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六集(2/2)

四年的毛竹,抗拉强度远远超过钢筋;我要用石灰、黏土、沙子和毛竹建造一座超越这个时代的建筑,实现你的梦想。

    程宗扬指着滔滔河水道:「楼里将有一座活动扶梯,我要在江畔造一架巨型水车,用水流的力量拉动扶梯上升,同时把水送到高处。到时候楼顶会建成一座空中花园,种满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云苍峰笑道:「小哥如此雄心,算过要花费多少钱吗?」

    「虽然比砖木便宜一点,似也不少。」

    程宗扬笑嘻嘻道:「不过也好办,楼顶放一尊大大的鎏金佛像,让往来的船只十几里外都能看到。」

    云苍峰讶道:「我还不知小哥是佛门信徒,向佛之心如此虔诚。」

    程宗扬大笑道:「哪里哪里。我是见建康信佛的人不少,只建康城周围就有大小佛寺几十处,庙里的和尚比当官的都富。我建这么高的临江大佛,向他们化点缘,不为过吧?」

    云苍峰抚掌大笑,「程小哥好算计!不过你想找佛门信徒筹钱,还得请几个高僧帮忙鼓吹鼓吹。」

    程宗扬笑道:「请高僧还要花一笔钱,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云老哥有没有兴趣——那尊大佛的面目如果以临川王的模样来造,让临川王出个两千金铢,算不算多?」

    云苍峰愕然之余神情微动,晋国佛教昌行,临川王也一向礼僧崇佛。晋国佛像并没有一定之规,程宗扬妙想天开,把大佛塑成临川王的相貌,临江大佛又正应了临川王的封号,王爷如何不肯?

    云苍峰盘算片刻,立刻道:「两丈高,通体鎏金。我们云氏替王爷出五千金铢。佛像所用七宝不用小哥费心,由我云氏一力承担。」

    程宗扬大笑鼓掌道:「老哥看怎么样?愿者上钩,我挂了个空饵,第一竿就先钓到老哥了。」

    云苍峰摇头笑道:「我一直以为六弟已经够明了,谁知小哥的手段,石头里还要挤出油来。」

    「石头里挤油不算本事,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得利,做起生意来心情愉快。」

    程宗扬微笑道:「我与云老哥合作,借了云氏这棵大树的光,但云氏得到的回报也足够丰厚——前天晚上横塘大火,我抽空去里逛了一趟,云老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云苍峰面色凝重起来。「昨晚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小哥的手笔。」

    程宗扬略去萧遥逸不提:「有人私闯禁,却没有全城大搜索,至今也不见找丞相和禁军问责,反而封锁消息,云老哥觉得为何会如此反常?」

    「又来考较老哥。」

    云苍峰说着收起笑容,肃容道:「其一,陛下已经不能理事;其次,控制陛下的人还未能掌控禁,至少无法调动禁军;其三,他们是在图谋大事的关头,不肯惊动外廷,因小失大。」

    程宗扬连连点头道:「云老哥说的不错,就是这个情形了。」

    里有奸贼是肯定的,不过除了那个老太监,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实力平常得很,不知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控制住内。

    萧遥逸在里闹得天翻地覆,内门始终未开。没有得到命令,禁军只能在外面叫嚷,只有那位大小姐贸然闯进里。如果那些奸贼要封闭消息,云丹琉就危险了……

    程宗扬道:「请大小姐多当心,没事尽量少往内去。」

    云苍峰闻言沉吟不语。

    「公子。」

    程宗扬回过头,见秦桧正抱拳长揖施礼。虽然昨晚冒着大雨出去办事,这会儿他却衣物整洁,神态从容。

    「老四呢?」

    秦桧微笑道:「幸不辱命。」

    「好样的!」

    程宗扬大喜过望。只要祁远没事,就是跟苏妲己硬拚,自己也不怕。

    云苍峰也听了出来,「祁远有了下落?」

    程宗扬忧心尽去,笑道:「老哥派去的人多半扑空了。老四跟着白湖商馆的东家到了建康,这会儿已经让会之接过来了。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见他!」

    秦桧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僻院,祁远换了一身新衣,神还不错,见着程宗扬进来,翻身干净俐落地打了个千,「程爷!」

    说着那张青黄面孔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还跟我玩这一套!」

    程宗扬搂住祁远的肩头,用力摇了摇,「行啊,看样子没吃什么苦头。」

    「大苦头没吃,皮鞭棍挨了几下。」

    祁远笑嘻嘻道:「幸好夫人还想要老四走南荒贩运霓龙丝,没打断老四的腿。」

    两人在这里相见,心情都大为欢畅。说笑几句,程宗扬指着祁远的小腿道:「这是什么?」

    祁远小腿有处伤口,虽然包扎过,仍在渗血,见程宗扬询问,便道:「出来时撞到人,不小心挨了一刀。」

    秦桧道:「那妖妇昨晚不在织坊,只有几名护卫,出来时动了手,幸好没有吃大亏。」

    「我说你伤口上包扎的,是什么东西?」

    「袜子。织坊刚做出来的。」

    祁远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条崭新的长筒丝袜,「程头儿,这是照你那两件衣物做出来的。」

    半透明的丝物又轻又软,闪闪发亮,薄如蝉翼,轻如云丝。这样轻薄透亮的织物,众人都是头一次见到。云苍峰拿起一条,「真是用那些藻丝做成的?」

    「织坊的工匠开始还不肯织,说这样细的丝物他们也织过,但太不结实,用力稍 大就会撕破,做出来也卖不出去。后来我拿细丝,挂了把刀让他们看。那丝拉长一半还没有断,他们才信。」

    晋国织坊的工艺并不落后,只是材料限制,织不出现代的织物。现在有了这些柔韧异常的细丝,织成丝袜易如反掌。

    程宗扬拿起丝袜,笑道:「这会儿那妖妇该知道老四已经溜了。老四,你在这儿安心待几天,我先吊吊她胃口再说。」

    云苍峰笑道:「这里不方便,不妨到舍下住几日。」

    「太好了!」

    程宗扬笑道。有云家罩着,祁远算是万无一失。

    祁远道:「云老哥,老四要打扰你了。」

    云苍峰大笑道:「请都请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

    「会之,」

    程宗扬对秦桧道:「给苏夫人写封信,说我去东山打猎,要两、三天 才能回来。夫人若是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专程叙旧。」

    云苍峰已经知道苏妲己来了,在旁道:「要不要帮手?」

    「不用,我看建康迟早要出事。」

    程宗扬道:「只怕一个月之内就有大变发生。云老哥的人手都先留着。」

    在场的都是程宗扬心腹,云苍峰也不忌讳,说道:「清浦已经去了数日,临川王的部下这些天也该抵达建康。一旦贼子作乱,便打出义旗,出兵平定。」

    程宗扬笑道:「这种大事就别找我了。做生意发财才是正经。」

    程宗扬虽然明里暗里帮了云氏不少忙,但与临川王合作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松口答应,云苍峰也只好笑着摇头。

    秦桧写好书信,交给程宗扬过目。

    「会之这字可真不错。」

    习惯了标准印刷体,程宗扬最头痛看手札,尤其是草书,简直不是人看的。可秦桧的字横平竖直,字迹疏朗,毫无花巧,和自己以前见的细明体字有八九分相似,看起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秦桧解释道:「天下字体繁多,往往因为书写误事。秦某有意以这种字体为规范,校正文字,也算兴利除弊之一举。」

    程宗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干!细明体字不会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写得好。给她送过去吧。」

    秦桧略显迟疑:「苏夫人接到书信,多半立即会来兴师问罪。要不要属下设个计谋……把她擒住?」

    秦桧这话比小紫拿自己当毒饵还可靠,程宗扬大为心动,但思索半天,最后还是作罢。

    「先不用。等我回来再说,免得打草惊蛇。」

    「公子真要出门?」

    「当然是真的,要是有人找,就说我和小侯爷约好打猎,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走了。」

    程宗扬笑道:「这叫制造不在场证据。记住,不管她说什么都别和她动手,那妖妇非要找我,就让她来东山!」

    第四章 布局

    建康东郊,少陵侯府。

    凉亭内,萧遥逸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棋盘,拧眉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全押!」

    说着将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过去。

    程宗扬讶道:「这么烂的牌你还敢全押?」

    萧遥逸笑嘻嘻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圣人兄,还剩最后一张,要不要加?」

    「当然要加!」

    程宗扬啪地甩出手里的对子,「想吓跑我?没门!」

    萧遥逸呆看半晌,然后一拍棋盘,厉声道:「大乱将至,我们还在这里醉生梦死,简直可耻!萧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纵论天下大事!」

    「少来!这一局我至少赢了五十金铢,先把钱拿来!」

    萧遥逸一脸委屈地叫道:「五十个金铢还叫钱?」

    萧五躬身道:「小侯爷,加上前两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爷一百二十个金铢。老爷以前交待过,我们萧家是有身分的体面人家,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不能坏了侯府的名头。」

    「死奴才,你起来越来越嚼舌!」

    「不敢,」

    萧五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程少爷说了,他赢的钱有小的一成,让小的发牌时留点心。十二个金铢,够小的半年月钱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小狐狸,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萧遥逸笑骂道:「萧五你个杀千万的奴才,合起来蒙我!我说我怎么输那么惨呢。快滚!给程爷拿钱去。」

    萧五离开凉亭,萧遥逸剥了颗桔子,揶揄道:「没想到程圣人对吃喝嫖赌也这么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玩这个吧?」

    程宗扬不露声色地说道:「还是在南荒,谢艺教我的。」

    萧遥逸微笑不语,慢慢吃着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瞒我。当日在湖中别墅,我就看出来了。」

    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扬只好干笑一声。

    萧遥逸叹道:「萧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与岳帅大有源渊。此中详情,程兄不愿说,萧某也不会多问。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终是岳帅亲卫,无论岳帅生前还是故后,都以岳帅马首是瞻。」

    萧遥逸丢开桔皮,潇洒地拍了拍手,望着程宗扬的眼睛道:「只要与岳帅有关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无保留的支持。」

    程宗扬心里一动,「你们孟老大发话了?」

    萧遥逸用力点了一下头,「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过艺哥,在临安与兄弟们商议,决定与程兄合作。星月湖的产业都是岳帅留下的,我们兄弟不过是代为保管。既然找到岳帅的后裔,理当物归原主。孟老大说,从现在起,星月湖所有资源,都对程兄和小紫姑娘开放。」

    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也不客气:「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

    萧遥逸正容道:「杀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扬笑道:「没那么严重,只需要萧兄派个人去说一句话,就帮了我大忙了。事成之后,拿的钱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萧遥逸讶道,「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死丫头诡计多端,这次不怕那妖妇不上钩。程总佯笑道:「萧兄到时候便知道了。」

    萧遥逸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从南荒跋涉千里来到建康,必然有所图谋。无论是否与岳帅有关,我星月湖都将不遗余力襄助程兄。」

    程宗扬一怔,连忙摇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其实我真没有什么大事,什么争霸天下、一统江湖……这些听起来就够累的,我没兴趣。」

    萧遥逸不动声色。「那程兄准备做些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其实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开间商号,轻轻松松挣点钱,当个富家翁,娶几个美女……」

    萧遥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挤了挤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我这会儿真的想着一个。」

    萧遥逸连忙道:「先说啊,王谢两家就免了,他们架子大得很,别说寒门,就与皇家联姻都觉得委屈。程兄祖上没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扬了脸颊,「光明观堂——萧兄熟悉吗?」

    萧遥逸脸色微变,「谁?」

    程宗扬脸上微微一红,「一个小丫头,叫乐明珠。」

    「我以为你看中她们观主了呢。」

    萧遥逸冷笑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我给四哥、 五哥传讯——他们接到讯息,到光明观堂大概四天时间,从光明观堂到建康六天——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把人给你绑来。」

    程宗扬吓了一跳:「硬抢啊!」

    「别人也就罢了。」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叫道:「光明观堂还欠我们星月湖人呢,抢了也白抢丨」「别乱来啊!」

    程宗扬连忙道:「那丫头是我的心肝宝贝!」

    萧遥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喂,你们和光明观堂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怎么一提起光明观堂都这副德?」

    不问还好,一问萧遥逸顿时怒发冲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帅吩咐过,我早就灭了这个娼窠!」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话谢艺也说过——不过我看光明观堂教得挺好啊,济世救人,匡正除邪,还是蛮认真的。光明观堂到底是什么门派、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火大?」

    「光明观堂原本是医家一脉,」

    萧遥逸「啪」的打开折扇,一边「哗哗」地摇着,一边冷冰冰说道:「擅长医家六术:砭、针、灸、药、按跷与导引。」

    萧遥逸解释几句,程宗扬明白过来。医家六术其实就是刮痧、针刺、艾灸、汤药、按摩、运动六种自古相传的医疗方法。

    「听起来就是一般的医术啊,」

    程宗扬玩笑道:「光明观堂不会都是些女医生、女护士吧?」

    萧遥逸看着他,唇角慢慢挑起:「女护士?岳帅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年岁对不上,我真要怀疑程兄是岳帅转世了。」

    「我跟岳帅真没什么关系……」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还是接着说吧。」

    萧遥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观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扬点头说道:「原来不懂,现在知道了。」

    在六朝,单收女徒或单收男徒的门派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因为门规所限,或门内的武学只适于女子或男子修习。

    萧遥逸点头道:「光明观堂的祛毒、除病、养生之术都有独得之秘,武学上的修为也颇有所长。」

    「她们不是搞医术的吗?怎么也习武?」

    萧遥逸道:「医武同源,医家六术都与人体经络气血相关。岳帅横空出世以前,光明观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劲敌。能和黑魔海这样强悍的宗派抗衡数百年,光明观堂武学上的修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显赫的,莫过于光明观堂的第一神功,凤凰宝典。」

    就是小香瓜练的功夫了,不过横竖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程宗扬道:「萧兄能不能仔细说说?我对这门功夫有些好奇。」

    「凤凰宝典一向与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十方丛林的释佛逻耶神功,又称无相神功,还有黑魔海的太一经并称。」

    萧遥逸道:「据说凤凰宝典是光明观堂第三代观主所创。此前光明观堂只是个行医济世的小门派,后来在太平湖一战,光明观堂以凤凰宝典的神功连斩黑魔海两位长老,横绝一时,从此成为黑魔海的大敌。」

    程宗扬着下巴道:「很厉害啊。」

    萧遥逸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其实凤凰宝典只是徒有虚名。光明观堂还编出只能由纯之体修练的鬼话,每代只挑选数人传授。光明观堂曾经与黑魔海立下契约,每二十年双方各出门人一较高下。结果接连数代,光明观堂都无人练成凤凰宝典。四十年前一战,光明观堂派出的弟子落败身死,光明观堂数次派人抢夺尸体,都被黑魔海打得一败涂地,不仅颜面无存,而且折损了许多门徒。」

    程宗扬道:「神功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练。我记得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也有很多年没有人练到第九级了。」

    「九阳神功我服气,」

    萧遥逸坦然道:「虽然极少有人练到第九级,似第七级就可以横行天下了。紫阳真人第八级巅峰的实力,就是岳帅当年也颇有不及。似光明观堂的凤凰宝典,一连数代最多都只练到第七重。比起传说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云泥。」

    程宗扬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说凤凰宝典练成之前,一旦失身就会香消玉殒,是不是真的?」

    萧遥逸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观堂与黑魔海较量,那时我还没到岳帅身边,听艺哥说,光明观堂重创之余,弟子凋零。黑魔海已经放话要彻底剿灭光明观堂,把堂内仅剩的六名光明贞女收为妓奴——后来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听谢艺说过一些。好像有个女人来找岳帅?」

    萧遥逸一字字说道:「燕姣然!那贱人与岳帅结识后便眉来眼去,惹得岳帅心动,费尽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结果那贱人却说自己练的是凤凰宝典,只有第六重的修为,一旦破体,轻则经脉重创,重则殡命。」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买了票才发现这车没轮胎发不动,我要是岳帅肯定很火大。

    萧遥逸冷着脸道:「岳帅本来已经收手,那贱人却故意撩拨岳帅,岳帅一时兴起,上了那个贱人。结果那贱人真气逆行,命若游丝,在榻上哀求岳帅出手对付黑魔海。岳帅被她美色所惑,不但一口答应,还大耗真元为那贱人调息续命。」

    这小子站在岳帅一边,言语中带了太多情绪,听起来不怎么客观。程宗扬道:「我觉得,什么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萧遥逸神情不悦地说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艺哥?如果只是这些,岳帅吃亏我们也认了。岳帅出事前曾经让艺哥和四哥邀那贱人到临安一叙,意思想让霜小姐拜到光明观堂门下,托她照料。那贱人不仅拒绝岳帅的心意,还反咬一口,致书宋主,称岳帅私募军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营。艺哥那样好脾气的人,当时也被激得大怒,最后还是岳帅吩咐,不让我们去找光明观堂的麻烦。」

    程宗扬宽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开点吧。」

    「我干!」

    萧遥逸七情上脸,大声叫道:「要不是这贱人,岳帅死后也不会背上私募军伍、图谋不轨的罪名!我们星月湖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隐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亲娘亲爹亲姥姥的!说起来我就火大!」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颈中暴跳的刺青,像个老兵痞一样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滚滚而出,足足骂了一顿饭工夫还不罢休。

    原来双方在这里结仇,星月湖等于毁在光明观堂手里,难怪谢艺和小狐狸都对光明观堂切齿痛恨。趁萧遥逸喘气的时候,程宗扬苦笑道:「行了,给我留点面子吧。你这么上下一通乱骂,连我也给骂进去了。」

    萧遥逸悻悻道:「光明观堂那些贱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养生有术,看起来够骚,当婊子还行……」

    程宗扬打断他:「别乱说啊,我可是准备拿来当老婆的。」

    「当老婆?你傻啊!」

    萧遥逸又跳了起来,叫道:「随便玩玩就行了,你还认真了!我说圣人兄,这你可别学岳帅!」

    「少废话!我也不用你四哥他们帮忙了,这边的事忙完,我自己去找她。」

    「别想抛下我!」

    萧遥逸嚷道:「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你放心,我答应过岳帅不找光明观堂的麻烦,不过光明观堂请岳帅对付黑魔海时,答应给岳帅寻找几个良质美材,将来送给岳帅当姬妾。程兄跟岳帅渊源不浅,咱们一起去要帐总可以吧?喂!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吧?」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大少爷,一起去还不行吗?」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

    程宗扬警觉地问道:「去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们去司空府逛逛。」

    「徐度?建佛窟寺那个?」

    萧遥逸道:「不瞒程兄,前日的事我已经给孟老大传讯过去。老大听了之后十分上心,但因为王大将军身死的事分不开身,交代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谁在晋捣鬼。我想来想去,咱们两个跟嫡亲兄弟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肯定不舍得让我自己黑去司空府,对吧?」

    程宗扬却皱起眉:「王大将军身死的事是怎么回事?」

    「王大将军决战前,曾经传讯回来,称在敌军中发现拜火教的踪迹。孟大哥说,王大将军之死有些蹊跷,他查到的线索,说大战前两个月,有人故意切断左武军的粮道,还将左武军的行迹泄漏出去。事情很棘手,孟老大和二哥一起去了洛邑。」

    程宗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也一直怀疑,为什么王哲对敌军的出现一无所知,而罗马军团却会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左武军形成合围。

    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们对左武军的行动路线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结外敌,把王哲和他的左武军置于死地……

    「程兄?」

    程宗扬苦笑道:「我还不知道文泽最后一次传讯是传给你们的。」

    他呼了口气,「好吧,师帅遇难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萧五已经回到凉亭,不出声地立在一旁,萧遥逸仔细听着。等程宗扬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萧五,你都听到了?」

    萧五微微躬身,「听到了。」

    萧遥逸命令道:「去给老大传讯。」

    「是。」

    萧五将金铢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萧遥逸道:「萧五是我心腹,以前同在星月湖大营,是岳帅的亲卫。」

    说着他叹了口气,「程兄又帮了我大忙。人情越欠越大,这可怎么办呢?」

    「只要你不因为欠债太多,把债主干掉,我就很承情了。」

    萧遥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好吧,我也想通了,一笔是欠,两笔也是欠——程兄,今晚的事咱们就说定了。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不耽误咱们去东山打猎。」

    「去这么早?不怕露了行迹?」

    萧遥逸笑得像小狐狸一样。「很奇怪吗?徐大司空是朝中八公之一,位高权重,当然要堂堂正正登门拜访了。」

    晋国品秩最高的官职,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合称八公。八公没有实际权力,而是做为荣衔加授。

    如徐度官职的全称是:都督湘、沅、武、巴、桂、安六州诸军事、使持节、散骑常侍、湘州刺史、加司空衔、开府仪同三司、广德侯。这些职位中,真正的实权在于都督六州军事、湘州刺史这一军一政两个职位。

    晋国一共二十五个州,都督六州军事,相当于控制晋国四分之一领土的军力。临川王的亲王身分也仅与徐度相当。萧遥逸说的位高权重,绝不仅仅是句空话。

    晋国大臣的府舍大都集中在御道两侧,向北进入宣阳门,就是城内的百官衙署。萧遥逸带着随从驰过青溪中桥,来到徐司空府上。门口一个年轻公子迎上来道:「小侯爷,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遥逸跳下马,笑道:「怎敢让司空大人等候?」

    姓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家父在朝中最看重萧侯,听说小侯爷过来拜访,想必是萧侯的意思了。」

    萧遥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军伍,一向倜傥不群,怎么到了徐兄这里变得这么文诌诌了 ?」

    两人虽是谈笑,言语间却不怎么客气。进了司空府,远远便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老人立在阶前。他鬓发已经斑白,眼中神采依然锋利,虽然身着华服,却有着与建康城那些世家贵族迥然相异的威武气质。

    萧遥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小侄见过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问安。」

    「罢了。」

    老者声音中气十足,「进来吧。」

    徐度虽然是司空之尊,堂内陈设却简单异常,什么古董、宝物一应俱无,短榻上铺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张张铁灰色的狼皮,墙上挂着刀剑弓矢。

    晋国士族多刻意虚文浮饰,这位司空大人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夫出身,把客堂装点和武库一样。

    徐度摆了摆手,「坐。」

    萧遥逸使了个眼色,程宗扬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只沉甸甸的木盒。

    「这是家父当日猎到的一头猛虎,虽然不稀奇,但剥下的虎皮从头至尾长及两丈四尺,又是从虎眼一箭入,没有弄伤虎皮,也算难得。」

    萧遥逸道:「大人来都多日,家父未亲来拜访,特命小侄献上此物,请大人恕罪。」

    徐度浓眉一挑:「是萧侯当日在先帝驾前杀的碧睛虎?」

    萧遥逸微笑道:「正是。请大人笑纳。」

    「好,好,好。」

    徐度也不客气,当即命人收下虎皮,一边道:「萧侯的咳疾还没有好吗?」

    萧遥逸摇头道:「不大好。入秋后又犯了几次,现在朝中的事务也只能五日一理。」

    程宗扬换了仆从的衣物,冒充萧遥逸的随从,献上虎皮后便退到一旁。晋国士族的奴仆大多是些俊俏小厮,徐府却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大汉,虽然穿着下人的服色,仍掩盖不了赳赳武夫的本色。

    堂上两人寒暄几句,徐度径直道:「萧侯既然让你来拜访,总是有话要对老夫讲,直管说吧。」

    萧遥逸露出玩世不恭的嘻笑,摇着扇子道:「听说大人建的佛窟寺已经落成,不知道何时行开光大典?」

    「开光就免了。」

    徐度哼了一声,「老夫一生杀贼,并无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过是祭奠手下送命的儿郎,何必便宜那些秃驴?」

    「大人真够光明磊落的。原来是祭奠手下的士卒……」

    萧遥逸笑嘻嘻道:「难怪湘沅六州的锐都到寺中剃发为僧了。」

    徐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也不必瞒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我大晋风雨飘摇,时刻有倾颓之忧。这五百僧兵连同府里的仆从,不过是老夫自保之术。」

    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萧遥逸却不露声色,反而问道:「大人何以辞去镇东将军之职呢?」

    徐度毫不避讳地说道:「想必是老夫碍了许多人的眼吧。」

    萧遥逸拱手道:「小侄明白了,多谢司空大人指点。」

    徐度脸色稍霁,「老夫在湘州常听说你生浮浪,喜好声色犬马,这些年倒长进了。」

    萧遥逸笑道:「大人莫怪,明日小侄还要猎东山呢。不知道敖大哥有没有兴趣?」

    徐敖还没有答话,徐度便说道:「他明日要回湘州省亲,不用管他。」

    离开司空府,萧遥逸与程宗扬并辔而行。萧遥逸扭头道:「程兄有什么感觉?」

    「司空府里没有歌伎舞乐,里外戒备森严,倒像座军营。」

    程宗扬顿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错了?如果是他干的,不会说的那么干脆吧?」

    「可能徐老头中了别人借刀杀人的计策吧。」

    萧遥逸嘟囔道:「我说徐老头的手段,怎么会找几个毛贼呢。」

    程宗扬道:「也许我们找错人了。不过那个紫脸汉子行踪诡秘,肯定有蹊跷之处。」

    萧遥逸想了半晌,喃喃道:「究竟是谁呢?」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当饵吗?等吞饵的出来,不就知道是哪条鱼了?」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万一钓上的是条鳄鱼呢?唉,徐老头是指望不上了。」

    徐度不愿让儿子与他走得太近,显然看出建康局势险恶,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桥,一骑突然从后追来。「小侯爷稍等!」

    萧遥逸勒住马匹,那人奔过来,俐落地滚鞍下马,「小侯爷!」

    萧遥逸打量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刚才在堂中见过。」

    「小侯爷好眼力。小人徐寄,是少爷的心腹。少爷明日并不回湘州,只是当着司空大人的面不好答应。少爷命小的来知会小侯爷,明日藉口踏秋,先一步离府前往东山;如果小侯爷不弃,午后在鹰愁峪等候,一同猎。」

    萧遥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日午后,不见不散!」

    徐寄施过礼,匆匆离去。

    程宗扬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个人下水。」

    萧遥逸笑道:「希望那只鳄鱼不要太弱,多吃几个才好呢。」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争权夺利是你们的事,别闹得天下大乱,伤及无辜。」

    萧遥逸笑嘻嘻道:「放心吧圣人兄,我们这群鸟人没一个无辜的。建康人巴不得我们全死了才好呢。走吧,程兄,明日就知道谁是鱼,谁是饵。」

    第五章 驰猎

    天色微亮,一行人便从少陵府后门驰出。萧遥逸一马当先,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 锦袍,头戴金冠,胯下那匹白水驹紫辔雕鞍,雪白的长鬃在风中猎猎飞舞,神骏无比。 一人一马占尽风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

    程宗扬比萧遥逸落后半个马身,自己的黑珍珠不及白水驹神骏,脚力却差不了多少。在他身后跟着吴三桂、吴战威和小魏。吴三桂听说程宗扬要到山中打猎,无论如 何也要跟来。程宗扬怕苏妲己找不到自己,把怒气撒到吴战威和小魏身上,索把他们两个也带来。

    萧遥逸的排场就大多了,马后足足跟了三十名随从,其中六人各牵了一头大犬,两人架鹰,六人各多带了一匹马,其余人挟弓背矢,刀弄,萧五也在其中,马鞍下挂了两柄快刀。

    程宗扬知道这行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算上萧五,这些随从中有七名出自星月湖,马上驮的看似干粮,其实都是箭矢。晋人把每匣二十枝箭称为一房,七人每人 都带了二十匣,合计两千八百枝。晋国所有箭枝都是手工制作,价格不菲,单是这些箭枝的价值就超过五十贯铜铢,比普通一头老虎还值钱。

    众人约好在城东燕雀湖会合,萧遥逸赶到时,已经有谢家、庾家、袁家、柳家几位世家子弟在湖边等候,当先的便是桓家老三桓歆。

    众人多的带了几十名随从,少的也有七八名,加起来浩浩荡荡一百余人,声势赫赫,过往的行人见到这帮横行城中的恶少,都小心翼翼地绕开。

    萧遥逸和众人倚马说笑,谈起谁家的名犬、某楼的美妓,一个个眉飞色舞。也有不少人听说盘江程少主的名头,好奇地向他打听南荒风土人情。

    正说着,一队人马疾驰过来。最前面一个锦服玉带,背着一张雕弓,正是舞都侯张少煌。

    「萧哥儿、桓老三!你们都来了。哈,程兄!你也来了!」

    张少煌策马过来,拉住程宗扬道:「今天可要见识见识程兄的箭法!」

    程宗扬笑道:「怎么能跟张侯爷相比。」

    说着他像没见过一样惊讶地挑起眉头,赞道:「张侯这弓真不错。」

    「那当然!」

    张少煌朝程宗扬挤了挤眼,故意道:「小侯爷,要不要跟哥哥比试一下?」

    桓歆已经吃过亏,这会儿在旁撺掇道:「比就比!小侯爷还怕了你不成?」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这话。张侯爷,你说怎么比吧。」

    张少煌拍了拍背上的龙雕弓。「先说啊,这是我刚用重金买来的宝弓,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萧遥逸嗤然道:「省省吧。就侯爷那力气,只兔子还差不多,力气不够,再好的弓落你手里也瞎了。」

    张少煌露出被激的怒色,「萧哥儿,要不要赌一把?你要赢了,我立刻把这弓劈了当柴烧,再送你十匹上好的骏马!」

    萧遥逸一口答应,「行啊。」

    「别急,你要输了,就当着兄弟们的面大叫三声『我服了』!然后恭恭敬敬把你的风虎送给我,怎么样?」

    萧遥逸叫道:「十匹马就想换我的风虎?再添两个美婢还差不多!」

    程宗扬在旁笑咪咪看着,周围那些世家子弟起哄道:「别让张侯爷添彩头啊,小侯爷也把你的美婢拿出来赌一把。」

    「张侯那两个美婢小弟见过,绝色啊。小侯爷这回占了大便宜了。」

    「就是,反正小侯爷赢定了,还怕什么?」

    萧遥逸爽快地说:「加就加!」

    张少煌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萧遥逸啪的一击:「谁不认帐咱们就硬抢!」

    众人见萧遥逸上套,都轰然叫好,气氛热闹。萧遥逸本没把张少煌的赌约放在心上,问道:「石胖子呢?」

    「来了,来了!」

    有随从指着说道。

    石超像座山一样骑在马上,旁边两名小厮左右扶着才在鞍上坐稳。他阵仗最大,五十名随从,六十匹马,四辆马车,还有七八个美婢,一群人张伞举盖,浩浩荡荡而来。

    萧遥逸笑骂道:「石胖子,你不如骑骆驼算了。还带着马车?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吧?」

    石超一头大汗。「这不是放猎物的吗?万一逮着活物,装在车上方便。张侯爷、桓兄,哎哟,程兄!」

    石超脸上肥笑得一颤一颤。这些世家子弟不大看得起他们金谷石家,程宗扬不是世家出身,为人又够仗义,两人无形中亲近许多。

    程宗扬笑道:「我们南荒有人乘象出行,那象有一丈多高,坐在上面威风得很,改日送石兄一头玩玩。」

    如果是别人,这话只是揶揄石超太胖,但从程宗扬口中说出来不一样,他说送一头象,就真能送一头来。晋国不产大象,只在中有两头贡象。石超大喜过望,没口子地向程宗扬道谢。

    萧遥逸在他脑后拍了一掌。

    「行了,石胖子,就你最慢,赶紧走吧。」

    东山离建康六十余里,快马半个时辰就能驰到。但众人车马杂陈,不时哪个美婢 钗脱簪落,又要回去寻找,一路行行停停,用了两个时辰才到。二百来人的队伍拉出来五里多地,最前面的萧遥逸已经进山,后面的石超还在林外。

    几人驰入一片空地,张少煌道:「石胖子还得半个时辰,不如咱们几个先一场!」

    桓歆道:「我和兄弟们做个见证,张侯和小侯爷就在这儿比一场!」

    萧遥逸懒洋洋摘下弓:「只看我自己有什么意思?大伙都吧,想作弊就送张侯一只,免得张侯空手而归,脸上不好看。」

    张少煌笑骂道:「黄口竖子,就你饶舌。是龙是虎,咱们箭上见分晓!」

    「老规矩!」

    萧遥逸叫道:「我东你西,谁得猎物多,这一局算谁赢!」

    张少煌和萧遥逸手下各出了六名随从,披上带角的鹿皮潜进林中。两人相距十余步,各自策马而立。萧遥逸神态从容,张少煌也不着急。随从递上湿巾,张少煌擦了擦手脸,然后拿起弓。

    程宗扬一直纳闷这些平常涂脂敷粉的纨裤怎么猎,这会儿才开了眼界。

    张少煌马旁围着六个随从,两个在前面持盾张网,两个在旁边递箭,后面两个捧着手巾香炉,张伞举盖,给主人遮挡光线,免得看不清猎物。

    不多时林中传来几声鹿鸣,接着枝叶晃动,被惊动的猎物纷纷从林中涌出。

    萧遥逸举起弓,从萧五手中接过一枝利箭,搭在弦上,然后瞄着最前面一只梅花鹿一箭出。

    箭如流星却偏了少许,紧贴着鹿角飞入山林,这二十枚铜铢就打了水漂。忽然旁 边响起一片喝彩声,「好箭法!」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张少煌已经得手,箭枝中一只黄獐。

    「萧五!」

    萧遥逸叫道:「你给我盯着点,看是谁帮了张侯爷!」

    张少煌叫道:「小子傻了吧,让你见识哥哥的无敌神箭术!」

    张少煌举起弓,右手拇指套着玉制的扳指扣住弓弦,中指和食指挟住箭尾。

    只见弓弦一动,大楠竹削成的弓臂弯曲过来,轻易张成满月。箭枝的长度一般是 两尺五寸,以拉满后箭头露出弓臂半寸为准。平常的箭头都是锻造,易于大量生产,箭头呈扁平四棱的形状。

    张少煌用的箭头却是铸造的,箭头呈三翼六棱,翼尖后钩。这种箭头比平常箭头 造价贵出一倍,也更加惨毒,杀伤力比平常的四棱箭高出两倍。

    张少煌瞄准一头从林中跪出的雄鹿,手指一松,箭头撕开空气,呼啸而出。

    那头正在逃奔的雄鹿向上一跳,跃起三尺,然后重重跌在地上。鹿颈已经被三翼箭头刺穿,鲜血顺着六道血槽飞快地涌出。

    众人轰然叫好,萧遥逸几乎看傻了。从箭枝飞出的速度判断,弓上至少有三石的力道,可张少煌的力气连两石的弓也未必能拉开,别说能把三石弓拉满。

    张少煌得意非凡。这张弓是程宗扬从龙雕弓中挑的最轻的一张,以他的力气正能拉满,虽然程比起动辄上百步的强弓还差得远,但五十步之内力道堪比劲弩,足以让这些世家子瞪目结舌了。

    「小子!服不服气!」

    「侥幸而已!」

    萧遥逸叫着甩开外袍,举弓杀了一只野**。他运气不好,除了起初一头梅花鹿,林中赶出来的只剩下一些野兔、野**之类的小兽。张少煌却接连了三头大鹿,只这一项就赢定了。

    萧遥逸叫道:「不公啊!张侯爷,咱们换换!」

    张少煌正大出风头,叫道:「换就换!你那边逃过来的,只要越线,侯爷照杀不误!」

    两人打马交换位置,还没立稳,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这是前方的驱猎者在示警,警告众人有野兽出现。

    张少煌马前两名随从正从网上捕获活物,听到示警声,急忙抛下兽网,拿起重盾。但盾上的铁叶与兽网勾在一起,一时无法挣开。惶急间,一个黑影从林中冲出,一棵 小树被它生生撞断,树干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野猪,野猪!」

    惊呼声中,机灵的随从们纷纷拉住主人的马匹后退,其中两个第一次来打猎的公子过于惊恐,还从马上跌下,被随从慌忙背起。

    慌乱中,石超也坐着马车赶到,两边一进一退,人马乱成一团。

    程宗扬生死场面见得多了,一边摘下鞍下的刀,一边小声笑道:「一只野猪就把人吓成这样?」

    吴三桂道:「野猪皮厚沉,发起子横冲直撞,连老虎也未必斗得过。这些废物多半吃过亏,没吓得尿裤子就算好的。」

    吴战威一乐,「午间有野猪吃了。」

    说着他盯紧那头野猪,朝掌心唾了一口,抄起厚背大刀。

    他的刀被祁远当人情送掉,一直没找回来;这把刀还是到建康新打的,一直没沾过血。另一边小魏也取下弩 机,俐落地上好弩矢,持弩待发。

    那头野猪已经带着枝叶从林中蹰出,它身高体长,看重量有四、五百斤,乌黑的皮毛上鬃毛钢刺般尖耸,上面沾着泥土和剥落的树皮。

    那颗巨大的头颅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皮厚糙,左侧獠牙断了一半,牙沾满浓绿的树汁,另一枝弯长犹如尖刀。奔跑中,一只獐子被它撞到,顿时飞了出去,腹被獠牙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内脏滚落一地。

    张少煌首当其冲,虽然有随从舍命相护,脸色仍微微发白。不过他胆气比那些纨裤壮了许多,竟然还有力气张开弓,瞄向野猪的头颅。

    萧遥逸和桓歆分别了一箭,桓歆的箭虽然中野猪的头颅,却被它的厚皮弹开;萧遥逸稍好一些,箭锋入寸许,在野猪颊上划出一道血槽。萧遥逸懊恼地收起弓,却悄悄朝程宗扬挤了挤眼。

    程宗扬知道他把这个人情的机会让给自己,当下也不客气,放下刀,从鞍旁摘下弓。

    「公子,用我的。」

    吴三桂递来自己的弓。程宗扬对冷兵器战争一向有兴趣,路 上又跟秦桧和吴三桂学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吴三桂这张才是正经骑用的角弓。弓臂 用筋角混合制成,形制短小,看上去黑沉沉的不起眼,但入手的分量可不轻。

    程宗扬的术跟吴三桂学了些时日,已经有模似样。秦、吴二人的箭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左手握弓,食指平伸,抵住弓腹,扣弦的右手不动,以左手推动弓臂,将弓弦拉满。这样推的力量更强,只不过放箭后弓臂容易脱手,所以在角弓一端还系 了条腕绳,拴在腕上。

    程宗扬一箭出,正中野猪鼻梁。野猪尖嚎一声,冲势被箭枝得一顿,然后发狂一样直冲张少煌而去。

    马匹嘶鸣声中,一名随从被野猪撞开,张少煌的坐骑人立而起。野猪弯长的獠牙 破入马腹,接着马匹溅血倒卧,与野猪压在一起。

    张少煌从马上跌下,面无人色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地上指着野猪狂笑起来。

    随从搬开马尸,只见那头野猪右眼被一枝利箭穿,两尺多长的箭枝入大半,露出的白色箭羽被兽血染得通红。

    张少煌一边大笑,一边抱着龙雕弓狠亲几口。危急关头他一箭出,没想到龙雕 弓如此强劲,直接入野猪颅内,让这只四五百斤的野猪毙命当场。

    众人惊魂甫定,良久才围过来,对张少煌的弓箭术称赞不已。石超抖着脸上的 肥惊叹道,^「佛祖爷爷!张侯爷这箭法是箭神下凡啊……」

    桓歆也满眼艳羡,「张侯爷,你这弓卖不卖?」

    张少煌喘着气道:「开什么玩笑!拿命我都不换!」

    说着一把拉住程宗扬,「程兄!哥哥这命是你救的,往后就是生死兄弟一样!」

    众人以为他是为程宗扬的一箭道谢,桓歆叫道:「张侯,这可过了吧?要说帮忙,我也了一箭呢。张侯,我也不说让你感恩戴德了,这弓让我两箭过过瘾总行吧?」

    张少煌抱着弓道:「一边去!桓老三,你那破弓连猪皮都不开,哈哈!」

    说着他又想了起来,「萧哥儿!服了吗!」

    萧遥逸哼了两声:「急什么?等打完猎再算!」

    张少煌笑道:「我这儿已经了三头大鹿,一头四五百斤的野猪!就是放着让你 ,你也赢不了!」

    「少来夸口 !」

    萧遥逸扬鞭叫道:「我们到鹰愁峪再一场!」

    这场猎有惊无险,众人虚惊之余,兴致益发高涨,车马滚滚赶到鹰愁峪。

    路上说起徐司空的公子徐敖也来猎,张少煌还不舍得放开龙雕弓,抱在怀里笑道:「好!让徐小子也见识见识本侯的神弓!」

    程宗扬落在后面,与石超闲聊。石超的坐骑走到一半就累得满身大汗,他自己也 颠得难受,厚着脸皮换了马车,周围几个美婢服侍着,给他打扇抹汗。

    「程哥,那几个美婢怎么样?」

    石超眉花眼笑地说:「若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几个,回头给哥哥送去。」

    程宗扬只记得那几个婢女叫雁儿、莺儿和鹳儿,连她们的手都没碰,只能含糊应道:「还好还好。」

    石超笑道:「这趟回去,哥哥一定要来我们金谷园作客。对了,前天我去金钱豹,章瑜还问起哥哥。我对章瑜说,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事,直管找到我们金谷石家!」

    程宗扬笑道:「那可多谢了。我是听云三爷说起金枝会馆,又正好张侯爷在旁边,才和他多说了几句。」

    石超来了神:「哥哥想去金枝会馆看看?这个好办!」

    「金枝会馆是个什么地方?还搞会员制,听起来很高级啊。」

    石超道:「那是八爪章鱼的产业,在雀燕湖边上,依山傍水,章瑜花了大钱砸出来的。」

    他色迷迷地说道:「每月开馆一次,都是外面见不到的新鲜货色,手段也新鲜。上次我和张侯爷去过,演了什么五天二记,几个少见的粉头打扮得娘娘似的,被一群军汉吊起来乱搞。这边演着,有个唐国的富商当场拿两千金铢买了个粉头回去。」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八爪章鱼的手段,竟然搞起情景剧,思想够超前的。

    吴三桂忽然挽住程宗扬坐骑的缰绳,勒住马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