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节(1/2)

    “好了,好了,醒来了!”

    尚达醒来的时候,他仿佛感到轰然的一声,意识的世界回来了。他听到一副洪亮的声音。光线多末刺目!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一张很熟悉的圆和和的面型,在望着他。他已看到那个中年人,但他还睁不开眼。他又闭上了它,似乎听到许多声音。风声,人声,水壶吱吱声,纷至沓来,震得他头痛。

    “谢天谢地,醒来了!”

    他又睁了睁眼,这回看到一个满脸短髭的老机工。

    “我在哪儿?”他问,发出来的声音,细丝似的,自己也觉得听不清楚。

    “好,好,”那带眼镜的中年人回答,“你不要说话,静静的养神。不要说话,一切都好了。你醒来了。”

    我们的画家被这温暖的声音抚慰了。他感到,自己柔弱得好像是一个初生的小孩。他还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末的。但他感到安心,好像一切真的都很好,很好了,而原来是不好的,很不好的。他想哭,但太衰弱了,他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他又昏昏沉沉的睡去。这一回,他是睡着了,睡得很香,甚至发出了均匀的轻微的鼾声。

    他又睡了一天一夜,睡够了。这回醒来,头痛的感觉没有了,只觉得口渴,要喝水。那个满脸短髭的老机工端给他一大碗米汤,喂他。喝后,他觉得自己有了力气,睁大了眼睛,并且问:

    “我在哪儿?”

    “你在赤金堡,”那老机工回答。他把碗放回去。

    赤金?怎末他到赤金来了?这一回,他的意识、神智完全恢复了。他看了看他的周围,他是在一间幽暗的小屋中。窗前有一张桌子。那带眼镜的中年人原来坐在那儿看一本厚书,看到他醒来了,就过来帮忙,等他喝完米汤,拉过一条板凳,坐到他的床前。

    “我怎末在这儿?”他问,发现他自己好像在一个机械工人的家中。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木箱、机件、马达、铁管子。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机油味儿。看到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奇怪起来。

    坐在他床前的中年人回答:“我们在戈壁滩上发现了你,昏迷不醒了。我们把你抬了回来。你一直在发烧。你?”

    那中年人想问他什么。但这时,他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他着急地打断他,问:

    “你们抬我回来有几天了?”

    他回答,“五天。”

    我们的画家一听到他昏迷已经五天,愕然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追赶她,又黯然伤神。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一切记忆,巴黎,桂林,重庆,敦煌,都联系了起来。敦煌壁画的线条和色彩,又闪耀在他眼前,富丽,而且神奇。多末令人惋惜呵,他竟掉首不顾,离开了那里,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一阵心酸,他流了泪。他想,“现在,又能怎么办呢?”那中年人看到他的苦痛,张惶起来,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掏出手帕来给他。温度已经很明显的退下去了。

    “怎么啦!怎么啦!”老机工也跑到他床前来。他十分关切,恨不得能让病人安定些,快乐些。

    “你发烧那几夜,”那中年人说,指指老机工,“多亏他一直不睡觉,守着你的呢。”

    “你们是谁?”一忽儿,尚达镇静了下来,问:“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那中年人回答,“我姓沈。我是资源委员会的中央地质局的。我是一个地质学家。他姓傅,他是一个老工人。”

    “地质学?”尚达不甚了然,问,“你们是这儿的人?”

    “不,我们才来不久。”老机工回答,“他还来得早一些,我是刚来这儿。”

    “你们怎末跑到这儿来的?”尚达问,振作起来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老机工给他披上一件衣服。那姓沈的地质学家就开始说话。他本想了解一下病人姓甚名谁的。但他在这样之前,他介绍了他们自己。

    原来那地质学家也有一段相当复杂的遭遇。

    原来那地质学家也是在国外留学的。当我们的画家在法国的时候,沈健南在英国。他在清华大学地质系毕业后,考取了中英庚子赔款的奖学金,到了爱丁堡继续深造。他选择了黑色金属勘探的专业。

    在国内时,他就品学兼优。出国后,他的成绩更是特出。

    一般说来,在国外,外国学生念书都是念不过中国留学生的。

    而他是特别优异的学生。他很快的取得硕士、博士学位。他的论文在皇家地质学会的学报上发表,引起重视。大学院把他留下来当教授。谢斐尔特一家钢铁公司以高薪聘请他到非洲地区进行黑色金属的勘探。他在英属的殖民地有了重要的发现。

    但这样干了没有到两年的时间,抗日战争爆发了。强烈的爱国情绪使他毫不踌躇的抛弃了英国绅士许诺给他的美好的前程。他立即向大学院和钢铁公司提出辞职书,迫不及待地弄到了第一艘开往远东的皇后号的轮船舱位,奔回祖国。

    他目击了上海郊外的英勇的战斗。他一到南京,就接受了资源委员会的任命和委托,到了黄石港,登上大冶的铁山。

    他当初选择黑色金属的勘探专业,就是因为保家卫国,必须要钢铁;在冶炼之前,首先要勘探。现在,他所学的,有所用了。现在,他有了报国的机会。他日夜奋发工作。这样做,却也因为在南京时,他曾经和资源委员会的领导人(也算是个有名的地质学家的呢!)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论。那人认为中国不能工业化。偌大一个中国,就是资源贫乏。煤的资源虽然不算少,却无石油。铁的资源非常不够。有色金属,特别是铜的资源更是很少。稀有金属,几乎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