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八集(1/2)

    第二十八集

    【简介】

    来到六朝后,程宗扬还是第一次遇到「诈骗」!贼尼假借宗教名义行敛财之实,甚至连女徒都拿出来卖!不过,明狡黠的秦桧仍乖乖掏钱,这贼尼的身分……

    常平仓一烧,星月湖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决意将夏用和的大军分批吃下。乱枪打鸟的火砲、柔韧坚实的铁丝网,星月湖的奇计层出不穷,真能顺利逼迫宋军退兵吗?

    第一章宴无好宴。

    建康,乌衣巷。

    晋国丞相王茂弘慢吞吞地看着文书,良久才交给谢太传,然后闭上眼睛,手掌摩挲着膝盖,似乎要昏睡过去。

    坐在下首的王文度却没有他那么好耐,作揖道:「王丞相!宋军入境,视我大晋朝廷如无物,岂可听之任之?」

    坐在他旁边的是仆周伯仁。今日朝中重臣在相府议事,周伯仁却一坐下来就连呼上酒,还未开始议事已连饮数杯,这时拿着酒樽,醉醺醺睁开眼睛,讶然道:「我大晋朝廷如今可有物吗?」

    王文度为之气结。这位周仆少有令名,身居高位,却终日沉缅于酒,好作惊人之语。当日在舟中就是他第一个说「风景虽佳,奈何不得其主」;如果不是大晋真的不得其主,就他这张大嘴巴,少不得要下狱问罪。

    桓大司马满不在乎地说道:「宋军不过是借道而已,王侍中何必惊扰?」

    「宋军在江州立下营寨,重重围困,十日前已经开始攻城,哪里是借道!」

    王文度又朝王茂弘一揖道:「王丞相!江州虽小,也是我大晋土地,岂可容宋军放肆?此事关乎朝廷体面,请丞相三思!」

    「唔唔……」

    王茂弘连连点头,似乎对他的话十分认可。

    谢太传一览而过,随手把文书递给周仆。周伯仁一下子没有接住,王文度抢过来,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十万!」

    谢太传安慰道:「匪寇不过千余,宋军剿过匪便罢了。」

    王文度拿的是宋国的国书。因为晋帝重病,无法上朝,政事都由丞相处置,因此朝中重臣一大早都聚在丞相府中。

    书上写着宋军借道江州,不意遭遇匪寇,死了一名都指挥使,如今正在剿匪,请晋国予以谅解。

    看到谢太传从容的样子,王文度暗自惭愧,自己气度终究还是有所不及。

    他镇静了一下,勉强道:「萧侯坐镇江宁,哪里会有匪寇?即便有匪寇,以萧侯的勇武,举手便平定了,何必由宋军越俎代庖?」

    玄武湖之战,桓大司马虽然在王谢两家的压力下选择观望,但与萧道凌交情菲浅,闻言当即道:「萧侯手里哪里有兵?」

    王文度掷下文书,冷眼道:「大司马不必诳我!萧侯当日离开建康,至少从石头城水师大营带走了万名兵,难道面对千余匪寇便束手无策?」

    「莫吵,莫吵。」

    王茂弘咳了一声,睁开眼睛。「少陵侯在宁州,以他的部曲,能守住大江便不错了。至于江州的匪寇便交给宋军去心吧。」

    王文度叫道:「丞相!」

    谢太传劝道:「由于江州匪患,百姓都已迁到宁州,如今少陵侯麾下并无兵丁,只有万余部曲。因此丞相已命幼度带北府兵前去,以保宁州无忧。晋宋两国向来交好,清除边境的匪寇未必是我大晋一家的事。况且宋国贾太师书中已经说过,清剿江州匪寇之后,江州城池房舍都由宋国重建,更不敢占我晋国尺寸土地。」

    王文度出身世家,如何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谢太传这番话有几重意思,其一是只承认少陵侯手下是部曲,也就是依附于主人的家兵和私兵,而不是朝廷募集的正式军队。其二是北府兵的动向,说是保宁州无忧,实际是控制形势。第三层意思则是暗示毁掉江州城也在所不惜。

    王文度终于明白,王丞相和谢太传对宋军的入境毫不在意,竟然腾出江州的土地让宋军与匪寇厮杀。

    震惊之余,王文度脱口道:「那伙匪寇究竟是何人?」

    「还能有谁?」

    说话的却是周仆,他一口饮尽樽中美酒,然后呼了口气。「岳武穆,星月湖余孽。」

    「砰」的一声,王文度肘边的小几跌落在地。

    程宗扬从浮凌江上岸,江畔已经有马车等候,车夫戴着斗笠,看起来有些面熟。

    程宗扬也没在意,把被褥裹着的贱人塞到车里,自己乘了匹马,返回城中。

    已经过了申时,程记粮铺还未打烊,门前的水牌上标着每石四百铜铢的价格。

    阶下停着几辆载满粮食的大车,祁远正和一名客人在店内商讨价钱。

    程宗扬朝他作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谈生意,自己从侧门进院子。

    院内堆着新购来的粮食。易彪正在看守放钱的仓房,他拉了条长凳坐在门前,见到程宗扬只是点头致意,报了平安,并没有起身。

    秦桧迎出来道:「原以为公子昨日就回来,却等到今日。」

    程宗扬边走边道:「路上长伯跟我说了。王团练那边情形不好?现在是什么说法?」

    秦桧苦笑道:「正是没有说法,在下才觉得事态不妙。王少爷自家不慎烧着衣服,又被家仆泼上灯油才酿成大祸,此事香竹寺大门前几百人都看得清楚,王团练自然无法委过公子。但王少爷出事的由头却是公子身边的那位美婢,王团练明面上无法委过,暗中迁怒定是少不了的……」

    说着,秦桧住了口。

    程宗扬瞧出异样。「怎么?他想找我麻烦?」

    「我私下找过王团练的管家打听,他言语中透露,王团练知道是少爷调戏公子的美婢才出事,在家里大发雷霆。」

    「朝王少爷发火?」

    秦桧摇了摇头。「是朝公子发火。那管家说,为了一个奴婢酿成这等祸事,直接打杀了便是,公子如此护短,好不晓事。公子若不舍得杀就送到府中伺候少爷,事平了再还给公子。」

    程宗扬火冒三丈。「放屁!」

    秦桧从容道:「在下知道公子定是不肯的。昨日开市,我找牙人买了两名出色的婢女,公子明日赴宴,我便把人送去。」

    程宗扬暗道:不如把卓贱人送给他!凭卓贱人的手段,要不了两日就弄死那小子!但这事程宗扬只是想想,也没有当真。

    「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王团练若是接了,往后两不招惹,拉他下水的事不用再提了。」

    「是。」

    秦桧顿了顿,然后道:「还有件事,孟团长派了人来。」

    程宗扬立刻站了起来,「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秦桧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鹏翼社的车马行到筠州开了分号,昨日才租下铺面,来了十几个人。」

    「来的是谁?」

    那名车夫走进来,摘下斗笠。程宗扬看了半晌,才从他眉眼的轮廓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叫道:「俞子元!怎么是你!」

    「程少校。」

    俞子元行过礼,笑道:「在下的易容术还过得去吧?」

    「什么时候化妆成个娘儿们让我认不出来,那才叫本事呢。」

    程宗扬笑道:「江州那边恨不得一个人切成两个使,孟老大怎么舍得派你来了?」

    「来的就我一个,其余的都是从其他分社调来的兄弟。」

    俞子元笑道:「如今筠州生意好,换了筠州车马行的招牌来赚几个钱。」

    程宗扬一听就明白,鹏翼社被宋国盯上,社里的星月湖旧部大都去了江州。

    孟非卿怕自己的人手不够用,暗中派人来,换了名字在筠州开分社,一是方便自己行事,其次也是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如果在以前,自己会觉得孟老大过于小心,现在自己与云家安排的王团练结仇,倒要佩服孟非卿的谨慎。

    有了这些得力的臂助,自己更多几分底气,即使与王团练翻脸,自己抱着金铢逃命,谏他们也追不上。

    店铺本来只够五、六人居住,自己房里已经有了小紫和梦娘。这会儿又多了卓云君和申婉盈,哪里还有住处?

    申婉盈还好说,卓云君那贱人却是时刻不容她脱离自己的视线,绝对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眼下不是找房子的时候,程宗扬便让她们两个打地铺,又在房内拉了道帘子。

    不是把她们两个隔开,而是避免被外面看到。

    秦桧买的两名美婢留在牙人处,准备明天赴宴时直接带去。程宗扬打定主意没有去看,免得见了心软。如果因为王团练而坏了自己的大事,江州之战再拖延下去,死伤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孰重孰轻,自己还是清楚的。

    吃过晚饭,程宗扬坐下来开始看这两天的帐簿。城南的粥棚和知州滕甫的赞许,给自己带来不少方便。

    筠州人都知道程记粮铺的东家仁义,收粮价格比别处高出许多,买粮又是施粥行善的好事,已有几个大户人家来卖粮,这两日收了近三千石。

    院子里堆的粮食不是来不及入库,而是库房已经满了,只能堆在院子里。

    这三千石粮食都是按四百铜铢的价格收的,一共用了近六百金铢。

    最大的一笔开销则是日昌行老板周铭业的一万石粮食。

    原本说好三万五千银铢,十日之内再加一成;周铭业为了挣这一成利润,只怕年都没过,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备好了货,只等搬运。至于价格,以金铢结帐的话,只收一千九百枚。

    程宗扬用笔杆掏了掏耳朵。手里一下子有了近两万石粮,用去近三千金铢。

    这两万石粮食折一千多吨,若是全搬到粮铺,大家只好睡在粮食上了。要是直接从浮凌江运走又太过招摇,必须想个办法掩人耳目才好。

    因为房间不够,自己只好找一间库房当作办公室。比起自己以前待过的现代化办公室,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库房显得很寒酸,充作座椅的木箱也远远不如皮革座椅舒适。

    但一想到屁股下坐着足足二百公斤的黄金,程宗扬觉得特别安心——单是分量就压倒世上任何一张豪华座椅,实在太奢侈了。

    至于房间另外一角的箱子里则装着一批从江州带来的烟花。一是金铢,一是烟花,能不能在筠州打开局面就看这两样东西的威力了。

    程宗扬心不在焉地拨了拨灯芯,正思索间,院外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阿弥陀佛。」

    程宗扬停下笔杆,听着冯源趿了鞋子,「踢踢哒哒」地跑过去,拉开门就是一句:「无量天尊!」

    接着道:「喂,师太,这儿是我们道家的地盘,你若想化缘,一来天晚了,二来你也敲错门了。」

    程宗扬莞尔而笑。各大宗门都以道家自居,冯源法术不怎么样,他们平山宗也没沾道家什么光,维护道家的利益却是不遗余力。

    那尼姑也不生气,柔声道:「贫尼自香竹寺来,欲见你家主人。」

    听到香竹寺,程宗扬心里不禁暗暗叫糟。自己偷了竹子,竟然被失主找上门了。

    冯源道:「我家公子不信这个。别以为我们程头儿设棚施粥是你们的功劳,我们程头儿那是天生的心善,跟你们佛家没关系。你知道平山宗吧?你知道今天在粥棚掌勺分饭的就是我们平山宗的大法师吗?你知道……」

    「我与程公子乃是旧识。」

    一句话把冯源的滔滔不绝堵了回去。过了会儿,冯源道:「程头儿,外面有个尼姑说是找你的!」

    程宗扬叹口气,搁下笔,先揉了揉脸,弄出笑眯眯的一团和气才出门。

    一名四十多岁的尼姑立在门外,她眉眼柔和,头上戴着尼帽,手拿拂尘,前挂着一串佛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

    程宗扬看到自己在观音堂撞上的年轻尼姑没有跟来,心里顿时松口气。没有目击证人,自己打死不认账,她也没辙。

    程宗扬先行了一礼,假惺惺地道:「师太可是来化缘的?来人啊,取两串钱来,给师太奉上。」

    「贫尼并非为化缘而来。」

    「那是化斋?哎呀,我们这儿不忌荤腥,没什么素食。茶水倒是素的,不知道师太……」

    「贫尼也非是为化斋而来。」

    那尼姑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然后道:「贫尼慈音,乃是为香竹寺之事而来。」

    「原来是慈音师太。还真是巧,大年初一我才去贵寺上过香。」

    程宗扬装傻道:「贵寺真是灵验,听说金刚像会自己倒下来压住恶人——不过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慈音慈眉善目地说道:「金刚显圣,镇恶驱邪,公子得见,乃是福缘。不过贫尼亦不为此事而来。」

    那就是香竹的事了,死尼姑这么笃定,先杀杀她的威风再说。程宗扬抱起肩膀,「刚才师太说与我是旧识——咱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慈音淡淡道:「若不是如此说,如何能让贵属闭嘴呢?」

    程宗扬看了慈音尼姑几眼,「我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吧?」

    「阿弥陀佛,贵属是好辩之人,能省些口舌,想必佛祖不会怪罪的。」

    说着她自顾自的朝院中走去,一边道:「出家人所需不多,公子刚才说有素茶,便来杯素茶吧;素点府上既然没有,公子就不必麻烦。」

    这尼姑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程宗扬只好亲自跑回去捧了茶来,请慈音在院中坐了,一边向易彪使了个眼色,让他到仓房内回避。

    「师太既然不是化缘讨斋,又不是因为在下曾至寺里上香,不知这么晚找在下何事?」

    慈音看了看茶水。「没有饼茶吗?」

    杯子里泡的是自己惯喝的茶叶,没想到一个尼姑这么挑剔,还要饼茶。有也不给你喝!

    「没有。」

    「哦……」

    慈音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左右打量。「这院子也不大呢。」

    「比起贵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扬打着哈哈,慈音倒叹了口气。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难处。庙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出入。我一个出家的尼姑总不好出面去管,有时候贼人进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扬放下杯子。「师太,你这是当面骂我的吧?」

    慈音讶然道:「我是说王团练家的少爷,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程宗扬心里骂了声「贼尼」,索道:「不错!是我拿了你们的竹子,不过出家人四大皆空,割饲虎也割了,为了一竹子用得着找上门吗?那香竹我已经扔了,师太若是不乐意,我出钱给你们修座金刚像怎么样?」

    慈音笑逐颜开,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贫尼多多谢过了。不过呢,贫尼也不是为香竹而来。」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你门也进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刚像你也笑着纳了,这会儿又说不是为这事,那你为何而来?」

    「小徒静善失了颗佛珠,还请公子赐还。」

    那颗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扬心里干了一声。这尼姑还真是抠门,为了一颗佛珠,巴巴地跑上门来。

    「师太早说啊!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吗?」

    慈音低眉顺目地说道:「贫尼也无法,若说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认。」

    程宗扬噎了一口。她若开门见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来个抵死不认。说到底还是自己作贼心虚、沉不住气,先漏了底。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程宗扬只好道:「等着。」

    程宗扬回房从背包里翻出那颗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顺手在卓云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来递给那尼姑。

    慈音眉开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过佛珠,纳入袖中,一边站起身,双掌合什。

    「贫尼今日就不打扰了。庙里的金刚像还请檀越多多费心。公子若是事忙,贫尼就明日再来,请留步,请留步。」

    程宗扬险些吐血,这贼尼是讹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给香竹寺修金刚像,她就天天上门来打扰。死丫头,你这一下可砸了好几百石粮食出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师太,过两天我到你庙里去,你千万不用来了。修座金刚像要多少钱,你出个价来,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误会了,贫尼只是在观音堂挂单,寺里修佛像的事与贫尼不相干。再说,贫尼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铜钱,染上一身铜臭呢?要知道,贫尼用的钵盂还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铢吧!」

    「金、银都是佛家七宝,贫尼自然是不忌讳的。公子既然发大善心,愿以金铢重修金身,贫尼便代为收下,想来寺里的师兄也不会见怪。」

    慈音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客气地施礼道:「公子刚才说还有两串钱?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还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扬道:「成串的都是铜铢!师太不怕铜臭味?」

    慈音从善如流地说道:「公子说的是,那便换成两串银铢吧。」

    两串铜铢和两串银铢可差了一百倍,贼尼姑真能张开口!

    程宗扬黑着脸拿出十几枚银铢。「就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扬脸色不好,慈音没有再挑剔,接过来纳入袖中,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结善缘。」

    善缘个鬼啊!程宗扬拍上门,转身叫道:「死丫头!那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马桶刷子!」

    内院的一间耳房打开门,却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铺的房间不够,祁远、冯源住一间,易彪、敖润和吴三桂挤在一间,林清浦的水镜术需要静室,原本单独住一间,现在人手一多便只能与秦桧同处一室。这会儿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仓踩点,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内。

    掩上门,林清浦道:「那师太的法号可是『慈音』?」

    「你认识?」

    「只是听说过。」

    林清浦道:「据说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丛林一支,多年来云游天下、四处化缘,没想到会在香竹寺挂单。」

    「十方丛林出来的?这贼尼简直是从钱眼里生出来的,太能搂钱了。」

    林清浦道:「慈音师太十余年前大发弘愿,要建一座观音行院。」

    「难怪呢。建座观音行院要不少钱,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来。」

    林清浦咳了一声。「慈音师太打着玉音庵的名号四处化缘,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丛林的面子上纷纷解囊,数年间便赚够了建观音院的钱。慈音师太曾说观音院建成之后,要为施主立碑传世,结果她化够缘,一没寺庙,二没碑记,那笔善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这个死尼姑是骗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风言风语,但此中内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师太带了那笔善款一走了之,有几年不闻音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

    程宗扬想起那个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单凭这手修为,真要打起来,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难道慈音这个贼尼还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摇撞骗为生?

    「骗子吗?」

    小紫听他说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欢骗子了。」

    「你是喜欢骗那些骗子吧?」

    「骗傻瓜一点都不好玩,骗那些自作聪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脸期待地说:「人家还没骗过尼姑呢,既能驱财,又能骗色,一想就很开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坟头这会儿肯定在冒青烟。」

    程宗扬累了几天,明天又要赴王团练的宴席,也没心情与卓云君师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会儿,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风,天气愈发寒冷。程宗扬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来,鸥翼社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有了鹏翼社的车马,出门方便许多。程宗扬带上祁远和冯源,一道前往王团练位于城南的大宅。

    祁远管着粮铺,自己若离开筠州,诸事都由他打理,这次赴王团练的宴席当然少不了他。

    冯源算是半个烧伤大夫,这趟是去看看王少爷的伤势。秦桧则去牙人处取了那两名新买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团练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头蛇,经营多年,房舍占地颇广,两扇黑漆大门较之荆溪县衙还大了些,不过这会儿大门紧闭,只在侧院开个角门供人出入。

    今日来的都是城中的商户,说得好听些是前来赴宴;说得直白些,都是来给王团练送孝敬的,能走角门已经不错了。

    程宗扬进去便看到孙益轩,这个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桩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随意地进了茅厕。

    「事情的经过,公子的伴当已经跟我说了。王团练向来睚訾必报,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罢千休。」

    孙益轩低声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献出那名美婢才好谈。」

    程宗扬一口回绝。「此事再也休提。」

    孙益轩点了点头。「我这便掐断与王团练的联系。公子虽是做正当生意,也请多小心。」

    程宗扬从茅厕出来,冯源已经去内宅给王少爷看伤,祁远在外面守着。

    「找到席位了吗?」

    「在那边,院中第九席。」

    「王团练的客人真不少,连房间都坐不下,还要摆到院子里。」

    「堂上只摆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礼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远悄悄道:「商户也是讲面子的,有些送的礼金不够,被赶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节又加倍送礼,只为坐个好位子。」

    「这个王团练倒会做生意。」

    程宗扬冷笑道:「就是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扬刚寻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一名等候多时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吗?老爷请程老板到堂上坐。」

    听到这声招呼,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羡慕、讪笑、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程宗扬作了个罗圈揖,笑道:「王团练有命,不敢辞。得罪了,改日请诸位吃茶。」

    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自己刚走,背后议论声四起。程宗扬也不理会,到了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扬明白这顿饭不好吃,与众人揖了揖手便坐下来等王团练出面。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进来,他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茧绸袍,两道卧蚕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王团练只略抱了抱拳:「这几日家中有事,简慢了些。」

    说着,旁边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几个钱。来的客人也不是为酒菜,都道:「这一年小的们受了多少恩惠,本该请团练一场,却来叨扰,大人太客气了。」

    酒过三巡,王团练执壶开始敬酒。前几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贾,知道王团练的规矩,小心告了罪,逊谢几句便接来喝了。

    程宗扬站起身。「粮商程宗扬,见过王团练。」

    王团练斟了一个满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见面,一定要多喝几杯。」

    程宗扬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为赴宴,特别披了条大氅,借以掩饰腰后掖着的两柄快刀。他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王团练多多指点。」

    「程老板设棚施粥,连知州大人也赞许过的,王某哪里敢指点。请。」

    程宗扬一连饮了三杯,王团练还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连喝三杯,再喝,就要让座中诸位笑话不懂礼数了。」

    王团练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礼数,程老阅尽管放宽量,几杯薄酒,王某还是奉得起的。」

    席上几个都是成的老商贾,听着双方唇枪舌剑,一个个都扮成庙里的菩萨,一句也不开口。

    王团练果然是个狠角色,这番话说得狠辣,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扬微笑道:「让团练敬酒,在下已经是僭越了,不如让在下敬王团练几杯。」

    王团练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声。「这就是程老板不懂规矩了。今日是王某请客,程老板远来是客,怎好让程老板来敬酒。」

    「虽是客人,心意却是十足。请王团练莫负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团练执壶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有多少诚意。堂上鸦雀无声,正沉默间,一个家人过来,在王团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王团练放下酒壶,道声「失陪」,便进了内室。

    程宗扬也不干站着,坐下来挟口菜慢慢吃着。旁边一席坐着日昌行的周铭业,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赞他被王团练逼酒还镇定自若。

    程宗扬知道这会儿是秦桧把人送来,王团练进去看礼物。秦桧选的两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钱,王团练若是满意,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过了一刻多钟,王团练满面春风地进来,连声告罪,然后拿过酒壶,这次却隔过程宗扬,往下敬酒。

    程宗扬松了口气,随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辞。王团练也不挽留,只道:「来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扬离开院子,便看到祁远、秦桧、冯源、俞子元几个正聚在一处等候自己,脸色不是普通难看。

    程宗扬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远道:「程头儿,你再不出来,我们恐怕得进去抢人了。」

    「出了什么岔子?会之,你不是送了两名美婢给姓王的吗?」

    「送了。」

    秦桧沉声道:「王团练带了那两名美婢去见王少爷,问明不是那天在庙里见到的,当场便打死了。」

    程宗扬牙关格的咬紧。王团练出来时满面春风,谁知道他刚在后宅杀了两名无辜的女子,还那么若无其事。

    冯源道:「我给王少爷治伤,亲眼看到的。王团练拿棍子打死两名美婢,然后对少爷说,让他安心养伤,一个商人婢有什么要紧的?若是不识相,连商人妇也一并夺来伺候少爷——程头儿,我只是在旁偷听来的,作不得准。」

    「什么偷听,他是说给我听的!」

    程宗扬杀机立涌。不除掉王团练,自己的粮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来乍到,对情形不太了解,不过看众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几分,低声道:「公子……」

    程宗扬明白俞子元的意思。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杀死姓王的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如今满城都知道自己与王团练有仇隙,王团练莫名其妙被杀,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

    程宗扬道:「会之,从滕知州那边开始做吧,王团练这条路已经堵死了。」

    「是。」

    「告诉长伯,开始往荆溪运粮。子元,这件事要辛苦你了。」

    「是。」

    「老四,孙老板那边你去知会一声,详情不必多说,只说我们准备走别的门路。」

    几个人都答应了。程宗扬道:「冯大法,那个小王八蛋伤势怎么样?能不能活过春天?」

    「王少爷只伤着头脸,我给他涂过药,命是无忧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伤得重,骨头断了七、八,就算能保住命也是个废人。」

    「大伙戒备些。」

    程宗扬冷着脸道:「咱们外来是客,能不动手绝不动手,但谁要敢动手,怎么收场由咱们说了算!」

    第二章慈音非真

    离开王团练的府邸,程宗扬直接赶到粥棚,林清铺领着几个帮忙的民夫刚开始施粥。

    秦桧一路看程宗扬的举动,对他的心意明白了八、九分。

    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冲着领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张嘴便是一口土话:「各位乡里乡亲!这位就是给咱们施粥的大善人!程记粮铺的老板!程公子!」

    众人一片谢声不绝,有几个体弱的还跪下磕头。

    「我们几个是远处来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当官的扔下我们便走了。若不是程大善人给了口热饭,连尸骸都回不了乡。」

    程宗扬连忙扶起来。「老人家,别这么说!我也是受过穷的,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大伙儿千里迢迢运来粮食,自己却吃不上一口,我虽是异乡人,心情却与你们一样。夫子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年纪轻轻,只是手里有些粮食,哪里受得了各位的大礼呢?」

    「恩人哪!」

    程宗扬扶着几人起来,一边提高声音道:「各位!我知道大伙儿这时虽然吃着饭,心里还悬着,担心中午吃了,晚上还有没有?今日吃了,明日还有没有?」

    人群里发出笑声。「极是!极是!」

    「我今天在这里说一句:大伙儿不用再把心悬着了!」

    程宗扬用力一挥手,「这粥棚今日开、明日开,过了十五照样开着!不管你是南来的、北往的,只要肚里乏食,尽管来吃口热饭!」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程宗扬大声道:「有人说,我粥棚里的分量实惠,会把人都引来。有些人家里有粮也来吃现成的,落得便宜。我说,一口白粥哪里会吃穷了?各位民夫兄弟从家乡扛着粮食来箱州,这是为国效力!接济了旁人,自己却空着肚子,哪有这般道理?即便我粥棚里分量实惠、即便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吃、即便有人贪便宜,但只要有一个往前方运粮的民夫兄弟还在,我程宗扬就不能让他空着肚子离开咱们筠州!」

    程宗扬声音响亮,在场几千人听得清清楚楚,听着他的话语,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后来每说一句都迎来一阵欢呼。

    听到最后,不懂那些农夫,连过来蹭饭吃的本地人都念位「大善人」。

    等呼声渐歇,程宗扬抱拳道:「兄弟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若再废话只怕耽误大伙吃饭,落了埋怨。」

    众人都大笑起来。

    「我就剩最后一句,说完就走,大伙儿安心吃饭。」

    场中安静下来,等着他最后一句话。

    「今日是初七,城里各行都开了业,大伙儿吃饱饭、身上有了力气便去城里找份工。我这粥棚别的做不到,让大伙儿填饱肚子,后顾无忧,把钱都攒下来,早日挣够回家的盘缠,还是能做的!」

    这句话一出,当即有人掉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别人若见了还以为我这饭菜不好。这样吧,今天每人给一颗咸蛋!白粥管够!吃饱了不想家!」

    如今盐价高昂,能有喊蛋吃便是好人家。每人有一颗喊蛋,这是作梦也想不到的好事!众人又哭又笑,就像滚油中泼碗凉水,把「程大善人」的名号念不绝口。

    程宗扬回到粥棚,秦桧看了他半晌,然后叹道:「秦某一向自负口才,公子这番话却怎么也想不到,更不能像公子这般如话家常,却一字一句都能进到人心里。」

    「调动、调动大家的情绪,给咱们粮铺扬扬名罢了。」

    「公子说得小了。」

    秦桧朝领粥的人群展臂画了个圈子,低声道:「看看这些民心!公子这番言词让人人都有效死之心,即便这会儿面对千军万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们赤手空拳也冲杀过去了。」

    「你不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桧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扬叹口气。「给别人吃口热饭就让别人去作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秦桧愕然道:「什么灰?」

    「你放过鞭吧?鞭点燃了,啪的一响冒股烟,剩下的就是灰。」

    秦桧不由得怔住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正要开口,一名随从打扮的汉子奔进来,叫道:「程公子在哪里?」

    程宗扬出面道:「找我有事?」

    随从屈膝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老爷有请!」

    程宗扬与秦桧对视一眼。「你家老爷是哪位?」

    「滕知州。」

    程宗扬一愣,「怎么没见知州的仪仗?」

    「我家老爷是便服来的。」

    那随从爬起来,佩服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公子那番话小的也听到了,若不是跟着老爷,小的这会儿便到粥棚给公子帮忙。私下向公子说句,我们老爷是个铁面人,陛下发脾气也不怕的,又跟贾太师大吵一番才贬到这里来。但公子那句『只要一个民夫在,就不让人家空着肚子离开箱州』——小的瞧着我们老爷眼睛也湿了。」

    程宗扬兴冲冲地进来,「啪」的掩上门,叫道:「卓贱人!过来让老爷爽一下!」

    小紫道:「这么高兴?王傻瓜的事办妥了吗?」

    「翻脸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房内拉着帘子,没看到卓云君和申婉盈。

    程宗扬心情畅快也不在意,坐在床上道:「我见着知州滕甫,他答应我在江边设一处粮仓,专门用来赈济没饭吃的民夫和城中的贫民。」

    小紫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程宗扬笑道:「有了这处粮仓,每日只管往仓里运粮,夜间再装船运走,谁也瞧不出来。」

    程宗扬没想到事情能解决得这么顺利。见面的时候,滕甫态度很温和,丝毫没有传说中的严厉,反而问他施粥有没有什么难处?

    程宗扬灵机一动,说前来领粥的饥民太多,因为粮食无处堆放,每天都要运几次;市面交易的粮食又是带皮的,需要随时春好,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自己只是随口提出来,滕甫当即说道:在江边设一处粮仓,地皮、砖石都由官府拨出;这里有服徭役的民夫,也由官府统一徴用。粮仓建好之后,官府并不手,由程记粮铺经营。

    程宗扬的感觉就像一个流着油的馅饼从天而降,正好砸到自己的脑门上,但他心里明白,这位滕知州只是一时激动,自己如果答应下来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

    占了官府这么大的便宜,往后想抽身也没那么容易。

    秦桧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当即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替家主推辞,声称家主程公子施粥本是出于仁厚,既然来筠州经商,为筠州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并不冀求回报,况且官仓私营于体制不合,建议粮仓只在施粥期间由程记粮铺借用,一旦战事平定、民夫散去,就交还官府。

    滕甫连连称许,说道:「有其主乃有其仆!连下人都有这般见识,可见程公子平素行事有方!」

    程宗扬连声逊谢,心里却乐开了花。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收购粮食,再以施粥的名义运到粮仓,任谁都不会起疑。

    至于每天都要运粮当然是粥棚用度太大。现在每天来吃粥的都有几千人,自己就是报个上万人也有人信。人口繁杂,谁能数得清楚?

    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滕知州这座靠山,谁想来找麻烦都得掂量掂量。

    滕甫曾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的高官,与贾师宪不合才请郡外放,到筠州任知州。宋国宰相一级的高级官员到地方担任州府长官,或者担任州府官员数年便升任宰相是种常态,谁也不敢说滕知州明年会不会又成了滕相爷。

    有滕甫这张成色十足的虎皮,程记粮铺行事更加方便百倍。

    程宗扬将粮仓位置选定在河湾附近,在常平仓之后,表面上是因为施粥结束,粮仓便即交公,将来围墙一圈就成了常平仓的一部分,其实是借着常平仓那一排十几座大仓的掩护,方便自己往浮凌江运粮。

    当天下午粮仓便开始动工,建仓的工匠都来自滞留的民夫。

    因为是修建给自己吃饭的粮仓,人人感恩,不惜力气,速度比平常又快了数倍。

    用不了五、六日,两座各能容纳五千石的粮仓便能建成。

    粮仓的事双方有志一同,皆大欢喜,与王团练翻脸的危险也因为搭上滕甫这线而降低许多,程宗扬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卓贱人呢?」

    小紫却道:「我要去豹尼姑。」

    程宗扬奇道:「什么尼姑?」

    「香竹寺的尼姑。」

    「慈音啊?那死尼姑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扬压低声音,耳语道:「咱们都出去了,卓贱人怎么办?」

    小紫笑道:「带她一起去好了。」

    「别开玩笑!」

    程宗扬道:「筠州有太乙真宗的道观,他们不认识咱们,但肯定认识卓贱人,带她出去让有心人看见就麻烦了。咦?卓贱人呢?」

    「在里面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自有法子,你去叫马车来。」

    鹏翼社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马车在巷口,他们对外说程记粮铺的老阅仁厚,听说这间筠州车马行是新开张的,因此包了他们的车马来用。

    程宗扬出去交代一声,马车立即驶到门外。车夫已经得到大营的军令,一句话都不问,只等程少校的命令。

    程宗扬等了片刻,小紫便推门出来。筠州虽然不常下雪,这两天却寒风刺骨,她穿了一袭小羊羔皮缝制的轻裘,抱着一只狐皮暖手,一绾青丝垂在前,水盈盈的美目带着天真好奇的稚气,怎么看都像一名不谙世事的纯美少女。

    程宗扬看周围没人,低头在她粉嫩的玉颊上香了一口。「死丫头,打扮这么嫩,出去就说是我新纳的小妾好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新纳的小妾在后面呢,出来吧。」

    门帘微动,出来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她画着长长的黛眉,嘴上是浓浓的胭脂,又红又艳,上身穿着一件翠绿的衫子;虽然是冬季却敞着襟,里面的抹开得极低,露出大片雪白脯。腰间系着一条花汗巾,下身穿着一条水红的百褶长裙。看起来就像青楼艳妓,哪里有半点以前的模样?

    程宗扬很是陌生地看着打扮艳俗的卓云君,半晌才笑出声来。「卓贱人这模样真够看啊。」

    「走啊,看尼姑去喽。」

    小紫笑着登上马车,卓云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程宗扬跳上车,对车夫说了香竹寺的位置,然后放下厚厚的车帘笑道:「卓教御这么个大美人儿,硬被你打扮成路边的野**,恐怕蔺老贼见了也认不出来。喂,卓贱人,你的脸这么红是因为抹了胭脂,还是羞的?」

    卓云君笑了笑,身子依偶过来拥住他的手臂。

    卓贱人这么主动,真有些娼妓的样子。程宗扬看得有趣,搂过她粉白的颈子,狎戏地亲住她的小嘴。卓云君被他压在座椅上,仰脸送上唇舌,任由主人痛吻一番。

    程宗扬一边吻,一边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一之下,程宗扬才知道卓贱人为什么这么主动。

    不知道死丫头是从哪间成衣店买来的衣裙,都是极薄的夏装,隔着衣物能感觉到她丰腴的体微微发抖,显然受冻了。自己体内真气充沛又披着大氅,身上毫无寒意;马车虽然遮着布帘,但没有放火盆,温度也只比车外好一点。

    沐羽城气候温暖,卓云君初到筠州,由于修为被制,仅剩的一点真气只能护住心脉,耐不得寒,这会儿一边任他亲吻,一边将丰秾的体贴在他身上;一半是讨好主人,一半也是怕冷。

    程宗扬自然不会跟这贱人客气,卓贱人既然主动投怀送抱,自己正好大快朵颐。他的手掌先伸到她抹里弄那对肥软的子,然后顺着她细软的腰身伸到裙内,她的大腿和屁股。

    卓云君裙内是一条绸裤,薄纱紧紧贴在腿上,更显得大腿丰腴圆润。程宗扬的手掌沿着她的美腿一直伸到腹下,刚到就不禁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抚掌笑道:「卓美人儿,让主人看看你新做的裤子。」

    卓云君红着脸拉起那条百褶裙,只见里面是一条石榴色的薄绸裤,裤脚散开犹如花瓣,作工细,形如舞衣。然而股间却是敞开的,没有缝上裆底,裤缝间露着下腹白生生的美。

    「这是妈妈给奴婢做的开裆裤,下面开着裆,好方便伺候主人……」

    程宗扬禁不住大笑。死丫头真会戏弄她,竟给了她一条开裆裤穿。

    看着卓云君腹下半遮半掩的妙处,程宗扬一阵心动,抬手拨开她的裤裆,伸进去了几把。

    卓云君提着裙子,双腿微微张开,挺起下腹露出股间的美任他弄。

    程宗扬弄片刻觉得有些异样,于是让她转过身子。只见卓贱人后裆开得更人,直接将裤后的红绸剪掉,大片心形布料,整张丰满雪臀几乎都暴露出来。

    程宗扬哈哈大笑。「卓教御一把年纪还穿这么暴露的开裆裤。死丫头,你真够坏的!」

    小紫笑道:「她年纪虽然大了些,辈分却小,当我的干女儿才三、四个月,当然要穿开裆裤罗。」

    卓云君脂粉下的玉颊已经红透了,冰凉的空气从腿间直升上来,寒意侵体,使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程宗扬把卓云君拉到怀里,一边拉开大氅,让她分开双腿跨在自己身上。

    卓云君的双膝跪在马车的座椅上,骑在程宗扬的腰间,把裆中白生生的美送到他胯下。她双手伸到裙下拨开秘处,小巧的凤眼美与阳具一触,立刻被火热的身费得打个哆嗦。

    卓云君一手分开玉户,一手握住阳具,用红嫩的蜜顶住头,柔腻的口蠕动着将阳具慢慢纳入体内。刚才被挑弄出的湿湿地沾在下体,凉得仿佛结成冰晶。

    这会儿主人的阳具挤入体内,仿佛一滚热的子进小腹,在冷冰冰的蜜中越进越深,带来滚烫的暖意。

    程宗扬一手揽住她的腰肢,阳具一挺,头钻进蜜,重重顶在她的花心上。

    卓云君浑身一抖,趴在他怀中,颦起眉头发出一声低叫。

    程宗扬笑道:「卓教御的妆化这么须,真和妓女一样,还是路边那种!串小钱就上一次的私娼。」

    「这个大美人儿比私娼还便宜呢。」

    小紫摊开手掌,巧笑倩然地说道:「程头儿,该给我钱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出一把铜铢。「死丫头,比贼尼姑还枢。」

    「程头儿嫖了卓美人儿十二次,每次十个铜铢,破卓美人儿的元红和后庭各加五个,一共是一百三十枚铜铢。」

    「有你的,我嫖妓你还算这么清楚。」

    「人家要给卓美人儿抽头,怎么能不算清楚呢?卓美人儿,每接一次客就给你抽一枚铜铢。这是十二枚,我帮你戴起来好了。」

    小紫拿出了十二枚铜铢。这死丫头的记忆力简直能和黑魔海的活体档案库媲美,她还用珊瑚匕首在每一枚铜铢上刻下嫖宿的日期,然后分别挂在卓云君前的两绺发丝上。

    最上面两枚铜铢刻着八月十六和九月初三,那是卓云君被主人破处和开肛的日子。

    卓云君伏在主人怀里,两手挽着长裙,那张丰满的大白屁股从开着裆的红绸裤间露出,在主人腰间上下起落。

    美间小巧的凤眼被大撑满,随着雪臀抛动而时隐时现。两串铜铢在她发绺上碰撞着,每一枚都记载她每次失身的耻辱标记。

    小紫笑道:「已经有了十二枚,再赚够九百八十八枚,卓美人儿就可以赎身了呢。」

    程宗扬把卓云君丰挺的双从衣内扯出来,把玩她雪滑的,一边笑道:「死丫头,你还有什么坏主意?」

    「人家才没有坏主意呢。我看到筠州富贵人家的女孩好多都缠足,人家也给卓美人儿缠一双小脚好了。」

    小紫笑道:「把脚缠得小小的,我的干女儿就不会跑那么快了。」

    程宗扬抬起卓云君的下巴,隔着脂粉仍能看到她脸色发白,眼中的惧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程宗扬挑起唇角。「好主意!卓贱人,给你缠一双漂亮的小脚,太乙真宗的人更认不出你呢。」

    卓云君苍白的面孔渐渐恢复血色,平静地说道:「主人不挑断奴婢的脚筋已经是恩赐了。多谢妈妈。」

    自己也一直在想怎么防止这贱人逃跑,打断她双腿之类的太过血腥;挑断脚筋让好端端一个美人儿成了残废,实在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观。相比之下,还是死丫头的主意最好。

    在建康时,丽娘也是缠过足的,不过晋国缠足不用折断趾骨,只是用布条将脚缠紧,让脚生得更娇小纤美一些。

    卓贱人早已不是幼女,要把脚缠小就没那么轻松了。这贱人够识相,已知道落在死丫头手里不会好受,做好准备逆来顺受。

    程宗扬翻过身把卓云君压在座椅上,让她翘起浑圆的大白屁股,从后方一番猛干,不一会儿卓贱人冰凉的身子就暖和起来。

    烧香多在上午,这会儿寺中没有多少客人,大门内破碎的金刚像早已收拾干净,不过四大金刚少了一尊,看起来颇为滑稽。

    程宗扬下了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寺院。他披着玄黑色大氅,将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拥在怀中,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那女子被大氅裹住,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似的,脚步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一名正在扫地的僧人迎过来,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上香,请移步正殿。」

    程宗扬笑道:「忙你的吧,我在庙里逛逛,跟你们没关系。」

    僧人看了他怀中娼妓打扮的女子一眼,垂首道:「施主若往内院,贫僧不敢阻拦,只是内院是僧人所居,还请女客留步。」

    「哇,大和尚,你睁着眼说瞎话吧?内院至少藏着两个尼姑,还跟我说女人不许进去?」

    僧人脸上一红,连忙解释道:「慈音师太是在敝寺挂单的比丘尼……」

    程宗扬打断他,「我就是找她的。」

    僧人一时语塞,只好让到一边。

    旁边的少女一脸天真地问道:「哥哥,那个小和尚为什么一直在看你粉头的屁股呢?」

    僧人心里叫道:我哪儿有!

    公子哥儿模样的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和尚都是色中饿鬼,别看他一脸老实相,说不定跟慈音那贼尼姑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