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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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女们都望向安平,安平微微一笑,继续道:“因为死了以后就没有真爱了。没有了生命,哪来的真爱一说?所谓的海枯石烂,山盟海誓,说穿了也就是一句空话。身都不在了,谁还知道那么遥远的事情?”

    小医女愣怔了半晌,才低垂着脑袋道:“我,我以为,不管这世上真爱能存活多久,假若真爱若此,也不枉费来这世上走一趟——”

    安平不语,若有所思。

    小医女的话让她无法辩驳。蓝远铮对金漓汐的爱确实是经历了生与死。

    安平望着床榻上昏迷中的二人半晌,突然感叹道:“究竟情为何物,可以穿过喜和悲,跨过生和死,让人痴缠若此?”一向淡泊寡欲、只求治病救人的安平,心头里竟然也泛上了一丝羡慕之意。

    “都出去吧——守在门外即可,让他们先睡着吧——”安平挥挥手,示意众医女们退出了屋子,只留下两个医女守在门外,以防不虞之需。

    安平,对自己的医术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

    身上的每骨头还像都折断成了碎末,抑制不住的疼痛感觉从脚底一直窜向全身。昏迷中金漓汐翕动着干涸的唇,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醒啦,醒啦——”守在门外的医女们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一看,看见金漓汐睁开了眼,不由喜悦道:“金大小姐你醒啦!”

    金漓汐微微睁着恍惚的眸子,眼前的一切从白茫茫的模糊,渐渐化为了清晰,她惊讶地微张着眼眸,望着病榻前的小医女。

    “我……我这……这是……在哪?”察觉到自己身处于陌生环境,金漓汐吃力地问着小医女,“我……不是死了么?”从高处坠落的那种震颤与死亡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

    小医女盈盈笑道:“夫人,此处是安平女大夫的医寮,并不是天朝地府——”

    “是……安平……女大……夫救……了我……么?”金漓汐费力地喘息道,她虚弱得犹如一片浮云,苍白无力。

    “是——救你的,除了女大夫,还有一个人——”小医女轻轻地帮金漓汐转过头去,让她看见正躺在她身边的蓝远铮。

    “远……铮?”金漓汐看见了面色憔悴苍白的蓝远铮,猛地抬起手,想摇动着明显感觉不对劲的蓝远铮,但她费劲了全力,也只抬动了自己的手指,她的胳膊本无法挪动半分。

    “他……他怎么……了?”金漓汐焦急得眼泛泪光。

    “夫人,你不用担心,苗王大人是因为施出全身真气为你疗伤,所以暂时昏迷了过去,你放心,女大夫也给苗王大人服药了,他过不多时也应会清醒过来的。”

    金漓汐听了小医女权威的话,虽然心中稍稍宽松了下来,但还是用忧愁的目光看着蓝远铮。

    全身的真气?他是练武之人,若运功的过程中稍有茶差池,岂不是害死了他?!

    金漓汐偏过头,看着面青唇白的蓝远铮哽咽道:“……铮……”

    小医女忙道:“夫人,可别再伤心了,您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才刚刚小产,太虚弱了,需得——”

    “你……说什么……小产……?”金漓汐无意识地听着小医女的话,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但随后,她猛地悟过神来,张着唇,颤抖地问道:“孩……孩子……我……我的……孩子?!”

    小医女看着金漓汐,轻轻地颔首,眼里充满了同情的泪水。

    “不……,我……的孩子……孩子……”金漓汐仰靠在枕头上,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被子的一角,揪得手指发白颤抖,一行行伤心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枕头上。

    “夫人,请莫要难过了,哎呀,我还是去请安平大夫来吧——”小医女见金漓汐如此悲痛,生怕她经受不住失去孩子的痛苦,又昏厥过去,连忙安抚着金漓汐,转身跑去找安平了。

    金漓汐翕动着唇,哽咽得不能自己,她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金漓汐用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如川,一个灵动的小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金漓汐呜咽着转头,看着依旧在昏迷中的蓝远铮,无声地痛哭,“远铮,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无尽伤心在心头,无语竟凝咽。

    金漓汐边流着泪,边用手去握蓝远铮的手,由于全身疼痛,金漓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触碰到蓝远铮的手,“远铮……你醒……醒……”

    蓝远铮没有醒,他体力已经耗尽到身体的极限,若不是因为安平的灵丹妙药,他估计早已经武功尽失,成了个废人。

    金漓汐流着泪,拼命挪动着身体,才将自己的头靠在了蓝远铮的肩膀上,“远铮……远铮……”金漓汐的泪濡湿了蓝远铮的肩头。

    似乎是感觉到了金漓汐的眼泪,昏迷中的蓝远铮微微动了一下肩头,“汐……儿……小汐儿……”蓝远铮下意识地呼唤着金漓汐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于耳语。

    金漓汐强压着心中的酸楚与身体的疼痛,应着蓝远铮的呼唤,“我……我在……这里……“她哽咽着回答蓝远铮。

    蓝远铮在昏迷中也蹙着剑眉,他在枕上颤动了一下,突然急促道:“不能死……小汐儿……别走!别走!”

    金漓汐将脸贴在蓝远铮的肩头,低声道:“我……在……”

    “生……生……同衾……死……同……椁……”蓝远铮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呓语,他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生同衾,死同椁。” 金漓汐在心里重复着蓝远铮的呓语,将满是泪痕的脸贴在他的肩窝里,心里又苦又涩,隐隐的甜却被浓浓的伤感所代替。

    重伤后的虚弱与疼痛如同惊涛骇浪般向金漓汐席卷而来,她蜷缩在蓝远铮身边,也渐渐昏睡了过去……

    ……

    夜半。

    一条黑影忽地掠过医寮的房顶,正在院落里值勤的阿布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抬眼四望,但寂静的夜,除了树梢在地上投下的影,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

    阿布摇摇头,揉揉几夜不得好睡的红眼,打了一个大哈欠。身边的小兵问道,“阿布大人,爷该清醒过来了吧——”

    阿布叹了一口气,道:“爷这次元气大伤,到现在都还未清醒过来呢。”

    “那夫人呢?”有人又问。“夫人受伤那么重,几乎没了大半条命,哪里会恢复得那么快呢!”阿布一脸的忧色。

    “唉,那我们要守着爷和夫人,等他们清醒过来吧——”苗兵对阿布表着忠心。

    阿布笑着拍拍小兵的头,道:“算你有良心!也不枉费咱爷那么对你!”

    小兵只是嘿嘿笑,半晌想到了什么,悄声对阿布道:“阿布大人,我听说——”

    “听说什么?”阿布问着小兵,小兵犹豫了一下,才嗫嚅道:“我听说……好像我们苗兵内部有人想敌抗苗王,说苗王为美色所惑,行事失当,所以不应该推举他为我们的王——”

    阿布一把掩住了小兵的嘴,见四下空旷,只有身边几个亲密的士兵,才松开手悄声怒道:“你说什么?!谁这么大胆,竟敢公然背叛苗王?!”说着,目光如电,在每个士兵的脸上扫了过去,看得众士兵心里有点发颤。

    小兵吓白了脸,连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阿布面色凝重道:“事关重大,你最好从实招来!”

    小兵见阿布如此严肃,当下回答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道:“我只是听我们队伍中的一些苗兵说,有人游说大家联合起来,一起抵制苗王的命令,重新推举苗族另外的长老为新苗王。我,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知晓太多……请阿布大人不要惩戒我……”

    阿布放开了小兵,对着其他的士兵严肃而认真道:“你们要记住了,当初是谁将我们这些苗族的穷苦百姓从压迫与痛苦的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是谁冒着生命危险,让我们苗人从此安居乐业的?!如今苗王为救夫人还在昏迷,我们要是趁机背叛苗王,我们还是人么?!!”

    一队苗兵听了阿布的话,齐声道:“阿布大人请放心,我们兄弟们与苗王同进退,共生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阿布颔首道:“我替苗王谢过各位弟兄了!!”说着,神色凝重地拍了拍苗兵们的肩头,将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苗王与金漓汐所在的屋子。

    但愿苗王与夫人能早点清醒过来,带着他们早日回到苗王寨。蓝鑫翼生死未卜,施梓背叛,如今苗王寨里又有人图谋造反,现在形势看来很是不妙,苗王面临的考验异常之险峻。阿布长长地叹了口气。

    屋顶上潜伏的黑衣人待得阿布带着苗兵们巡逻到别处,身形一拔,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子前面,并身形敏捷地绕开了屋门前东倒西歪打瞌睡的医女们,推开屋门,快速地闪了进去!

    黑衣人来到床榻边,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月光,仔细端详着病榻上的蓝远铮与金漓汐,他露在黑色面纱后的眼睛蓦地闪出了凶光!

    黑衣人倾身向前,手中握着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绕过躺在外侧的蓝远铮,刀尖已经向昏迷中的金漓汐狠狠地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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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急关头,尖利的匕首竟然在金漓汐的前顿住了!

    黑衣人大惊,定睛一看,原来匕首柄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而躺在病榻上原先昏迷不醒的蓝远铮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黑衣人惊骇之下,连忙想将手中的匕首抽出,但没想到原先内力耗尽的蓝远铮依然力气惊人,匕首在他的掌握下纹丝不动,本无法拔出。

    黑衣人连忙松开匕首,狼狈地向后退去,便想逃离开屋子。

    但黑衣人的身形刚掠到屋门边,床榻上原本病怏怏的蓝远铮竟然已经在屋门前等着他,月夜下的蓝远铮全身散发出冰冷的凌厉之气,如鬼如魅,让黑衣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当下已先胆怯了三分,他咬牙心知今日若不能将蓝远铮打倒,他必然无法全身而退,当下他屈指照面便向蓝远铮迎面抓去,以求能尽快脱身。

    黑衣人十指如钧,已飞速向蓝远铮抓来,狠辣兼备,凌厉绝伦,直取要害。

    蓝远铮一闪避过,正待发话,那黑衣人见十指抓空,情急之下,用力照着蓝远铮面门便拍出一掌,势沉力猛,掌风发出一溜尖利的破风声。

    蓝远铮在月光下见着黑衣人手掌隐隐泛着黑气,还随风传来一股微微的腥臭味道。蓝远铮面色一凛,当下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迎了上去,与黑衣人袭来的毒掌接了个正着。

    黑衣人的双掌本已蓄足十成功力蓦然迎上,掌至中途,忽感蓝远铮掌势劲道大得出奇,黑衣人也非等闲之辈,面色微变,退了一步,咬牙硬接那反震力量,几乎立脚不稳,顿时心生寒意。

    蓝远铮不是已经昏迷好几日,内力耗尽了么?怎么交手之下还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还未容黑衣人细想,蓝远铮的掌已与他的对接,顿时一丈之内劲气激荡,如怒潮澎湃,轰地一声,黑衣人如遭雷击,双腕疼痛如折!

    黑衣人血翻气涌,连退三步,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整个人撞向了屋门,“砰”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再抬起头来,跌落在地上的黑衣人面色灰白,无限怨毒的看着蓝远铮,他秘密行事那么久,从没栽过这样大的筋斗!

    蓝远铮看着掌心中的黑色毒气,眼中光暴,杀机陡炽,他缓步走到受了重伤的黑衣人面前,伸出手去,本想一掌击落,但仔细一思忖,却弯下身猛地拉开了黑衣人所蒙面的黑巾!

    “果然是你!蓝真!”蓝远铮冷冷道,心里却一沉,“你竟然对我使了我们苗王寨的情花毒?!”

    黑衣人见形迹败露,他面色颓白,满嘴是血,但依然一副倔强不认错的固执模样。他便是那日带头追杀万萌萌与金漓汐的灰衣人!

    “万老板与夫人可是你害的?!她们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如此三番两次置她们于死地?”蓝远铮压下心头的愤怒与失望,蹲下身子,冷冽问着蓝真。

    蓝真一向情率直,在苗王寨里有着不错的人缘,蓝远铮知道蓝真一向痛恨汉官金锦掠夺了他们的土地,也杀害了他们的亲人,但却没有想到蓝真竟然如此痛恨金漓汐,狠心痛下毒手!

    “苗王你错了,万老板与此事并无多大关系,她只是陪葬的——”蓝真喘息着,嘴里不停地淌着鲜血。

    “我并无伤害苗王之意,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使毒的。我,我要杀的——是金家大小姐!”蓝真一字一字道,话语里透露出一股沉沉的敌意。

    “我知道你恨金锦,他对不起我们苗人,于是你想杀了金漓汐为苗人报仇么?”蓝远铮心中五味杂陈,对一脸恨意的蓝真缓缓说道,“即使金漓汐是金锦的女儿,但她却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竟然狠心对她下毒手!”

    蓝真面色一暗,道:“我想杀了金家大小姐,并不完全为了报我们苗人的血海深仇!而是,为了苗王——你!”

    蓝远铮一愣,凝视着蓝真,他的眼眸里现出了一丝疑虑。

    蓝真望着蓝远铮,道:“爷,你能回答小的一个问题么?”蓝真边问着蓝远铮,边呕出一口鲜血来。

    “你说——”蓝远铮压下内心的愤恨低沉道。不管如何,蓝真过去也曾算是他忠诚的一个手下。

    “爷,是,是爱上了金家大小姐吧?”蓝真问着蓝远铮,蓝远铮面无表情地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代表默认了。

    蓝真叹了口气,道:“爷还未带金家大小姐回我们苗王寨时,我们苗民是何等爱戴爷,全都誓死效忠苗王,一心盼望着苗王能杀尽霸占我们土地,掠夺我们粮食的汉人——那时爷一呼百应,所有人的心都向着爷——”

    “但自从爷喜欢上了金家大小姐之后,你发现了么,许多人对爷都产生了怀疑,怀疑爷已经不将苗民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一心只顾着讨好汉狗的女儿。我们苗人里有多少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埋怨苗王被美色所迷,竟然是非不辨,苗王你可知道你宠幸金小姐惹了多少人的众怒!”蓝真边说边愤恨地看了病榻上昏迷不醒的金漓汐一眼。

    “我杀了金小姐,只想让爷清醒过来,不要再沉迷于美色之中。现在蓝翼鑫卫士不知下落,就连施梓大人都背叛苗王而去。而且据我所知,暗中不知有多少势力窥视着苗王权位而蠢蠢欲动——爷再不及时醒悟的话,只怕你身边的忠诚死士将一个个离你而去!”蓝真说道。

    蓝远铮凝神听了蓝真的话,一言不发,那张英俊的脸掩藏在夜的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而我,我——”蓝真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太心狠手辣,竟然设计让万老板与金家大小姐跌下山谷——”

    蓝真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之前,之前并不知晓夫人是,是怀了身孕的——”蓝真迟疑地说完,立刻感觉到蓝远铮周围的空气顿然凝结起来,隔着距离,他都能感觉到蓝远铮身上散发的冷意。

    蓝真悄然地打了个寒战,他蓦地抬起头来,望着蓝远铮道:“爷,蓝真对爷一片忠心,也许我使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我确实是真心希望爷能迷途知返,从美色/诱惑中清醒过来!蓝真愿一死来抵罪,也愿苗王能及早醒悟!”

    蓝真嘴角还流着血,他边说边喘息,突然将手抬起,猛地朝口按去!

    蓝远铮见状连忙拉住了蓝真的手,却已来不及了!月光下,他看见蓝真的口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深深直没入腔。

    蓝真挣扎着,费力地抬起头来,朝着蓝远铮道:“爷,请,请记得蓝真今日所说的话……今,今日蓝真死了,明日必将有更多的人来取金大小姐的命——还,还望爷……爷早日改变心意,不要再沉溺于,于——”

    蓝真话还未说完,嘴角喷出一大口鲜血,头往下一耷拉,便断了气!

    蓝远铮静静地望着蓝真的尸体,半晌都没有动一下,他的剑眉低蹙,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阿布后知后觉地带着士兵闯了进来,看见地上躺着的蓝真,面色一变,惊呼道:“蓝真兄弟?爷,你果然没有猜错,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而后,阿布立刻飞奔至蓝远铮的身边,想查看蓝远铮有无受伤,“爷,你怎么也不叫一声,阿布和弟兄们为了引凶手来,一直在外等候呢。也难为爷一直在屋里躺那么多天了!”

    蓝远铮沉默地摆摆手,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望着地上蓝真死不瞑目的可怖模样,低声对阿布道:“将他好好埋了吧——”

    阿布答应了一声,转身又问,“爷,你没事吧?面色很难看。这蓝真对爷做了什么了?”

    蓝远铮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让阿布与苗兵将蓝真的尸体拖出去处理了。

    月光下,蓝远铮缓缓地走到了病榻前,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金漓汐。

    金漓汐面无血色,依旧闭着双眸,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落下黑色的影,就像两排羽毛一般,却静止凝滞,没有了往日扑闪的灵动。

    重伤未愈,本就体弱的金漓汐几乎丧失了大半条命。

    蓝远铮的眼眸从金漓汐美丽苍白的脸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他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握住了金漓汐冰凉的纤手,一边手抚着金漓汐的肚子。

    等她醒来,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该多么伤心。蓝远铮想着,怜惜地将金漓汐的手捧起,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亲吻。

    她的手很凉,依旧那么细腻光滑。蓝远铮低着头,像亲吻一件珍宝那般吻着金漓汐的掌心,还有她的每一纤指。

    “汐儿……汐儿……”蓝远铮低唤着金漓汐的名字,他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原来,都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和……我们的孩子——”

    “小汐儿,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活着……”蓝远铮低声说道,他贪婪地凝视着金漓汐半晌,将自己的脸埋进金漓汐的手掌里。

    她的手掌那般冰凉,他的脸埋在其中,有温热的体流过她的掌心,但金漓汐毫无察觉。

    月光冰冷如水。

    从窗棂外透进来,洒在地上泛出清冷的余辉,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月色之中。

    也将病榻前与病榻上的两个人笼罩在一片凄清里。

    蓝远铮静静凝望了金漓汐一夜,他一夜未眠的俊目里充满了血丝。

    天亮的时候,蓝远铮凝视着还在沉睡中的金漓汐,终于,下了他的决心。

    ……

    两日之后,金漓汐总算从昏迷中完全清醒过来,不过,无论她的视线如何寻觅,蓝远铮却已经不在她的视野之内。

    安平告诉金漓汐,蓝远铮已经带着兵马回到苗王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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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铮呢?他,他怎么样了?!”金漓汐睁开眼问的第一句话,第一个担忧的人便是蓝远铮,她知道他受了伤,知道他一直是在着的,她也知道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在她身边的。

    但她的身边并无蓝远铮的影子。回答她问话的是安平。

    安平依旧是那么恬静而又温和的微笑:“夫人,不用担心,苗王大人已先回苗王寨去了——”

    “哦?”金漓汐微微地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松了一口气。安平这么说,就是蓝远铮已经没事了。

    不过,放松后的金漓汐的心中又有点怅惘,她依稀记得蓝远铮为了救她耗尽了内力,就躺在她身边的,如今,他却先她回苗王寨去了。

    不过很快,金漓汐便释然了,她为自己的娇弱而汗颜,蓝远铮一定是赶回苗王寨处理事务吧,是她拖累了他,害得他为她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他不在的日子,苗王寨应该乱成了一团吧?

    金漓汐感激地看着安平,轻声对安平谢道:“多谢女大夫的救命之恩,漓汐没齿难忘——”

    安平微微笑道,“夫人言重了,其实此次夫人劫后余生,最大的功臣还是当归苗王大人,若不是他舍身救你,安平就算是神仙转世,也很难保证能救得回夫人的命——”

    金漓汐见安平提起蓝远铮,情不自禁问着安平道:“那他,他是否伤了身子?他,我要回去看他——”金漓汐情急之下,便要下床榻,去寻找蓝远铮。

    但金漓汐的身子刚动,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呻吟了一声,她全身犹如折断般的疼,而且腹部有着抽抽的痛楚。她无力地往后跌靠在床榻上。

    安平慌忙一把拦下了金漓汐,道:“夫人,你重伤还未痊愈,经不起路途的折腾。你还是在医寮里养好伤,到时候苗王一定会派人来接你回去的。”

    金漓汐无力地仰靠在枕头上,额头上的虚汗从她额头渗出,更显得她的脸苍白无血色。

    金漓汐顺从地听由安平替她盖好被子,安平柔声道:“你别急,只有养好伤,你才能自由行动啊——”

    金漓汐咬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

    一晃眼,金漓汐在医寮里养伤已经一月余了,在安平回春妙手的心照料下,金漓汐奇迹般地渐渐恢复了健康。

    除了因山谷坠落撞击后落下的后遗症——经常全身骨节发痛外,心口发悸外,金漓汐其余的与之前并无两样。

    当然,忧虑与哀伤依然未从金漓汐的脸上抹去,丧失孩子的悲痛依然如一片云般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终日愁眉不展。

    她的手总是神经质地紧紧揪着自己小腹的裙衫,无人的时候则暗暗垂泪,哀悼自己逝去的孩子。

    金漓汐日益消瘦下去。

    一日,趁着安平来给她换药,金漓汐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顾不上羞涩,问着安平,“女大夫,我,我这副样子,以后,以后还能为,为苗王增添子嗣么?”

    安平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夫人,你——你当日从山谷高空坠下,造成腹中胎儿流产,当时伤势过重,为了保住你的命,所以我的用药都是护住心脉的保命丹丸,你的命是救回来了,不过——”安平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金漓汐苍白着脸问道。

    “不过因为药物的影响,再加上你的伤势后遗症,你今后,今后,恐怕很难再怀上子嗣了——”安平低声道。

    虽然明知金漓汐知晓这个消息后会难过,但安平也无法相瞒,毕竟,金漓汐有权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做母亲的可能。

    金漓汐面色煞白,她的唇翕动了半晌,才挣扎着吐出字来,“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我再不能有孩子了么?”

    安平不忍,但还是颔首。

    沉默了半晌,安平又宽慰金漓汐道:“不过,添嗣这种事情很难说,有时还看你的恢复情况以及其他的条件——你也不必太过灰心,将来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再开点调理的药让你服服看,也许事情有转机呢——”

    但金漓汐已经听不到安平的话了,她的双目睁着,眼中满是泪水。这个沉重的打击让她本就脆弱的意志几乎全部被击溃。

    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今生老天才不断给她惩罚么?她再不能有孩子了!金漓汐用手掩住唇,哽咽不成声。

    “夫人,你别伤心了——”安平劝着金漓汐,“你伤病未好,这么伤心恐怕又要加重病情。若是苗王在此,必定又要为你担心了——”

    金漓汐低着头,听到蓝远铮的名字,她的手一顿,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她抬起头来,看着安平问道:“那,那远铮知道,知道我,我这样么?”

    安平点了点头,道:“当时在抢救你之时,苗王说过了,只要能救活你,他什么都不在乎!他那么一心对你,你千万不要让他的辛苦白费啊——”

    金漓汐听了安平的一番话,心里又甜又苦,她含着泪点点头,不管如何,眼下她需要养好身子,然后飞速赶回蓝远铮的身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是那么想念他。

    安平收了木托盘,道:“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安排医女来,带你到庭院里走走,多活动对疗伤有好处的——”

    金漓汐擦去满面的泪痕,轻轻地点点头。

    安平转身退出,出门后,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她才往屋内瞥去同情而伤感的一眼,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

    时间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天气渐渐清凉起来。

    金漓汐的伤势已经休养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蓝远铮一直没有派人送信来,让金漓汐回去。

    金漓汐在医寮里等得开始有点心焦起来。

    原本还有万萌萌与她作伴,万萌萌知道自己作孽深重,害得金漓汐差点丧命不说,而且还失去了孩子,万般愧疚的万萌萌不顾自己双腿跌断的疼痛,整日守在金漓汐身边。

    万萌萌陪着金漓汐说话,陪着她一起伤心,一起落泪,还陪着她唠家常,只求金漓汐能够早日开心起来。

    万萌萌的心意金漓汐很是明白,她也想让自己快乐起来,但是失去孩子的痛苦与见不到蓝远铮的忧愁让她终日眉头微蹙,无法强颜欢笑。

    见万萌萌也随着自己郁郁寡欢,金漓汐打起神,对着万萌萌说道:“姐姐,你别这样了,我没事,真的,你好好养伤,秦老板那里的事,我们——”

    “现在我们这种情况,怎能再回普洱城?”万萌萌内疚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让你去冒险了,细细的事就让我再想办法吧——”

    金漓汐想了想,知道自己再多虑也无济于事,此刻的自己,还能干点什么呢,风未吹便要倒的样子,做什么都没人要吧。

    万萌萌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思忖了半天,才对金漓汐道:“妹妹,我,我把细细被秦穆阳的囚禁的事告诉苗王大人了。”

    当日面对蓝远铮的森冷目光,万萌萌经不住蓝远铮无形的威迫,不得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蓝远铮。

    当然,她和苏倦言潜入苗王寨的真正目的她没有彻底透露。

    “那,远铮,远铮怎么说?” 金漓汐问着万萌萌。

    “苗王什么也没说,但脸色很是难看——”万萌萌直言不讳道。

    金漓汐和那个森冷男人在一起真是难为她了。

    蓝远铮英俊归英俊,但翻起脸来不认人的模样真是狠冽。

    尤其他最后一句 “你若是再敢带着金漓汐去胡乱冒险的话,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的冷冷话语,能把死人直接从棺材里吓得活活跳出来。

    反正她万萌萌是害怕了,以后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金漓汐轻轻道:“是么?”说着,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纤指,并不再多问。

    万萌萌一眼就猜中了金漓汐的心事,道:“你在想他么?”

    金漓汐的手一颤,道:“谁?”

    “还能有谁?你怪他不等你,不看你,也不带人捎个信来么?”万萌萌问着金漓汐。

    金漓汐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他为什么一去无音讯?我,我等了他很久——” 金漓汐说着,鼻头微微一酸,话语一滞,说不下去了。

    万萌萌凝望着金漓汐,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金漓汐的裙裾上,她的脸在微光下虽然还是异样苍白,但她眉目如画,带着轻愁,依旧如空谷幽兰般娴静动人。

    万萌萌笑道:“你是怕他不要你了么?”说着,打趣地看着金漓汐,却见金漓汐面色一白,握紧了手中的丝绢。

    万萌萌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补救道:“呸,你瞧我这乌鸦嘴!这怎么可能?!有眼的人都看出来,苗王有多在意你,甚至他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救你!他是绝对不可能抛下你不管的!”

    金漓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庭院里的桂花树,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来,她却惘然未知。

    万萌萌无心的一句话,让金漓汐本就潜伏在心中疑窦像滴落在心湖中的水滴,绽开了涟漪,一圈扩大一圈,渐渐形成了漩涡……

    天气变了,原本还是晴朗的天被乌云笼罩着,不多时便下起雨来。

    院子里一片萧瑟,翠幕轻寒微透,长门深闭悄悄,静锁一庭愁雨。

    ……

    不久后,断了两条腿的万萌萌终于被来自普洱城四海茶庄的扈文杰老板接走。万萌萌的反抗在面色铁青的扈老板面前没有丝毫作用。

    看不出来,原本仪表斯文的扈老板发起怒来,原来也是很有分量的。

    闹腾到了最后,万萌萌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扈老板回普洱城去了。

    万萌萌在临走前,不放心地对着金漓汐道:“妹妹,我先走了,你记得,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找姐姐来。姐姐在普洱城等着你——”

    金漓汐微微一笑,对着扈文杰深施一礼,道:“请扈老板好好待我姐姐——”

    扈文杰颔首,道:“我会的——”,说着,一把扛起还在挣扎扭动不已的万萌萌,出了门,一把塞进马车厢里。万萌萌想探出身来,却又被扈文杰一把按住,关上了马车厢门。

    扈文杰朝着安平与金漓汐抱拳道:“在下失礼了,后会有期!”说着,示意随从扬鞭抖缰,骏马仰天长嘶,扬蹄往前奔去。

    安平望着马匹远去的影子,笑道:“这娇蛮的万老板原来也有人能降伏得了她啊——”

    金漓汐也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大不同也。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呢。”

    笑着笑着,金漓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低下头来,不想看安平变得有些同情的目光,金漓汐低声道:“我,回屋子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大不同也。蒙蒙细雨中,金漓汐觉得有些冷。

    “夫人,夫人——”安平在金漓汐的身后叫着她,在回廊的拐角处,金漓汐站住了脚,安平追上来,正要说话。

    金漓汐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安平道:“女大夫,你告诉我,远铮是否对你交代过什么?”

    安平声音一滞,有些尴尬道,“什么?”

    “他跟你说过什么吗?他,他为何一直不来?他有吩咐过你一些事情么?” 金漓汐说着,声音已经带了些许颤抖。

    “苗王,他——”安平正要往下说,却见远处走来了阿布与另外一个行色匆匆的苗兵。

    因为金漓汐很少出来走动,阿布与苗兵只顾低头走路,并无看见正站在拐角僻静处的金漓汐与安平。

    只听阿布问苗兵道:“苗王这次派你来有何事交代?”

    苗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苗王吩咐过了,要你们好好看守着夫人,不要让她回到苗王寨——”

    “可是,夫人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看得出来,她很思念苗王,也很想回去。我也想回去——”阿布有点发急道。

    他被派在这里负责照看金漓汐已经有不少日子了,他也很想回苗王寨见弟兄们。

    “可是,苗王并没有让你们回去的意思啊——”苗兵有点懵懂道,“而且现在苗王寨里很热闹,来了不少客人,有都城来的客人,还有瑶族公主——”

    “瑶族公主?”阿布诧异道。

    “是啊,苗王对她可好了,还把她安排在他的寝附近住下,那个公主很漂亮——”苗兵有点兴奋地说道。

    “再美能有我们夫人美么?”阿布不以为然道。

    “现在我们寨子里已经没人提到夫人啦,听说,是苗王不让提的——”苗兵又道。

    “为什么?”阿布好奇地问道。

    “很多人都说,夫人是不祥的人,只会给苗王寨带来不幸。苗王也不让大家再提了——还让我吩咐你,好好守着夫人在此,不要再回去了,需要什么物资,就送信回苗王寨,他会安排人送过来的——”

    “那苗王,苗王他的意思是——他是不要夫人了么?”阿布觉得有点心凉。

    “我想,应该是的吧——”苗兵说着,看到面前走来的一条纤细的身影,下意识脱口道:“见过夫人——”

    话刚说出口,苗兵才反应过来,面色已经是非常尴尬,“夫人,我——”

    金漓汐看着阿布与苗兵,再回头看着躲闪着眼神的安平,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她的脚底一直泛上她的心间,让她的全身因为极度绝望与伤心而发颤。

    金漓汐要使劲压抑着控制着自己,才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崩溃痛哭出声,她咬紧了唇,直到渗出了血丝,她才张口说话了,由于要不停咽着血与泪,她的声音干涩而低哑,“是苗王派你来的么?”

    苗兵立刻上前,恭谨道:“是,是苗王派我来看夫人——”

    金漓汐深呼吸,微闭着眼,道:“我很好,他不用担心——”

    苗兵不知怎么回答金漓汐,连忙朝阿布使着求助的眼神。阿布上前,道:“夫人,这里风大,还是请安平女大夫送你回屋吧——”

    金漓汐却一动不动,半晌,她望着安平道:“女大夫,我的身体已经无恙了么?”

    安平一愣,道:“已经大好,应是无恙了——”

    “那好,”金漓汐睁开眼眸,对着阿布道:“阿布,你去收拾收拾——”

    阿布有些诧异地愣在那里,半晌才道:“收拾?”

    “是,收拾行装,我要回苗王寨——” 金漓汐站在那里,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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