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完结(1/2)

    段砚行在床边坐好,猜测了几种可能性后,慎重地问:“苏文,有什么困难你直说,我们也算是朋友,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因为震惊过度,他的语气不够温和,反而有些质问的意味。

    正想弥补,苏文慢慢抬起头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目光看着他,眼底的一丝怨恨简直能雕琢成实物出来:“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哥哥撑腰,有名导演偏爱?”

    他这话前者针对裴邵贤,后者讽刺云觞,字字如刺,说得段砚行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苏文,我跟你没仇吧,你有困难我会帮你,要是有误会就明白点说,大家都在娱乐圈里混,这行里有些什么规则我们都清楚,运气总有好有坏,你别一上来先讽刺人。”怕话说得重了,连忙缓一缓语气,喝一口茶,“做完那次节目以后,我们就没联系过,我不知道你后来遇到了什么,你家里底子不错,我以为你发展得很好……”

    苏文冷哼一声,阴沉地把头埋下,身体瘦得只剩下骨架,浑然透着死气。

    段砚行没来由地遭到嫉恨,只觉被一阵冷风袭背,凉透了心。他这边一头热,人家却不屑搭理,落得好心没有好报,心情也低落了不少。

    他颇感失意地叹了口气,起身:“名导演云觞,你可好好管管你这位小助理同志,我看他现在浑身都是刺,不分青红皂白谁靠近就扎谁,实在消受不了就把他还给陆澈吧,哪天脸花了我们也别再多管闲事。”

    撇下云觞和刺猬同学,他在酒店花园里绕着泳池转了数圈,又躺在藤椅上打了个瞌睡,无所事事混到中午,饿得头昏眼花,无奈下只好再回房间看看。

    云觞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把苏文哄得睡下了,还吃了盒饭。段砚行进到房间里时只剩下一点渣渣,五脏庙在唱空城计,拿起半盒残渣顾不上是谁动过的筷子,狼吞虎咽地见了底。

    云觞斜坐在床边给苏文盖好毯子,贤惠得让段砚行瞠目结舌,看得两眼发直。

    对上云觞投来的视线,他心里仍有些不快,低头挑饭盒里的米粒。

    云觞莫名其妙冷笑一声,道:“他两天没吃过东西,还被人施暴虐待,想不到陆澈有这种变态癖好。”

    叶慎荣也有变态癖好,你还不是若无其事待在他身边?段砚行脑子里迸出这个命题,视线有意无意瞄着云觞无名指的指环,撇撇嘴。

    云觞过来递给他一包纸巾,面无表情地努嘴:“饭沾在脸上了。”

    四十多岁的段砚行用纳闷的目光瞧着云觞宛如外星生物,这一年到头都要别人伺候的妖孽今天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擦一擦嘴巴,瞅着床上卷了被子熟睡中的苏文:“他跟你招了?”

    云觞点了根烟,站在窗前目光茫茫地看着窗外:“你不能怨他,那些事换了谁都不好开口。”

    “他不是说给你听了?”

    云觞白了他一眼:“我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段砚行语塞,回了云觞一个白眼:“你行!”

    云觞对着窗外深深吸一口烟,等烟离开嘴,说:“你想知道来龙去脉,就去问你大哥。”语气淡得像消散在风里的雾。

    段砚行一愣,云里雾里消化不良。

    云觞再加重语气:“解铃还须系铃人,苏文的事你就是想帮也没有那个能力,去问裴邵贤吧。”

    段砚行眨眨眼,没半天功夫,怎么觉得云觞上了苏文的那条船,身上也长出刺来了?

    人扣在云觞这里,陆澈自然没胆子再要回去。段砚行估摸着这事急不得,云觞既然让他找裴邵贤,他便晚上打电话到穆染哪里想先探探口风。

    哪知穆染惜字如金,又言简意赅,什么都能用“不太清楚”堵回来。

    段砚行一急,转而犀利地问:“穆总监,你以前曾说过和我大哥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是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穆染酥软的温笑声:“裴三公子,怎么突然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你有什么事,直接问你大哥不就好了,你大哥一向宠你。”

    最后一句是关键,段砚行心想自己到叶氏试镜还没向裴邵贤招供,不能中了苦肉计,贸然撞枪口上。

    “呵呵,那我改天再找他问问吧。”

    挂了电话,他又左右寻思。

    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只是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云觞怅然的表情让他很在意。

    苏文醒了以后也依旧不搭理他,反而云觞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两个人还一起进浴室洗澡,云觞说怕苏文被热气蒸得昏倒在洗浴间,有他看着比较好。可段砚行却在门外听见云觞给人家洗头搓背,嘘寒问暖,让他在门外直跺脚。

    洗干净后,昔日俊逸的青年终于回来几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吃了安眠药又睡了。

    段砚行朝云觞斜眼:“你不是要守床边吧?”

    云觞打量他,挑了下眉毛,勾嘴笑:“我是要守床边。”说罢,搬凳子斩钉截铁坐床头边,再抬眉瞧段砚行,“怎么,你吃醋?”

    段砚行打了个喷嚏,捏捏鼻子:“刚才醋是吃多了点,我想怎么牙酸呢。我去洗洗睡了,等着明天看你变熊猫还是狸猫。”

    云觞的熊猫眼没看着,到反被人家看了熊猫眼。

    香格里拉的“预演培训”虎头蛇尾,云觞忽然在第三天早上让所有人退房解散,然后通知了第二轮面试的日期。

    陆澈的经纪人来接他,离开酒店前问起助理怎么不见了,他冷眼看看云觞,再看看段砚行:“谁知道,估计偷了东西跑了吧。”

    经纪人咋舌:“你丢了什么东西?”

    “管它丢了什么,走吧,我这几天在酒店闷死了。”

    等众人都走了以后,云觞才把苏文带下楼,和等在车库的段砚行会合。

    段砚行看见苏文,面色尴尬。苏文对段砚行视而不见,钻入车内,头还是像铅打造的一样沉沉垂着。

    云觞看看他们两个,道:“我把他安顿好以后和你联系。”

    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面色比前一天又白了些,唇上浮着一层霜白,看来身子很虚,却强打精神,“别忘记来二次试镜,我可能到时候不能到场,你给我争气点。”

    凝住的睫毛下露出呆滞的目光,像是还有话。段砚行看他精神有点萎靡,也想问什么,云觞却已关了车窗。

    后来几天,风平浪静,云觞一直没有来消息。

    裴邵贤休假那天到他白金馆公寓的家来探望,带了盐水鸭和啤酒,说他装病偷懒,快养成懒猫了。段砚行心里琢磨冷大美女似乎没揭穿他偷跑去对家试镜的事,在裴老大面前憨笑,痛快干了两罐啤酒,脑袋又晕了。

    裴邵贤忽然说:“听说,云觞要复出了。”

    段砚行佯装醉倒在地,嗯嗯啊啊敷衍了过去。

    后来,临近试镜的日子,他收到林云衍发来的一封MAIL,说在日本遇到了云觞,发送地址是日本的IP,MAIL里说了云觞住宿的旅店名字,还有气色不错之类的闲话,就是没有提及苏文。

    段砚行坐在电脑前,看完后,心里满是疑惑。

    云觞为什么在这时候去日本?苏文和他在不在一起?他说安顿好了苏文就给他消息,为什么消息迟迟不来?

    思绪还未理清楚,不料林云衍竟打了国际长途过来,电话里传来浑浊的呼吸声,声音有点失调:“易寻,你能不能现在就来东京?”

    段砚行听出他话语中含着颤抖呼吸,像是刻意抑制却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沉声问:“衍衍,怎么了?!我刚看了你发的MAIL,你说在日本碰到了云觞?”

    林云衍轻轻嗯了一声:“我这两天都和云觞在一起,你还记得李少衡吗?云觞带苏文来日本找李少衡,然后遇到了点事,云觞,进了医院……”

    “什么!”

    “不过他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应该没事,你别担心。另外……”林云衍深深吸了一口气,段砚行能听出他勉力抑制住情绪,用力咬字说,“你二哥……就在刚才……去了。”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勉强咽下后,段砚行才捏紧手机挤出些微声音:“你、再说一遍?”

    林云衍干涩地回他:“你快过来吧,详细的情况等见了面我再告诉你。”

    电话是由林云衍那边先挂断的,大概是不想他在电话里多问。

    这天明明是万里晴空,却如阴霾的暴雨天一样令人讨厌。

    段砚行赶上最早一班飞机抵达日本东京,在机场等候他的正是林云衍,一身整齐的灰色西装,成熟稳重,脸色有些憔悴,充满血丝的眼像是几夜没有合上了,见到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酒店我已经帮你订好了,先去酒店登记,还是先去医院?”

    段砚行两者都不选,反而问:“我二哥的遗体现在在哪?”

    林云衍愣了一下,温润的眼暗了暗:“目前还停放在医院太平间,因为警方可能要验尸,现在还不能安排火葬等事,我还没有通知你大哥,还有……我姐姐。”

    段砚行听了后,神色也灰暗了几许,拍拍林云衍肩头算是安慰,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裴邵仁既是他二哥,同时也是林云衍的姐夫,新婚不出一年,他姐姐就丧夫守寡,实属人间悲剧。

    二少爷身体健朗,身手不凡,做的是黑道生意,林云衍既然提到了警方,段砚行料想二哥死于非命,估计是碰上了黑道帮派恩怨。

    可是为什么云觞会被卷入?

    “那先去医院吧。”考虑之下,他最关心的还是云觞目前的安危。

    市区里堵车,林云衍像是也不急,开着自备车走的尽是最拥挤的路线。

    段砚行正欲催促,他却找了个话头,随后慢慢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他说的只是事情的一部分。

    段砚行没有想到,整件事从头要追溯到他们几个参加的“造星计划”。

    当初节目的承办方虽然是STV电视台,但其实电视台只是挂名,真正幕后的企划人是裴邵贤,节目的形式、内容、人选全部都是由他暗箱操作的。

    率先挑中的林云衍等五人中,苏文和李少衡是内定人选,本来说是星探挖掘,其实裴邵贤早看中了他们两人,林云衍、乐骏以及吴成都不过是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苏文和李少衡的情况不同,李少衡是裴邵贤着重要培养的人,苏文其实只是一颗备用棋子。

    林云衍用一个历史事件来说明了这种情况,好比范蠡将向夫差进献美女,如果李少衡好比西施,苏文就是东施。

    裴邵贤自己好比范蠡,夫差是叶慎荣。

    叶慎荣好男风,且喜欢妖娆的男人,裴邵贤将李少衡培养成符合叶慎荣的口味,“造星计划”只是一个让李少衡能接近叶慎荣的摇篮。

    所以,“翩翩公子”组合是无论如何都会散伙的,因为培养新人成为摇钱树不是裴邵贤企划这个项目的目的。

    裴邵贤经熟人中介,把李少衡送进叶氏娱乐公司,刚开始只是在影视部做杂活,偶尔客串剧组场务。但是这样能见到叶老板的机会比那些小透明演员多。

    不过,一介小员工能吸引到大老板的注意,全在裴邵贤对李少衡费尽心思的打造,精心设下这个甜蜜圈套,等着叶慎荣上钩。

    这要说到裴邵贤熟知十几年前的云觞,那时候云觞就给人风花雪月的印象,叶慎荣有感情洁癖,拘谨自律,本来不应该对这样的人有兴趣,可他偏偏钟情于云觞。

    云觞自我风格强烈,一身傲骨无人能降伏,他的喜好、性情、特质,总有一方面是特别吸引叶慎荣的,以致叶慎荣深陷十几年不能自拔。

    “造星计划”以后,裴邵贤先让李少衡整容,而后刻意地培养他成为第二个“云觞”。

    果然,叶慎荣在自己公司几次见过李少衡以后,在他身上看到了云觞年轻时候的影子,后来就把他调到身边当了个小助理。

    中间的过程无非就是西施逐步接近夫差的戏码。

    人生原本也就是一场戏,段砚行和林云衍是在镜头前的演员,演的是荧幕上的戏,而李少衡则是在现实生活中扮演着男版“西施”的角色,只是没有对焦的镜头,没有导演和监制鞭策,没有广为大众传阅的荧幕,而是一场真实的戏。

    裴邵贤是这出戏的总编剧和总导演,李少衡就按照他给的剧本来演。

    可惜叶慎荣与夫差不同,他心里早已占据了一个云觞,对李少衡除了欣赏以外并无其他感情。

    李少衡也不是西施,既没有和范蠡的旧情,也没有和夫差日久生情,只因为他自那次散伙饭被酒醉后色性大发的苏文偷袭之后,不知不觉动了真感情。

    林云衍说到这里时,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段砚行,段砚行装糊涂问他看什么,他笑笑,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车子继续龟爬中,他目视前方有一点淡淡的惆怅,沉默了一会后,继续说:“后来,李少衡想偷叶氏的内部资料卖给裴大哥为自己赎身,但是却被叶慎荣发现了。”

    叶慎荣识破李少衡的身份以后,把他卖给了新宿的夜店。

    李少衡是被骗来日本的,一开始说是想给他一个到日本发展的机会,李少衡一心想着脱离裴邵贤的控制,忘记对叶慎荣设防,到了东京以后才知道自己被卖了。

    既已深陷风月之所,染了一身污秽便是万劫不复,从那天起,他也断了和苏文的联系。

    叶慎荣在国内是规规矩矩的娱乐公司老板,白道上的生意人,不良记录如一张白纸。可他在日本很有势力,与不少黑道老大有深交,李少衡在新宿插翅难飞,经常被那几个老大们轮用,长期的暴力与性虐,弄得面黄肌瘦,人不像人。

    某次,苏文到日本,在街上认出了他,知道前因后果以后,回国去找裴邵贤对证,裴邵贤承认指使过李少衡做商业间谍,苏文求他救人,他却不肯。

    过河拆桥的事屡见不鲜,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表面吊儿郎当的老大哥如此绝情。

    段砚行听到这里,纳闷地问:“李少衡和苏文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己家里想不出办法?”

    林云衍苦笑一下,反问:“好比你在你们裴家,要是你碰到这种事,你们家老爷和夫人会不会出手救你?”

    段砚行张了张嘴,笑得尴尬。

    林云衍无奈叹气:“李少衡和你在裴家的情况差不多,而且他的两个哥哥都被裴邵贤收买了,对他这种情况置之不问。至于苏文,他家里本来是很有钱,但是去年接了笔生意亏损严重,宣布破产了,现在负债累累,他想凑钱帮李少衡赎身,才会去当陆澈的助理。”

    他停下来考虑了一下,才又压低声音道:“云觞说,苏家之所以会破产,也是裴邵贤从中作梗。”

    段砚行用力皱了下眉头,瞪过去,林云衍淡淡地再道:“云觞说,裴邵贤要做这些事,比别人容易,他有这样的背景和条件,只要他想,就可以不仅仅只做个娱乐公司的执行总监。”

    段砚行此刻不得不叹,他身边的人竟个个都心细如丝,深藏不露。

    林云衍处事言论圆润慎密,这种时候知道把云觞搬出来最有说服力。

    云觞察言观色敏锐犀利,这话既然是他说的,段砚行不好反驳。

    至于裴邵贤,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的好友原来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这点,云觞却似乎比他了解。

    裴邵贤对云觞也曾设过同样的圈套,只是那时候扮演“西施”的是林云衍,取悦对象是云觞。

    林云衍初到裴邵贤家时,裴邵贤就说他有些地方像他认识的一个老朋友。

    “我能和云觞走得近,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林云衍低叹着,对往事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不过云觞不像叶慎荣那么好应付,裴大哥失策了。”

    云觞一眼就看破林云衍是裴邵贤的棋子。林云衍比较幸运,有云觞不露声色的安排,做个顺水人情推给了段砚行,才不至于沦落为第二个李少衡。

    苏文也是个明眼人,知道云觞是可以托付的人,走投无路下只对云觞和盘托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觞料想即便马上和段砚行摊牌,也很难解释清楚,于是,他先带苏文到日本来找李少衡求证。

    段砚行忍不住再次干笑:“他喜欢自作聪明不是一天两天。”

    林云衍不以为然:“会产生误会,也不是全在于一个人的过失吧?”

    段砚行摊手,无话可说。

    李少衡那时候陷入一桩毒品买卖中,处境十分危险,云觞和他接触了几次后发现情况刻不容缓,段砚行其实没有说错,云觞自作聪明的毛病又犯了,他不向第三方求援,反而以身犯险顶替李少衡去和买家接头。

    那本来是有去无回的差事,林云衍劝他不要去,他一意孤行,非要深入虎穴不可,结果想不到在交易地点碰上了叶慎荣和裴二少。

    后面半段,林云衍没有说,只让段砚行到了医院听云觞亲口说。

    事情的另一部分,是段砚行坐在医院病床边,静心听云觞娓娓道来,期间没有打断过一次。

    云觞说,裴邵仁和叶慎荣有多年军火买卖的生意往来,一个是需求方,一个是供货商,两个人在国内装得互不相识,却经常在日本接洽交易。

    他撞见的恰巧是两人正在谈判的场面,叶慎荣有这种台面下的交易,云觞心里一清二楚,本来打算不打草惊蛇地撤离,却听到了一个和他有关的惊人内幕。

    当时,裴邵仁抽着叶慎荣递给他的雪茄,笑里藏刀地说:“其实鄙人一直以为,叶老板和我家大哥十几年前的那份交情无人能及,直到今天,叶老板恐怕还记忆犹新吧?”

    段砚行想问,看云觞垂下眼睫,神情蓦然异常的暗冷萧瑟,便忍住没有问。

    云觞缩在厚厚的被褥里,脸色苍白得像个蜡人,被褥扁扁的,几乎看不到他仰躺的身形。

    他视线四处游走了一会,声音孱弱:“我后来一激动,就冲了出去……”

    段砚行注意到他跳过了最关键的问题,但是眼下不方便打断,只好先听下去。

    裴叶二人虽在台子上谈生意,其实私底下两帮交恶结仇已有些日子了。

    叶慎荣埋伏了人手本来打算收拾裴邵仁,而裴邵仁也早就看穿了这点,正好利用云觞的出现混乱局面。

    当时当地,裴邵仁弹了雪茄,从椅子上起身便掏枪指向叶慎荣,叶慎荣注意力全在云觞身上,措手不及下,只大声喝令手下人不准掏枪。

    子弹不长眼睛,两边要是开战,难保不会伤及云觞。

    裴邵仁料到叶慎荣会有这样的顾虑,握着枪也不急于动手,只是嘴角扯出冷冰冰的笑容,残忍而冷酷:“叶老板,我想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你欠我一条命,这种残局,你看你打算怎么收场?”

    叶慎荣冷着脸,眼里泛出杀气:“云觞,你到我身边来!”

    他是以命令的口吻恳求云觞,云觞却没有走向他,而是到裴邵仁身边,夺了枪,枪口对准叶慎荣:“这样的机会,确实不会有第二次了。”

    云觞在微笑,笑里藏着十几年来的恨,冰冷而凄美。

    裴邵仁在这时候拣起了地上的雪茄,笃定地置身于旁观者,看看云觞会开几枪。

    一枪是恨。

    两枪是痛恨。

    三枪……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碎尸万段吧?

    可惜,云觞的枪法实在糟糕透顶,三枪只打穿了叶慎荣一条手臂,自己却被叶慎荣的手下射伤。

    裴邵仁死在叶慎荣手里。

    他带着受伤的云觞撤离现场时,被叶慎荣从背后射穿胸骨。

    林云衍带着警方人员来到现场时,裴邵仁只剩一口气。

    背后是萧条的楼道小巷,他跪在逐渐扩散开来的血泊中,怀里抱着面色苍白的云觞,弯弯的眼睛带着笑意:“快把这个连三米内的靶子都打不中的饭桶带走吧,真是枉费我以为他枪法有多了得呢。”

    云觞那会儿已经说不了话,裴邵仁抹去他脸上的一条血花,眉眼如桃花似,温雅馥丽:“长得到真是不错,但不如我家三弟。那小子……应该在九泉阎王殿里等我吧……”

    云觞止住话叙,合上眼,长长的睫毛上竟沾了湿润。

    段砚行看了一阵错愕,犹豫了一下,伸手去轻轻抚摸他的眼睑,细致秀美的轮廓,冰冷的触感。

    他浅浅地笑了一笑,温和而低沉地说:“还好你没有跟着下去,不然我重回人世,不是白走一趟?”

    云觞嘴角勾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睁开眼看他:“我宁愿你只是一座墓碑,每年我去祭拜你的时候,可以安静地跟你说说话,也不用受你的气。”

    段砚行皱眉,哭笑不得:“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大活人居然不比一块冷冰冰的石碑?”

    云觞静静注视他,那种眼神像是深深地渴望把他看个透彻,却又若即若离:“至少那样,我知道你一生深爱我,活人会变心,死人不会。”

    这要命的极端想法搅得段砚行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对云觞表白心声。

    他和云觞之间有太多难解的死结,以致时间显得太短暂,不够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沉默之中,林云衍忽然敲门进来,淡淡的眼波流转着一道清辉,注视着两人,过了一会道:“裴大哥来日本了,刚才打电话来时在东京机场,现在大概在过来的路上。”

    发现圈入怀里的人浑身僵直一动不动,还有些微的颤抖,像是竭力在压抑,不让自己失控。

    但自始至终没有坚决地拒绝他,段砚行皱了下眉头,一步步深入到里面,慢慢探索,从温柔细腻到轻狂霸道,感情逐步加深,既体贴又非常强硬。

    予取予求,云觞忍着一直到窒息的痛苦逼上胸腔肺腑,再到头晕发胀,迫不得已才把人推开。

    弥留的一丝情-欲慢慢冷却下去,错杂的呼吸交织起伏,分不清彼此。

    云觞低垂下头,散落肩头的发梢遮没几分脸颊,半掩半露间,眼角淌下一道清泪,明晰而深刻地硬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

    他不喜欢流泪,流泪就是承认自己懦弱,他讨厌在别人面前显得脆弱无能的自己!

    于是淡漠地垂着眼,用力咬到牙齿生痛,唇色发白,不小心便破了道血口,染得殷红。

    段砚行用手指最温暖而柔嫩的指腹去拭去云觞脸侧的泪痕,再细致地慢慢描绘着他秀美的唇。

    就连嘴唇的轮廓和弧度也给人以极为凉薄无情的印象。

    段砚行忍不住笑了一笑。

    “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

    云觞甩手想打人,却悬停在半空中,最后又收了回来,转为暴躁地推开段砚行:“妈的,滚开!你们这些流氓!”

    他到两个单人沙发之间的茶几边,拿了打火机把烟点燃后,顺手把打火机扔在茶几上。

    烟圈袅袅盘绕上升,段砚行从背后看过去是一袭清冷单薄的背影,长发绕过了脖子,露出几寸后颈的肌肤,给人冰凉的错觉。

    看那微微起伏的肩膀,就能想象出他用力吸着烟,把烟深深吸到肺里面的模样。

    段砚行一边慢慢靠近过去,一边正想说话,云觞两手扶腰,头也不回地打断他的思路抢先道:“别跟我说那些个废话,我通通都腻了!以为我是什么?人尽可夫的娼妓?”

    冷硬的语气,蛮横的措辞。

    知道云觞一向口不择言,他那脾气放纵惯了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不把人气死进棺材,是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低下头来给人赔罪道歉的。

    他那颗脑袋,总是仰得太高了。

    可段砚行听了还是一阵胸闷,打好的腹稿就这么被他吼没了。

    云觞这时候又忽然转过身来,揪住他的衣领拽到面前,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吻我干什么?那天我让你到我房里,你不来,现在吻我想做什么?呵呵,裴少爷,我其实主动向你示好不止一次两次,但是屡战屡败,老子我心灰意冷了。你现在,到后悔了?”

    云觞咯咯地在笑。

    刚才还在彪悍地骂人,此刻又忽然妖娆柔美,柔情四溢起来,上扬的眼梢里露出一股子的妖媚,声音细柔低哑,勾得人魂魄都生生溶化在里头。

    一会刚一会柔,一会凶一会诱,段砚行实在拿他没办法,低声叹了口气,道:“云觞,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云觞挑了一下眉梢,眯着眼继续笑得放荡不羁,“谈情说爱?”

    段砚行再叹一口气:“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问什么?”云觞凑近他,冷笑,“问我能不能跟你狼狈为奸?床有现成的,环境也还不错,要么现在就办了?”

    暖气吹在脸上,透着情-色的气息。段砚行脑袋昏昏胀胀的,只好把视线挪开:“你怎么脑子里竟想着——”

    “我脑子里竟想着这些龌龊的事,几次三番要勾引你上床,屡次被拒绝还恬不知耻?我老了,又有性障碍,嫌我不好用,是吧?”

    云觞阴柔地一直在笑,他的声音尖啸而脆亮,是一种低冷的歇斯底里的感觉,尾音上吊,让人神经麻麻的发痛。

    他步步逼近,把段砚行推到床边,而后蛮横地跨坐到段砚行腿上,按住他的肩头,动作即使不说淫-荡,也足够直白的了。

    段砚行忙阻止:“云觞!”

    云觞媚眼如弯月,满是讥讽:“叶慎荣现在已经没有再派人监视我了,所以我在外头很自由。我们现在同居中,不过暂时还没做什么。暂时。”

    段砚行一愣一愣,没有想到云觞自顾自地说起来。

    那两个重复的“暂时”,隐含着刻骨的苍凉之感。

    云觞的语调慢慢平稳下来,温和恬静,眼底是一汪清水映着明月似的笑容:“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龌龊事……是因为我一直真的很想跟你干那事,十几年了,没有人碰过我,我也没碰过谁,可我是个男人。”声音一顿,逸出凉凉的一声轻哼,“你试试十几年不发泄一下的滋味?”

    段砚行面皮上有些热烘烘的,情不自禁,却不得不压抑住。

    他一手托在云觞背后,从云觞的后颈一直撸到腰际,云觞也情不自禁地把头高高仰了起来,露出颀长秀美的颈子,低低发出一声喟叹。

    但是两人依旧什么也没有做。

    在失去控制以前,段砚行的手停在云觞有些微热的脖子上,既而把扯开的领口又束好。

    “你到日本去做什么?”

    段砚行问了以后,或许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云觞微微蹙眉,露出几许不满,但又低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一两句说不清楚。”

    “你告诉我,裴邵仁怎么死的。”段砚行语气加重了些,说得有点急。

    云觞平复了眼角的笑纹,目光清清地凝视他:“叶慎荣杀的,但是你现在不要想着去找他报仇,你对付不了他。”

    话语到了尾音有些沙哑,眼底一片温润的风情,沾湿长睫。

    段砚行暗叹,他确实比当初清瘦了不少,拢在怀里竟没有什么实感。

    在日本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裴邵仁忽然死了,死因是枪伤。叶慎荣曾被拘留,云觞进了医院,林云衍刻意隐瞒事实详情,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这一系列现象,结合上云觞此刻公布的答案,到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裴邵仁经手黑道生意,以叶慎荣的家世背景,和他有生意往来一点也不稀奇。这样一层层推测下去,说叶慎荣杀了裴邵仁,那就是两人在日本有过什么冲突,导致裴邵仁被枪杀?

    那么云觞怎么会卷进去的?苏文的事,有没有了结?

    他最想不通的是,苏文到底告诉过云觞什么,为什么云觞知道后却让他去问裴邵贤?

    “云觞,”段砚行严肃道,“害你进医院的人是谁?”

    云觞定定看着他,却不说话。良久之后,柔而不媚地浅笑了一下,意味深长,轻轻地叹道:“你关心的是我,还是事实真相?”

    “……”段砚行语塞,不禁感叹云觞狡猾,让他答什么都不妥当。

    半晌的沉默让彼此显得有些尴尬,又是在云觞跨坐在他腿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他,两人暧昧地靠近在一起,狎昵淫-靡的姿势下,想谈正经事都显得正经不起来了。

    段砚行于是叹了口气,看着云觞,目光一柔:“衍衍打电话来说你进了医院,我当时……你要是也跟着下去了,我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云觞愣了愣,错愕的表情停留在极致漂亮的脸上,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里都停留着几丝恍惚,不安地闪烁。

    最后,嘴角勾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我偷偷想过很多次,想着你抱紧我,吻我,抚摸我的头发以及全身,进来时有点笨拙又有点粗鲁,让我又痛苦又愿意承受……”床笫间难以启齿的事却被他说的那样平静自然,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可我宁愿你只是一座墓碑,每年我去祭拜你的时候,可以安静地跟你说说话,也不用受你的气。”

    段砚行皱眉,苦笑:“我一个大活人居然不比一块冷冰冰的石碑?”

    云觞静静注视他,那种眼神像是深深地渴望把他看个透彻,却又若即若离:“至少那样,我知道你一生深爱我,活人会变心,死人不会。你说我没有害怕的事,其实,我以前最怕的就是你变心,这个圈子里充满了诱惑。”

    他的声音极其细柔又极其清淡,好像只是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快速地消失。

    恍如一夜梦醒,黑白颠倒,事事非非全部都是另一番景致,另一番滋味。

    段砚行正想开口时,云觞却从他身上起来,背过身去,把手上的烟又含在嘴边:“现在你只要给我演好月梢,别的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是导演,你是演员,我们最该干的正经事就是把《月觞》这部电影拍好,证明给全世界看看!”

    那一刻,云觞只是以导演的身份迸发着满腔热情而重重说道,背影浸在窗外繁华喧嚣的景致里,唤起当年他们年轻时候所有的那片赤诚之心,对他们的事业野心勃勃,毫无迷惑。

    段砚行坐在床边,从背后的视角静静地看。

    云觞,你如花火,燃得太快了……

    ……

    云觞消停了一年多。

    当他再度回到演艺圈,回到他王牌导演的宝座上,引来的不止是狂风骤雨式的波澜。

    媒体、大众、同行,无不对他和《月觞》评说风云。

    诸多话题之中,最具炒作效应的就是他在一次电视节目参访中说到,他认为裴易寻有足够的实力超越电视版的月梢。

    “不仅如此,他还是和我合作过的男演员中,最出色的演员,正因为如此,我才挑中他来主演电影版的月梢。”

    这话可重可轻,只要是了解云觞当导演的生涯,不谈他手里捧红的那些男艺人,就是光与他合作过的,大多都在如今的演艺圈中举足轻重。

    段砚行莫名其妙被扣下了这么个大帽子,某日随剧组拍戏时,干笑说:“云大导演,你可真抬举我了。”

    云觞瞟了他一眼,轻轻冷笑:“我还没说更夸张的。”见段砚行闷不吭声,继续讪笑说,“我本来想说,即使未来二十年,三十年,也没有哪个男演员能超越你。”

    段砚行心里咯噔一下,压着嗓子连连咳嗽:“谢谢,还好你没这样说,不然我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搁!”

    云觞近日的做派是越来越大牌了,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他懒懒横在一张白玉雕成的美人榻上,身周四个助理围着端茶送水。

    他一手摇着竹雕墨绘锦鲤的绢扇,一手扶着脸颊吟吟而笑,说:“昔日的太上皇大人,您老以前的傲气和志气去哪了?”

    边上的人听不懂,只知道云导是在冷嘲热讽。段砚行额头上竖下三道黑线,急忙躲得他远远的。

    电影的拍摄与电视剧大为不同,或者说,根本是两个不同级别不同层面的技术。

    从拍摄器材、胶片规格,到分镜、运镜、艺术手法等,因为设备仪器上都上了不止一个档次,画质的要求以及影院所需要的呈现效果要求也有所不同,全看导演想呈现一部怎样的艺术作品了。

    譬如蒙太奇拍摄手法就与商业娱乐大片的拍摄手法大相径庭。

    而但凡成了名的大师级导演又自成一派,有自己独立的一套表现电影艺术的手法和技巧。

    云大导演的宗旨就是:华丽的、大气的、震撼的,有厚重的沉淀感以及史诗般荡气回肠的感染力。

    为此,他将《月觞》的背景改头换面,时间跨度增大到从民国时期到现代,原本在电视剧中只是以“重生”为构架的复仇故事变成了跨越两个时期的时空穿越故事,多了传奇和幻想的色彩。

    对于如此巨大的改动,本来全心攻克电视版中角色演绎的几位领衔主演演员在研究过剧本以后,纷纷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来表现导演需要的效果了。

    段砚行说:“云导想要的是一次大胆全新的尝试,那么我们也同样大胆地去演,尽情发挥出自己的演技就好了。”

    他心里想的是,云觞在全力以赴,所以,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或许此刻,所有的事都没有演好这部电影来得重要。

    只有演戏才能让他们长满茧子的心再次纯洁无垢地联系在一起。

    也许几万次的拥吻过后,才能形成这样的默契。

    用相同的频率呼吸,彼此心灵相系,称霸这个舞台!

    段砚行将剧本放在折凳上,走向拍摄场中的焦点,各组摄影镜头及灯光都对准了他,让他光洁的额角仿佛浮着一层薄薄的莹莹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却投向场外暗角处的云觞。

    旁人都察觉不出他此刻嘴角边自信的笑容,而云觞眉头略动了一下,一样是回了个轻描淡写的笑容,如夜色中的湖水,荡起了一层涟漪,不露声色。

    云觞扬手,轻喊:“ACTION!”

    回想起当初和云觞竞争《月觞》男主一角,彼此冷淡的面目下是暗流涌动,万念俱灰的时候,他还曾想起云觞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演戏的日子。(请使用  访 问本站)

    如今,云觞就在不过二十来米外注视着他。

    这种注视竟让他莫名的紧张。

    这一场是男女主角对手戏,由于拍戏的过程并不是按剧情顺着来的,有时候跳跃非常厉害,可能前一幕只是萍水相逢,后一幕就要酝酿出的情绪来。

    饰演女主的茗澜因为之前和段砚行在香格里拉同居一室,近些日子又经常一起出席各类前期的宣传活动,彼此也算是比较熟悉的。

    她看对戏的段砚行脸色有点发白,灯光一打,更是像白纸一样,于是关心道:“你是不是妆有点太白了?要不要再补补妆?”

    段砚行心神刚从云觞那边收回来,因为从未有过的紧张感,使得面庞不由有些僵硬,勉强才挤出一点若无其事的笑容:“可能是角度的关系,镜头里看或许不差。我们等导演指示,准备开始吧。”

    茗澜没什么经验,也不好坚持自己的看法,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她其实不比段砚行好多少,头一次接拍大片,心情又兴奋又忐忑。

    云觞喊了“ACTION”以后,各组摄影器材开始运作,指示灯和提示板错落有致,场务和灯光师在运镜轨道外纷纷打手势,做好配合工作。

    茗澜开始缓缓说出台词,第一句出口以后,感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生涩,温柔娴静,又带了几分羞涩,正符合她这一场向月梢表明心意的情绪。于是,后面的第二句、第三句也就很顺利了。

    云觞在场外静静看着,全神贯注。

    段砚行毕竟是老手,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而且之前也拍过几幕文戏了。

    真正进入拍摄以后,他的情绪也很快调整到一个合适的高度,用“月梢”此刻应该表达出来的热诚而又朦胧的目光注视着“秦觞”。

    他的表演依旧很富有感染力,很快把场外的剧组人员都吸引住了,被他带动着投入到故事剧情中,为他们初次萌芽就要被扼杀的感情而揪心。

    “月梢”深藏着对“秦觞”的爱,却不能真正接受“秦觞”,默默让这段感情停止在他自己的心灵里,为了保护“秦觞”,必须拒绝他深爱的人。

    段砚行的演绎没有什么不妥,情感的隐忍和眉目神情里的细节都掌握得非常到位。

    云觞不声不响地看着。

    然而,当整幕戏共十二组镜头完成拍摄以后,云觞的脸色却越来越阴冷下来。

    “行了,今天‘月梢’的戏先到这里,换人!”云觞点了支烟,从助手手中拿过剧本,在上面涂涂画画,速写几笔。

    场记和编剧都愣在一旁,丈二摸不着头脑。

    原定计划中,今天男主角的戏目前只完成了一半,夜幕正要落下,XX河畔湖光粼粼,正适合开始后半部分夜间的戏。

    本来在做计划表时,几位监制和导演沟通好,掐紧了时间来算的。

    现在临时打破计划,而同一天的拍摄中,另一部分重头戏的关键人物还没到场,助手硬着头皮到云觞边上,低声说:“云导,张茜现在人还在夏威夷呢,她报备过,说要完成那边的拍戏,再赶过来……”

    助手口中的“张茜”是个大牌,而且是薛婧的接班人,脾气到不差,但大牌就是行程紧,神龙见首不见尾。

    即使这样,云觞斜在折凳上,仍像坐在太师椅上一样威风八面,长睫动了一动,眼神只往助手身上瞟了一下,助手立马飞毛腿到十米开外:“我马上打电话联系她的经纪人,让她立即过来!!!”

    云觞一手扶着椅背,侧着身搁着腿,在那独自低低冷笑。段砚行走过去后,他立马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你给我回去再修炼个八百年再过来!”

    段砚行已经有预感云觞不满意他的演绎,云觞一进入导演模式,就是个不讲任何情面,严厉苛刻到极点的魔鬼导演。

    段砚行虽然要的不是情面,可是被这样鄙视演技心里总有点不快。

    一下子他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好无奈道:“你觉得哪里不好?我回去慢慢再研究就是。”

    经纪人递过来水杯,段砚行心神不宁,连喝一口水的心情都没有。

    他今天算是全力以赴了,自重生以来,没有这么投入地演过戏,也没有这么忐忑不安过,害怕自己演不好。

    现在他的信心被云觞一张冰脸搅得空空的,演戏和立场受到双重打击,原本身为演员的自豪全都一扫而空了。

    在演戏方面,他还没有被人这样质疑过,现在灰头土脸,一败涂地,心里当然很不舒服。

    导演有时候会对自己的作书注入太多感情,而赋予演员过高的期望和要求。

    他在想,云觞眼中的“月梢”究竟是怎样的?他真的能演出来吗?

    云觞把自己手里的剧本替换了他手里那本原始底稿,这份底稿还是云觞最初谈起《月觞》电影版时给他的。

    “你的表演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云觞轻挑眉梢,从低处斜斜睨上来,气势逼人,“可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段砚行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先回到Z市,因为这天同时还有夏莲那边代言的杂志封面拍摄,一直忙到凌晨1点才回到自己家中。手机用户访问:m.hebao.la

    泡了杯咖啡以后,他在客厅沙发上拿着剧本,呆呆地坐了许久。

    忽然,门铃响了。

    开门以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身西装整洁的林云衍,送来一个他此刻正无比需要的清爽笑容:“我刚好路过你家楼下,看你客厅的灯亮着,就想上来碰碰运气。”

    段砚行看了看他手中的超市塑料袋,欣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