安平看了看一脸怒色的蓝远铮,又看看满是愧疚神情的万萌萌,叫上一旁的医女将万萌萌先推出屋去。

    万萌萌在被推出门之前,回首看着毫无知觉的金漓汐,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对不起,妹子,对不起,妹妹,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姐姐赔你一条命——”

    连一旁的医女也叹了口气,将万萌萌推出了屋外,万萌萌悲戚哀婉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屋子里依旧寂静无声。

    天亮了。又黑了。

    终于,在又一次黎明的时候,安平疲倦地对一旁累得面色发白的医女道,“可以将熬好的药端来,给病人服下——总算是将她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啦——”

    安平说着,对着已经将全身真气输送殆尽的蓝远铮道,“苗王大人,可以松手了,夫人应该快醒转过来了——”

    蓝远铮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安平又唤了蓝远铮几声,蓝远铮都没有回应。

    “苗王,苗王?!”安平上前轻轻一推蓝远铮,蓝远铮高大的身子却像虚软的棉花一般,徐徐地轰然倒了下去!

    他的大手还紧紧握着金漓汐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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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医女急忙要去相扶,却被安平一把拦住了,“算了,就让苗王大人也躺着休息吧——”

    “苗王这样有大碍么?”医女有点忐忑道,毕竟苗王蓝远铮是耗费了所有的真气,现在这么轰然倒下,只怕有命之虞。

    “他是习武之人,身子底子又好,虽然损失了真气,但也无妨——他是不会死的——”安平说着,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倒了一颗红色的丹丸,撬开蓝远铮紧闭的牙关,给他服下。

    一个医女连忙协助安平将蓝远铮与金漓汐二人扶起又放下,使得他们并排躺好。

    年轻而清秀的小医女痴迷地看着并躺在病榻上的两个俊男美女,微微地“唉”了一声,叹息道:“原来,真爱竟是这样的——无悔么?”

    安平与另外的医女互视莞尔一笑,并不接话。

    “有了爱,真是幸运——”小医女的秋水剪眸里有着向往与憧憬,却招来另一旁的医女好奇的笑:“你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就感怀伤春起来了?他们二人受伤甚重,甚至还失去了孩子,老天如此残酷,这也叫幸运么?”

    小医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为她心中憧憬的爱情辩护,支支艾艾半晌,忽然憋出了一句,“不管世上的痴男怨女之间有情是否幸运,我还是相信真爱是永不死的——”

    安平伸手替金漓汐与蓝远铮盖好薄被,不抬眼却淡淡道:“此言差矣,真爱永不死,这句话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