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一集(1/2)

    第二十一集

    【简介】

    一夜沉浮,大难不死。漂流至广阳城郊的程宗扬竟意外逢遇月霜,误打误撞之下,“飞鸟上忍”这黑魔海供奉的身分仍紧跟着他,甚至让他知晓六扇门内有黑魔海渗透的奸细。

    月霜与其所投的雪隼佣兵团被牵连进黑魔海的谋,程宗扬虽利用供奉身分玩了一手计中计,却深感黑魔海剑玉姬的可怕——这些动脑的事若有小紫那丫头在身边就好!但遭逢大变的他下定决心必须变得更强,身边之人和拥有的事物才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第一章 乍遇故人

    黑漆案几上放着一幅丝帛制成的地图。赭红的山脉在编织过的蚕丝上蜿蜒起伏,蓝色河流从地图左侧绕过,河边的平原上绘着一座城池。

    一道淡黄细线越过山脉在城下汇集,越来越多的淡黄色结成连绵的营盘。接着山脉边缘的绿色开始消褪,伐下的树木被砍去枝叶,组建成一座座活动的木楼。

    木楼离开营盘,在丝帛上移动着逼近城池。城内架起成排的投石机;包裹着燃烧物的巨石无声地越过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楼被巨石击中,倾覆并燃烧起来。

    但更多的木楼越过城下鸿沟,直抵城下。

    战火开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暂僵持之后,一条黑色细线从城中冲出。快刀一样切入敌阵,淡黄色潮水般退却。更多的淡黄色出现在地图上,在营盘前汇集成一块长方形。一片乌云从阵前飞起,冲向长方形的黑色线条像被一只糙的手掌抹去一样,迅速变得稀薄。

    长方形缓缓向前移动,残留的黑色线条退回城中。与此同时,代表河流的蓝色上也出现成片的淡黄颜色。另一片淡黄色则出现在城后,将城池团团围住。

    无数细小的红色在城池周围迸出,越来越多。城池一角开始燃烧,一座座建筑被大火吞噬,几乎蔓延到整个城池……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过丝帛,冲淡图上“江州”两个墨字。白发老人伏在案上,鼾声大作。

    程宗扬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夕阳火红的光线入眼帘,带来一阵眩目的刺痛感。

    这是大江一条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视野的尽头汇入滔滔江水。

    往东是支流上游,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越过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远方。自己躺在河滩上,身上衣物已经干了大半。

    程宗扬闭上眼,口不停起伏。剧痛从身体每个部位传来,皮肤、肌、骨骼、经脉……整具身体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乱扔在一起,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唇舌残留的一点余香,使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破碎的船篷,娇笑的妖妇,柴房的惨叫,三头七眼的魔犬,湍急的江水,还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气……

    “死丫头!”

    程宗扬狂叫一声。

    空山寂寂,几只鸟雀从山林中飞出,投向夕阳下的远山。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愧疚涌上心头。仅仅一天之前,自己还自信满满,觉得世间的一切唾手可得。每次秦桧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装作不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几天前自己还沉浸在阳光与美女之间,为接踵而至的喜庆高兴,觉得自己为身边的兄弟做了件大好事。然而命运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击碎自己的美梦。

    小魏与莺儿双双惨死,卓美人儿背叛,小紫生死未卜……

    建康风云变幻,自己左拥右抱、得意非凡。直到苏妲己一击,程宗扬才惊觉自己的美梦仅仅是个一碰就碎的肥皂泡,自以为坚固的城堡只是建在流沙之上。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秦桧的祝酒辞言犹在耳,结果自己这个主人非但不能保住掩护自己的兄弟,还要靠一个小女孩来救命。

    自己竟然如此虚弱,苏妲己只动动手指就足以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那妖妇在石灰作坊虐杀小魏夫妇时,心里一定充满冷笑。

    程宗扬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咬紧牙关,只要能打败那个妖妇,无论用任何残忍的手段,自己都不会有半点愧疚。还有卓云君……

    与苏妲己一战,小紫几乎失了一半的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死丫头怎会拿出一半鲜血做赌注?还有雪雪,死丫头抱了它那么久,却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杀它的魔体。

    付出这么多代价,都是因为自己可笑的好心肠。明知道那妖妇毒如蛇蝎,却在占尽上风时平白放过她。明知留着卓云君如同玩火,可就因为自己上过她几次便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把她的屈意逢迎当作倾心顺从。真是可笑。她恨自己还来不及呢。有机会反咬一口,她没有丝毫心软。

    当卓云君充满怨恨的一掌拍在小紫肩上,自己才知道小紫为什么从不对卓美人儿假以辞色。她早就看出卓云君隐忍背后的恨意和不甘。

    “死丫头……”

    程宗扬低低说了一句,鼻间涌上一股酸意。

    以前被小紫捉弄,总觉得死丫头很欠揍;直到昨晚自己抱着昏迷的小紫,在暴雨滂沱的大江中随波逐流,直至筋疲力尽,那一刻,含着她香软的唇瓣,呼吸着她甜美的气息,程宗扬才发现死丫头原来离自己这么近,近得无法分开,仿佛彼此血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已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程宗扬下意识地伸出手,身边却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连心里也空了一块。

    程宗扬环顾左右,背包静静摆在地上。他捡起来,看到背包下的河滩上写着两个字:“等我。”

    字迹细细的,让自己想起小紫纤美的手指。

    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感觉。甜甜的,很软。

    程宗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早该知道死丫头死不了,这世上她还没祸害够呢,哪会那么容易就死?

    良久,程宗扬拉开背包拉链。里面的积水已经被倒过,那柄珊瑚匕首装在鞘里,放在背包一角。

    “这个死丫头,连防身匕首都不带……”

    程宗扬嘟囔着拿起匕首收到怀里,接着捡起那只裹着苏妲己血滴的琥珀。

    还好,琥珀温度没有变化,看来那妖妇没有追上自己。程宗扬牢牢把琥珀贴身收好,这次说什么也不让它离身了。

    包里的物品没有少,都卢难旦妖铃还在包内,那些寸许长的小卷轴只剩下两、三个,虽然在水里泡了一天,上面并没有多少水渍。另外还有一只皮夹,这个是和背包一起跟自己穿越的。自从发现这里没有纸币,皮夹无用武之地,程宗扬就将皮夹扔在包里。这会儿看到,心里微微一动,捡了起来。毕竟这是仅剩的几件和自己一同来到这世界的物品。

    程宗扬打开皮夹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忽然指尖到一个硬硬的物体,出来时却是一块玉佩。佩上的缨络还是新的,佩身呈圆形,玉质半黑半白,形成一个天然的太极图。

    程宗扬恍然想起,这是自己还在大草原时,蔺采泉为了招揽自己,特意留给自己的信物。那老家伙吹嘘太乙真宗的分支遍布天下,随便他到一处,拿出信物就能跟他联系。但自己在建康待那么久,也没见到城里有道观,就一个清远的玄真观,还是荒废的。

    程宗扬把玉佩扔回皮夹,重新拉好背包,然后盘膝坐在河边,望着河水。

    “死丫头,太过分了吧,说好陪我的,又一个人溜掉……喂,我知道你在里面。有鳃了不起啊?随便找条河就睡。”

    程宗扬气哼哼道:“我告诉你啊,我这儿才是你家。进了我程家的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你生是我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程家的死人……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古怪的梦,梦到小狐狸的新窝了。你不是看中小狐狸了吗?等你恢复了,我们就去找他。让小狐狸用最好的车马送我们回建康……喂,你别睡得太久了,我只等你三天啊。瞧你选的这地方连个人烟都没有,把我往这儿一扔,想饿死我啊……”

    河水静悄悄流淌,孤独的鸟影从水面飞过,却没有留下痕迹。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小声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次让你遇险都是我的错……听到了吧?我已经认错了……我早知道自己应该变得很强才能保护你,却一直不用功。我保证,”

    程宗扬举起右手,“往后你抢我的女人,我再也不生气了。还有!我要变成王哲那样的高手!那妖妇再出来,我就拧断她的狐狸尾巴给你出气!还有姓卓的!那贱人差点害死你,等我练成绝世武功就闯进龙池把她揪出来!妈的!我的人她都敢欺负!”

    程宗扬怒火中烧,心神波动下,受创的经脉顿时一阵剧痛。他放缓口气,柔声道:“好啦,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一觉吧。我也要抓紧时间用功了。等我变成绝世高手,你就可以在六朝横着走啦。”

    伴着淙淙河水,程宗扬慢慢调理气息。积蓄在丹田内的真阳随着气轮运转,一点一点释放出来,越过怡神守形和养形炼,直接从积化气开始,将积蓄在丹田内的真阳转化为真气。

    一股温热气息从小腹升起,沿着受创的经络缓慢运行,逐一打通封闭的道。程宗扬已经习惯太一经和九阳神功这两种不同功法一起练习。每次先按太一经的心法,真气行走六大经,再转为九阳神功,改走六处阳经。气息在体内像呼吸一样此消彼涨,先后阳,往来相济。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小鹿从林中蹿出来,看到河滩上的人影,立刻折身沿河滩奔开。

    程宗扬吐了口气,睁开眼睛。调息两、三个时辰,受创的经络已恢复大半,看来再一天就差不多了。接着肚子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告诉自己已一整天没吃饭了。

    程宗扬坐起身,四野无人,夜色渐深,远处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点灯火。天知道这里离建康有多远,这会儿祁远应该已经发现石灰坊的情形……他猛地握住拳头,心头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扬安慰自己。有秦桧和吴三桂在,那妖妇未必敢出手对付祁远和吴战威。他扭头看了看,荒郊野外如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几里。万一小紫回来没有见到自己,肯定会很生气。

    算了。程宗扬嘀咕着。再撑两天也饿不死,还是在这儿等吧。如果小紫回来,自己摆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她不让自己亲一口就装死给她看。

    程宗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愁眉苦脸地捂住肚子。这才一天,往后两天真不容易捱过去。

    忽然一阵铃声沿小径传来,程宗扬神一振,手脚并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人就好,讨口饭吃应该没问题吧。硬抢也行啊,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怎么也算个江湖好手吧?

    看清铃声来处,程宗扬打劫的心思立刻化为乌有,客气地往旁边让了让,一边示意对方先走。

    一匹枣红色健马出现在薄雾中,马蹄踏破夜色。马背上的汉子背着一张铁脊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胡须,头上系着一条藏青色额带,臂上戴着一只鹰隼的标记;握着缰绳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着一只青铜扳指,目光桀骜不驯。看到有人拦在路上,他扬起手,后面队伍立刻停下。

    那汉子挺起,沉声道:“前面是哪位朋友,报上名来!”

    程宗扬堆笑道:“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吗?就算是劫道的,你们好几十个人呢,我敢自己出来吗?”

    那汉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足下艺业惊人,敢一个人拦我们雪隼佣兵团的队伍呢。这位兄弟是哪里人?怎会一个人在这里?”

    佣兵团?哪来的佣兵团?程宗扬心里嘀咕,嘴上道:“我是建康来的,船只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个,好不容易游到这里。”

    那汉子打量他几眼,“你水不错啊。”

    说着他跳下马,“前面有十来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这儿宿营!老张!你往前面瞧瞧,接应的队副怎么还不来?”

    老张答应一声,打马往前去了。队伍中一个穿着脏兮兮青袍的瘦子从马上站起来,大声道:“各位兄弟!到了我们雪隼佣兵团就要听队长的命令!上午给你们发的装备呢?每人一套铺盖!五个人一顶帐篷!都拿出来!咱们当佣兵的,活要干得俐落,让人挑不出刺来——哎哟!”

    话没说完,瘦子身下的坐骑低头吃草,向前一动,那瘦子顿时从马上跌下,引起一片哄笑。

    为首的汉子笑骂道:“冯大法!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姓冯的瘦子讪讪爬起来,朝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说道:“这不听话的畜牲……”

    那些汉子都是野外宿惯的,一起动手,一会儿工夫就搭好帐篷。这些帐篷比起易彪用的北府兵军帐更小巧,白色的帐身上绘着雪隼图案,看来是佣兵团的标记。

    “我姓敖,敖润,不过跟海龙王没什么关系。”

    为首的汉子拿出一只铜制酒壶,先抿了一口然后递来,“喝一口,祛祛寒气!”

    程宗扬喝了一口,一股火线顿时从喉咙直烧下去,烈得喉咙仿佛烧掉,令他喘着气道:“好酒!”

    敖润大笑道:“喝我的烧刀子没咳出来,你是头一个!再来一口!”

    程宗扬见他豪爽,也不客气,举起来又灌了一大口。这酒比自己喝过的酒都烈,喝到肚里浑身都热热的发烫。

    敖润打量他,“小兄弟这口背包有点意思,什么料子的?”

    “在建康买的,我也弄不清。”

    程宗扬放下酒壶,道:“敖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敖润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这里是广阳地界,前面就是广阳城。”

    广阳?准备开渠的那个广阳?程宗扬记得云苍峰那张地图上,广阳离建康有好几百里远,“不会弄错了吧?前面难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会是在京口沉船吧?”

    敖润道:“你瞧这地上,哪儿下过雨?昨晚京口下过雨没错。从京口到这儿足有二百多里,你这下冲得够远,没撞上礁石算你运气。”

    程宗扬听得发怔。从建康到京口还有一百多里,一个晚上自己在江中被冲出三、四百里,难怪能甩脱那妖妇。

    敖润道:“沉船这种倒霉事我遇多了。看小兄弟的穿着也是殷实人家,沉了船不大紧,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实打实的在水里泡了一夜,这种走江湖的汉子见多识广,一眼看出他身上落水的痕迹,虽然觉得他运气好得出奇,倒没有起什么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几天,看来一时半会没办法跟祁远他们联系。程宗扬道:“敖兄的佣兵团是雇佣兵吗?”

    “没错!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

    敖润摘下铁脊雕弓。为了保持弓弦的弹,弓弦平常都是松开的,这会儿他把弓弦拧紧,用拇指上的青铜扳指扣着拉了拉,放在手边,防备夜里突然出事。

    程宗扬满脑子都是疑问。六朝也有佣兵?晋国兵力算少,常备兵也有几十万,还要佣兵做什么?难道有人要对付小狐狸,请来佣兵?程宗扬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心里顿时一紧,试探道:“晋国要打仗吗?”

    敖润大笑道:“晋国哪儿用得上咱们?我是听说建康解散了一批老兵,专门来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已经被人挑走一批,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

    原来后面那些汉子是晋军,不知是禁军还是水师的军士。程宗扬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你们消息挺灵通啊,才半个月前的事就赶到建康来招人了。”

    敖润是个豪爽汉子,说道:“我们雪隼佣兵团在晴州也是数得上的大团,本来人手足够用了。日他娘的!前些天出了件怪事,徐老三和赵老七这两个队长连个话都没留就突然跑了,还带走了十几个得力兄弟!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程宗扬道:“不会是跳槽到别的佣兵团了吧?”

    敖润大摇其头,“徐老三和赵老七我信得过,不是这种人!”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几名新加入佣兵团的军士掘了土灶,捡了干柴正准备生火做饭,姓冯的瘦子挤过来,要给大伙露出一手隔空点火的神术。大伙听着好奇,都在旁边看热闹。

    程宗扬道:“那位冯兄是法师?”

    “可不是嘛。”

    敖润道:“按我们佣兵团的规矩,每一队都要配一名懂法术的,免得遇到对手有法师不好应付。”

    姓冯的瘦子盘膝坐在灶前,两手在脏兮兮的袍子上擦了擦,闭目凝神,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辞。他手掌对搓片刻,大喝一声往前推出,袖中风声大作,气势惊人。几个离土灶近的赶紧跳到一边,生怕被他施出的火焰带到。

    疾风拂过,那堆干柴呼的一声……连股烟都没冒起来。

    正在擦汗的冯大法顿时傻眼,旁边几名汉子瞧瞧柴堆,再瞧瞧冯大法,又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声未落,后面忽然有人叫道:“娘哎!帐篷怎么烧起来了!”

    众人顿时一阵大乱,赶紧冲过去灭火;冯大法左看右看,一勾头就想开溜。

    “冯大法!”

    敖润笑骂道:“看你干的好事!那顶帐篷还是新的,就让你给烧了!这账咱们记下,回头在你工钱里扣!”

    冯大法也不敢还嘴,灰头土脸地嘟囔道:“我就说风向不对……应该背过来施法才是。”

    敖润龇牙一乐,对程宗扬道:“冯源是平山宗的,一个小宗派,你可能没听说过。平时好吹个牛什么的,整天说自己早晚要成大法师,大伙都顺着叫他冯大法。人还行,就是法术一脚了点。”

    他抿了口酒,嘿嘿笑了两声:“御法师可不好找,蹩脚点的我们也认了。反正队伍里有个懂法术的,说出去也有面子。”

    程宗扬看着冯源脱了长袍,手忙脚乱的救火,旁边还有人揶揄:“冯大法,你施个引水的法术过来,一下就把火给灭了!”

    冯源严肃地说:“你这就外行了,我们平山宗是火法!我要施出法术,水引不过来,弄不好把这条河都烧干了!”

    众人见他还死要面子都哄堂大笑:“那也行啊,今晚的鱼汤就靠你了。”

    总算火势不大,几个人扑打一会儿火就灭了,笑闹着开始埋锅作饭。

    程宗扬与敖润攀谈几句,得知六朝佣兵团数量不少,护送货物、保镖、甚至上阵作战,只要有人出钱,什么都好商量。佣兵团大都集中在晴州,原因是晴州名义上依附宋国,实际由晴州几家大商会共管。无论城市防务还是出海作战都从佣兵团雇佣人手。

    佣兵团除了招募时的安家费用,平时不发工钱,只管饭管住,哪家商会要请人,拿出的钱一半归佣兵团,另一半归佣兵。如果出事,佣兵团要对所属的佣兵负责,因此上规模的佣兵团都极重信誉。

    雪隼佣兵团在晴州算是排行前十的大团,里里外外有一、两千人。由于出海的生意多,团里大半都是惯于海上厮杀的水手。敖润这个队长管着百来个人,算是少有的陆战队伍。

    前些天晴州几家大商会通知各团要招募一批打过仗的步卒。团里正忙碌着抽调人手,谁知突然少了两名队长和十几名好手。敖润当时正和副队长带领几名兄弟护送一家商号的货物到广阳,得到消息,只好临时赶到建康招募。总算来得快,挑选二十多个打过仗的。因为团里催得紧,招够人便乘船从建康出发。

    他们一行二、三十人在江边下船已是傍晚,本来说好副队长过来接应,却迟迟没有见到人,索在路上住宿一夜。

    敖润道:“广阳离这儿只有十多里,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这会儿天晚不好赶路。小兄弟,不如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广阳你再想办法回去。”

    程宗扬还要等小紫,推托道:“我就不劳烦各位了,明天去江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回建康的船只,好搭船回去。”

    敖润也不勉强。不多时饭菜煮熟,程宗扬早已饥肠辘辘,佣兵团的汉子拿来饭菜,他也不客气,捧起来就吃。只有冯源告诉大伙,他这位未来的大法师正在辟谷,喝口清水就足够了。

    刚吃了一半,两匹快马疾驰过来,一个清亮声音道:“敖队长!”

    程宗扬背脊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饭含在口中,说什么也咽不下去。那个副队长说:“原本说要来接应大家,但因为劫匪……”

    敖润“腾”的站起身,“咱们的货被劫了?”

    “是另一家商号。”

    副队长简短地解释道:“劫匪下手狠辣,广阳城没有驻军,官府人手不够,听说咱们雪隼团正好在城里,前来请咱们帮忙。”

    敖润放下心,着下巴道:“出价多少?”

    那位副队长微含怒意:“敖队长!劫匪作乱,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还要官府出钱?别忘了,雪隼佣兵团的宗旨是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敖润头痛地着后脑勺。“你说得没错,可我得为兄弟们考虑吧?咱们二、三十个人,一天的饭钱就得十几个银铢……”

    副队长截口道:“把货送到广阳,我们不是得了钱?难道还不够用吗?”

    “护送费用是八百银铢!团里拿一半,剩的四百银铢是咱们五个的。辛苦一个月,每人八十银铢已经够薄的。”

    “我那一份算给大家的好了。”

    “你那一份够个屁啊!”

    敷润道:“我还招募了二十多个兄弟!每人三十个银铢,护送的钱用完我还倒贴一百多!从广阳回晴州,坐船得多半个月,剩的钱勉强够用。日他娘的,我一个大老爷天天数钱过日子,我容易吗?路上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开销,我总不能让兄弟们要饭回晴州吧?再说了,官府请咱们帮忙又不给个说法,如果兄弟们伤了残了怎么办?”

    敖润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副队长沉默一会儿道:“六扇门也没有多少钱。”

    “六扇门?”

    敖润稀奇地说道:“六扇门的人在广阳?”

    老张口道:“没错。我在路上碰见了,确实是长安六扇门。”

    敖润拍着脑袋沉吟道:“既然是六扇门的人,这个忙咱们得帮啊……”

    老张不乐意地说道:“队长,咱们还饿肚子呢,干嘛给他们这个面子?”

    敖润眼一瞪,“行走江湖少不得跟六扇门打交道,咱们雪隼佣兵团出手帮六扇门办案,卖的是交情!再则六扇门还得请咱们帮忙,说出去也光彩啊。”

    副队长赌气地小声道:“市侩!”

    敖润没理会,叫道:“冯大法!你兜里的钱呢?”

    冯源警觉地捂住口袋,“没有!”

    “少啰嗦!你一天数八遍,我能不知道?都给我拿出来!”

    敖润逼着冯源要钱,这边老张盛了饭叫道:“副队长,赶紧吃吧!”

    程宗扬背对两人,心里猛打算盘。早知道会撞上她,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也不混这口饭吃。但她不是去了长安吗?怎会跑来当佣兵呢?

    那位副队长快步走过去,到程宗扬身边忽然停住脚步。

    一只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程宗扬冷汗直冒,低头两手捧着黑陶大碗扣在脸上,一副饿死鬼模样猛扒筷子。

    那位副队长犹豫一下,索低头看来。

    躲是躲不过去了,程宗扬只好放下碗,带着嘴边饭粒干笑道:“好久不见了……哈哈。”

    眼前露出一张秀美面孔,丹唇皓齿,长眉如同飞翔燕翅。短暂惊愕之后,她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咬牙道:“果真是你!”

    程宗扬心里一叠声道:她不会动手!不会动手!不会……我靠!来真的!

    眼前几乎喷火的小美人儿左手一紧,握住腰侧剑鞘,长剑“嗒”的一声跳出半截,接着右手抢住剑柄,“锵啷”拔出长剑。

    程宗扬当机立断,一把丢下饭碗,脚下一弹,拼尽全力朝后跃去,半空中转过身,不要命地往山里狂奔。

    “贼休走!”

    娇叱声中,小美人儿飞身追来。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久无音讯的月霜。王哲在与罗马军团决战前,让自己送月霜去长安找李药师,但那丫头恨自己入骨,总算看在王哲的面上没有杀自己泄忿,只是抢走所有钱物,头也不回地与自己分道扬镳。

    天知道月霜怎么没去长安,却加入雪隼佣兵团,还混了个副队长。按说这种超越一般的男女亲密关系,应该有点交情,不过看她恼火的样子,可以肯定不是找自己叙旧的。

    月霜的功夫自己见过,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觉得很厉害。现在回想,应该和小香瓜水准相差不大。不过程宗扬还记得月霜那晚采血不成,反被自己采了花;这丫头愤怒之余,在面对阿伽门侬的近卫骑士团时,一剑斩杀黄金骑士,显露出非凡实力。面对陌生人都那么狠,这会儿面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更有超越水准的发挥。

    程宗扬施出浑身解数,飞速逃入山林,全不顾身后惊讶的目光。

    敖润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看不出啊,这小子功夫够俊的……”

    冯源提着水壶,喃喃道:“贼?难道副队长……”

    老张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别瞎说啊!”

    他小心看了敖润一眼,“队长,咱们……”

    敖润拿起弓,“走!别叫月姑娘吃亏!”

    程宗扬把背包抱在前,身体前倾,足尖使力,每一步都跨出丈许。如果是百米竞技的赛场,自己的速度能轻松迈入七秒大关,把所有世界纪录都踩到脚底。不过这种极限速度坚持不了多久,狂奔一里多,一口气已经耗得大半。

    幸好山林近在咫尺,程宗扬刚一头扎进林中就听到背后弩声响起,接着一枝弩箭擦着自己脖颈进密林。

    这丫头真想要自己命啊!程宗扬不敢把背后暴露出来,往树后一靠,腰背用力,身体用力弹起钻到另一棵树后。山林簌簌而动,半黄半绿的树叶飘落下来,掩盖了衣衫破风的声音。

    月霜在后紧追不舍,一边用长剑挑开拦路的枝叶,一边单手扣上弩矢。忽然树叶飘落声一停,周围陷入寂静。

    月霜警觉地竖起耳朵,周围虫蚁鸣叫的声音尽入耳中,那个混蛋却像消失一样毫无动静。她握紧剑柄,眼睛在声音消失处飞快地搜寻。

    林中月色很暗,那个混蛋想躲起来并非难事。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在加入佣兵团之前,曾经在长安的六扇门总部待过几个月;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加入军队,现在早已披上捕快的服色。他这点伎俩怎么可能瞒过自己的耳目!

    林木后有一片丛生的荆棘,半人多高的荆丛有数十丈宽,一直延伸到山凹内。月霜慢慢移动脚步,突然抬起手弩,弩矢飞进灌丛钉在一件衣物上。

    程宗扬在树上看得心惊跳。若不是自己用衣物包住石头塞到荆棘丛中,这一箭就能得自己透心凉。

    趁着月霜诧异一瞬,程宗扬飞身而下,一头钻进荆棘丛中。在她换上弩矢之前长吸一口气,真气遍布全身,硬生生在荆棘中闯出一条路。

    衣衫破碎声不住响起,袖口、裤脚不断被荆棘钩住、撕碎。这片荆棘丛枝条密布,想从它里面万叶不沾身地钻过去,除非练成铁布衫的强硬外功。自己赌的是月霜再狠也是个女人,总不敢穿着衣服进来,半裸着出去。

    “贼!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月霜厉声喝道,紧盯着荆条摇动的地方,远远绕开荆丛。

    对面传来一声清啸,一个声音好听,腔调却略显生硬的声音道:“是月姑娘吗?”

    月霜喜出望外:“泉姐姐!前面有个贼!”

    话音未落,对面林中传来一阵兵刃撞击的激响。泉玉姬的声音道:“有几个贼寇朝那边去了,多小心!”

    月霜还没有开口,敖润高声叫道:“六扇门的朋友放心!有我们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的雪、隼、佣兵团在!必定能擒下贼人!”

    月霜怒道:“你把佣兵团喊那么响干嘛!”

    敖润低声道:“我们雪隼佣兵团怎么了?配不上你啊?你吃我们佣兵团的饭,给我们打打名号怎么了?”

    程宗扬心里叫娘。这帮贼也真够欠揍的,早不来晚不来,赶上这会儿要命时把六扇门的人引来。他心一横,朝一侧山坡钻去。这山不高,就是不小心摔下去也比被人当成贼办了强。

    好不容易捱到荆丛边缘,明月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程宗扬暗叫一声:天助我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下去。

    身下一热,没有撞到岩石,反而撞到一个热呼呼的小人。那人被他撞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做声,捂着屁股回头一看,惊喜地说道:“飞鸟大爷?”

    第二章 身份暗藏

    倒在绵软的锦榻上,程宗扬还有点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监计好感激涕零地说着:“……就被六扇门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扭了脚,躲在山脚,要不是遇见飞鸟大爷,这条小命早没了。飞鸟大爷在里就救过我,这次又多亏飞鸟大爷一路把我背回来……”

    一个女子道:“怎么会遇上六扇门的人?我大哥呢?”

    “游爷和六扇门的人交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飞鸟大爷是幽长老请来的,说好是教内的供奉。古供奉出了事,往后建康这边恐怕是飞鸟大爷说了算。你该知道怎么办了?”

    那女子沉默一会儿,“仙姬……”

    “仙姬怎么了?我可是内堂的。”

    计好不乐意地说道:“虽然外放到建康,说不定明天我又回去了。”

    那女子没有做声。

    计好吓唬道:“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气。幽长老、古供奉都栽了跟头。圣教在晋国安的人手损失这么多,查下来只怕跟你也脱不了关系!哼哼,你不信我也行,问问仙姬怎么安排飞鸟大爷?我先跟你说清楚,飞鸟大爷是教里请的贵宾,位置比你高得多!”

    那女子放软口气,“我这便请示仙姬。”

    过了一会儿,计好敲了敲门,一瘸一拐地进来。

    程宗扬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飞鸟熊藏,东瀛来的忍者。”

    计好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哎哟,飞鸟大爷,几天不见,你这华言说得可真地道!”

    “哟西!哟西!”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头,放缓语速,撇着舌头说道:“这里滴,什么滴地方?”

    计好道:“这是广阳城边一个赌坊,坊主是个女的,姓游,叫游婵。三年前被剑玉姬收了,现在是一个小香主,专管联络的。哎哟,飞鸟大爷!我可得多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里……”

    程宗扬知道这死小太监饶舌,却没想到这么饶舌,从他当日在湖上跳水逃生说起,一直说到刚才被六扇门的人盯上,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原来在林中和泉玉姬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见过的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他是游婢的亲兄,因为犯案被六扇门追捕,索干了几票大的逃到广阳,准备进入宋国继续逃亡。

    晋国有王茂弘、谢太傅两人控,黑魔海的势力一直无法扩张。这次兵行险着,想挑起晋国内乱,谁知岳帅死后就一直隐忍的星月湖突然间全力出手,把黑魔海在晋国并不雄厚的实力连拔起。现在除了广阳一地,晋国再没有黑魔海的势力。

    从计好言谈中,程宗扬听出黑魔海分内外两堂。内堂都是教主亲自挑选的年轻人,资质上佳的留在教内培养,像计好这样差一点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诚绝无可疑。京口一役,教内闻讯震怒,勒令外堂总管剑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击的缘由,如有叛徒格杀勿论。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计好絮絮叨叨地说道:“在建康咱们都被星月湖害惨了,我昨天还在说飞鸟大爷有没有从建康逃出来呢,今天就被飞鸟大爷救了。飞鸟大爷放心,你的身份我已源源本本地报上去;幽长老和古供奉虽然不在,但答应飞鸟大爷的条件一样也不会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么条件请来飞鸟熊藏。程宗扬应付几句,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溜出去,尽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门一响,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进来,娇声道:“奴婢见过飞鸟供奉。”

    她二十五、六岁年纪,梳着一个坠马髻,穿着杏红衫子,打扮妖冶。

    “这是广阳城的游香主,”

    计好在女子圆臀上不客气地了一把,“飞鸟大爷床上功夫高明得很,还不过去伺候?”

    程宗扬哪有半点心情,看着游婵扭臀要坐过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磨克代斯!”

    游婵莫名其妙,计好连忙道:“飞鸟大爷说:不用了。”

    游婵眨了眨眼,疑惑地说:“怎么这调儿?”

    “东瀛人都这调。飞鸟大爷是东瀛来的上忍!”

    游婵恍然道:“难怪呢。不过看起来和咱们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那是他的假面孔。”

    计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你哪那么容易看到?那边回话了吗?没事儿,你尽管说,他就会几句,大半都听不懂。”

    程宗扬心里嘀咕:难怪这死太监冲自己说这么多,原来以为自己听不懂。

    游婵道:“仙姬说,另一位飞鸟上忍已经到了晴州,忍术确实不凡。上忍大爷既然从建康逃生,先在广阳歇息两天,让我们用心伺候,过几日再请上忍赴晴州与仙姬会面。”

    计好眉飞色舞:“我说吧!飞鸟大爷的身手我见过,比古供奉还高明!你瞧,仙姬也这么说!”

    程宗扬却听得心里发怔。怎么还有一位飞鸟上忍?难道是飞鸟熊藏的兄弟?

    “还有一件事。”

    游婵有些无奈。剑玉姬吩咐此事不必告诉计好。但计好再不得宠也是内堂的人,而且他在里做过几年,染上太监的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谭二哥、马三哥愿意加入圣教,便帮他们解决六扇门的人。”

    计好奇怪地问:“怎么解决?”

    游婵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经设好计策,只要我大哥点头,随时可以将六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你大哥不知道你已经入了教?”

    “没有教内命令,奴婢不敢泄漏身份。”

    程宗扬满心都是疑问,想知道黑魔海有什么手段把六扇门的高手一网打尽;计好却不关心这事,朝游婵挤了挤眼,“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游婵面孔微微发白,勉强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儿还小……”

    程宗扬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计好在赌坊躲着还不安分,竟然看中游婵的女儿,要叫来玩玩;游婵满心不愿,死命推托。

    计好恼怒起来,尖声道:“你只是教内一个奴婢!你女儿有什么金贵的!”

    游婵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忍气道:“奴婢不敢。”

    “我这会儿就去!你不是不放心吗?就在旁边看着!”

    半晌,游婵咬牙一笑,抬头道:“请。”

    计好对程宗扬道:“飞鸟大爷,你先歇着!”

    然后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过去!”

    游婵顺从地弯下腰,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太监离开。程宗扬心头微动,等两人出门,闪身跟了出去。

    院子在赌坊后面,里面还有个内院。此时已是黎明,天际微朦朦的发亮。计好一边着游婵的身子,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游婵突然打个哆嗦,计好嘻笑道:“怎么了?不舍得吗?”

    游婵勉强笑道:“上使小心,这里有口井。”

    说着她一手捂住计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进计好后心。她这刀又准又狠,计好瞪大眼睛,勉强挣扎一下便不再动作。游婵把尸体投入井中,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儿还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婵扶着井口,身子又颤抖起来。她动手时杀伐决断,并不是个弱质女流,这时却吓成这个样子,显然是想到黑魔海的手段,无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颤抖,自言自语道:“死太监,你在建康便该死了,现在说你被六扇门的人杀了也没人起疑……”

    游婵吃力地站起身,一回头,看到后面的程宗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她呆了片刻,手腕一翻,刀尖对着自己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稚嫩声音,“娘……”

    游婵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着那位飞鸟上忍。只见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嘘……先去照顾你女儿,我来帮你填井。”

    游婵梦游般离开井口,程宗扬搬起旁边的花盆砸碎丢在井里。心道:死太监,你的命不错啊,大家抢着来杀你。下辈子投胎别跟着黑魔海混了。

    程宗扬拍了拍手上泥土,悠哉悠哉地穿过院子。

    天色微亮,赌坊客人刚散,几个荷官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赌桌,见到这个衣服破烂不堪的男子出来都知趣地闭上嘴。

    程宗扬随手从桌上拿了颗橙子剥开吃着,对漂亮的女荷官道:“筹码不少啊……给我拿点钱,一小串银铢就够了。”

    那荷官为难地说道:“大爷,这钱是游掌柜的。”

    “没事,我跟你们游掌柜是老相好了。一百个银铢又不多。”

    荷官还要开口,后面一个声音道:“全都给他。”

    荷官把盛着钱币的抽屉拉出来放在案上。一阵香风袭来,游婵挽住程宗扬的手臂,娇声道:“大爷,这么早就走,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说着挺起双,撒娇地在他身上摩擦。

    程宗扬咽下发酸的橙,一脸苦笑地被她拉回去。

    回到房内,游婵脸上娇媚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变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飞鸟大爷,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供奉面前也没有可辩,只求供奉放过奴婢的女儿……”

    “行了。”

    程宗扬道:“一个死太监,死就死了。有必要把你吓成这样吗?”

    “供奉刚入教,不知道圣教对待叛徒的手段……”

    游婵打个哆嗦,咬住发白的嘴唇。

    程宗扬奇怪地问道:“你也是黑魔海的人,还是个香主,为什么对一个小太监怕成这样?”

    “供奉有所不知。他们是内堂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是教内嫡传。上忍是请来的客卿,我们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们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门帮派,或是太乙真宗这样的同门相传,或是雪隼佣兵团那种不同门派聚在一起。黑魔海嫡传之外还大肆网罗江湖好手,难怪势力会扩张这么迅速。

    “你是怎么加入黑魔海的?”

    游婵苦涩地说道:“三年前仙姬来到广阳,只用了半个晚上就把奴婢的赌坊赢得干干净净。她每把都是稳赢,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气不过与仙姬动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圣教才保住命。”

    “那个仙姬很厉害吗?”

    游婵眼中流透出一丝崇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出色的女人。无论容貌、谈吐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且智深谋远,博闻强记。我入教之后才知道,她为了在广阳挑一个联络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广阳有名号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后才选定我这处赌坊。”

    这么厉害?程宗扬试探道:“她是怎么控制你的?给你下毒了吗?”

    游婵一怔,“没有。仙姬还要我们做事,怎么会下毒呢?”

    程宗扬道:“那你恨她吗?”

    游婵连忙道:“不!奴婢不恨她!仙姬其实对我很照顾。奴婢的女儿生来就有病,还是她费尽心机找到药物治好。这次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会让那个小太监留在我这里。”

    自己看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把自己当成教内供奉不敢乱说。程宗扬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当没发生过,不会告诉别人。”

    游婵悬了半天的心事终于放下,泪水夺眶而出,泣声道:“多谢……”

    程宗扬站起身,“好啦,我该走了。钱我也不多拿,给我一点银铢,够路上吃饭就行了。”

    “飞鸟大爷,”

    游婵抹泪急切地道:“仙姬对供奉在意得很,吩咐奴婢按着供奉的礼遇小心伺候;如果供奉不方便去晴州,她会和另一位飞鸟上忍尽快过来与供奉见面。”

    开玩笑,在这里等他们来揭穿自己吗?

    程宗扬肃容道:“我们忍者……喔……”

    游婵手掌一滑,伸进程宗扬破烂不堪的裤子,挽住他的阳具,然后朝他嫣然一笑。张开口,柔润红唇含住阳具,软腻舌尖来回挑弄头,细细吮吸。

    一股热流从腹下升起,阳具在她温润口腔中迅速膨胀。游婵抬眼朝他抛出一个媚笑,殷勤地吞吐片刻,然后吐出阳具,侧过脸伏在他腿间,唇瓣含住他的睾丸舔舐吞吐,一手扶着阳具在自己玉颊上摩擦。

    “啊……啊……”

    赌坊妖艳的女掌柜躺在榻上,白光光的美腿大张,被那个年轻汉子握在手中。她娇喘道:“飞鸟大爷……你身子好壮……人家……受不住了……”

    “呼呼……你还真卖力啊……”

    “人家才不是随便的女子……”

    游婵娇声道:“因为感激大爷的恩德才以身相许……”

    “那个死太监没占过你便宜?”

    “大爷华言说这么好,偏有人以为大爷不懂华方言。”

    游婵笑啐:“他的小东西作不得数的。”

    程宗扬气喘吁吁地说道:“说得好听,你就是想留住我吧?”

    游婵媚眼如丝地笑道:“都说东瀛人最好色,要不是这样也留不住供奉你呢。飞鸟大爷,只要你肯留在赌坊,奴婢便让外面那些漂亮的荷官轮流来伺候你。”

    “干么非要留我呢?你们那个仙姬不是要我去晴州吗?”

    游婵咬着他的耳朵笑道:“仙姬对另一位飞鸟上忍很满意,专门给供奉安排了一名伺候的奴婢,算是供奉入教的礼物。那奴婢这两日会过来,往后专程受供奉差遣。供奉只要留两日,等那奴婢来了再走也不迟。听说那奴婢是教里从小养的御姬奴,相貌很不俗呢。”

    “不行……”

    程宗扬喘着气道:“我要去河边。”

    游婵又道:“仙姬已经安排对付六扇门的人,这次六扇门来了个姓泉的捕头,若是擒下她便交给大爷处置好不好?”

    泉玉姬?程宗扬心里一阵乱跳,半晌道:“你们在广阳没有几个人吧?就靠你能对付六扇门的人?”

    游婵微笑道:“六扇门有我们的人。我已经按仙姬吩咐传讯出去,要擒下泉玉姬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头狂转。六扇门竟然有黑魔海的人?他们是怎么安进去的?

    “哦……”

    游婵低叫道:“大爷的阳好热……”

    妈的,这就了?

    程宗扬趴在游婵酥滑体上喘着气:“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

    “那名在六扇门的卧底是教中机密,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程宗扬暗叫不妙。六扇门里既然有黑魔海的人,以有心算无心,六扇门那些捕快凶多吉少。六扇门的人死就死了,但这回还牵涉到月霜……师帅嘱托自己照顾岳帅后人,自己绞尽脑汁想保住她的小命,月霜却要杀了自己而后快——这算什么事啊?

    “这几位都是六扇门的朋友!”

    敖润道:“兄弟们!让六扇门的朋友看看咱们雪隼佣兵团的气势!”

    敖润每次都把“雪隼佣兵团”几个字咬得极重,生怕这几位六扇门的人漏听自家名号。那些汉子排成两列,举刀齐声高呼,声震山林。

    来自六扇门的一共六人,其中四个穿着捕快服色,另外两个捕快服上多了道朱红滚边。其中一个戴着面纱的是六扇门捕头泉玉姬,另一个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笑眯眯道:“雪隼佣兵团的名头,老朽在长安也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重伤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多躬了敖兄弟的铁弓!”

    敖润谦逊地说道:“郑捕头说的哪里话!在下那一箭就算不,姓游的在泉捕头手下也支撑不了几招!”

    “敖兄弟太客气了。”

    郑捕头拉住冯源的手,“没想到敖兄弟队伍里还有一位法师!要不是这位兄弟施出火法,也逼这些贼寇不住。”

    冯源脸都胀红了,拍着瘦巴巴的膛道:“郑老爷子有什么差遣!姓冯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咳咳咳咳!”

    郑捕头也真好记,众人出过手的都能说出各人的得意招术。一番寒暄下来无一错漏。六扇门的捕头声名显赫,能被郑老爷子褒扬几句,这些汉子都热血沸腾,连受伤的几个也觉得伤得值了。

    郑捕头道:“今晚这一仗托各位的福,咱们大获全胜,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好手连伤的带死的,还有被擒下的已经没剩几个。只不过游雍、潭英和马雄这几个为首的贼寇溜了。除恶务尽,少不得再辛苦各位几日……”

    “瞧郑老爷子说的!”

    敖润打断他的话,膛拍得山响,“白头苍鹰郑老爷子在江湖中名声那是铜豆掉到铜碗里——响当当!能帮六扇门办事是我们兄弟面上有光!老爷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

    几名捕快与雪隼佣兵团的人说得热络,泉玉姬与月霜也在一旁低声说话。泉玉姬道:“卫公让你留在六扇门,你为什么走呢?”

    “整天办些小案子多没意思,”

    月霜悄悄说:“你在六扇门快十年才升捕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想从军,上战场打仗去。”

    “卫公主持皇图天策府,你在里面一样能学兵法啊。”

    “我才不耐烦学那个,我想真刀真枪的作战!你瞧,我现在是副队长了!”

    月霜眉飞色舞地说:“这是我上个月出海指挥佣兵团打退海盗挣下的!哼,要不是佣兵团歧视我们女人,我早就当上队长!哪有姓敖那个市侩的位置!”

    月霜臂上戴着一个三角形徽章,里面一只白鹰抓着两枝箭,代表雪隼佣兵团的副队长。泉玉姬目光停留一下,问道:“你那会儿追的是个贼?”

    月霜小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次为了斩杀为首的双龙头游雍,却让那个该死的混蛋跑了。而且众人听说她追的是个贼,虽然不敢问,但目光里都多了些别的意味,月霜一想起来就窝火。这会儿被泉玉姬问到痛处,月霜期期艾艾地开不了口,最后支吾两句,说是路上发现的。

    泉玉姬却极认真,先问在什么地方,然后问受害者是谁,当时的情形怎样。

    月霜编不出来,顿足道:“哎呀,你问这么细干嘛?”

    泉玉姬诧异地说:“收集证据呀!证据确凿才能治他的罪。”

    月霜恨得牙发痒,“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他,没错!”

    泉玉姬温和地摇头,“这是不成的,有证据才能给他定罪。”

    月霜赌气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杀他!”

    “我不会让你杀的。”

    泉玉姬认真说道:“你若杀了无罪之人,自己就犯了法。他是否有罪自有法律公断。即便有罪,罪不至死也不能随便乱杀。”

    月霜拍了拍额头,哀叹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入六扇门吧?泉姐,你好古板哦!在战场上我才不管他有罪没罪,是敌人就一剑砍了!哪像你还要替坏人心,在六扇门整天戴着面纱。”

    泉玉姬耸了耸肩,“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怕别人看到你长那么漂亮,不相信你办案的能力吧!哼,六扇门也歧视女人!”

    泉玉姬无奈地摇摇头。

    郑捕头远远招呼道:“泉捕头,咱们先回城歇息,等养足神再来收拾剩下那几个蟊贼。”

    泉玉姬口气冷淡地说道:“郑捕头先请回吧。我再验看一遍线索。”

    郑捕头和几名捕快商量几句,一个叫袁星儿的捕快留下,随泉玉姬一同重新检查昨晚打斗留下的蛛丝马迹。月霜满心想捉到程宗扬,把这混蛋砍掉泄忿,也留了下来。

    敷润把荷包的钱币又数了一遍,拧眉琢磨一会儿,小声道:“老张啊,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

    “你瞧,咱们还有二百一十四个银铢——”

    冯源道:“有我六十八个!”

    敖润眼一瞪,“再啰嗦不还你了!”

    冯源退了一步,“别呀……”

    敖润道:“咱们商量商量,拿出一百银铢,请郑老爷子、泉捕头,还有六扇门几位兄弟在广阳最好的酒楼喝一顿,大伙攀攀交情。”

    老张迟疑道:“这点钱不够吧?”

    “就咱们三个,对了,还有副队长。加六扇门的人一共是十位。把兄弟们都算上就不够了。”

    “一顿饭一人十个银铢?”

    冯源酸溜溜道:“敖队长,你真舍得啊。”

    敖润陪笑道:“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老张皱眉道:“我琢磨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哪儿不对劲?”

    老张掰着指头道:“二百一十四个银铢,你花一百银铢请客,剩一百一十四个银铢。从广阳到晴州坐船要二十多天,就说咱们打出佣兵团的招牌,船资到晴州再付,路上这二十来天,咱们二、三十个人,每人每天就用十几个铜铢?吃饭也不够啊。”

    敷润搓手道:“唉,你说这事儿……”

    他一脸为难地说:“恐怕大伙得饿两顿7……”

    “两顿!”

    冯源跳起来,“咱们在广阳待着不花钱啊!”

    “你不是辟谷嘛?冯大法,大伙挨饿没你什么事吧?”

    “我又不辟啊!我跟你说,一天没有一斤,我冯大法师……”

    房门推开,月霜兴冲冲进来,“找到线索了!”

    几个人都跳起来,“在哪儿!”

    “泉捕头在树上发现一处铁器造成的爪痕,经过比对,可以断定是太湖盟副盟主潭英留下的!郑捕头和泉捕头都看过了,又在周围盘查一遍,判定那三个蟊贼都躲在北面瓠山里!”

    老张叫道:“还等什么!去灭了他们再说!”

    “泉捕头说,那伙蟊贼只剩下为首的三个,只要六扇门的人就够了。”

    冯源嚷道:“那不成!九十九个头都磕了,还差这一个?”

    “可不是嘛,我也说不行!”

    月霜翻开行李袋,将两只装满弩矢的皮囊扣在腰上,“我带人先去,免得他们逃了!”

    敖润道:“郑老爷子和泉捕头呢?”

    “都在外面!快点!”

    “别急啊!”

    敖润道:“这会儿还没吃饭呢,我得买点吃的给两位捕头备着。郑老爷子那么大年纪,空肚子打生打死多不合适。”

    “马屁!”

    月霜白了他一眼,踹门出去。

    找到线索,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除了昨晚受伤的几个留在客栈,其他人都带好兵刃与六扇门的捕快会合,循迹入山。

    广阳除了靠近大江一带是平原,三面环山。瓠山位于广阳之北,以形如葫芦得名,虽然不大,山势却颇为险峻。

    敖润望着山脊抽口凉气:“这山势够险,让那三个跑了可不好追。”

    月霜道:“那是三个活人,又不是老鼠。山势越险,他们留下的痕迹越多。六扇门都是追踪辨迹的高手,怎么会让他们跑掉?”

    泉玉姬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她美目在山林间缓缓扫过,然后走过去拂开一片落叶,露出泥土上半个浅浅足痕。

    泉玉姬审视着说道:“这是马雄的足印,他左脚断了一尾趾,足印左前侧略浅。”

    她小心地翻开一片叶子,露出叶上一滴血痕:“从溅痕迹判断,应该是从七尺左右的高度落下。马雄身材不高,必定是背着一个人,时间在两个时辰之前,方位朝西北向。”

    郑九鹰赞许地点点头。

    泉玉姬拿出丝帕抹了抹手指,“我判断:游雍的伤势比我们想象中更重,两个时辰之前马雄背着他来到瓠山,因为怕在路上留下痕迹,于是进入林中。谭英负责在前开路,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身边再没有其他人手。前面那块石头背后必定有钢爪留下的擦痕。”

    冯源跑过去看看,叫道:“真有啊!”

    泉玉姬道:“三寇逃到这里已经筋疲力尽,从游雍伤情推断,至少要休息三个时辰才能动身。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敖润呼了口气。“六扇门的水准我算见识了,泉捕头能从一个脚印看出这么多,老敖听着就跟亲眼看姓马的正背着人往山上爬呢。还等什么?咱们顺着脚印往上追吧!”

    “不可鲁莽。”

    郑九鹰道:“这瓠山的卷宗我看过,山里有两、三处断崖,道路险峻。这三寇能屡屡逃脱追捕,必有逃生之法。”

    敖润道:“郑老爷子的意思呢?”

    “山顶。”

    郑九魔道:“瓠山有上下两条路,上路易走,下路难行。两条路越过断崖之后,在山顶会合。三寇走的是下路,若循迹追踪容易被他们故布迷阵。不如分出一组人手直接登至山顶,在高处策应。”

    泉玉姬斗笠抬起,目光透出一丝忧色。郑九鹰道:“有雪隼团的朋友相助,咱们人手充裕,不如兵分三路。一路追踪,一路抢占山顶,另一路泥守进山的路口。”

    敖润叫道:“好主意!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商议已定,泉玉姬带着月霜、老张、冯源和两个伍的佣兵,沿下路三寇逃亡线路追踪。另一路则是郑九鹰带着六扇门的捕快,加上敖润和五名雪隼团的佣兵,直接向山顶。最后几名佣兵团的汉子守住路口,以免三寇逃窜出来。

    敖润叫道:“弟兄们!拿到三寇,咱们和郑老爷子好好喝一场!我请客!”

    大笑声中,三支队伍分开,散入山林。

    第三章 冰泉噬人

    瓠山主峰。

    “大哥!”

    游婵扑过去,连声道:“伤得怎么样?”

    游雍面如金纸,背上箭矢已经被拔出来,衣服上都是血迹。他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按住口,冷冷道:“死不了!”

    程宗扬看看周围。旁边两个自己都见过,分别是太湖盟副盟主谭英和翻江会的二龙头马雄。那次在章胖子的金钱豹碰面,大家没有交谈,谭英和马雄对程宗扬没什么印象,游雍眼中却寒光一闪。

    程宗扬心头微凛,游婵收起泪低声道:“大哥,你答应了吗?”

    游雍冷哼道:“穷途末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游婵如释重负,“大哥放心,仙姬为人很好的,必不会亏待三位哥哥。”

    她拉起程宗扬,“这位是飞鸟熊藏,东瀛来的上忍,也和哥哥一样是请来的客卿,现在是教内的供奉。”

    游雍盯了他半晌,“我们在建康见过。”

    游婵道:“上忍正是从建康来的,一直藏在里。”

    游雍点了点头,“是了,难怪你会和张侯爷混到一处。”

    程宗扬暗自庆幸。这几个都是黑魔海外围,自己这个东瀛上忍经过另一个什么飞鸟确认,就是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也搞不清楚,正方便自己浑水鱼。

    程宗扬正容道:“仙姬下令对付六扇门的人,你们是怎么准备的?”

    马雄一振手中的九环大刀:“六扇门逼人太甚!直娘贼,跟他们拼了!”

    谭英双手拢在袖中,恻恻道:“仙姬怎么安排我们不知道。我们接到的消息只说我们若是答应,便在接到信号之后找到一张符箓焚掉。”

    “什么信号?哪里的符箓?”

    “鬼知道!”

    谭英翻了翻眼睛,显然对黑魔海主持者故弄玄虚颇为不满。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黑魔海毒计成功,泉玉姬、月霜她们都要倒霉,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仙姬只是胡吹大话,六扇门大展神威,捉拿三寇,顺便连自己这个“贼”也一块收拾,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

    还未到午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天际乌云密布。几人躲在断崖一处不起眼的山凹里,背后便是瓠山顶峰。三寇昨晚突围出来,人人带伤,如果拼死逃亡,出不了瓠山就会被六扇门追上。走投无路之下,黑魔海选在这时抛出诱饵,由不得他们不吞下。

    谭英忽然道:“有动静!”

    马雄看了一眼急忙退回,倒抽一口凉气,“六扇门的人!”

    山顶是一处荒废庙宇,正殿泥塑的神像早已倾颓,看不出供的是菩萨还是道君。郑九魔一手抚着铁尺在山头看了片刻,然后叫来两名捕快,吩咐他们守住下山路口的位置,又道:“星儿,你轻身功夫好,到树梢盯着。”

    那名捕快少女答应一声便与同伴一起离开。敖润连忙叫道:“别急别急!大伙带点吃的!”

    说着赶紧捧出一只大纸包,里面塞满烧饼、酱、卤**之类的熟食。

    郑九鹰笑道:“敖兄弟太客气了。”

    “人是铁饭是钢嘛,空着肚子怎么好打斗?来来来,大伙儿都拿!”

    郑九鹰微微颔首,几名捕快取了食物,笑着向敖润道谢,随即散布各处。

    敖润道:“郑老爷子,你也来点儿。”

    捣

    “哎哟,老爷子怎么不早说!”

    敷润买得匆忙,大纸一包,各种食物都混在一处,素饼也沾了汤汁。

    郑九魔笑呵呵道:“公门里面好修行嘛。”

    郑九鹰放下铁尺坐下来闭目养神,敖润不好打扰,讪讪地拿出素饼咬了一口。

    乌云漫过,天色越发霾。半个时辰之后,树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鸟啼。

    敖润神一振,抓起铁弓要往外走。郑九鹰闭目道:“莫急。是星儿见到自己人。”

    泉玉姬等人出现在断崖另一侧。月霜朝这边挥了挥手,与泉玉姬低声说了几句,领人朝断崖的藤桥走去。

    敖润张望道:“他们还真敢躲啊!”

    那是一处柱形石峰,隔着十余丈悬崖只有一条藤桥相连。如果三寇真躲在峰上,只要守在桥头,他们翅难飞。

    月霜追了一路,眼看贼人巢就在眼前,顾不得多想便带人过桥。泉玉姬刚走到桥上忽然停住,她仰首朝天上望去然后喝道:“回来!”

    乌云中蓦然透出一道光亮,将整条山谷映得通明。

    鸟啼声传来,躲在山崖下的几个人都是一怔。

    游婵道:“是这个信号吗?”

    “不可能!”

    谭英道:“仙姬怎么可能知道这会儿有鸟叫?”

    “没错。”

    游雍冷冷道:“是六扇门的讯号!”

    几个人都愣了一会儿,马雄道:“符呢?”

    众人四处张望,不知道仙姬说的符箓在哪里。

    游婵忽然道:“是这个吗?”

    说着她取出一截蜡封过的竹筒。

    马雄叫道:“你带着怎么不早说?”

    “这是仙姬三年前留下的,交代危急时候打开……”

    “不可能!”

    谭英揪着头发叫道:“她三年前怎么可能知道会有今天?”

    “少废话!”

    游雍抢过竹筒,两指一紧“啪”的捏碎,里面是一张金黄符箓,上面的朱砂符文宛如刚写上一样鲜亮。

    游雍一手抓住符箓,一手抢过马雄的九环大刀,手腕一翻,用刀背在岩壁上划过,一串火星迸出来;金黄符箓与火星一触立即化成一团火光。

    游雍这几下兔起龙落,不免牵动口伤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符箓上。

    燃烧的符箓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耀目。朱红色符文在火光中扭曲,一一亮起。当最后一个符记被火光焚尽,天际风雷大作。

    无论是断崖的泉玉姬还是主峰的郑九鹰,都被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所震慑,昂头望向天际。一道金芒直刺天空,漫天乌云迅速合拢,接着五道雷光从不同方位同时亮起,在空中汇成一道,重重击在摇晃的藤桥上。

    月霜等人骇然回首,只见藤桥中间的几名同伴来不及闪避就被雷光吞没,与脚下藤一起化为乌有。接着藤桥从中断开,几名佣兵随着断裂的长藤堕入深谷。老张和冯源齐声大叫,眼看同伴消失在悬崖下,只剩下寥寥几名幸存者被困在悬崖另一端。

    谷中传来一声清啸,滚滚雷光间泉玉姬飞身而起,长剑撕开雷电交织的密网,从悬崖中掠出。

    马雄呆了片刻,叫道:“仙姬是活神仙啊!”

    游雍眼中凶光大露,沉声道:“走。干掉六扇门那些鹰犬!”

    程宗扬面上冷静自若,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那个仙姬能在三年前算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但她显然有超强的执行能力,在当事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冷静地配置各种资源。每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甚至每一个人的格、能力、遇事反应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留给游婵符篆时只是布下一着闲棋,这时使出却收到奇兵之效。想到她本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晴州却遥遥掌控一切,这种控能力简直可怕。如果不是差阳错有那个小太监当引子,又出来一个飞鸟上忍给自己做印证,再加上游婵要遮掩她行凶的事,只怕早被她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

    敖润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半晌才惨叫道:“我的雪隼团啊!我肏你妈的老天爷啊!”

    郑九鹰抬头望着奔腾的雷光,厉声道:“哪位使五雷诀的朋友在此!”

    声音远远传开,几乎压倒震彻天地的雷声。

    泉玉姬身影掠出,如风而至。郑九魔踏前一步,皓白的须发怒张起来。

    “不好!”

    一名捕快捂住小腹,面色灰白,“有毒……”

    接着树梢嘤咛一声,袁星儿从树上跌落下来;敖润扑过去接住她,一边大叫道:“是谁!是谁下的毒!”

    几道怪异目光落在身上,敖润忽然张大嘴巴,半晌才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忽然臂上一麻,郑九鹰从他怀中抢过袁星儿,沉声道:“谁中了毒?”

    “我……”

    “还有我……”

    两名守在下山路口的捕快互相扶携着出来,喘气道:“这毒古怪得紧,使不上力气……”

    袁星儿道:“我们四个吃了你的食物都中毒,只有郑捕头没事。”

    敖润怔了一会儿,叫道:“我跟你们吃一样的东西!你瞧!”

    他抓住一只肥**拼命嘶咬,大口大口吞下去,“没!没毒啊……”

    敖润竭力咽下去,喘道:“我们兄弟也……也吃了啊!”

    袁星儿道:“你下毒会连自己人也毒吗?多半是你做过标记,只把有毒的给了我们。”

    敖润呆了一会儿,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几名佣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泉玉姬雪白裤脚沾了几滴泥水,她左手提剑,右臂不自然地垂下,看来刚才五雷诀的一击让她也受了伤。

    泉玉姬用冰冷而生硬的口气道:“贼人来了。”

    敖润一个虎跳蹿起来,瞪着眼睛道:“老子跟他们拼了!郑老爷子,我真他妈是冤枉啊!”

    泉玉姬左肘一斜击向敖润腰侧;敖润抬臂挡住,双手一分将她逼开,叫道:“泉捕头!你受了伤,不用你动手!老敖死给你看!”

    泉玉姬冷冷道:“不可。”

    敖润红着眼叫道:“我不跟你打!让我去杀了那三个狗贼!呃——”

    敖润背后忽然一麻,郑九鹰双手扣住他的腰背,劲力到处顷刻封了他几处大。

    “敖兄弟,只要你是清白的,老夫必会给你一个说法。”

    剩下几名佣兵里面,一名汉子叫道:“郑老爷子,你信不过敖队长,还信不过我们吗?老爷子放心,就是死,我们也死个清白!”

    几条人影缓步过来,中间的游雍一手按在口,面孔蜡黄,眼中饿狼般露出嗜血目光;谭英和马雄面带狞笑,一左一右立在两边。后边程宗扬半遮半掩地勾着头,只怕被人认出来。

    几名佣兵发了声喊,并肩冲过去。这几名汉子都是晋军解散的军士,虽然手底不弱,但论起江湖搏杀的经验比这些贼寇差得远。谭英飞身跃起,双臂一张,手背后弹出五股钢打造的利钩,仿佛伸长的利爪绞住一名佣兵的快刀,接着右爪挥出,在他前留下五道血痕。

    “持矛!持矛!”

    佣兵汉子高叫着举起长矛,将谭英的利爪挡开。

    马雄挺身上前,与谭英一道逼住剩下的佣兵厮杀。游雍一手捂着口,笔直朝六扇门两名捕头走过去。

    “泉捕头,拜你这一掌所赐,游某断了四肋骨,心脉受创。”

    游雍沙哑的声音道:“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泉玉姬冷冷看着他,忽然回过头,用她带着异国口音的生硬语调问道:“郑捕头,你费尽心思把我和同僚引到此处,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郑九鹰错愕表情一闪而过,泉玉姬又道:“四名捕快都中了毒,只有郑捕头幸免,郑捕头能够解释吗?”

    几名捕快都望向郑九鹰,露出紧张神情。

    郑九鹰叹道:“你在六扇门已经十年,难道还怀疑我吗?”

    “我只讲证据。”

    泉玉姬道:“两支队伍同时出事,一支遇袭,一支中毒,只有郑捕头安然无恙。我现在怀疑你已经加入黑魔海,成为他们的鹰犬。”

    “黑魔海!”

    几名捕快都发出惊呼,连敖润也拼命抬起眼睛看郑九鹰的脸色。

    郑九鹰皓眉一挑,“证据呢?”

    “我没有。”

    泉玉姬握住剑柄,“但擒下你便有了!”

    泉玉姬长剑挑起;郑九鹰暴喝一声,袖中飞出一支黝黑铁尺,重重击在剑锋上。

    游婵和程宗扬互视一眼,没想到要命时候,六扇门两名高手竟然内斗起来。游婵握住腕下尖刀,叫道:“姓泉的!你敢伤我哥哥!拿命来!”

    泉玉姬左手使剑已被郑九鹰逼在下风,加上游婵只怕败得更快。程宗扬连忙拉住她,“别急。”

    “为什么?”

    游婵挑起眉头,“擒下姓泉的给你当宵夜不好吗?”

    程宗扬低声道:“你知道谁是卧底?”

    “这还用问吗?姓泉的伤了我哥哥,又在五雷诀下受了伤。哼,若不是她没留在这边,只怕这会儿也中了毒。”

    程宗扬心里没底,只不过随口搪塞想让泉玉姬见机逃脱。但泉玉姬仿佛没有听到,剑法愈发凌厉,招招不离郑九鹰要害。

    郑九鹰浓眉越皱越紧,开口道:“泉捕头,你已经受了伤,莫要强撑,让外人看了笑话。”

    程宗扬目光从六扇门众人身上一一看过。郑九鹰?不像啊,如果他是卧底,这会儿身份已露就该全力出手;看他显露的功力,只怕泉玉姬没受伤也不是他的对手。

    泉玉姬?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卧底,何必指认郑九鹰呢?

    那个女捕快?有可能。那声鸟啼就是她发出的……

    程宗扬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郑九鹰身上。不过嫌疑最大的应该还是这老家伙吧。只有他有实力把六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郑九鹰手中铁尺犹如一条乌龙,将泉玉姬的长剑不断击开,左手却一直缩在袖里,纹丝未动。

    郑九鹰铁尺带出的风声越来越响,泉玉姬一边勉强支撑,一边寒声道:“郑捕头,你的拘魂锁怎么不施出来呢?”

    郑九鹰眼神一厉,铁尺陡然击出,已经用上十成力道。泉玉姬娇躯一震,踉跄着退开,半跪在地;斗笠微斜,面上薄纱渗出几点鲜血。

    郑九鹰收回铁尺叹道:“老夫的拘魂锁一出,必得饮足鲜血。这么多年,老夫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少造些杀孽。”

    他伸出手,温言道:“泉捕头,收手吧。”

    泉玉姬犹豫一下,放开长剑,伸手搭住他的手掌。郑九鹰刚要拉她起身,泉玉姬受伤扭曲的右臂奇迹般一弹,五指深深没入郑九鹰腹中。

    郑九鹰大吼一声,袖中一条锁链怒龙般飞出;泉玉姬抬掌拍出,闪电般退出丈许。

    郑九鹰盯着泉玉姬,浓密胡须一张开。他右手握着铁尺,左袖铁链滑出半截,小腹鲜血狂涌,伤口血模糊。

    泉玉姬张开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长剑飞回掌中。这一手使得神完气足,哪有半点受伤模样。

    郑九鹰长吸一口气,小腹的伤口奇迹般收拢、止住鲜血,他沉声道:“泉姑娘,你十岁入六扇门,先后跟随三位捕头历练,虽然你出身新罗,我六扇门从未把你当成外人。你扪心自问,这十年来可有半点亏负于你?”

    泉玉姬冷冷道:“郑捕头,你身为六扇门高层却暗中与黑魔海勾结,毒害同僚,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我作证。”

    郑九鹰深吸缓吐,慢慢道:“当日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袭身亡,我便起过疑心。想必是他察觉你的底细才被你灭口。”

    泉玉姬用没有声调的语气道:“王捕快是被盗匪所杀,人证、物证俱在。郑捕头想栽赃于我并不容易。”

    郑九鹰双眼一睁,目光如电,仿佛要看穿泉玉姬的内心。泉玉姬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手中长剑犹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纱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爆喝声中,郑九鹰左手拘魂锁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气发出一串爆响,那条铁链腾起一道黑雾,宛如一只张开的大手,朝泉玉姬细长玉颈抓去。

    泉玉姬长剑微挑,剑锋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间吐出雪亮花蕊。凝成梅花的剑气不断击上飞舞的拘魂锁,将贯满锁炼的黑雾击碎。

    谭英和马雄好不容易干掉四名佣兵,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这会儿站在游雍旁边不知道该帮哪边。

    游婵钦佩地看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