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七集(1/2)

    第二十七集

    【简介】

    借由云家牵线,程宗扬在筠州逐步搜购米粮,同时又是施粥以得人心、又是深入荆溪蛮地探勘。不料立足未稳,小紫和梦娘的惊人美貌已引来地头蛇的觊觎……

    浮凌江南方的沐羽城传诵“云中仙子现神迹”程宗扬却怒上心头:一名拜过妓馆祖师、做过娼妓的贱奴也敢托称仙子!他正愁找不到施加焚血诀的始作俑者,如今得遇,岂能让其再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一章粮战之始

    筠州位于宋国西南,在宋国的政治版图中并不醒目,然而江州之战爆发,使筠州成为西线军事运输的中枢,由临安运来的大批物资从沅水上岸,经陆路转运至筠州城南的仓库,再由民夫送往前线。

    四百余里的路程和烈山的阻隔,使刘平军战败的消息对远在后方的筠州几乎没有影响,反而由于军资、人员汇集,市面愈显繁华,来自各地的输粮官、押运官、督军官不下数百人,一到午间,城中的酒肆便高朋满座,一片喧哗。

    程宗扬凭栏而坐,对面是筠州布行的老板孙益轩,一个干的中年人。

    “接到云苍峰云三爷的吩咐,我用王团练的名义购了一处铺面,两日前已经安排妥当。”

    孙益轩道:“有心人想查铺面的底细,有王团练的招牌也不好查下去。”

    “这个人可靠吗?”

    “王团练是筠州本地人,管着筠州的乡兵。胆子大,敢捞钱,这些年与我们打过不少交道。”

    孙益轩笑道:“只要有钱可捞,就靠得住。”

    “筠州那两家粮铺怎么样?”

    “两家粮铺的老板都是殷实商人,做的也是本分生意。宏升粮铺老板姓马,上月刚过的五十大寿,日昌行的老板姓周,三十五岁,接掌粮行没几年。”

    “他们手里有多少粮食?”

    “宏升粮铺家底雄厚一些,每年进出都有几万石。日昌行规模虽小,仓中五六千石总是有的。”

    孙益轩顿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公子来这么快,三爷筹措的本金还要两天才能到。公子若是急用,先从小的布行调用一笔。”

    程宗扬空着手来的筠州,“你的布行有多少本金?”

    “本金的出息有两千银铢,柜上寄卖的有五千多。本来年关要结清的,料想公子要用,小的已经推到明年。”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不客气,先拿六千银铢来用。”

    孙益轩恭恭敬敬说道:“三爷已经交待,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程宗扬喝了口茶,“我记得筠州离沅水有两三天路程?”

    “两三天到不了,到沅水码头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天。”

    自己从晴州到江州的时候,和臧修他们一道走过这段路,用了三天时间,换成运粮的队伍,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经很快了。

    “干活的人好招吗?”

    孙益轩笑道:“往年这时候人都回家过年,最难招募,如今前线在打仗,每日都有民夫往烈山去,回来时候有盘缠、口粮不足的,都聚在城外,每日总有几千人。一天的工钱一二十钱便够了。”

    程宗扬心里默算,如果从宏升粮铺和日昌行购来一万石现粮,每石三百三十铜铢,加上到沅水四百里路程,每石添四十铜铢,合三百七十铜铢,时间要六天以上,再经水路运到仓储地,来回至少要半月。这样的效率实在太慢了。

    秦桧道:“筠州附近似乎有条浮凌江?”

    “秦爷倒熟知本地风土。”

    孙益轩道:“筠州在浮凌江上游,下游是宋国和昭南之间的蛮荒之地,称之为荆溪蛮。”

    昭南是六朝之一,定都麟趾,由于地处蛮荒,一直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浮凌江下游谷深林密,宋国曾在荆溪设立县治,但多年前早已废弃。

    秦桧道:“不知是否能行船呢?”

    孙益轩想了一下,“小的见过有荆溪的蛮人乘独木舟到城中交易。不过很少有人往浮凌江下游。”

    程宗扬立刻道:“会之,你去看一下浮凌江的水路,如果能行船,把所有能买的船只都买下来。”

    水路的运输效率远胜陆路,如果能在浮凌江下游找到仓储的地方,用来转运粮食便无后顾之忧了。

    敖润道:“我跟老秦一道!”

    “好!”

    程宗扬道:“冯大法,一会儿老祁咱们一起去拜会宏升粮铺和日昌行的两位老板。”

    宏升粮铺马掌柜抱病在身,由他的管家出面接待。雪隼佣兵团已经派人先来接洽过,双方没费什么事就达成两千石的交易。按照约定的价格,一共是六千六百银铢,程宗扬痛快地拿出三千银铢,其余部分粮食入库后再行支付。

    来到日昌行,掌柜周铭业亲自出来见面,听到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一下就要买两千石粮食,不禁有些意外。

    “两千石,敝行也拿得出。”

    周铭业道:“不过年关将近,时间只怕仓促了些。”

    祁远道:“周爷说的是,敝东家也知道贵行有为难处,只要周爷备好粮食,我们自行搬运就是。周爷放心,粮价一文也不敢短的。”

    周铭业连忙道:“两位这就见外了。这样吧,每石粮食再去十文,三百二十铜铢。”

    程宗扬笑道:“石团长早说周老板仁义,果然不假。那就再添五文,明天我遣人前来搬运。”

    周铭业一口答应,然后亲自添了茶,笑道:“公子快人快语,周某佩服。只不知公子为何索购如此之急?”

    这位周老板年轻几岁,果然耐不住子,语言间试着打探自己的底细。程宗扬道:“不瞒周老板说,敝处急需粮食。周老板手里只要有粮,在下全都要了,价钱好商量!”

    周铭业倾过身,“公子需要多少?”

    程宗扬一笑,“多多益善。”

    周铭业道:“难道公子要上万石粮食?”

    程宗扬微笑道:“周老板若有万石粮食,三万五千银铢立刻奉上。”

    周铭业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微微一亮,过了会儿说道:“三万五千银铢,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过完年,粮价只怕还有波动。”

    自己开出的价码比一般粮价已经高出五千银铢,日昌行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如此。周铭业这会儿只是讨价还价,程宗扬道:“只要尽快拿到粮食,价格再高一成也可以商量。”

    周铭业沉吟片刻,然后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时要货?”

    “越快越好。”

    程宗扬道:“十日之内最好。”

    离开日昌行,祁远忍不住道:“程头儿,这个价钱着实高了些。如果是现钱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况这么大的交易,三万银铢日昌行也有得赚。”

    “三枚银铢一石,日昌行顶多把库存的粮食卖给我们五千石,留一千石粮食应急。多出这几成,周老板就会想尽办法从其他粮商手里调粮。他做粮食生意,尽有路子,总比我们自己去买划算吧?”

    程宗扬道:“这点钱用不着省,就让他们去赚好了。”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内卖我们一万石,看到后来的价钱,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程宗扬一边看着筠州的街市,一边道:“铺面安排妥当,便挂出牌子,以每石四百铜铢向外收购,十天后涨到五百铜铢,先把筠州市面的余粮全部收尽,往后越涨越买。”

    冯源在旁边道:“做生意我不懂,可买东西越便宜越好,干嘛要买贵的?”

    程宗扬笑道:“所以这是做生意,不是买东西来自己用。有时占便宜,未必便好。”

    冯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祖师爷以前做过织机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亏。”

    “你们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吗?怎么还做织机的生意?”

    “我祖师爷可是个人物。师父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点子多如牛毛,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工程师。”

    程宗扬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倒,“什么!”

    冯源讪讪道:“这名头确实不大响亮……我听着也觉得稀奇,有火法师、御法师、剑术师,还没听过工程师的。”

    “接着说你那位祖师爷!”

    程宗扬急切的声音倒让冯源怔了一下,挠了挠头道:“我没见过祖师爷,都是听师父说的。祖师爷说他是专搞什么……火箭的。程头儿,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好像听说过。”

    “就是弓箭上装个发火的器件。出去冒一股火。”

    冯源道:“祖师爷就是专干这个的,可惜生不逢时,一身本领都没用上。”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冯源不懂,以为是这个时代那种燃火的弓箭,但听在自己耳中,涵义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师?比岳鸟人那个表贩子起码高一百多个档次,可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神人呢?连平山宗都没什么名声。

    “你刚才说那位祖师爷做过生意?”

    冯源说道:“那时候祖师爷四十来岁吧,想出来个点子,自己做了架纺纱的织机。平常一张纺纱机只能出一线,祖师爷做的这架织机一次就能出八线,又快又好。祖师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珍妮机。”

    好嘛,珍妮机都出来了。程宗扬追问道:“他做出了珍妮机,然后呢?”

    冯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祖师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织机去找官府,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别人做。要申请什么……”

    “专利!”

    “对!然后官府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出来了。”

    祁远笑道:“这顿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门找打的。哪儿有自己做了就不许别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没错的。只不过时候不合适。挨这顿板子也不算冤了。”

    程宗扬又问道:“后来呢?”

    冯源道:“后来祖师爷就拿着织机去织坊卖。听说赚了点钱,新盖了房子,还讨了房老婆。”

    程宗扬试探道:“你那位祖师爷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啊!听师父说,祖师爷整天哪儿都不去,就窝在房里写东西,用的纸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织机,晚上就着油灯写,眼都快写瞎了。”

    程宗扬压住激动的口气,“他写的东西在哪儿?”

    “烧了。”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烧了!”

    “祖师爷刚没过两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门来。”

    冯源咧了咧嘴,“子还在织机上,纺织的行当分纺线和织布两块。纺线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户纺好,再卖到织坊织成布匹。祖师爷做的珍妮机就是纺线机。后来越做越好,一张机器一次能出几十线,织坊有了这机器,自己纺线,自己织布,渐渐的各家各户的线就卖不动了。两年下来,总有几百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纺线的人家纠集了几百人,把各织坊的珍妮机都砸了,又找到祖师爷,把祖师爷痛打一顿,连房子也给烧了,一样东西都没救出来。”

    祁远啧啧道:“这也太惨了。”

    冯源倒想得开,“说实话,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几百户的饭碗都被祖师爷砸了,能怪人家着急吗?后来祖师爷就洗手不干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纪又大,改行收了两个徒弟,创立了我们平山宗。”

    “你还有个师叔?”

    “是啊。还没出师就疯了,整天说胡话,我小时候还见过,念叨什么验证量子空间的第十一个尾巴啥的。家里人把他接回去,后来就没听说了。”

    “你师父还在吗?”

    “死了十几年了。”

    冯源遗憾地说:“可惜门里就剩我一个人,今年也没办法给他们两位老人家上坟了。”

    “……什么时候去上坟,叫上我。”

    程宗扬道:“我去给你祖师爷点柱香,烧几张纸。”

    “这可谢谢你了。程头儿,祁老哥,”

    冯源道:“这些事你们可别往外面说啊,传出去对我们平山宗不好。虽然平山宗就剩我一个人,名声也要紧呢。”

    祁远道:“这你就放心吧。不过你那位祖师爷运气可真够背的。”

    程宗扬干笑两声。自己一直后悔没学理工,一肚子的废柴英文屁用没有,这会儿听冯源一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别说自己一个该死的文科男,正经的火箭工程师来了也是白饶啊。现代工业体系是成系统的,牵涉到无数学科,单靠一个人想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改变这个世界,完全是作梦。

    孙益轩安排的铺面并不大,前面是两间铺面,后面开了门,有个院子,两边是四大间充作仓库的厢房,里面有几间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虽然偏僻,出路倒宽畅。程宗扬前后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

    这时敖润也回来了,“江边有几艘船,都是打渔的小船,我问过渔夫,都说下游有礁石,除了蛮子的独木舟,没人能过得去。”

    程宗扬大为失望,他本来想借用浮凌江运输,按老办法走陆路运到沅水,可要大费周章了。

    “会之呢?”

    “他跟一个来贩皮毛的蛮子攀谈上了。”

    敖润笑道:“看不出来,老秦文诌诌一个书生,居然通蛮语。”

    死奸臣在南荒待那么久,会蛮语一点都不稀奇。程宗扬道:“粮食我已经订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润吓了一跳,“这么多?我瞧着咱们江州不缺粮啊。”

    “不是给咱们买的,是给宋军准备的。”

    程宗扬笑道:“这四千石不够他们一天吃的。老四,后面的房子你看了吗?”

    祁远道:“一共四大间,顶多能装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里了。”

    五六千石实在差得太远,看来仓储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扬道:“先找些民夫搬过来再说。”

    “成。”

    祁远答应一声,便出门去招揽民夫。

    祁远刚走不久,秦桧背着几张皮毛回来。他这几张皮毛没白买,打听到的消息尤为详细。

    “从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里便尽是礁石,只能容独木舟穿行。筠州曾在下面设过荆溪县,但几任知县都在江中触礁沉没,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前去上任。这些年连乡兵也不再过去,不知道县衙还在不在。”

    “五十多里……”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旁找个地方储放也未尝不可。看来得找个时候亲自走了一趟了。

    说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桧拿出一卷纸,“这是城南常平仓的营造图。”

    “好家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门作贼?”

    宋国州府都设有官营的常平仓,丰籴歉粜,用来平抑粮价。战事一起,筠州的常平仓成为军仓,各地运来的粮食都储藏在仓中。秦桧把常平仓的营造图拿出来,居心不问可知。

    “现在先不要动,等我们手里拿够粮食再说。”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冯源拍着膛道:“老程你尽管放一万个心!我冯大法出手,保证仓里一粒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军消费粮食,等过完年再说。”

    秦桧放下营造图纸,笑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这个年要在筠州过了。”

    程宗扬心里哀叹,本来计划来一趟谈定生意,自己除夕当天赶回江州,与小紫一起过年,看来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头会不会发脾气。

    祁远开出一天三十铜铢的价码,找来的几十名民夫分外卖力,两天时间,四千石粮食已经运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孙老板传来消息,云氏筹措的款项已经运抵筠州。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付账,闻讯顿时神一振,立刻带着人出城迎接。不过看到押送的那几个光头大汉,程宗扬心里一沉,接着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然,负责押送这笔巨款的正是云家大小姐,云丹琉。那些神情凶恶的光头大汉与孙益轩交谈了一下,便押运着十余驮骡马进入筠州城门,至于云大小姐本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扬,就两眼放光--只不过是能杀人的寒光。

    自己不过是在公平赌赛中凭实力赢了她一套内衣,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道:“原来是云大小姐,大小姐居然没有出海,改走陆路了?哈哈,大过年的,让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云丹琉终于按捺住子,没有拔刀相向,只不过一脸傲慢地扬起下巴,只当他不存在。

    这么大一笔款项交接,应该是双方主事人出面,云丹琉却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正当程宗扬下不来台的时候,队伍后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说道:“清浦见过公子。”

    程宗扬松了口气,“原来是林兄!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荐,随大小姐一同来拜见公子。”

    程宗扬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笑道:“这是云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实是云六爷的意思。不过在下毛遂自荐也确有其事。”

    程宗扬道:“我说呢,云老哥怎么舍得让影月宗的高足来筠州?”

    双方寒暄几句,气氛略显融洽,这边秦桧也上前对着云丹琉一揖到底,恭谨地说道:“年节将近,劳烦大小姐亲自出行,还请恕罪。”

    玄武湖一战,云丹琉曾与秦桧照过面,对这个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颇深,虽然对姓程的下流败类不假辞色,但对秦桧还看重几分,当下抱拳还礼,淡淡说了句:“不客气。”

    这笔款项牵涉到几十万金铢,放到哪儿都是一笔巨款,安全起见,云家派出云丹琉亲自押送,无可厚非。只不过收款的是程宗扬,交接双方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两位主事的虽然不大投缘,但程宗扬这边的秦桧、祁远都是能说会道之辈,敖润和冯源也是直肠子的热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弥合,双方逐渐热络起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后,就先行离开,由程宗扬陪着众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数倍,江州战事方殷,各地押运粮草、军械的司官都聚在城中,还不时能看到禁军的兵将在街头出没。云丹琉高挑的身材引来无数目光,但被她周围如狼似虎的恶汉一瞪,再嚣张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忽然云丹琉轻轻“咦”了一声,勒住马匹,后面两位恶汉立刻围拢过来,护住大小姐。云丹琉道:“这时节怎么会有葡萄?”

    路边放着两只藤条筐,里面盛着的葡萄已经卖去大半,售货的却是一个年轻的蛮人汉子,听到有人问讯,他便张开手,比了个五枚铜铢的价钱。

    云丹琉跳下马,推开护卫的大汉,说道:“我问你,你这里有青葡萄吗?怎么卖的?”

    她反覆问了几遍,那蛮人只固执地张开手,也不知他是论斤还是论串。

    秦桧道:“他是荆溪蛮,听不懂这边的话。”

    说着他蹲下来,流利地说了一串蛮语。

    那个荆溪蛮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桧,然后回答几句,拨开表层,从下面找了几串还长在藤上的青葡萄出来。

    秦桧解释道:“他说他们那里有个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这些青的还没熟透,不好吃,不要钱。”

    “你居然会蛮语?”

    云丹琉对他刮目相看,然后道:“给他两个银铢,筐里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带着藤叶的。”

    随从拿出银铢,那蛮族汉子却不肯接。秦桧道:“他们从未使过银铢,有散碎的铜铢,给他一些便是了。”

    随从换了一串铜铢,那汉子仍不肯接。云丹琉有些不耐烦起来,“给他就是了。”

    秦桧说了几句,把铜铢递过去,那蛮人汉子点了点头,拿起铜铢便走。云丹琉气得笑了起来,“这做的什么生意?抢钱么?”

    “单买青葡萄他不肯要钱。买几串熟的,这些钱又太多了,我跟他说,这些葡萄我们全都要了。他便连筐都送给我们。”

    秦桧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伙儿都能尝尝鲜。在下先谢过大小姐。”

    云丹琉一笑,“你倒会办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头分了,就当是我请你们吃的。”

    程宗扬道:“原来大小姐喜欢吃酸的,连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云丹琉凤目扫来,火药味十足地爆了句口,“我爱吃什么,关你屁事!”

    程宗扬错愕间,云丹琉已经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带回建康去。”

    程宗扬邪恶地想道:这些青葡萄看着就倒牙,吃完还不酸死你!想着,他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她要带回建康?给谁吃呢?不会是给……吧?不可能!

    程宗扬存了心事,无心再挑逗丫头,一行人匆匆来到店铺,交接钱款。那些大汉把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来,在库房内整齐地排成一列。云丹琉点了点头,为首的大汉拔出长刀,撬开封死的箱盖。

    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澄澄的金光,成叠的金铢码在箱内,每箱两万枚,重量超过二百公斤,一共十箱,仅黄金的重量就有两吨。

    寻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过十几贯钱,这二十万枚金铢,合四亿铜铢,足够养活上万户人家。头一次见到这么钱,敖润和冯源都有点呼吸不畅,连程宗扬也觉得有点眼晕。

    双方逐一清点数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单据上按下指印。秦桧和祁远一道动手,仅清点数目就用去了两个时辰。云丹琉一直留在现场,监督双方的交接过程。当最后一枚金铢清点完毕,她拿过交接单,“啪”的拍上掌印,然后甩给程宗扬。

    程宗扬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拿过单据,看到数目写的是“贰拾万”程宗扬记得这是明代才推广的大写数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贤创造出来的。他在数目下签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给林清浦。

    秦桧满面春风地说道:“大伙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好的酒楼包几桌席面,晚间一起乐乐!”

    云丹琉板着脸道:“这地方待不得。走,我们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盗汉子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听到吩咐,也不顾路途劳累,当即牵了坐骑,返程回建康。

    程宗扬对林清浦道:“走这么急,恐怕要在路上过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云三爷的意思,本来想让大小姐在筠州过完年再回去。”

    云苍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觉一二,不过云丫头这脾气,自己实在是受不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拦,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来时,云六爷已经吩咐过,这几个月便留在筠州,听公子差遣。”

    程宗扬喜出望外,“这可太好了!”

    程宗扬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云苍峰在建康,云家主事的六爷云秀峰在晴放,几方分居各处,单靠人传信或者飞鸽传书,交流极为不便。有这位影月宗高徒,他的水镜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程宗扬与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见面,因为灵飞镜的关系,双方交情非比寻常,程宗扬更是想拉拢他未曾得手,反而对林清浦平添了几分敬意。当下送走云丹琉一行,两人细谈了分别后的情形,程宗扬道:“我有些日子没回建康,不知四爷云栖峰可好?”

    “还好。四爷官职照做,前些日子还升了一级。”

    “我听云老哥说,广阳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尚书省的左民曹已经派员去广阳勘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间就要动工了。”

    程宗扬拉拉杂杂谈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几日天气凉了,不知瑶小姐身体可好?”

    林清浦一怔,“瑶小姐?”

    林清浦参与过临川王的事,算是云家的心腹,竟然连他也不知道云如瑶的存在,云家对这位小姐还真是讳莫如深。

    程宗扬岔开话题,说起与云六爷的联络。林清浦道:“云六爷目下在晴州,临行前六爷吩咐,公子办妥筠州之事,便请联络。”

    程宗扬一口答应,心里却不禁想起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女。云丹琉买的那些能酸掉牙齿的青葡萄,不会是给她小姑姑的吧?

    第二章荆溪寻仓

    “两千石粮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银铢,三千银铢的定金已经支付过,还差三千五百枚银铢。”

    程宗扬将一只解开的钱囊推过去,“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铢,请周老板收好。”

    看着钱囊中黄澄澄的金铢,周铭业神情微动,像粮行这种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铜铢,连银铢都不多见,何况是金铢,不由对这年轻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肯用银铢支付,免得太过招摇。但二十万金铢换成银铢,足有几十吨重,等从建康运来,讨债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铺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

    周铭业接过那笔沉甸甸的金铢,然后笑道:“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来舍下守岁,共度新年。”

    程宗扬道:“那怎么好打扰?”

    “你我之间,哪里要这般客气!”

    周铭业道:“不瞒公子说,这几日敝行上下都在库中忙碌,为公子筹措那一万石粮食。公子身边只有几位伴当,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铭业如此盛情,程宗扬也有些心动,自己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过除夕,如果身边只有祁老四、敖老大、冯大法和死奸臣,这年也过得太惨了点,于是笑着答应下来。

    腊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户户开始打年糕,准备过年。城南一家新开的粮行不言声地挂出水牌,标出每石四百铜铢收购粮食的价码。

    年关时节,各家多少都有些余粮,看到粮行挂出的牌子,有人过来讯问,得知不论多寡,一律以现钱交易,便有人动了心,拿粮食来换些钱铢,购买年货。

    祁远当起了掌柜的角色,通过孙益轩招募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开始收购粮食。冯源闲来无事,也跟着打打下手。

    程宗扬把那笔钱铢交给敖润看管,把这个汉子吓了一跳,“程头儿,这可是几十万金铢。老敖不吃不喝,几十辈子也赚不下来。你就这么放心扔给我?”

    “少废话,要是信不过你,我还带你来筠州?”

    程宗扬把钥匙丢给他,“我和会之出去一趟,明天回来。你和冯大法一起看着钱,下午孙老板来,拿一千金铢,让他想办法换成零散的银铢、铜铢。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冯源道:“程头儿,不如我也去吧。守着这么大一堆金铢,我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别!”

    敖润一把拉住他,“留我一个人怎么成?冯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

    祁远道:“我还是守着粮食安心点儿。这么多金子,老祁看着都眼晕……老冯啊,帮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两下,手法还真地道!”

    程宗扬担心库房不够用,与秦桧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寻找地方储放粮食。浮凌江在城南,距常平仓不远,安顿了店铺的事,两人找了艘渔船,顺水而下。

    起初一段顺风顺水,不到一个多时辰便行了四十余里。浮凌江并不宽,城边几里还有些农田,再往下游,地势逐渐变得崎岖,难以耕种,大片大片都是未开发过的原始森林。一个时辰之后,两岸山势更加险峻,树木也越发高大,虬结的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浓绿的树荫合拢过来,将江水映得一片莹翠,空气也湿暖了许多。

    秦桧道:“这山看来也不甚高,只隔了几十里,气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扬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势就不低,再加上这几道山脉,冷空气都被挡在山北,无法难下。其实我倒想找个冷点儿的地方,粮食运来也好保存。”

    说话间,船底微微一响,秦桧反应极为敏捷,船桨伸出,点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平静的江水沿山脚拐了个弯,往下便翻腾起来,掀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浪头,显然水下都是礁石。

    两人小心地驾着船避开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边。秦桧望了望四周,然后道:“那边似乎有些东西,我过去看看。”

    程宗扬交待道:“小心点。”

    秦桧束紧衣带,跃到岸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扬守着渔船,盘算着在途中找处平地,用芦席搭个棚子,堆放粮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几个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转手便卖光了。忽然间,一条独木舟从下游逆水驶来,舟上一男一女,男子灵活地着木桨,独木舟仿佛舞蹈一样左右穿,轻盈地驶过礁群。

    程宗扬看得瞠目结舌,这样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荆溪人才会,可他们的独木舟最多只能装载两三石粮食,就算能找来蛮人帮忙,四千石粮食也得搬运上千趟,更不用说计划中的几十万石了。

    船上的汉子看到他的渔船,停下木桨,高声说了几句,程宗扬一个字都没听懂,只好张开双手摇了摇,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吗?”

    语调虽然生涩,但吐字清晰,却是那女子说的。

    “没错,我是商人。”

    程宗扬道:“不过我今天没带货物,做不了交易。”

    独木舟放缓速度,驶到渔船边。荆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说了几句。程宗扬听得糊涂,不过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接着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着荆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着一对白色的象牙耳环,虽然容貌略有差异,但皮肤白嫩如水,是个出色的美人儿。

    “我叫相雅,他是麻黩。”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说道。

    程宗扬也想了起来,连忙说道:“我姓程,程宗扬。他是昨天卖葡萄的?”

    荆溪男子说了几句,女子道:“麻黩认出你了,你是昨天买他葡萄的商人,我们正要去找你。”

    程宗扬心里打鼓,这个荆溪汉子刚回去,又回来找自己,难道自己又惹什么麻烦了?

    程宗扬笑道:“我们买葡萄,已经付过钱了。”

    那女子认真点了点头,“你们给得太多了。我们正要你还钱。”

    程宗扬听了半晌才明白,那个叫麻黩的荆溪汉子开价每串葡萄五个铜铢,并不是葡萄值这么多钱,而是荆溪人一般只数到五,再大的数字就用很多来表示。

    云丹琉的随从给了他一吊钱,麻黩只知道很多,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来找到识数的一看,才知道给得太多了。两筐葡萄不过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几百铜铢。

    麻黩被妻子数落了一顿,一大早就赶往城里还钱,没想到会在途中遇见买葡萄的客人。

    这点钱程宗扬当然不肯收,但麻黩坚持要给。他们两个是荆溪土著,找都找不来的向导,程宗扬趁机比划着向他们问道:附近有没有宽阔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并且地面不是太湿。

    两人交谈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边有一处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从前有人在那里住。”

    程宗扬来了神,“在哪儿?”

    “我们带你去。”

    相雅和麻黩麻利地把独木舟拖到岸上,然后走进密林。

    程宗扬在筠州听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蛮人的传说,据说那些蛮人擅长用毒箭,往往潜藏在林中,杀过往的客商,劫掠财物。官府派出乡兵围剿也毫无作用,因为五溪蛮一半时间在山中劳作,一半时间出去打劫,简直是全民皆匪。以至于没有人敢往荆溪一带行商。现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为零。

    麻黩用随身的砍刀砍去枝叶,露出林间一条荒弃已久的小径。由于路面的泥土被夯实过,仍能看出以前的样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骡马通行。

    走了一刻多钟,一处房舍出现在浓绿的光影中。门庭虽然破败,青石铺砌的台阶和巍然耸立的门楼却有着不同于民居的威严。倾颓一半的屋檐下,悬着一方布满蛛网的匾额,依稀能看到上面四个墨黑的大字:荆溪县衙。

    荆溪县治原来设在这里。程宗扬四处打量,只见墙头爬满藤蔓,四周的树木合拢过来,枝叶几乎遮满了天空。看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迹,本来就不多的几间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倾颓,好在结构还大致保存完好。周围近百里都只有荆溪蛮人,宋国居然能在这里设县衙,还派来几任知县,也真不容易,进入大门,程宗扬顿时一阵惊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内的土地都用砖石铺过,虽然被雨水侵蚀,有几处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扬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闪,有人从县衙的正堂出来,却是先来探路的秦桧。麻黩见到他,顿时喜形于色,拉着相雅过来,飞快地说了一串话。

    秦桧也认出他来,双方说得高兴,眼看天过午时,秦桧拿出携带的竹筒米饭和一只酒葫芦,邀这对荆溪夫妻一同用餐。就这样,秦桧与相雅用蛮语与麻黩交流,再用官话与程宗扬交谈,四人一边聊天,一边打听荆溪县衙的情形。

    麻黩与相雅对县衙的来历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拿出一张盖过红印的纸,就向周围的山民索要物品。从未交过赋税的荆溪人对此莫名其妙,彼此发出过几次冲突,最后干脆都躲到山里不去理会。后来有一天,荆溪人从山里出来,才发现大房子的人已经搬走了。荆溪人不喜欢这种房屋,也没有人来住,于是便荒废下来。

    秦桧问起有没有乡兵到这里来。麻黩和相雅说,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乡兵,不过由于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经很多年没有外人到荆溪来了。

    程宗扬放下心,从筠州到这里,顺风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没有人烟,把粮食放在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吃过饭,麻黩和相雅一同离开。这对荆溪夫妻一片坦诚,只因为多拿了几百文钱,还要划船到城里送还,让自己这个准备囤积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扬有心送他们点礼物,但身边什么都没带,只好作罢。

    秦桧道:“他们这支荆溪蛮住在山上,出来一趟要走几十里山路,再走几十里水路,以前很少与宋国人接触。”

    “那个女的官话说得不错啊,以前没接触过外人,她在哪儿学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临着昭南边境,有一个沐羽城,虽然比筠州离得远,但荆溪人对宋国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边交易。麻黩还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们。”

    “下次来,给他们带点铁器和盐巴。”

    秦桧点头道:“那最好不过。”

    程宗扬在庭中走了几步,“若加个棚子,放上几万石粮食应该没问题吧?”

    秦桧已经用脚步丈量过,当下说道:“庭院南北宽十丈,东西宽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粮食近十万石。”

    再加上周围的房舍,满打满算能盛放二十万石,虽然简陋得不像粮仓,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粮食,又不打算长期仓储,这里也尽够用了。程宗扬道:“招些民夫,把库里的粮食运出来,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风的空间。就用芦席和竹子,只要能挡雨,越简单越好。”

    “从浮凌江运送粮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这就看王团练的了。给他送笔银铢,份量要够,也不能觉得咱们是好宰的肥羊,让他照应一些。”

    秦桧笑道:“这个好办。”

    程宗扬与秦桧查看了县衙周围的环境,规划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库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粮食,还是城南一个大户,派管家送来一百多石。”

    祁远面有忧色地说道。这个数量虽然不少,但离家主的目标差得太远。

    程宗扬笑道:“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过年了,有什么打算?”

    祁远道:“就咱们几个人,我去弄口肥羊,买些年糕、点心。里头再挂几盏灯笼,喜气一些,也尽够了。”

    程宗扬着下巴道:“是不是简单了点儿?”

    祁远笑道:“再每人封一个大红包,就丰厚得紧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你个老四!把铺里几个伙计,都列出名单来,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于咱们几个,喂,老四,我记得你还是股东吧?”

    “那是,我和吴大刀占了半成多呢。”

    “一成。”

    程宗扬道:“小魏那份算你们的。”

    祁远不再言语,过了会儿才道:“老秦,雪隼团两位,还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红包合适?”

    “每人一百银铢。”

    程宗扬张开手臂,作了几个体动作,然后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不过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劳碌命,有什么辛苦的。程头儿,你说,我记着。”

    程宗扬道:“听说城外还有民夫没有着落?”

    “足有两三千人,都在常平仓一带聚着。”

    “我有个打算,设个粥棚,施粥。”

    祁远眼睛一亮,“这可是个积德的好事!我来干!”

    “问题是得多少粮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够了,丢了咱们商行的面子。”

    “施粥当然不能敞开了吃,每人每天两顿,有一斤半便够了。两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无钱的穷人,就说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粮食,合五十石,除夕开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两个钱的菜蔬,算下来要五百银铢。”

    “那就设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粮食,菜金按两千银铢。”

    “成!”

    祁远道:“搭粥棚的事不用心,我去说一声,一两个时辰就搭起来了,我先去叫几个人准备粮食。”

    祁远兴冲冲往外走。孙益轩领着两个小厮,提了几只食盒进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桩,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这次说的事是王团练初七要在家中请客,已经派了请帖。

    孙益轩道:“王团练这人,手伸得太长,每年三节两诞,都少不了让城里的商户孝敬。”

    “给多少合适?”

    “一般是一百银铢。”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户起码有几百户吧,王团练这比做生意捞得还狠啊。”

    “他手下有乡兵,又是官场的人,在筠州没人敢惹。被他勒索几个,大伙儿也只当求个平安。”

    孙益轩道:“况且他手伸这么长,有些事情也好办。”

    程宗扬想了想,“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让店铺的祁掌柜代我去吧。”

    “行。”

    孙益轩道:“请转告祁掌柜,初七一早,城南王团练的大宅。”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连十余座圆形的大仓沿着浮凌江一字排开,便是筠州城的常平仓了。

    为了往前方输送粮食,宋国运用的民夫不下二十万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员调集,服完劳役就带着口粮各自返回。但二十万人里面,免不了有些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筠州,无法返乡。这些民夫缺衣少食,当地官员虽然想尽办法赈济,但现有的人手既要维护城中的秩序,又要支应前线各种物资,实在也顾不了许多。

    大清早滞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边,希望有运气到城中打份短工,赚得一天的衣食。但时近新年,各处商铺都陆续关门休业,城中居民各自忙着过年,这份希望也渺茫得紧。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瘦削汉子骑着一匹大青走骡过来,扯开喉咙道:“有干活的,过来几个!”

    人群一下围了过去,七嘴八舌说道:“老爷,要几个人使?给多少工钱?”

    “一文钱都不给!”

    祁远道:“程家少爷要在这里施粥,找几个热心的,搭处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后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几十名汉子立刻出来,清出一片场地,拆了各人住的芦棚,七手八脚搭起一处粥棚。

    接着几名前几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着盛满粮食的蒲包过来,祁远从民夫中挑了几个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锅。这边已经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冯源也跟来凑热闹,见状不禁技痒,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这次没出丑,把围观的众人给狠狠震了一把,连同行的林清浦也赞不绝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来不像善类,却是一副热心肠。他前后照应着,让人一通大火把水烧开,然后扯开蒲包,将白灿灿的大米倒入锅中,一边熬着粥,一边摆开桌案,将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过来,虽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酱少料,但贫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过如此,顿时又是一片欢声,连帮忙干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众越聚越多,这几千民夫不乏壮有力的汉子,一旦踩踏起来,便酿成大祸。祁远先叫人把没开过的蒲包堆起来,让众人都看到粮食充足,不用争抢,然后让众人按各州县分好,老弱在前,壮在后。等粥米煮熟,祁远亲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冯源好凑热闹,林清浦也没什么架子,三人一起前后奔忙,顺顺利利把施粥地事办了下来。

    那些民夫感激不尽,交头接耳都在说:“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报啊!”

    这边正闹轰轰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视。远远看到这一幕,滕甫驻马审视良久,然后捋着胡须对左右道:“这个姓程的倒是义商!设棚施粥也颇有章法,筠州民风淳厚,民心可用!”

    几名随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里却在纳闷,筠州何时出了一个姓程的大商户,不言声就设起粥棚来?

    滕甫本来想派几名衙役帮忙维护秩序,转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勾当?索道:“吩咐衙门的人,施粥是善事,谁都不许打扰!交待常平仓的班头,从官库中支一百石粮食送去。让他看好仓户,小心火烛。仓里几十万石军粮,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远一直忙到午后,官仓送来一百石粮食,倒把他吓了一跳。弄清原委,祁远连声道谢,又给班头塞了一小串茶水钱,让班头高高兴兴走了。

    下午程宗扬也来凑热闹,看到祁远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民夫们多少都能吃上热粥热菜,一个个感激不尽,不由笑道:“老四,你这人情做得不坏啊。我怎么看着里面还有穿号衣的人呢?”

    祁远拍打着身上的烟灰,笑道:“那是常平仓看守的乡丁,他们守着仓房,吃得还不如咱们的大米白粥。上午还拿架子,只远远看着。中午有两个过来,我给他们盛了份稠的,这会儿就都来了。这些乡丁还行,都老老实实排队,没有仗势欺人的。说到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既然这样,从城里再送些菜来。除夕夜,让大伙敞开吃顿好的。”

    祁远答应了,又说起筠州知州派人送来粮食的事。程宗扬道:“这官儿倒不坏。”

    “可不是嘛。”

    祁远道:“班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还不让别人施粥,扣上一个聚众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设棚子,从未见过拿来粮食给别人施粥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打听一下,如果有别的情形,索纳了钱,这一百石粮食算咱们买的。”

    “成。我一会儿去找常平仓的班头,底细。”

    程宗扬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说吧。你也忙一天了,从民夫里面找几个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换身衣服,咱们一同去日昌行周老板家。”

    祁远提醒道:“程头儿,不适合吧?”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这位周老板是个认钱的人,财神爷要上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祁远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和财神爷攀上交情,这年过得也值。”

    秦桧负着手,潇潇洒洒从江边过来,说道:“常平仓后面有个河湾,地方僻静。船只也不用太大,有个七八艘,每艘能装百十石即可,都用渔船,在江上也不显眼。一趟能运千余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将库房清空了。”

    程宗扬点点头,“先这么做,以后量大,再想办法。”

    祁远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诉他们今晚粥棚一直开到子时,让这些流落异乡的人都守完岁再封火,然后唤上冯源和林清浦,众人一同回店铺。

    敖润大马金刀地坐在库房前守着,见到程宗扬,立刻蹿了起来。

    程宗扬道:“老敖,你这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呢?”

    敖润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姨来了。”

    程宗扬讶道:“哪儿来的姨?”

    “你那小姨,刚从江州来!”

    “死丫头!”

    程宗扬把手边的事一下全抛到九霄云外,大叫一声,撒腿朝后面的厢房奔去。

    小紫穿着一袭锦袄,由于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镶了一道狐毛,白绒绒的狐毛衬着白玉般的面颊,就像一个巧的玉人。她双手抱在前,俏生生倚在门边,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扬冲过去张开双臂,还没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惨叫一声,“哎哟!”

    小紫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程宗扬顾不上喊痛,抱着脚一边跳一边叫:“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哎呀,我的脚……”

    身后一个豪的声音道:“公子!”

    程宗扬扭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长伯!彪子!哈,是你们两个!彪子,你气色看着不错啊!长伯,听说你被一个和尚打伤了,你行啊,脸都丢到天竺去了。”

    吴三桂嘿嘿笑了两声,“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让我撞见那秃驴,非把他的光头凿个洞出来!”

    易彪比刚从北府兵出来时神好了许多,“我和老吴接到公子的书信,就赶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来了筠州,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赶到。”

    程宗扬开怀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们说一声,给周老板告个罪,今晚就不去叨扰了,咱们自家兄弟一起守岁!”

    吴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头和祁远等人见面。程宗扬转身抱住小紫,先狠狠亲了一口,“死丫头,想死我了!喂,你不用闻了,这几天我忙得跟狗一样,什么女人都没碰过!”

    小紫哂道:“好没用哦,来了这么些天,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让人一点心情都没有。你说都是女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天底下女人那么多,哪儿有像我的死丫头这样,又香又甜又水灵的。”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把脸凑过去,“再亲一个。”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拨到一边。

    程宗扬扭过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那女子坐在一只箱子旁边,这会儿款款站起身,体态丰润,风姿秾艳,正是自己从黑魔海囚牢带回来的梦娘。

    “原来是梦娘,看起来又漂亮了啊,哈哈!”

    “阿梦,”

    小紫娇声道:“那边有香蕉,你吃一个吧。”

    梦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艳的红唇间来回进出,渐渐变得湿润。她吞吐的动作温柔而细致,艳丽而柔润的唇舌优雅地舔舐着,充满感的风韵。

    程宗扬惊奇地说道:“哇,她竟然这样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吗?”

    “谁知道哪个傻瓜教的。”

    小紫笑吟吟道:“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蕉,程头儿,你想不想看啊?”

    程宗扬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只是逗逗她,又没干别的,不信你问她。”

    “我才不问呢。”

    小紫笑道:“我一会儿告诉她,再吃香蕉,最后一口用力咬就是了。”

    “死丫头,你也太坏了!”

    程宗扬抱着小紫道:“萧五和臧修怎么没来?”

    “他们有事,走不开。”

    “宋军攻城了吗?”

    程宗扬急忙道:“情形怎么样?”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

    第三章齐聚一堂

    江州城外,一名老将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正举起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城前六座堡垒。他已经年过七旬,一丛白须长近尺许,在颌下随风舞动。曾经名动军中的夜眼,此时也要借助望远镜才能看清堡垒的构造。

    战鼓声“隆隆”响起,数千名披甲戴盔的步卒分成前后相错的十个方阵,在轒轀车的掩护下,正逐步逼近江州城门。

    这次投入进攻的是两个军,一共十个营的兵力。队列最前方的轒轀车呈长方形,长丈许,宽五尺,车身用原木制成,下面安装有两排木轮,外面蒙着一层坚硬的皮革,为了防止火烧,还涂了一层厚泥。车顶三角状拱起,以抵御城头抛下的滚石擂木,又称为尖头木驴。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装甲车专门用于接近敌方城墙,车内可以容纳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军士。一旦接近敌方城墙,军士依靠轒轀车本身的防护,破坏城门或挖掘地道。由于数日前的金明寨大火,军中积累的木料和攻城器械一焚而空,宋军仓促间只能做出几十辆轒轀车,云梯、巢车、望楼之类的攻城必备利器只能付之厥如。

    就在程宗扬抵达筠州的同一天,夏用和的旗号也在金明寨上空出现。他是捧日军主将,同时也是此次江州之战的前线最高指挥官,负责指挥捧日、龙卫二军近十万军队。

    宋军还没有开始攻城,就接连遭受重挫,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刘平惨败,右厢都监李士彬被刺,让这位军中宿将深感棘手。一到金明寨,夏用和就毫不停歇地召集诸将,商讨之后,决定立刻攻城。

    负责进攻的是捧日军左厢第五军和右厢的第三军。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把军队分成前后两部,两个营在前,在六辆轒轀车的掩护下接近江州城,其余三个营在后,用弓弩攻击堡垒和城头的敌寇,掩护攻城的同伴。

    箭枝雨点般飞上堡垒,铁制箭头在城堞上,发出“辟辟啪啪”的声音。每座堡垒都有一个班的军士驻守,他们对宋军的箭矢毫不在意,也没有浪费体力和箭矢去还击,直到轒轀车接近到十几步的位置,两名军士从城堞上探出身体,用木盾挡住箭矢,接着中间一名军士两手搬起石块,振臂掷出。

    石块呼啸而下,重重砸在轒轀车上,车身猛然一震,车顶的尖脊承受住重石一击,一侧的车轮却陷入泥土,速度停滞下来。周围的军士一拥而上,用力将轒轀车从泥地中推出。

    忙乱中,都头朝堡垒上看去,立刻大叫道:“避开!避开!”

    又一块巨石从高处抛下,这块巨石足有牛犊大小,“轰”的一声,正砸在轒轀车正中。再坚固的车身也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冲击,车下几只木轮迸出去,涂过泥土的尖脊被砸穿一个大洞,鲜血立刻从车内溅出。几名幸存的军士从车中惊惶奔逃出来,随即被头顶飞来的箭矢倒。

    轒轀车已经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这时堡垒上的军士才起弓,居高临下,在十几步的距离内逐一杀奔逃的宋军。都头拔出刀,大声指挥着军士举盾结阵,抵御堡垒的袭击,但紧接着就被一只利箭穿肩膀。他惨叫着坐倒在地,腰刀飞到一边。周围的宋军拖起他,匆忙撤退,但把后背暴露给敌人的结果,只能是伤亡迅速增加。

    星月湖的军士用木盾彼此掩护,几名手轮流开弓,不断有宋军他们的箭下跌倒。

    这些堡垒正挡在进攻城门的路线上,如果弃而不顾,只会让进攻一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面无表情地发出旗号,数辆轒轀车同时聚拢过来,呈半月形围向最前方那座堡垒。

    但很快,郭志高就发现自己作出了一个错误决定,那座堡垒虽然在最前方,但距离紧邻的三座堡垒都不过六十步的距离,两个在侧后,一个在右侧,彼此相互呼应,将堡垒的三个方向都覆盖在程以内,只剩最前方的进攻后顾无忧。而堡垒的面积极窄,数辆轒轀车挤在一处,本无法展开。

    不多时,又有两辆轒轀车还没有贴近堡垒,就在行进过程中被击毁。敌寇的攻击手法如出一辙,先用中等石块砸中轒轀车一角,趁受创的车辆移动缓慢,再用巨石重击,直接摧毁车辆,最后再用弓箭杀逃奔的士卒。

    郭志高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有条不紊,准如教科书般的攻击方式。一般在战斗中,攻守双方都会犯下许多错误,毕竟刀枪无眼,搏杀中,双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军士的格、能力和素质更是千差万别,即使经过严格的训练,与如臂使指那样顺畅的指挥仍相距甚远。像这种确的配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敌寇并非流寇,不仅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共同作战多年,相互间默契无比。

    郭志高判断,堡垒上的敌寇很可能是雇佣兵。据说敌寇中有大批雇佣兵,而佣兵中出色的作战小队并不罕见。

    郭志高十年前才加入宋军,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在后方观战的夏用和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握着镜筒的手掌稳如磐石,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的星月湖大营居然又重现于世。难怪贾太师如此担心,不惜牛刀割**,动用十万禁军锐去清剿几千匪寇。星月湖大营的名册一直秘藏在太尉府,作为少数几个看过这份簿册的人,夏用和对星月湖大营的了解远比其他人来得深刻。他们隐身十余年,却选在此时出现,也许是不想让自己平平安安退隐。

    一辆轒轀车终于逼近堡垒,车头紧紧顶住堡身。接着坚固的士敏土壁上传来震动,躲藏在轒轀车中的宋军正用铁锄凿击堡身。这辆轒轀车分外坚固,堡上投下的巨石都被弹开,车身虽然伤痕累累,仍然保持完整。

    车内的宋军用鹤嘴锄凿击,才发现碰上了硬家伙。一般城墙都是用烧制的城砖砌成,虽然砖缝用细澄泥甚至是糯米浆作为黏合剂,但用鹤嘴锄凿击并不难,有经验的甚至能将整块的城砖掏出。可面前的堡垒却是浑然一体,力气小些的,锄在上面只留下一个白印。即使拚命去凿,也不过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凹痕,通体竟然找不到一道缝隙。

    忽然头顶“呼”的一声,一条点燃的棉被抛了下来,盖在轒轀车上。棉被早已浸过桐油,火势分外强烈。虽然轒轀车上涂抹着泥土,没有起火,但车内的空气迅速弥漫着烟火气,只过了片刻,车内的军士就不得不逃散出来。

    被击毁的轒轀车阻塞了宋军的攻击,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却,等待轒轀车被烈火烧完。几座堡垒飞来的箭矢不断入人群,即使宋军竭力用盾牌掩护,仍不断有人中箭。好在大多数人都伤在手臂和腿部,暂时不至于致命。

    捧日军左厢第五军进攻的同时,右厢第三军也进入战场。他们避开了堡垒,选择的是江州城墙,但城墙的防御比堡垒更加完善,除了角楼和城墙上的滚石檑木,吊在墙外的悬楼更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敌寇在悬楼中专门攻击宋军的侧面,尤其是轒轀车的木轮等要害。接连有四五辆轒轀车被火箭中木轮,在战场上熊熊燃烧。

    几辆轒轀车好不容易靠近城墙,还没开始攻城,就被等待多时的敌寇用巨石砸毁。宋军的进攻手段逐一受挫,前方的军士不得不狼狈撤回,只有后方掩护的弓手还在放箭,最后演变为双方对的局面。

    右厢第三军负责攻城的军士陷入太深,进攻时还有轒轀车掩护,回撤时两个营的军士都暴露在敌寇的弓箭下,伤亡大增。一名营指挥使被箭矢穿大腿,无法行走,周围的军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