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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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暗潮

    阿姬曼在房内洗沐着,然后穿上衣裙,程宗扬打开了房门,清凉的夜风涌入室内,拂去了身边烦闷的空气。淡淡的月色洒在青石上,犹如满地水光。

    程宗扬索坐在石阶上,两腿伸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阿姬曼走过来,侧着腿偎依在他身边。少女长长的发丝在风中飘荡着,刚洗沐过的身体散发着淡柔的清香。

    这种感觉真不错,明月在天,清风徐来,身边还有个听话的小美女。可惜这样的时光太短暂,在来客栈之前,程宗扬就打定主意,要趁苏妲己和凝羽都不在的机会,今晚就把阿姬曼送走。

    “你还有个哥哥?”

    阿姬曼点了点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阿姬曼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那就好。”

    程宗扬放下心事。如果没有人收留,他还真不放心阿姬曼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你把那些钱币都拿上,去找你哥哥。”

    阿姬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曼儿知道了。”

    她这么善解人意,倒让程宗扬惊讶了。

    阿姬曼扬起脸,“曼儿知道,主人现在不方便带上曼儿……”

    程宗扬苦着脸看着自己的装束,自己现在还是商馆的奴仆,把阿姬曼带在身边,何止是不方便。

    “但主人要答应我,一定要来找曼儿。”

    “我答应你。”

    阿姬曼一笑,眼圈却红了。程宗扬连忙岔开话题,“你知道怎么走吗?那么远的路,如果……”

    阿姬曼道:“主人给曼儿的钱币,买十名奴隶也够了。”

    在五原城,五十枚银铢就可以买三名强壮的奴隶,即使一名凶悍的兽蛮人奴隶,卖价也不过一百银铢。在阿姬曼身上花的钱,足够买下七十多名普通奴隶,或者十二名兽蛮奴隶。这样一折算,程宗扬才意识到,自己从苏妲己身上敲的的确是笔巨款。

    “你今晚就走。”

    想了想,程宗扬又叮嘱一句:“小心别被白湖商馆的人看到。”

    阿姬曼聪明地没有多问,她弯下颈子,在程宗扬脚背上轻轻一吻,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的风俗,女奴与主人分别时,要亲吻主人的脚背或者脚跟。”

    程宗扬很想告诉她,你已经不再是奴隶了。但不等他开口,阿姬曼就说道:“主人原谅曼儿了吗?”

    程宗扬笑道:“你猜呢?”

    阿姬曼轻笑起来,“曼儿知道,主人已经原谅了曼儿。”

    “为什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小声笑道:“主人硬起来的时候,曼儿就知道了。”

    “哈,”

    程宗扬笑了一声。“怪不得你非要撩拨我。”

    “主人对曼儿的服侍还满意吗?”

    “嗯,”

    程宗扬装模作样地摆起架子,“还可以吧。”

    “曼儿第一次做,还有些生疏,往后会努力的。”

    程宗扬笑道:“往后可要好好努力啊。”

    虽然阿姬曼没有说,但程宗扬完全可以想像戈龙那些人是如何胁迫她的。想通事情的原委之后,程宗扬就没再怪罪过阿姬曼,而是对她充满了同情,所以才不惜得罪苏妲己那妖妇,把她赎出来。

    分别在即,阿姬曼有些留恋地挽住主人的衣袖,良久才低声道:“越过大雪山,在森林里有一座叫耽摩的城市。曼儿会在那里等着主人。”

    程宗扬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城市,多半是座不知名的小城,阿姬曼在那里有亲哥哥照顾,想必会得到安全。

    “主人已经买下曼儿,多余的钱曼儿会替主人保管。”

    阿姬曼将双手放在心口,诚挚地说道:“梵天在上,等主人来到耽摩,阿姬曼芭娜会把自己和主人的财富都奉献给主人。”

    那天晚上,程宗扬终究没有亲送阿姬曼离开。主人不应该像送别朋友一样送别自己的奴隶。阿姬曼这样说。她服侍着程宗扬睡下,直到自己的主人睡着,才悄然离开。朦胧中,太阳处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程宗扬惊醒过来,只觉脑中昏昏沉沉,口烦闷欲呕。他用力甩了甩头,接着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每当附近有人死亡,那些死亡的气息从太阳上的生死进入体内,都会带来这种不适感。

    程宗扬下意识地竖起耳朵。他此时的修为用来防身只能说聊胜于无,耳目却灵敏许多。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听力立刻以他无法察觉的速度倍增,连远处微弱的虫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师哥……他……他……”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颤抖着隐约传来。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怕了么?”

    “可他是……”

    那男子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飘来,“……眼下群龙无首,谁不想分一杯羹……我不杀他,他们迟早要杀了我们。”

    隔了一会儿,那个少年小声陪笑道:“赵师哥真是好功夫……洞玄九式,徐师哥……就被刺穿了喉咙。他作梦也想不到赵师哥的剑法……”

    姓赵的得意地笑了一声,吩咐道:“给他绑上石头,沉到河里去。”

    程宗扬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声音不再传来,才吐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又撞上一桩谋杀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听口气倒像是同门之间自相残杀。程宗扬摇了摇头,这些人平常师哥师弟的叫着,翻脸的时候比对敌人还狠。

    从梦中醒来,程宗扬了无睡意。衣上还沾着阿姬曼的香气,那名鲜花般的舞姬却已经杳然远去。这会儿头脑清醒过来,程宗扬意识到有些不对。阿姬曼离别时只字没有提到她的母亲,她对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都这么认真,怎么可能对母亲不管不顾?那丫头嘴上不说,又不让自己送她,多半是怕他担心,悄悄去找母亲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希望那丫头运气够好,能顺利找到母亲和哥哥吧,这种乱世,谁也顾不上谁了……

    回到苏妲己的大宅,天色刚微微发白。几名早起的奴仆正洒扫庭院,只看了程宗扬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路穿过前院、正房、画楼……隔着后院的高墙,就听到雷鸣般的鼾声。程宗扬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武二爷可真是猛人,连鼾都打得这么豪情万丈。

    正感慨间,只见小婢香蔻儿两手捂着耳朵,飞也似的从后院跑了出来。程宗扬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把那小俏婢拽到房后。

    香蔻儿吓得哇哇乱叫,等看到是程宗扬才松了口气。小手拍着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死我了。里面睡的是谁?像只要吃人的老虎……”

    程宗扬道:“夫人回来了吗?”

    香蔻儿白了他一眼,“还没呢。”

    程宗扬道:“是个奴隶,准备去南荒,我先把他带了来。对了,你在我背包里有没有见到一只信封?”

    香蔻儿撅起嘴,不乐意地说道:“没有。”

    程宗扬比划着描述道:“是织锦的面料,黄颜色的,外面用蜡封过,可以防水,你再想想。”

    香蔻儿没好气地说道:“是平斜纹织锦,封口有火漆的吧。”

    程宗扬一阵惊喜,“你见到了?在哪里?”

    自从发现丢了锦囊,他就提心吊胆。

    王哲托了他三件事,这是最简单的一件,自己居然把锦囊给弄丢了,未免太对不起他。

    香蔻儿没有回答,只是示威似的挺了挺。

    小婢的部还没有发育,只微微鼓起一点,看上去稚嫩可爱。程宗扬愣了一下,试探道:“在你怀里?”

    “然也。”

    香蔻儿笑靥如花地说道。

    “太好了!赶快给我。”

    香蔻儿耸了耸,“你自己拿啊。”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你以为我不敢吗?”

    香蔻儿皱了皱小巧的鼻尖,两手背在身后,把挺得高高的。

    程宗扬看看周围没人,毫不谦让地伸出手,贴着小婢的脖颈伸到她怀中。

    香蔻儿咬着唇,致的粉脸渐渐发红。她身上的肌肤滑嫩如酥,两粒小巧的鸽微微隆起,软软的细滑之极。隔着她前的衣物,手指触到锦囊的轮廓,程宗扬顿时心下大定。他不客气地张开手掌,在小婢前弄着,一边捏住她小小的头,在指间一捻。香蔻儿嘤咛一声,身体软软伏在程宗扬手上,一张小脸变得通红。程宗扬感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小婢整日跟着苏妲己耳薰目染,小小年纪就动了春心。想归想,要程宗扬吃了这嫩草,他还真张不开嘴。

    “找到了!”

    程宗扬拔出手,笑呵呵掏出那枚锦囊。

    香蔻儿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小声道:“胆小鬼。”

    程宗扬了她脸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我是不是胆小鬼了。”

    目光移到锦囊上,程宗扬顿时一怔。锦囊上的火漆剥落,封口已经被人拆开过,露出里面一角素纸。

    苏妲己与王哲有怨无恩,让她知道自己跟王哲的关系,绝非好事。程宗扬心头一急,顿时冒出汗来。他定了定神,“是谁拆的?”

    “当然是夫人了。”

    香蔻儿撇了撇嘴,“一张白纸,有什么好藏的。”

    白纸?程宗扬连忙取出锦囊里的信笺,果然是一张雪白的素纸,干干净净连半点墨迹也无。“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夫人随手扔了,还是我把它检回来的。”

    程宗扬不知道王哲怎么会封了一张白纸给他,这会儿也无暇去琢磨,笑道:“多谢你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蔻儿脸上忽然一红,甩开程宗扬,转身跑了。

    苏妲己不在,香蔻儿一大早到柴房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

    想到小婢的表情,程宗扬顿时恍然大悟。那天看到凝羽被搞的一幕,这小婢真的是动了春心,如果这会儿柴房睡的是自己,香蔻儿已经不是完璧了。

    朝柴房走了两步,程宗扬又收回脚。武二郎一见他,肯定就三个字:“钥匙呢!”

    这会儿找不到凝羽,还是别去听二爷的炸雷了吧。

    直到傍晚,苏妲己才满面春风地回来。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左武军第一军团在草原上被大军围攻,除一小队游骑脱离战场返回塞上以外,包括王哲在内的万余军士尽数覆没。塞上驻军已经上书天子,并出动轻骑赶赴战场探寻王大将军的下落。

    为了躲避王哲和那个贱人,自己十余年来寸步不敢离开五原城。苍天有眼,终于除去了自己喉中的梗刺。只要再除去那个贱人,就再没有任何可以束缚自己的存在。

    眼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些霓龙丝。白湖商馆早就应该进入六朝内陆,在那些商贾大邑中赢得一席之地。霓龙丝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人手找够了么?”

    那名年轻人恭恭敬敬说道:“已经找好了。”

    说着递上名单。

    “武二郎?”

    苏妲己露出一丝惊讶。

    看在肚子里冰蛊的面子上,程宗扬作足奴才的模样,“小的答应每月给他十个金铢。”

    “十个金铢?”

    苏妲己坐起身来。

    程宗扬以为她认为这个价格过于昂贵,连忙道:“说好了就走这一趟南荒,三个月三十枚金铢,夫人若是嫌贵,不妨把小的薪水扣掉一半。”

    苏妲己摆了摆手,“我是说,武二郎答应了吗?”

    “答应了,只不过要先把他手脚的镣铐打开。”

    看着苏妲己的表情,程宗扬忽然警觉起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苏妲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他答应那就无妨了。武二郎义薄云天,只要答应,绝不会反悔。只不过十枚金铢……还真是便宜呢。”

    “是吗?”

    程宗扬意识到自己检到宝了,顿时心花怒放。

    苏妲己瞟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层迷雾,自己也看他不透。说他笨吧,他年纪轻轻,不但手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霓龙丝,还知道寻来巧匠织成内衣:说他聪明吧,连戈龙都能把他抓来当奴隶。说他能干吧,从牢里救他出来时,混得和乞丐差不多,说他无能吧,他不但通南荒秘术,还能说服武二郎为他效力:说他怯懦吧,凝羽亲眼目睹他不动声色地下手杀死孙疤脸:说他勇敢吧……呸,苏妲己自己都不信。一个甘当奴才的人,怎么也和勇细界扯不上关系。这样看来,这年轻人真有些像是商人……

    程宗扬道:“不知道取来霓龙丝,夫人要做什么用途?”

    苏妲己媚眼如丝地说道:“自然是做些衣物了。”

    “呵呵。”

    程宗扬干笑两声,他很怀疑这些二十一世纪还嫌过于暴露的内衣,在这个时代会有人买。苏妲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吟吟道:“你可知道我这商馆平常做些什么生意?”

    不就是贩卖人口吗?这生意有什么光彩的。

    苏妲己悠然道:“五原城最大的青楼醉月楼,就是我白湖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往东,直到重泉、竞州、夷陵,都有我白湖商馆的醉月迷花旗。”

    原来是连锁妓院,难怪这妖会如此看重霓龙丝。透过自己的经验,程宗扬得出结论,这些情趣内衣对男人的杀伤力完全奏效。如果醉月楼的妓女人手一套情趣内衣,必定是客如云来,财源滚滚。现在连程宗扬都忍不住幻想自己能找到霓龙丝,如果能在这个世界织出二十一世纪才有的吊带、镂空、蕾丝、透明、真空……等等各种情趣内衣,无疑是造福所有男的绝大善举。“凝羽,你去解了武二郎的镣铐。”

    凝羽提醒道:“夫人。”

    苏妲己笑道:“那厮虽然凶蛮,但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既然答应为我商馆效力,就用他这一次。况且武二郎只是暂时屈身在我这里,也不好留他一辈子。先解了他的镣铐,待从南荒回来再作计较。”

    主人这样说,凝羽只好答应,“是。”

    看着跃跃欲试的程宗扬,苏妲己笑道:“凝羽,办完事带他去醉月楼,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她们好生侍候。”

    凝羽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祁远来报,当日从天竺换来的那名舞姬,被人用五十金铢买走了。”

    “哦?”

    苏妲己一怔。

    程宗扬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敢确定阿姬曼现在是否真的离开了五原城。那个布老四也许不认得自己,凝羽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他买下了阿姬曼。

    苏妲己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说道:“枉费了我在她身上花的力气。去查查是谁买走的。五十个金铢,倒让他捡了便宜。”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凝羽并没有直接把自己交出来,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离开画楼,程宗扬作了贼免不了有点心虚,忍不住去看凝羽的脸色。凝羽神情冷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程宗扬讪讪道:“多谢……”

    凝羽屈肘一撞,捣在程宗扬腹间。程宗扬险些被撞得闭过气去,只说了半句的话被生生噎住。

    凝羽头也没回,掠出月洞门,程宗扬扶着墙直起腰,好不容易喘过气跟了出去,没等他开口,凝羽就冷冷道:“她能听到。”

    程宗扬立刻闭嘴。

    “这里不妨。”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此处距离画楼有五十米的距离,那妖要是还能听到,也未免太强了。

    凝羽讥嘲道:“救了一个女孩,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英雄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侍卫长明见万里,确实有一些。”

    凝羽冷笑道:“不要高兴得太早。她留在这里,未必是坏事,你买下她,未必就是好事。”

    程宗扬挑起唇角,“是吗?”

    凝羽反问道:“你不觉得那舞姬有什么异样吗?”

    程宗扬先想起阿姬曼那对硕大的房,以她的年纪来看,那对房未免太大了。

    还有她的舞技,程宗扬敢断定阿姬曼的舞姿完全是为交准备的。

    “夫人花了偌大力气调教她,过两年送往内陆,再不济也能被个王孙公子买走,做为侍妾。现在你把她买下来,让她自己往东天竺去。若路上被人拐骗,可未必有现在的下场。”

    程宗扬强笑道:“夫人这么用心调教阿姬曼,就是想把她卖钱吗?”

    凝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夫人原本要把她送往黑魔海,所以才不许男人碰她。”

    “黑魔海?”

    凝羽没有解释,她停下脚步,然后推开院门。一条猛兽般的大汉立在门前,虎目光四。武二郎双臂一展,“铮”的一声,腕间铁链拉得笔直。

    凝羽取出一枚形制奇异的钥匙,慢慢打开武二郎手上的镣铐。虽然知道武二郎不是喜好暗施偷袭的小人,但在他的威压下,凝羽仍不禁绷紧了身体。“嗒”的一声,镣铐松开。武二郎一把夺过钥匙,打开脚上的铁镣,随手扔给凝羽,然后舒展了一下双臂,挺起,爆发出一阵狂笑。

    凝羽脸色微变,翻腕握住刀柄,“武二郎!你要食言吗?”

    武二郎傲然道:“二爷说过的话从没有不作数的!”

    说着双肩一耸,跃上院墙,犹如一头出闸的猛虎般掠过重重屋脊,转眼就消失在暮色中。

    愣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他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凝羽冷冷道:“去醉月楼。”

    第七章 恩怨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自从被醉月楼拿来标在自己的艳帜上,这两句诗就被一群风流兼下流的才子们歪解为寻花问柳、饮酒作乐的口号,竞相标榜,无不以醉月迷花为乐事。

    醉月楼位于五原城西郊,举头就能看到大雪山峰顶的皑皑白雪。醉月楼虽以楼名,却是楼阁林立。积雪融化成的溪水从山间蜿蜒而下,在醉月楼的画楼雕阁间九曲三折汇成一座亩许小池,最后绕楼而过。坐在楼中,天际一轮明月悬在雪峰上,与池中的雪山月影交相辉映。隔着粼粼水光,婉转的歌声在月色中,伴着淡淡的水雾飘来,隐约能看到远处楼阁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纤影,让人分不出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好地方!”

    程宗扬赞叹道。

    雪水融成的溪流清凉无比,正值夏日,水面形成一层雾气。清风徐来,楼阁间的暑热顿时一空,风中带着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到自家商馆的马车,自然有人通报。一名中年美妇迎出来,见到来的是凝羽不由得一怔,接着笑道:“原来是侍卫长,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凝羽道:“这是今晚的客人,夫人交代过,你们都听他吩咐。”

    那美妇笑道:“我说烛上怎么结了一个好大的灯花,果然是有贵客。”

    说着她挽住程宗扬的手臂,举止亲昵,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程宗扬笑道:“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奴家姓兰,官人抬举,叫一声兰姑便是。”

    兰姑一边说,一边笑道:“还剩了一处临水的上房,奴家已经叫人去收拾了。不知道官人喜欢哪种的,奴家好叫姑娘们来侍候。”

    难得有人免费招待,程宗扬也不客气,“楼里最红的姑娘叫两个来。”

    兰姑挨着他耳边笑道:“楼里有娼有妓,客人要哪种的?”

    程宗扬道:“这还有区别吗?”

    “娼是卖身的,官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妓只陪客人喝酒弹琴,卖艺不卖身的。”

    程宗扬笑道:“真有不卖身的吗?”

    兰姑推了他一把,低笑道:“那是哄外人的,既然夫人吩咐过,官人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那几个歌舞妓没侍候过客人,怕官人不满意。”

    程宗扬笑嘻嘻在她脸上了一把,“尽管眲来。”

    走在旁边的凝羽脸色忽然一变,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收紧,握住腰侧的刀柄。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头结方巾,穿着一袭素白的锦衣,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一手拿着把大花洒金的折扇,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他五官俊雅,眼睛周围略显红晕,犹如桃花,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缕勾人的笑意。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着桃花眼的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男子眼睛黑白并不分明,黑色的瞳孔却越看越深,令人捉不透。他眼角微微含笑,眼神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胧中充满邪恶的诱惑力。

    程宗扬暗暗想到,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单凭这小子的卖相,就是巨星级的偶像。只要眼神一抛,肯定有成千上万的痴女争先恐后抢着倒贴。那男子虽然俊雅,身材却不单薄,只不过脸色不是太好,抱病般隐隐透出一抹青色,一手拿着折扇,一只手还在口的衣襟中,不时发出几声轻咳。

    凝羽手指捏得发白,脸上彷佛蒙着一层寒霜。旁边的兰姑却眼睛一亮,松开程宗扬的手臂,上前笑声道:“原来是西门大官人,难得今天得闲。”

    西门大官人?兰姑那几个字说得媚姿横生,听在程宗扬耳朵里,却比武二郎的霹雳暴吼更响亮。

    那男子低咳一声,笑道:“兰姑越来越美貌了。不知小生何时才有福气娶兰姑这样的美人儿过门。”

    兰姑笑啐道:“大官人宅里放着几个天仙似的娇娘,哪里会看上奴家?”

    西门大官人与兰姑说笑着,那双桃花眼不住往凝羽这边瞟。寒暄完,他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向凝羽作了个长揖。可惜他动作匆忙了些,右手从怀里拔出时带出一件事物,“啪”的掉在地上,却是一只绣花弓鞋。

    周围诸女都忍不住发笑,可这西门大官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出的丑视若无睹,两眼注视着凝羽,低声道:“好久不见。”

    程宗扬真的开始佩服起这小子。平平常常四个字,他竟然能说得深情无限,还充满沧桑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历尽沧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凝羽退开一步,冷冷道:“大官人的鞋子掉了。”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西门大官人检起那只绣花鞋,含笑纳入怀中,举止浩洒得足以令小女生晕倒。程宗扬扪心自问,要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捡起一只女人的高跟鞋死不要脸地往怀里塞,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出来,何况还做得这么潇洒。

    可西门大官人不但做了,还有脸解释:“这绣花鞋样子不错,小生好不容易求她脱下来,好给我家几个姑娘作鞋样。”

    周围人再忍不住,顿时弯了腰,笑得花枝招展。一片莺声笑语间,西门大官人一脸无辜地说道:“小生说得有错吗?”

    一名小婢忍笑道:“大官人说得没错。只是女儿家的绣花鞋不好拿出来。让人看到,只怕要误会大官人。”

    西门摇头叹息,“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的内心,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群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兰姑怕他着恼,抿着笑道:“大官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一会儿奴家再叫两个姑娘过去侍候。”

    西门大官人一手放在怀里,轻轻咳了两声,脸色更显得青了,“让兰姑费心了。小生约了几个朋友谈生意,一会儿还要劳烦兰姑捧场。”

    兰姑连忙答应了。

    西门那双桃花眼又瞟了过来,柔声对凝羽道:“你若在白夫人那里做得不开心,小生就向白夫人讨你过来,好不好?”

    不顾周围女子羡慕的目光,凝羽像被毒虫蛰到般,身子一颤板着脸道:“不必。我待得很好。”

    西门大官人微微一笑,那双桃花眼春水般从诸女身上掠过,百忙中还向程宗扬点头示意,说了声,“兄台相貌不凡,以后多多亲近。”

    然后才低咳着,摇摇摆摆地走了。

    程宗扬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到了楼阁中坐下,他顾不得观赏周围的风景,便拉着兰姑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兰姑讶道:“公子不认得西门大官人么?”

    程宗扬咬牙道:“他是不是单名一个庆字?”

    兰姑笑道:“正是。五原城谁不知道西门大官人,他有潘安般貌,邓通般财,又脾气和顺,院子里姑娘哪个不爱煞了他,天天盼着被大官人接到家里……”

    后面的话程宗扬已经充耳不闻。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千古第一人竟然是个如此风流佣傥的人物,即使知道他的磨细,也生不出半点反感。

    程宗扬自言自语地叹道:“难怪潘金莲会跟了他。”

    “谁说潘姑娘会跟了他?”

    凝羽冷笑一声。

    程宗扬露出怪异的表情。既然在这个时空遇到西门庆,有潘金莲也不奇怪,但“潘姑娘”“潘金莲不是武大郎的老婆吗?”

    凝羽不屑地撇撇嘴,没有理他。

    兰姑笑道:“这事在院子里都传成笑话了。那潘金莲跟白武族的武大订的是娃娃亲,还没过门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了私情。西门大官人好意去提点武大郎,没想到那武大郎子蛮横,竟然发起凶来,打伤了西门大官人!”

    “停!”

    程宗扬小心问道:“没搞错吧?武大郎打伤了西门庆?”

    怎么不说武二郎强奸了潘金莲呢?

    兰姑道:“听人说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脸上的虎斑一直长到肩膀上,脱了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莲娇滴滴一个女儿家,怎么愿意嫁给这么个半人半兽的凶人?那潘金莲面带桃花,天生的媚相,偏他还当成了宝,容不得人说半句实话。西门大官人不过多了句嘴,就被那莽汉子一脚踹在口,险些丧命。亏得西门大官人家里开着生药铺,好不容易才将养过来,到现在还咳嗽呢。”

    武大郎居然身高九尺?程宗扬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兰姑笑道:“五原城都传遍了呢。西门大官人伤还没有好,那武大就遭了报应,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没多久就咽了气。”

    她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听说是潘金莲跟武二当着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气死的。”

    “胡说。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环步的修为还在武二之上,什么山崖能把他摔死?还说潘姑娘跟武二偷情……”

    凝羽露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观堂的弟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多半是哪个小人在背后造谣。”

    兰姑笑道:“那是西门大官人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不用说,那造谣的肯定是西门大官人了。程宗扬笑吟吟听着,问道:“那武二郎呢?”

    兰姑道:“那武二是个无赖,听说犯了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几日西门大官人吓得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寻到。”

    “不好!”

    程宗扬猛然想起一事,腾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楼?”

    兰姑略一错愕,然后笑着在他额上一点,“当然是醉月楼了。”

    程宗扬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水浒传中武松大展神威,血溅鸳鸯楼,还好这里是醉月楼。

    兰姑对旁边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几个姑娘,来鸳鸯阁陪客人。”

    “砰”的一声,刚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扬撞倒。

    这下连凝羽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失态。程宗扬喉结勉强动了一下,“西门大官人在什么地方请客?”

    千求万拜,只希望一切别那么凑巧,可惜天不从人愿,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一声霹雳。“西门狗贼!给二爷滚出来!”

    雷霆般的声音滚过,阁中顿时鸦雀无声。

    程宗扬与凝羽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凝羽咬着牙低声道:“他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程宗扬苦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位二爷要找大官人报仇?”

    凝羽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那家伙要是真被武二杀了,就有戏好看了。”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他倒不担心西门庆被杀──那种家伙就算死一万个,他也不会皱皱眉头。问题是,据程宗扬所知,水浒传中,武二郎在鸳鸯楼没有杀掉西门庆,而是误中副车,干掉了一个凑热闹的倒楣鬼。

    程宗扬惴惴不安地想,那个倒楣鬼不会就是我吧?

    楼上一个恻恻的声音响起,“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瞻,敢找西门大官人的麻烦?”

    这声音听来非是善类,但程宗扬却认出并非西门大官人的咳嗽说话声。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武二郎,立刻确认目标。“呼”的一声,一道庞大的身影带着劲风扑到楼上。

    顷刻间劲风交击声夹杂着虎啸,狂风暴雨般响起,震得楼阁不住响动。

    那人随行的护卫怒喝着出手,打斗声、叫骂声、女子的惊叫声、桌椅器皿的破碎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楼上侍酒的女子一面惊叫,一面啼哭,钗脱发乱地纷纷跑下来。然后一声巨响,一名护卫打扮的汉子贯窗而出,在半空中喷出一团血雾,“篷”的落在水池中。紧接着美的轩窗一扇扇被劲风击碎,从楼上飞落下来。

    兰姑又是痛又是惶恐,一张玉脸惊得雪白,周围的婢女紧靠着墙壁,一个个花容失色。凝羽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彷佛绷紧的弓弦,美目寒光四。

    程宗扬强笑道:“武二爷真是爽快人。”

    这厮闯进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难怪会杀错人。

    头顶忽然一声暴喝,楼中那一人细描金彩绘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卡”的绽开一条裂缝,楼顶的瓦片一阵脆响,整座楼阁都为之摇撼起来。

    几名汉子惨叫着被人从门窗中抛出,“噗通、噗通”掉进池里,溅起一片带血的水花。

    狂风骤雨般的震响一瞬间宁静下来。那个恻恻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贼!待二爷取了你的鸟头祭奠哥哥!”

    “格”的一声脆响,接着虎啸声响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着一颗颈下滴血的头颅,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鲜血渗过楼板,在头顶浸出一片血红。清波荡漾的池中,被武二郎击毙的尸身从池底浮起。眼前的惨况使那几名小婢几乎瘫软在地,连兰姑都手脚发颤。

    程宗扬头痛一样揉着太阳,然后伸着脖子看了看,讶道:“咦?西门大官人呢?”

    楼上已经是气息全无,倚仗生死,程宗扬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个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护卫,看来看去却没有西门庆的身影。

    忽然阁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咳。程宗扬霍然回头,盯着房中那张圆桌,喝道:“出来!”

    那咳嗽声只响了两下,便又悄无声息。

    “再不出来我就喊了!”

    程宗扬扯开喉咙,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

    桌下帷幕一动,探出一张俊雅的面孔。西门大官人脸色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陪笑道:“兄台切莫高声。”

    “快点出来!”

    “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西门庆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钻出来。

    这间雅阁除了程宗扬、凝羽、兰姑和几名小婢再无他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钻到了桌子下面。

    程宗扬奇道:“你不会是一直躲在里面吧?”

    西门庆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了看左右,顿时恢复了玉树临风的姿态,除了手指还有些发抖,倒还称得上风流倜傥。

    这会儿武二郎已经走远,西门庆从容起来,先咳了两声,然后笑道:“小生正在楼上宴客,不料碰上恶客,只好暂避一时。事急从权,还望兄台恕罪。”

    说着作了个长揖,直起腰又朝兰姑和那几名小婢眉目传情,那双桃花眼像会说话一样勾人,顿时惹得几个小婢羞红了脸,也忘了害怕。

    兰姑殷勤道:“大官人可受惊了?”

    西门庆含笑大度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喂,”

    程宗扬提醒他,“外面可是死了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

    西门庆凛然道:“那武二天生匪类!凶恶好杀!惨无人道!小生必定要禀报官府,为枉死的兄弟讨个公道!绝不让这种匪人逍遥法外!”

    兰姑奉承道:“西门大官人好一副仁义心肠。”

    西门庆潇洒地一挥手,手中洒金的折扇展开,扇面上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红彤彤娇艳欲滴。他摇着扇子叹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义,看不得有人纵行恶,怎会惹上武家兄弟那对凶神?”

    看着西门庆很欠扁的那张脸,程宗扬就有打一拳的冲动。凝羽早听不下去,俏脸如冰地拂袖离开鸳鸯阁。“凝姑娘!”

    西门庆还没顾上和凝羽说话,连忙拔足欲追,程宗扬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武二郎,说不定还在外面呢。”

    西门庆立刻收回脚步,朝程宗扬揖手道:“兄台贵姓?”

    “程。程宗扬。”

    “小可复姓西门……”

    “单名一个庆字。五原城赫赫有名的西门大官人,”

    程宗扬皮笑不笑地说道:“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西门庆谦逊地谢道:“贱名不足以污尊耳。”

    “哪里哪里,阁下大名注定是要流芳百世,为后人传诵。”

    西门庆打了个哈哈,亲热地挽住程宗扬的手臂,“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来来来,我要与这位兄台一醉方休!”

    平常人刚捡了条命,肯定有多远跑多远,兰姑没想到西门大官人还要喝酒,劝道:“刚经了这些事,大官人宅里的姑娘们难免挂念。大官人还要喝酒,胆子未免太大了。”

    说得虽然委婉,意思却是让他先找个地方躲躲。

    程宗扬笑道:“兰姑放心,武二郎不回来便罢,若是回来,也不会猜到大官人在楼下喝酒。五原城里,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西门大官人厚着脸皮不走,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西门庆不以为忤地笑道:“程兄果然明见。”

    说着他合起折扇,毫不客气地在席间坐下,吩咐道:“兰姑,开两坛好酒,再寻两个上好的粉头来。今晚这里的开销都算我西门的!”

    那些人的尸首自有醉月楼的下人收拾,兰姑连忙吩咐小婢提来酒壶,西门庆一挥手,“换大觥来!”

    不多时小婢取来大觥,西门庆先举觥满饮,然后殷勤劝酒。虽然有些反客为主,但举止圆滑,没有丝毫唐突的感觉。程宗扬笑道:“今晚西门兄才是客人,小弟敬西门兄一杯。”

    西门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一口饮干。

    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欠扁,却并不惹人讨厌,倒有些像是现代人的作风。西门庆咳了两声,也不询问程宗扬的来历,举起大觥道:“萍水相逢,便是知己,请!”

    程宗扬酒量平常,好在他们喝的也不是蒸馏过的烈酒,酒味只比平常的红葡萄酒略浓,当下也举起巨觥一饮而尽。西门庆用折扇敲着手心,神采飞扬地赞道:“好!好!果然是我辈中人!”

    程宗扬差点把口里的酒喷出来,心里暗骂:干,谁跟你“我辈中人”说话间,两名穿着红衣的少女进来,敛衣向两位客人施礼。兰姑笑着给两人各斟了一觥酒,“两位慢慢用,奴家告退了。”

    说着又吩咐道:“清儿、梅儿,好生侍候两位官人。”

    两名少女齐声答应。

    西门庆扭头看时,不由一怔,改颜道:“原来程兄是醉月楼的贵客,失敬失敬。”

    “什么贵客,大官人说笑了。”

    西门庆眼睛一飞,“这两个可是楼里的红姑娘,等闲不陪客人的。一下来了两个,这可不是小生的面子了。”

    第八章 风流

    程宗扬抬眼看去,那两个歌妓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娇滴滴挨在一起,杏眼粉腮,娇美得如同一对并蒂莲。

    西门庆笑道:“小弟对这两位姑娘心仪已久,今日借了程兄的光,可要一亲香泽了。程兄中意哪一个,不妨先挑。”

    这两名歌妓一般的娇艳如花,程宗扬随便挑了一个。那两名少女都是醉月楼调教过的,虽然有几分羞涩,仍乖乖入席,挨着两人坐下。

    西门庆抚掌笑道:“程兄果然好眼力!花旁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靖南女子风致婉妙,柔姿天成,程兄挑的梅儿最是出色。”

    程宗扬对那少女道:“你是哪里人?”

    梅儿娇羞地说道:“奴是靖南人氏。”

    程宗扬讶道:“西门兄怎么看出来的?”

    西门庆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小弟别无他长,只有一桩薄技,举凡天下女子,经小弟法眼一过,其出身、籍贯、脾……”

    说着他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乃至衣服下遮掩的妙处,小弟无不历历在目。”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还有这样的技艺?”

    西门庆大笑着饮了一觥酒,然后侧身在另一个少女清儿耳边说了几句。清儿一听,立刻羞红了脸。

    程宗扬道:“西门兄说了什么?”

    西门庆展开折扇,笑道:“小弟跟程兄打个赌,我猜这小姬下身右边的花唇上有颗小痣,程兄信不信?”

    程宗扬看了看清儿,那少女穿着大红的褶裙,里面还有一条葱绿的纨裤。他才不信西门庆能看穿几层衣物,把少女最隐密的部位尽收眼底。

    “赌什么?”

    西门庆把手边的巨觥一推,逸兴遄飞地说道:“就以这一觥酒为注!”

    “好!”

    程宗扬也把自己的酒觥一推。

    西门庆道:“清儿,你便脱了裙裾,让程兄看看。”

    清儿手指绞着衣带,羞赧得抬不起头来。

    梅儿抿嘴笑道:“只怕大官人要输了呢。奴和清儿姐姐进来时,兰妈妈都看过的,浑身上下有一颗痣也进不来呢。”

    西门庆笑道:“若是我输了,就一人打一副银头面送你们。”

    梅儿听他说得笃定,也觉得好奇,在旁催促道:“清儿姐姐,你就让官人看看好了。”

    清儿无奈之下,只好羞赧地解开裙裾,将细纨制成的绢裤褪到膝间,在席间露出下体。这清儿分明还是个处子,阜细软的毛发下,两片唇软软合在一起,带着柔红的艳色,鲜嫩之极。梅儿见清儿羞赧,咬唇一笑,起身剥开她的唇,果然在右侧柔腻的褶皱间找到一颗殷红的小痣。

    西门庆抚掌大笑,“如何?”

    程宗扬拿起巨觥,一口气喝完。清儿下身的小痣生得如此隐密,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如果说是西门庆事先看过,这小妓也不该还是处子。看来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

    程宗扬痛快地说道:“西门兄好眼力,是我输了。”

    西门庆眼中露出一丝讶色,赞道:“美色当前,兄台却毫不动容,必定是阅花无数的风流人物。”

    程宗扬道:“与西门兄比,小弟自愧不如。”

    西门庆这等眼力,程宗扬是比不了的。自己见过的女色虽然足以超乎这天下第一人的想像,但那些女优一穿上衣服,自己八成都会认错。像他一样隔着衣物看出女隐私的能力,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不知西门兄从哪里学来的神技?”

    西门庆哈哈大笑,“雕虫小技耳。”

    他与程宗扬互敬一觥,然后俯耳低声笑道:“这女子的妙处最容易的就是猜痣度形,说出来不值一哂。你瞧清儿下唇……”

    在西门庆的指点下,程宗扬才注意到清儿下唇内侧,有一粒不起眼的小痣。

    “女子面相实有蛛丝马迹,与身子一一对应,颔应首,鼻应身,眉应腿,嘴唇则与私处相应。”

    西门庆毫不保留地在程宗扬耳边说道:“程兄瞧,这梅儿鼻翼丰隆,双必定丰硕。眉长则腿长,嘴唇红而柔润,私处必是妙品。只不过她眉散肤柔,多半已经被人采过元红。”

    说完西门庆昂起身,洒开折扇,边摇边笑道:“小弟所言,程兄一试便知。虽然是小技,但法不传六耳。我与程兄一见如故,才倾囊相告。”

    程宗扬仔细看梅儿的鼻翼,果然比清儿丰隆。他笑道:“梅儿姑娘是否已经不是处子了?”

    梅儿羞道:“奴家侍奉过几名客人,兰妈妈怕清儿姐姐害羞,不知道怎么侍奉官人,才让奴来的。”

    西门庆笑道:“兰姑既然让梅儿姑娘来此,想必是醉月楼的花魁了。程兄艳福不浅。”

    说着西门庆打开荷包,给两女一人赏了一把银铢,然后让她们脱去衣物,在席间调笑取乐。

    清儿还是处子,梅儿也只接过一些身分尊贵的客人,平常两女只在酒宴弹琴赋诗,养得子高傲,一般客人想见上一面都难。今晚来了贵客,兰姑已经吩咐过让她们小心侍奉,又见两位官人相貌斯文,出手大方,便都收起子,乖乖听他们吩咐。

    这下程宗扬才见识了西门庆的本事,他那双桃花眼一抛,几句贴心的软话一说,连夸带哄,逗得清儿羞喜难禁。先光着身子让他遍体抚,然后红着脸跪下来,乖乖把脸埋到西门庆胯间。西门庆靠在椅上,朝程宗扬一笑。找个妓女服侍算不得什么,但让一名未开苞的小妓又羞又喜,像服侍自己情郎一样心甘情愿地去侍奉客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边梅儿也脱光了衣物,剥得白羊一般,并着腿坐在旁边,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西门庆说得半点不差,梅儿两果然丰硕圆润,双腿又直又长,正是刚脱去少女的青涩,开始成熟的时候。

    对面那小子虽然没有开口,但靠在椅上,一脸舒适的表情,隐约是要跟自己较个高下。这梅儿是醉月楼的红牌,这种名妓眼高于顶,心高气傲,虽然自己是买主,她是货物,面上纵然百依百顺,也未必心服。

    对付女人,还是王婆当年的至理名言:潘、驴、邓、小、闲,潘安的相貌,驴大的行货,邓通的钱财,能委屈作小,还要有时间做水磨功夫,五德俱全,无论什么女人都不在话下。

    可这五个字正是这位西门大官人的写照,程宗扬跟他比,无论口舌便给,还是相貌俊雅,都狠狠地差上一截,更不用说有万贯家财的支撑。想和西门庆收服清儿一样,让梅儿心甘情愿服侍自己,那是难上加难。可如果在这上面输给西门小子,只怕会被他看扁。

    “西门兄,请!”

    程宗扬举觥相敬,一觥酒喝完,心里有了主意。

    这次能不能压西门庆一头,就看自己学的灵不灵了。

    程宗扬推开桌上的盏碟,让梅儿坐在上面,双腿张开。梅儿眉眼含笑,顺从地抬起腿坐在桌上,露出娇嫩的玉户,心里却有几分反感他的鲁。

    程宗扬也不理会,伸出中指让梅儿舔湿了,然后放在她的口,慢慢进她体内。

    西门庆笑道:“程兄好生痛快。”

    西门庆托起清儿的玉脸,在她颊上亲昵地吻了一口,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清儿抿嘴笑了几声,然后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过身,两手按在桌上,乖乖翘起屁股。

    西门庆抚着少女的雪臀,赞叹道:“好一张欺香寒雪的美臀。今日小生能与清儿姑娘交欢,真是三生修来的褔分。”

    程宗扬肚子里嗤笑道:花言巧语,其实还不是想干她的处女嫩屄。

    可女人就吃这一套。像清儿这种红牌,开苞时跟嫁人差不多,彩礼贺钱撒得满天都是,这才入帐合卺,总要有些面上的尊重。这会儿西门庆几句甜软的话儿一说,清儿就放下身段,答应了他的要求,让这位知情识趣的西门大官人用近乎羞辱的姿势,在酒席上从后面给自己开苞。

    程宗扬手指在梅儿内,向上挑住,勾住她内的蜜,来回揉搓着。不到半分钟时间,梅花儿的身体就有了反应,她鼻息渐渐加重,柔艳的口变得湿泞,水越来越多。

    指尖那片柔腻如脂的腻渐渐绷紧,变得柔韧起来。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运气不错,这梅儿正好是百分之十拥有G点的女之一。

    程宗扬左手按住梅儿的阜,右手中指顶住那片变紧的腻,用力揉动。随着他的揉动,梅儿内那团软越来越紧,彷佛一个半圆的球体向外鼓出,韧韧的充满弹。

    艳妓已经支撑不住,洁白的身子软线总躺在桌上,两手抓住桌布。她两眼彷佛蒙上一层水雾,粉腮一片潮红,两颗殷红的头高高翘起。在她下体,那只美已经被水湿透。随着手指的进出,她昂起头,蛾眉拧紧,喉中压抑不住地发出低媚的娇呼。手指进出间,口一圈柔腻的红翻吐着,发出“叽咛叽咛……”

    的腻响。

    清儿侧起脸,疑惑地看着这边。西门庆更是顾不上理会面前圆润的雪臀,眼睛盯着程宗扬的手指,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指下的美越来越紧,艳妓两条大腿不时合在一起,多半下体已经感觉到强烈的尿意。程宗扬按着记忆中的步骤,反覆刺激着梅儿道内的敏感点,直到她身体开始颤抖。

    也许你是这个世界第一个享受潮吹的女人呢。抱着这种想法,程宗扬将梅儿一条雪白的美腿扛在肩上,使她湿泞的户更加突出。

    梅儿身体抖动的频律越来越快,忽然娇躯一紧,像一张玉弓般向上弓起,喉中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程宗扬立刻拔出手指,按住她另一侧的膝盖用力分开。那张红嫩的美淌满,在灯光下湿淋淋抽动着。梅儿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一股清亮的体水线般从户间喷出,足足划出一道两米多长的弧线。

    西门庆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那具曼妙的女体在桌上失态的战栗尖叫,一腿垂在桌侧,另一条玉腿被那个陌生的贵客扛在肩上,纤美的脚尖绷紧,伸得笔直。

    梅儿软绵绵依偎在程宗扬身边,眉目间流露出小女孩一样的羞态。西门庆最擅于察颜观色,那艳妓的神态间三分羞赧,一分羞喜,倒有六分是对这个年轻人的钦服与依恋,连带看着他的手指都充满敬畏。西门庆自负风流,得女子欢心易于反掌,但像这样令一个女人体百分百的被征服,以他的阅历,还是从未有过的异事。

    西门庆叹道:“程兄只用一手指就收服此女,手段高明之处,令小弟观为观止。不知程兄这手法是何名目,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G点的发现,也许是几千年来女身体最重要的发现之一。经过刺激G点产生的潮吹,更让女人的快感大幅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