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六集(2/2)

也是那个混帐男人唯一的用处。

    月霜下体渐渐湿润起来,虽然体内依旧冰凉,但那种紧密的柔腻感,渐渐有了交合的快感。程宗扬一路上早就亢奋无比,只想回到江州尽情发泄一番。尽管月霜不是自己期待中的梦娘,却是一个更加鲜嫩的少女,即使寒毒发作,体冷如冰,仍然充满青春的活力。

    程宗扬很想提醒她速度可以再快一些,动作可以放得更开一些,屁股也可以扭一扭,增加一点气氛……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轻则要挨通暴打,严重点很可能就有血光之灾。这种感觉实在很不爽,自己就像被月丫头强暴一样,还得忍气吞声,免得她给自己来个先奸后杀。

    月丫头啊月丫头,你既然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等我翻过手来,肯定要你好看!你不是喜欢上面吗?到时候就让你用女上式骑在哥哥腰上,搞到腿软。

    这么想着,程宗扬不禁兴致勃发,阳具一柱擎天,硬梆梆顶在小美人儿嫩里。

    整个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就像被人硬撸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关一动,直挺挺在月霜体内喷起来。

    月霜秀发湿淋淋的贴在颊上,脸色苍白如纸。她体内寒毒肆虐,经脉受创,全靠顽强的意志才坚持到现在。这会儿下体又胀又痛,像初夜破体一样,双腿几乎无法合拢。

    好不容易捱到那个混帐,月霜立刻撑起身体,用衣物掩住身体,然后提剑架在程宗扬颈中,口气森冷地说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说出去,我便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听清楚了吗?」

    「听到了。」

    「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当工具的觉悟!」

    月霜瞪着眼睛道:「今天饶你一命,滚!」

    说完月霜提起程宗扬,把他丢到门外,「呯」的关上门。

    就这么被人用完后扔出门,程宗扬心里悲愤而又苍凉,感觉直想挠墙。这口窝囊气憋在肚里,简直要把肺气炸。眼前这一幕应该反过来,自己用武力威胁,把月丫头强暴了,干完之后提上裤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几句「敢说出动,杀你全家」之类的狠话。然后月丫头抱着衣服,哭哭涕涕说,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呜呜……

    结果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霸王硬上弓,还遭受人身威胁被警告不许向外说。妈的,自己脸皮再厚,这种丢脸事也不会向外说吧?

    程宗扬提着裤子,用力竖起中指。月丫头,算你狠!这事咱们没完!

    第三章

    刘宜孙重新扎紧手臂上松开的绷带,然后往掌心唾了口吐沫,握起旁边一柄柄部折断的大斧,用力砍断榛树的树身。

    宋军残部聚集在一个小山丘上,依地势树起重重栅栏。从六日黎明与敌寇交锋开始,他们已经连续作战三日。

    从三川口撤退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笼罩了视野。由于沿途遭受敌寇袭扰,六日夜间,郭遵的第六军有三个营的骑兵与中军失散,紧接着,宋军主力发现自己迷了路,经过半日的跋涉,竟然又回到三川口附近。

    十二月七日,残存的宋军主力与敌寇连续作战四场,而且四场战斗全部发生在夜间。至此,刘平率领的三个军六千余人,只剩下包括神营在内的三个营步兵,还有郭遵亲自带领的一营骑兵,兵力不足两千。

    敌寇无休止的袭扰战术使宋军士气严重低落,伤亡数字直线上升。刘平断然下令,全军结寨自守。他久经战阵,自然知道在山中结寨是兵法中的绝地,但连日来宋军人马疲惫,已经很难与敌寇正面交锋,结寨的举动纵然是杯毒酒,也不得不喝下去。

    十二月八日晨,敌寇利用浓雾再次发起突袭,一度接近中军大帐。正在寨中巡视的刘平亲自率队反击,双方血战竟日,敌寇终于退去。这次攻击之后,宋军能够作战的士兵,还剩下三个营。

    战事不利,悲观的气氛在营中迅速蔓延,但刘平现在最担心的是粮食,军中每人只剩下两日的存粮,即使减半,也只能再支持四天。几位高级将领对此也心知肚明,郭遵就提议,让刘宜孙带一个都的轻骑去请援兵。

    捧日军左右两厢共二十个军,除了刘平的七个军,还有隶属于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的十个军。按照路程,此时前军应该已经接近烈山。

    刘平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只喝斥道:「尽管打你的仗!这种事哪里需要你来多口!」

    郭遵只好唯唯而退。

    卢政道:「不如让小种走一遭。」

    刘平目光停在都虞侯种世衡身上,种世衡踏前一步,「敢不从命。」

    王信道:「一个只怕不成。不如再派一个都去,宜孙……」

    刘平打断他,「那个提议生火为号的副都头呢?」

    刘平下令立寨的时候,有一名低级军官提议生火,放出信号。但由于雾气太浓,军中急需木料设置栅栏,另一方面又担心引来敌寇,一直没有施行。这时主将问起来,几名将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卢政想了起来,「好像是张亢?」

    刘平道:「叫他来。」

    几名将领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些敌寇虽然凶悍异常,终究人数不多,他们目标明显是自己的中军,刘宜孙如果带人求援,敌寇未必会分兵阻挡,只要杀出去,就等于捡了条命,可主将偏偏把机会给了张亢。……

    「都头。」

    刘宜孙扭头看到是张亢,松了口气,直起腰道:「刚才兄弟们伐木,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张亢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去睡了一觉。」

    刘宜孙为之哑然,众人不休不眠地备战,他却去偷懒睡觉,而且还毫无愧意地说出来。

    张亢道:「这么熬下去,不用打就垮了。」

    刘宜孙苦笑了一下,众人都疲力尽,也不好指责他,不过他还有些奇怪,「到处都在拚命干活,你在哪儿找到睡觉的地方?」

    「后面的尸堆里。」

    张亢淡淡道:「我还找到些干粮,吃了个饱。」

    刘宜孙脸色变了几下。如果让自己去睡尸堆,也许自己宁愿去伐木吧。

    「这个给你。」

    张亢取出腰间的手弩,把几支箭矢一并递给他。

    刘宜孙接过他违背军令状私藏的手弩,愕然道:「这是做什么?」

    张亢道:「刘帅召我去中军大帐。手弩留着给你防身。」

    刘宜孙怔了一会儿,「为什么?」

    张亢道:「多半是让我去搬救兵。」

    刘宜孙神一振,「求援?」

    他脱口道:「家父与石将军相交莫逆!石将军闻讯肯定会加速进军!到时我们前后夹击,这伙敌寇翅也难逃出去。」

    张亢沉默了一会儿,等刘宜孙冷静下来,才缓缓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我没猜错,今晚敌寇就会大举进攻。」

    刘宜孙强笑道:「我们有七重栅栏,一两千兄弟,贼寇即使来攻,一两天也总能支撑下来吧。」

    张亢凝视着他,然后一字一字说道:「令尊既然给张某一条生路,张某也有一语报之:今晚此寨必破。刘兄如果想报仇,记住往三川口逃。那边才是唯一的生路。」

    说完张亢抱了抱拳,转身朝大纛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刘宜孙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报仇?难道说父亲……他不敢再想下去,抓了团雪塞到口中,润了润火辣辣的喉咙。……

    掌灯时分,小紫才在萧五的陪伴下姗姗归来。程宗扬一肚子的郁闷,还要装出没事的样子,打着哈哈对萧五道:「辛苦辛苦,紫姑娘没给你添麻烦吧?」

    「职责所在!」

    萧五肃容敬了个礼,退出房间。

    程宗扬回过头,对小紫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小狐狸请咱们吃饭呢。」

    说着他捏了捏小紫的鼻尖,「梦娘呢?」

    小紫笑吟吟道:「我把她藏起来了。免得被人偷吃。」

    说着小紫在他身上嗅了嗅,皱起鼻子,「好浓的血腥气。大傻瓜,别人打仗,你冲那么前面干嘛。」

    程宗扬挺起膛,「我要不在前面顶着!宋军早就打到江州来了。」

    程宗扬一路上都存着心思,想把梦娘给办了,这会儿被月霜折腾一回,那点念头早就淡了。他一边和小紫逗嘴,一边郁闷着,自己一肚子的窝囊气,面上还要强颜欢笑,被人强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程宗扬打起神,「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偷窥的家伙了?有线索吗?」

    小紫伸了个懒腰,「城里的店铺都关门了,我说去赌场看看,萧五那个傻瓜死活都不肯。真无聊。」

    「带你去赌场?萧五可能怕孟老大掐死他吧。」

    程宗扬道:「你觉得那个人是佣兵?」

    这种可能很大,整个江州现在除了星月湖的人,就是晴州来的雇佣兵。至于招募的民夫,可能微乎其微。这些佣兵鱼龙混杂,偷窥者究竟是什么目的,很难判断。

    「咦?谁翻我的东西了?」

    「我闲的没事,随便看看。喂,梦娘真的不在房里啊?」

    小紫扬声道:「梦娘。」

    「哎。」

    那个美妇应了一声,竟然是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程宗扬肠子都快悔青了,小狐狸安排客栈,想当然地给自己留了个房间。不过自己天天都在小紫这边,反正她房间够大,陈设又华丽齐全,没事儿还能搂搂抱抱,自己的房间只偶尔打开一下,招待客人。谁想到死丫头会把梦娘藏在自己房间里?

    小紫笑道:「大笨瓜。放在手边都吃不到,好可怜哦。」

    程宗扬后悔不迭,早知道靶子就在自己房里,自己也不用被月丫头霸王硬上弓了。

    小紫美目忽然一亮,「这是什么?」

    那只闹钟放在榻上,小紫看到,一手拿了起来。

    「别乱碰啊,世上总共就两件,玩坏就没得玩了。」

    程宗扬道:「这还是你爹爹留的……干!」

    小紫好奇地摇了摇,听到是岳鹏举的遗物,小手一紧,「呯」的拧开后盖,几枚螺钉立刻弹了出来。

    「好巧呢。」

    小紫对弹飞的螺钉毫不在意,盯着里面的飞轮构件,打量片刻,接着拔下簪子,灵巧地将机芯一件一件挑了出来。

    程宗扬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只闹钟眨眼间变成一堆零件,整齐地码在桌上。不可否认,死丫头手还真巧,单凭一支簪子,就把闹钟拆得干干净净,不一会儿就剩下一只空荡荡的表壳。

    「死丫头!」

    程宗扬叫道:「这是孟老大借给我的。」

    「小气鬼。」

    小紫一件件看着那些零件,纵然她聪明过人,要弄明白这些零件的功能也不是一件易事。

    「就这样,孟老大的闹钟被她当成玩具了。」

    程宗扬摊开手,无奈地对萧遥逸说道。

    萧遥逸用折扇支住下巴,听得入神,过了会儿才道:「那种闹钟本来有三只的。」

    「是吗?还有一只呢?」

    「被我拆了。」

    萧遥逸道:「零件一个没少,还多出来好几个。幸亏我拆的那只是艺哥的。艺哥拦着,没让老大揍我。」

    萧遥逸伤感地抹了把脸,然后道:「那些零件我都留着,紫姑娘聪明胜我百倍,说不定能把它们再拼起来呢。」

    两人坐在水香楼上,丝竹声不断从脚下升起,昨日的血战像被水浸过的回忆一样,变得遥远。……

    一声号角划破夜色,刘宜孙惊醒过来,抓住手边的佩刀,旁边打盹的军士也坐起身,四处张望。山中的浓雾似乎淡了一些,透过栅栏,能看到十几步外被伐过的树桩。

    一名军士低声道:「都头,是不是敌寇又来了?」

    刘宜孙点了点头。因为探路失利,他被贬到这个步兵都担任都头,与手下的军士并不熟悉。但几日来的作战,他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很快就赢得这些军士的信任。他这个步兵都隶属于王信的第三军,本来是最早与敌寇交手的队伍,在三川口时伤亡就接近三分之一。但由于张亢让众人都抹干脚,把湿透的袜子塞在腰里暖干,连日恶战下来,他的手下没有一人因冻伤掉队,反而成了第三军建制最全的一个都。

    远处有军士喝道:「口令!」

    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荡寇。」

    刘宜孙跳了起来,那个声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竟然是父亲亲自来了。他所守的位置在营寨最东侧,随时都可能受到敌寇的攻击,父亲身为军中主将,此时前来巡寨,中军就空虚了。

    手下的军士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看到主将出现,众人都吃了一惊,然后纷纷叫道:「将军!」

    刘平一路走来,不时拍拍某个军士的肩膀,以示鼓励,见到伤员,还蹲下来问候几句。刘宜孙知道父亲生如此,他在边军时,就有爱兵如子的名声。相应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看得与士兵一样,自己从来没有因为是他的儿子而沾什么光。

    刘平停下脚步,然后朝刘宜孙看来,「刘都头,手下的兄弟怎么样?」

    刘宜孙吸了口气,「回将军!我都满员九十三人!现有六十七人!其中伤员十九人,没有一人掉队!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刘平微微颔首,然后扭头对众人道:「那伙杀不尽的贼寇又来了,大伙怕不怕?」

    军士们参差不齐地说道:「不怕。」

    刘平摇了摇头,「害怕没什么丢人的。不瞒你们说,我第一次上战场,吓得连刀都拔不出来。」

    军士们发出一片压低的笑声,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一些。

    「怕不要紧,」

    刘平道:「只要记得你们是军人,记得你们手中的刀,记得忠义报国四个字便够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王前驱,虽死何憾!」

    刘宜孙生出一不祥的预感,父亲这番话虽然是勉励众人,却像是专说给自己听的遗言。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刘平目光扫来,虎目流露出一丝温情。刘宜孙定了定神,然后道:「敌寇将至,请将军速回中军。」

    刘平还未开口,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犹如一条耀目的飞龙,击在中军的大纛上。震耳的霹雳声中,那杆豹尾大纛燃烧着断成两截,坠入雪泥。

    数里外的山岭上,一名披发的术者一手举起银镜,光芒刺向浓黑的云层。八名法师盘膝坐成一圈,手掌彼此相握。

    术者脚踏北斗罡步,手掐雷诀,高声念诵道:「雷公降现,手持神光!下照地府,洞见不祥!」

    周围的法师依次念道:「北、斗、神、光!化、为、玄、刀!」

    施展雷诀的术者屈指弹出一缕银光闪闪的细微粉末,游离在云层中的电离子聚拢起来,在银镜光芒的引导下,银蛇般击向宋军的中军大帐。

    简陋的木寨中火光四起,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接着一队军士出现在中军大营前方,黑色的制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以十人为一排,形成一个整齐的方阵,然后同时迈步,朝中军的木栅逼近。

    在隔离木栅还有十步的位置,那些军士同时拔出背后的长刀。他们的战刀与另外两个营完全不同,刀体宽度只有寸许,长度却超过五尺,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刀身修长笔直,前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微微挑起一个弧线,竟然是极难使用的御林军刀。

    御林军刀过人的长度使它兼具刀、枪的特点,但它狭长的刀身在劈刺时容易断裂,一般军士没有数年的苦练,极难掌握刀法。但显然这些敌寇不属于此列,他们双手握住刀柄,如林的长刀微微抬起,在接近木栅的刹那,阵列中忽然闪起雪亮的刀光,只一击,用树干结成的木栅便四散纷飞。

    望着沉默的对手,残存的宋军士气跌至低谷。几名主将都去寨中巡视,中军只剩一些疲兵,见状四散逃生,中军大营几乎兵不血刃便即陷落。

    逃奔的军士大声叫嚷,慌乱中,不知有多少敌寇趁机杀来,营中顿时大乱。

    刘平旁边的亲兵拔出兵刃,簇拥过来,紧张地看着四周。刘平却没有理会中军的乱状,眼睛盯着栅外,瞳孔微微收缩。

    电光飞舞间,映出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一个高大的汉子骑在马上,鞍前横着一杆长槊,他身躯肥壮,面容方正,眼睛却极长,一双眸子犹如寒星,半睁半闭间,透出慑人寒光。身上穿着黑色的军服,肩上两颗银星在夜色中亮得耀眼。如果说孟非卿是一头威猛的雄狮,他就像一头还未睡醒的猛虎,懒散的外表下充满可怕的危险。

    战马踏着夜色缓缓行来,蹄下缭绕着淡淡的雾气,仿佛踏雾而至。男子直起腰,提着缰绳道:「刘将军,久违了。」

    刘平眼神一厉,「天驷侯玄!」

    男子摘下军帽,嫌热似的扇着风,半是叹息地说道:「在北方待得久了,回到南方,总有些不适应。」

    说着他把军帽扣在头上,细长的眼睛猛然张开,厉声喝道:「若非如此,你的捧日军岂是我一合之敌!」

    声音在夜空中远远传开,犹如猛虎夜啸,群山呼应,每个人都禁不住心头一抖,蒙上浓重的影。

    刘平抬手在鞍上一按,身体平飞般跃上马背,接着摘下天鹰枪,双腿一挟,坐骑从木栅间驰出。

    刘宜孙还是头一次听说侯玄这个名字,刘平却对他毫不陌生。天驷侯玄,武穆王麾下功勋最着的猛将,不仅武勇过人,而且狡计百出,没有必胜的把握,从不轻易出动。只要他的直属营出现在战场,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因此星月湖八骏中,天驷侯玄的名声,还在执掌中军的孟非卿之上。

    刘平的天鹰枪长七尺六寸,枪锋为六寸,枪锋下有一对展翅怒飞的大鹰,以此得名。镔铁炼的枪锋锐利之极,每次刺入人体,飞溅出来的鲜血被一双鹰翼挡住,避免鲜血顺杆流淌,浸湿双手。数十年来,在天鹰枪下饮恨的强敌劲寇,不知凡几。

    侯玄的长槊横在鞍前,黝黑的槊杆是用一整铁桦木制成,长一丈八尺,仅槊锋就有三尺长短,两面开刃,挑出两对月牙状的弯齿,槊柄由到细,槊尾直径将近三寸,后面嵌着一只长圆状的铁锤瓜。

    几乎看不清侯玄的动作,那杆大槊便来到手上,槊牙撕开空气,迎向刘平的天鹰枪。这样沉重之极的大槊,平常人想拿起来也非易事,在侯玄手中不但运转如飞,而且生出诸般妙的变化。可以想像他当年横槊破阵,所向披靡的雄姿。

    枪槊相交,刘平的天鹰枪一瞬间化为万点寒星,洒向侯玄头腹要害。侯玄长槊一挥,槊锋准确地捕捉着枪尖,接着一记平推,刺向刘平的口。刘平力贯双臂,天鹰枪的鹰翼锁住玄武槊的弯牙,硬生生将侯玄的攻势挡住。只听他坐骑一声嘶鸣,铁蹄在湿泥中划出四道沟槽,被撞得倒退。

    刘宜孙擎出佩刀,就要闯上前去,忽然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郭遵厉声喝道:「还不守好营寨!」

    说话间,一匹快马从栅间驰出,卢政跨在鞍上,左手握住铁脊雕弓,弓弦紧贴着手臂,他右手在箭囊中一探,取出三支铁骨丽锥箭,接着翻腕扣在弦上,手指微抖,数点寒星朝侯玄去。

    侯玄槊尾的锤瓜荡开,将三支利箭尽数磕飞,接着槊尾一挑,砸在天鹰枪的枪杆正中。刘平枪身弯曲,忽然甩开马镫,雄鹰般飞起,天鹰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寒芒,笔直向侯玄额头。

    侯玄座下的战马人立而起,一记破月式,玄武槊仰天飞起,挑开天鹰枪,接着撕碎刘平的铁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寸许深的伤口。刘平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侯玄的玄武槊与他的天鹰枪长了一倍有余,如果盘马而战,胜负不言自明。

    此时趁侯玄出招的时候,刘平身形一沉,抢进玄武槊的圈内,一面从腰侧拔出佩剑,剑随人走,一剑刺进侯玄手臂。

    一股鲜血从袖上溅出,在军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侯玄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般咧了咧嘴,那杆丈八长槊不知何时已经收回,将刘平笼罩在槊锋的寒风内。刘平反手拔剑,却发现剑身像是嵌在侯玄臂内一样,纹丝不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故意露出破绽,引侯玄出槊,伤其一臂,没想到却是侯玄设下圈套,要取自己命。

    「咯」的一声震响,一柄铁弓被槊锋绞碎,接着鲜血淋漓飞出。刘平脸上一阵剧痛,被槊锋击碎骨骼,却躲过了杀身之祸。

    危急关头,卢政用手臂挡住侯玄的槊锋,伴随他多年的铁脊雕弓随即折断,左臂也被槊锋切开,鲜血狂涌而出。卢政眉头也没皱一下,右手挺刀朝侯玄口劈去,已经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

    刘平颧骨被槊锋击碎,半张面孔血模糊。郭遵一把拽住他的背甲,将刘平抢回阵中。刘平的亲兵围拢过来,护住主将,卢政的亲兵则冲上前去,试图救下自己的都指挥使。

    营寨此时一片混乱,中军遇袭,百余名敌寇占据中军大营,将整个营寨分割成东西两块。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极力收拢部属,向敌寇展开反击。但宋军编制唯一完整的神营却因夜深雾浓,无法发挥神臂弓的惊人威力。闪电状的光芒从天而降,霹雳一声巨响击在栅栏上。烈火熊熊燃烧,无数人影在火焰与雾气中奔跑、厮杀,血腥的气息冲天而起。

    刘宜孙握住父亲的手掌,浑身都在颤抖。刘平半张面孔满是鲜血,神智仍然清醒,他紧紧握了一下儿子的手,然后甩开,喝道:「郭遵!」

    郭遵半跪下来,「末将在!」

    「带骁骑营向东溃围,掩护王信军!明白了么?」

    「末将明白!」

    刘平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他的命令是让郭遵在前,给王信的步卒杀出一条血路。郭遵明知道这是让自己送死,却毫无惧色。

    郭遵拍了拍刘宜孙的肩,「小刘子啊,你眼睛可要放亮点儿。郭叔叔还指望给我烧纸呢。记住了吧?」

    刘宜孙喉头哽住,片刻后叫道:「我们还有一千多人!捧日军绝不会输!」

    「咋跟你爹一个子呢!」

    郭遵喝道:「刘都头!」

    刘宜孙咬了咬牙,「末将在!」

    「第六军都指挥使郭遵口令!命都头刘宜孙带领部属即刻出发,面见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禀报我军战况!」

    说着郭遵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刘宜孙转过身,只见父亲微微点头。刘宜孙一颗心沉了下去,半晌他向父亲磕了个头,然后一抹眼泪,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郭遵扭过头,咧嘴一笑,「老刘,我就先走一步了!」

    刘平双手拢起,郑重地施了一礼。郭遵大笑一声,拿起铁枪,跃上马背,叫道:「骁骑营的儿郎们!拿起军旗,跟我上!」

    残存的骑兵集合起来,跟着主将朝寨外闯去。

    另一边,侯玄长槊飞舞,将十余名亲兵一一刺翻。卢政失去一臂,半身都是血污,仍然苦战不退。侯玄单手持槊,像风车一样猛抡下来,磕飞卢政的战刀,接着槊锋一沉,架在他颈中。

    卢政浑身浴血,口微微起伏,他盯着侯玄,神情由凄厉慢慢变得平静,半晌他露出一个苦笑,「早知道会死在你手里。姓侯的,给我留个全尸。」

    侯玄微微颔首,玄武槊送出寸许,切断了他的喉咙。

    刘平的亲兵簇拥着主将退回营寨,依靠七重栅栏死守,牵制敌寇的兵力。远处的中军大纛已经折断,捧日军左厢的军旗和主将的帅旗都在烈火中燃烧,人马的嘶鸣与哀叫响成一片。

    看到占据中军大营的敌寇不过百人,不断有宋军将领试图反击,但那些黑衣军士长刀翻飞,单、双手交错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辗转连击,刀法凌厉之极,势如破竹地将宋军一一击溃。

    营寨南侧三十余步的位置,两个连的星月湖军士持矛列阵,将奔出的宋军一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马从雾中闯出,郭遵一手握着铁枪,一手拿着铁鞭,左右盘舞,一连砸断十余长矛,闯进阵中。他势若疯虎,即使以星月湖军士的勇悍一时也挡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带着麾下的骑兵破阵而出,一柄溅着火焰的巨斧挥来,将他座下的乌云盖雪一举斩杀。

    坐骑踣地不起,郭遵跃下马背,盘旋步战,与王韬的焚天斧杀得难解难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锤出手,合两人之力,才击杀这名宋军勇将。

    就在星月湖军士全力狙击郭遵的时候,王信已经带着神营趁乱脱离战场,靠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属营完全是生力军,面对宋军的疲兵胜负毫无悬念。他们的御林军刀大开大阖,长刀过处,所向披靡。半个时辰后,星月湖军士击溃宋军最后的反抗力量,攻灭营寨。刘平身边的亲兵无一生还,刘平本人也力战身亡。

    大雾散去,山中满是焚烧过的残骸和鲜血。此役捧日军左厢第三、第六、第七军彻底溃败。厢都指挥使刘平以下,第六军都指挥使卢政、第七军都指挥使郭遵、都虞侯万俟政一批高级将领战死。只有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都虞侯种世衡生还。三个军六千余名宋军一半葬身山谷,其余全部溃散。直至宋军占领烈山一个月后,还有失散的军士零星归队。

    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波还在酝酿之中。一个月后,捧日军前锋溃败的消息传回临安,贾师宪勃然大怒。紧接着都监黄德和递上札子,指责厢都指挥使刘平指挥无方,轻入险境,视御赐阵图如无物,以至中伏大败,刘平本人更于阵前投敌。

    贾师宪接到札子,亲自入面君请罪。宋主随即下旨,锁拿刘平家属入狱。

    诏书传至军中,带着部属从烈山逃出的刘宜孙被解除军职,严加看管。从战场脱身的王信、种世衡联名上书,为刘平辩诬。而张亢一言不发,着力收拢逃散的士卒。反正这些溃兵迟早也要补入其他军队,此时兵荒马乱,也无人理会他的举动。……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风平浪静,一叶轻舟从江州城的水门划出,朝对岸驶去。

    程宗扬坐在船头,一脸的郁闷。死丫头把那只闹钟当成新玩具,玩得兴致勃勃,连自己带她去宁州玩也不理会。昨晚那出窝囊事,这会儿想起来心口还堵得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生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强暴了。对方暴的行为不仅给自己身心带来严重创伤,而且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事头一个就不能让死丫头知道,不然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她嘲笑。至于小狐狸他们,更是打死也不能开口。以他们对岳鸟人的忠心,九成会联手先把自己这个受害人作掉。想来想去,要出这口恶气,只有靠自己了。

    泉贱人如果在,倒是个好帮手,可惜那贱人离得太远,鞭长莫及。程宗扬拿起自己那只旧迹斑斑的背包,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程宗扬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月丫头啊月丫头,你不是喜欢主动吗?就让你主动好了!

    渡口旁已经有人等候,见到程宗扬也不多话,只向他敬了个军礼,随即牵过马匹,领着他往宁州赶去。

    第四章

    宁州离江州七十余里,大军行进要一天多时间,快马一个时辰便到。论城市规模,宁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战在即,数万民众都迁到此处,人口多了一倍,顿时热闹了许多,好在调控有方,市面还算稳定。

    自从玄武湖一战,萧道凌伤势一直未愈,在府邸闭门谢客,安心静养。程宗扬只递了个名刺问安,没有去打扰。

    程宗扬风尘赴赴赶到驿馆,见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头便问道:「昨晚一战怎么样?」

    孟非卿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简单说道:「刘平惨败。侯老二已经找到刘平、卢政、郭遵等人的尸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孟非卿道:「小狐狸说你有事找我?」

    程宗扬放下茶碗,认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战咱们有多少赢面?」

    孟非卿道:「原来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来我的信心比老大还多点。用三个营野战击溃宋军三个军,到守城战的时候,优势会更明显。」

    程宗扬话风一转,「不过江州之战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吗?」

    程宗扬道:「三天前那一战我在场,崔六哥和王七哥两个营真厉害,以一抵百说不上,以一抵十没问题。这一仗下来,我们伤亡有多少?」

    「四营战死四十九人,受伤六十三人,五营战死三十七,受伤五十六。侯玄的直属营伤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军士以二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击溃捧日军三个军,战损比例达一比十五。即使算上雇佣兵的损失,也在一比十左右。这是一个可怕的伤亡比例,可见星月湖大营的强悍。问题是宋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增加兵力,星月湖旧部却无法补充。

    「那么这一战我们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两个营仍有三成的损失,即使算上可以恢复的伤员,剩余的战斗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扬道:「捧日、龙卫两军一共有四十个军,就算最后我们能打赢,最终生还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气凝重地说道:「两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

    程宗扬道:「如果我是谢幼度,不管前面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缕寒芒。他亲赴宁州,就是为了这位北府兵的领军人物。

    对于宋军大举进攻江宁二州,晋国朝廷态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宁州以北更是出现北府兵活动的迹象。因此尽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卢景的两个营也只能留在宁州,严加戒备,免得被人抄了后路。

    程宗扬道:「谢幼度来了吗?」

    「没有露面。」

    过了会儿孟非卿道:「你是劝我扩军?」

    「现在扩军也来不及了,况且扩军还要大笔花钱,就是再大发几笔横财也不够用。」

    程宗扬道:「不过我倒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粮食。」

    孟非卿露出一丝笑意,「烧宋军的粮仓,还是断他们的粮道?」

    「这两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这个。」

    程宗扬道:「老大给我上了那么多军事课,但除了战场杀敌,还有一种战法。」

    孟非卿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程宗扬笑道:「经济战。」

    ……

    「老大上军事课的时候还说过,打仗要避其强,击其弱。」

    程宗扬道:「我在三川口和宋军交过手,宋军虽然比不上星月湖大营,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战场上打败近十万宋国禁军,付出的代价我们很难承受。比起宋军的战斗力,宋国最大的弱点在于财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这句话吗?」

    程宗扬摆足姿态,然后挺挥手,吐出一句名言,「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现代人的智能,满心以为能打动孟老大。谁孟非卿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平静地点点头,「这句话岳帅也说过。」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把岳鸟人干了几遍,然后道:「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哪里来的?」

    「这个倒未曾想过。」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经济的产物。」

    程宗扬道:「战争可以解决政治问题,但不能解决经济问题,经济手段不但能解决政治问题,还能决定战争的胜负。归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经济利益的冲突。」

    「就以江州之战而言,」

    程宗扬道:「宋军到几千里外作战,一举一动都花的是钱。不说兵甲器械,但说粮食,宋军以七万人计,每人每天需要两升粮食,七万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个月需要四万两千石。一匹战马用的粮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军有一万匹马,每个月合计将近八万石粮食。」

    自从与捧日军交手之后,程宗扬就反覆算过这个问题,这会儿有成竹地说道:「这是前线消耗的粮食,大军在外,每个士兵大概需要三个民夫供应物资,这样还有二十万民夫,需要的粮食再加三倍,每个月就接近二十万石。」

    孟非卿道:「宋国临安周围几个大仓,每个都有三十万石的存粮。」

    「这就要说到运输问题了。我问过宋军军粮运送的方法,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能够背负的粮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两升。以一个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计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粮食,加士兵是四个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带六天口粮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三个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带十二天的口粮二斗四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两个人一共吃掉两斗四升粮食,最后一名民夫需要带十八天的口粮三斗六升返程。这样三名民夫供应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粮减半,运到前线也只有三斗。」

    程宗扬沾了茶水,在案上划着解释道:「从临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虽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缓慢。从沅水开始,到烈山是一个月的路程。宋军至少要在途中设两处粮仓才能保障供应。计算下来,每运送到前线一石粮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军每个月八万石粮食供应,临安运出的粮食就接近一百万石。」

    「不错。兵法讲究因粮于敌,从敌方得粮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费。」

    孟非卿笑道:「不过很少有人算得像你这样清楚。」

    孟非卿久经军旅,对这些并不陌生,程宗扬也不细说,接着道:「况且临安的粮仓也不是军储,还要供应临安居民食用。我估计宋国官仓能调用两百万石已经是极限。现在每石粮食是多少钱呢?」

    「我买的时候秋粮上市,粮价正贱。」

    孟非卿道:「平常粮价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铜铢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铜铢。以一石三个银铢计算,一百万石粮食,就是三百万银铢,合十五万金铢。」

    程宗扬道:「如果粮价每石涨到一千,甚至三千铜铢呢?」

    「你想把市面的粮食全买下来,囤积居奇?」

    程宗扬笑道:「当然用不了全买,只要我们能买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抢着买了。」

    孟非卿熟稔军事,对市面粮食的流通并不在行,问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计有四五百万石。详细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宗扬神一振,「首先从粮食交易源头下手,争取拿到两百万石左右的货单,这一笔开支是三十万金铢。然后在市面上扫货,从三枚银铢一石开始大笔吃进,前五天争取买到五十万石,三天之后提价到五枚银铢,接着是八枚银铢。一个月之内涨到十枚银铢,一贯的价格。」

    「这一关是最难的,粮食涨到十枚银铢,超过平常价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笔抛售。我估计吃进量会在一百万石以上,前后至少要准备五十万金铢来应付。只要能撑过这一关,往后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气,「这得多少钱?」

    「至少要八十万金铢。」

    程宗扬道:「不过这样做最怕有大粮商出货,老大门路广,晴州又是粮食交易大户云集的地方,我想你给我引见几个人,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寻思了一会儿,「晴州粮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会手里。但我们与朱氏交往不深。」

    「陶氏怎么样?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过八十万金铢不是个小数目,人家未必肯冒这个风险。八十万,都够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扬笑道:「老大,你不要想着是破财,这是赚钱的好事。只要粮价涨到一贯,卖出一百万石就是五百万石的收入。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有财大家发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为什么没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粮食不缺,贵了卖不出去。现在宋国出兵打仗,粮食是必需品,总不能让军士在前面饿着肚子打吧?价钱再贵,贾师宪也得咬牙去买。这种钱,不挣他们挣谁的?宋国要不肯买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们收兵,咱们在江州安安稳稳过日子,顺便数钱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来,「别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后面动动嘴,就能数钱数到手软?」

    程宗扬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维要改改了。用钱打仗,才是杀人不见血呢。其实最大的优势,在于咱们是交战的一方,怎么打,咱们说了算。一手拿剑,一手拿钱,这才是真正的盘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战场能占据主动,这场粮战,咱们想输都难。」

    孟非卿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仗老孟没打过。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需要老孟做什么,尽管开口!」

    ……

    程宗扬没有在宁州多留,与孟非卿交谈过后,利用鹏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别给晴州的鹏翼总社、陶氏钱庄的陶弘敏、建康的云苍峰和秦桧各发了封信。忙完这些,程宗扬便乘马赶回江州。

    夕阳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凄艳的红色。岸边的芦苇荡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在垂钓。程宗扬跳上船正准备驶离渡口,霍然转身,看着那个渔夫。

    就在他上船的刹那,感受到一股萧杀的气息。让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先了那颗琥珀,发现没有变热,才略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苏妖妇就好办了,这地方正在江州和宁州之间,两边都是自己的人,打起来自己再怎么不吃亏。

    渔夫披着蓑衣,手边放着一只鱼篓,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着钓杆,看上去颇为惬意。

    程宗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先不开口,就那么抱着臂膀打量着他。渔夫也不理会,坦然钓着鱼。片刻后,钓杆微微一动,渔夫手腕轻提,一条尺许长的鲈鱼脱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动。

    渔夫从蓑衣中取出一柄镶金错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将鲈鱼尾部切开一刀,然后抖腕甩出鱼钩,将鲈鱼投入鱼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就连鲈鱼脱钩也没有沾到半点手指。那条鲈鱼在竹篓中活泼泼的游动着,尾部不时淌出血迹。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程宗扬对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也不客气,口气不善地对他说道:「喂,谁让你在这儿钓鱼了?」

    渔夫收起匕首,从容道:「我家的渔池,自然任我来钓。」

    「你家的?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还真敢开牙啊。」

    程宗扬道:「江宁二州是萧家的地盘,小侯爷就是现在生个儿子,也养不了你这么大吧。」

    「萧家不过是江宁二州的刺史,宁州境内的江河湖泽都是我的产业。」

    「哟,口气还真不小啊。嘴一张就都是你们的产业了?还有没有王法?」

    渔夫朗声应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赐。」

    程宗扬噎了一口,过了会儿才道:「谢幼度?」

    渔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丰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闻程兄之名,今日才得相识。」

    他声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纪轻轻,风采比起萧遥逸也不遑多让,正是谢家的继承人,刚刚受职的建武将军谢幼度。

    谢幼度说大江是他家所有并不是吹嘘,晋国境内的山河湖泽名义上归晋帝所有,出产归入内府,属于帝室的收入。不过晋国的世家大族多半通过赏赐,将其置于自己名下。宁州一带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赏赐给了谢家。

    谢幼度身为北府兵主将,晋国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现在朝野不宁,时局动荡,他哪儿有工夫跑到江边喝着西北风跟自己闲磕牙?

    程宗扬沉下气来,索盘膝坐下,「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哈。难得谢将军有心情来江边垂钓,啧啧,收获不少嘛。」

    「垂钓之乐,足以永日。谢某闲来无事,曾在北固山下凭流而钓,一日得大鲈四十七尾。」

    谢幼度道:「初冬时节,江鱼肥美,以盐佐之,便是佳肴。」

    几句话虽然平淡,但他神采飞扬地说出来,既像是闲话家常,又别有一番打动人心的韵致。

    谢幼度出身世家,年轻却不气盛,看得出是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好感。程宗扬笑道:「这么多鱼你吃得完吗?养着多好,每条鱼都切一刀,天天吃死鱼啊?」

    谢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鱼之美,不知鱼鮓之美,别有妙处。」

    说着谢幼度拿木杓一捞,从篓中取出一条鲈鱼,然后拿过一块干布抹净鱼上的水迹。旁边放着一只阔口陶瓮,谢幼度将鲈鱼放在覆瓮的陶碗上,刀剔去鳞片,剖开鱼腹,然后连骨切成两寸见方的鱼块。他动作从容而富有韵律,刀锋起落间,鳞片纷飞,由于鲈鱼游动时已经放尽污血,鱼更显白嫩,不多时尺许长的鲈鱼便剖剃干净。然后加上细盐、醇酒,置于瓮中。

    只看这位谢公子剖鱼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难得的是这小子从头至尾手指都没有沾到半点污物,就把一条大鱼处置干净。不知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这般手法。

    程宗扬赞了一声,笑道:「这鱼鮓的作法,不会是皇图天策府教的吧?」

    谢幼度将鱼鮓放入瓮中,用丝巾抹着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灵通。」

    「谁不知道谢公子从皇图天策府一毕业,就找了份好工作。镇武将军--算是北府兵的总裁兼执行董事吧?」

    谢幼度偏头想了一下,莞尔道:「程公子说法有趣。」

    「你哪儿知道找工作辛苦。」

    程宗扬开了句玩笑,然后打量着他,「这么年轻就当总裁,即使在谢家,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谢幼度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他长啸一声,仿佛要抒尽心中郁气,良久才道:「怎比得了艺哥?」

    程宗扬眉头微动,问道:「你来找我,是因为谢艺?」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来,艺哥的尸骸已安葬临安,不好打扰。但艺哥的刀尚在尊处,还请程公子赐还。」

    谢幼度说的叔父就是晋国的太傅谢安石,他不称太傅,而说叔父,已经表明此行纯为家事。程宗扬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个吗?」

    「当然。」

    谢幼度眼中光芒微闪,反问道:「程公子以为呢?」

    程宗扬抱起手臂,「我还以为你来帮我们打宋军呢。」

    谢幼度好奇地问道:「程公子为何会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么说也是晋国的地盘吧?宋军大兵压境,你们政府军也不管?」

    「贾太师已经致书丞相,宋军只是过境,沿途秋毫无犯,退兵时更不占我晋国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们不占土地,打仗总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里还有我晋国的百姓?」

    谢幼度谈吐温和,这句反问却锋芒毕露,让程宗扬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实就虚地说道:「小侯爷总是你们晋国人吧?」

    谢幼度竖起手指,按了按嘴唇,问道:「你觉得他会死于敌军之中吗?」

    程宗扬哑口无言。

    谢幼度道:「艺哥身无遗物,若以此刀见赠,谢氏阖门都多谢公子盛情。」

    程宗扬苦笑道:「本来就是你们谢家的,还给你好说,只希望你别背后给我一刀。」

    谢幼度对他的担忧一笑置之,然后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两人击了一掌,接着芦苇荡中划出一条小船,谢幼度收起钓杆,登上小船,一面道:「那篓鲈鱼,便送予程兄尝鲜。」

    「我还以为你会把那瓮鱼鮓送给我呢。」

    谢幼度微笑道:「拙荆最喜欢我亲手作的鱼鮓,此事恕难从命。」

    说着拱手远去。

    程宗扬也没指望北府兵真会帮自己打宋军,能用一柄刀换来谢幼度不侵犯江宁的承诺,这笔账也划得过,至少斯明信和卢景的两个营可以调回江州了。单靠兵力与宋军死磕,纵然能胜也是惨胜,他有种预感,决定江州之战胜负的,不在战场,而在于战场以外。

    作为一个小商人,能一手推动这场用钱铢为武器的战争,对自己的诱惑力比沙场争锋更强烈。

    江州之战的后顾之忧就此解决,程宗扬拿起鱼篓,一身轻松地跳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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