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三节(1/2)

    在巴黎居住的最初几年比较安定。我们的画家能够作画。

    后来就不对了,整个世界的局势越来越动荡不安了。他所预感的大变动的日子似乎在近来了,在到来了。先是西班牙内战。法西斯飞机轰炸玛德里,连美术馆也没有幸免。跟着是慕尼黑会议和捷克的悲剧。巴黎变得歇斯底里了。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画家能够安心作画的了。而在自己的祖国,烧起了战争的火焰。国难临头,大敌当前。从电讯上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城市一个又一个的陷落。

    最后,他完全不能安下心来,完全不能工作了。战争的乌云已悬挂在欧洲的上空。就是妻子不同意,不肯离开欧洲,他还是不能不走了。女雕塑家想到美国去,当时许多欧洲的艺术家都往纽约跑。我们的画家却不考虑这个。这个固执的人,坚决要回国。她对他没有办法。一家三口,坐在轮船里,离开巴黎,离开欧洲。

    这是一九三九年的年底。他们刚刚赶上了抗战的低潮。抗日战争进入了持久的阶段,国民党在尽量的制造磨擦。后方城市轰炸频繁。物价开始上升,通货开始膨胀。这是一个痛苦的旅行,也是一个痛苦的生活的开端。女雕塑家一路上脾气暴躁;有时晚上做梦,到了纽约的百老汇。我们的画家却相反,情绪很好。一踏上祖国的土地之后,他不断地画素描,满口赞赏山水之美,风土人情的亲切感。

    当他们经过了相当困难的旅程,来到桂林时,他们都非常高兴。这里,他们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起生活,而桂林山水是多末的惊人!我们的画家虽不过三十初度,跑的地方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景优美的城市。他觉得除了富春江,要数这儿好。至于瑞士的湖滨城市,怎能和我们漓江上的名城相比。叶兰也高兴,这里的生活还比较可以容忍。一些跑香港,跑仰光以及许多跑河内的商人,给这个城市提供了一些精美的舶来品。这个内地城市,居然有霓虹灯、咖啡店。聊胜于无,女雕塑家恢复了活泼的情趣,继续来侍奉艺术。

    而他们真是生活在美丽的风景中。风景排闼而入。从窗口看,从绕着他们的房间的走廊上,看不尽的那些锯齿形的山峰。那些峰嶂云烟,变幻莫测。青青的漓江,萦绕其间。这样精致的风景城市!尚达天天往屋外跑,后来又去了一次阳朔,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素描。他丢开了油画布,用宣纸、徽墨、湖笔,画了彩墨。然而,画不好。前人已经往很远的前面跑去了。在这样的山水中,存在着中国传统绘画的卓越的画理、笔法,表现了中华民族的激跃的心灵。现在,尚达才知道,他过去对民族传统了解得太不够了。过去对中国山水画的估价不为不高,但也差远了。

    于是他想到,他提出,他要在桂林建立一个小小的画廊。

    这是他一贯的心愿。

    减少一个警察派出所,增设一个小画廊吧。每个城市,都应该以自己的画廊为骄傲的。因为艺术和人民的品性不可分离。他说,它们彼此导引,双方便不断地上升。

    应该让桂林来开风气之先。它本身是一个画廊城市,是个大画廊,展出天下最美的风景。因此它应该有个小画廊,展出风景画。他这样梦想,一再地在朋友中间诉说、呼吁、宣扬、议论。这些朋友们对他微笑。他们十分赞赏这个思想。而在跑警报、躲飞机时,在岩洞中,他们告诉他,炸弹不会因为下面是画廊,不管是大画廊或小画廊,而不往下落,而不爆炸的。

    这个他知道,玛德里发生过这样的事。玛德里的一个美术馆,毕伽索任馆长。美术馆被炸时,人民阵线的战士们抢救了美术陈列品。他说,不能因噎废食。他开始为筹建画廊进行活动。而且,事情也有了进展,看来可以成功。许多画家愿意拿出他们的画来的。

    就在这时,重庆美术院用一道道加急电报把他召唤到那个战时首都去了。他这个抒情的美梦就此打断。

    从桂林,经贵阳,来到重庆的时候,在海棠溪过了江,他们从江边坐上了滑竿儿(轿子)上坡,他被滑竿儿抬着,上了一个又一个坡。他开始感觉到这座山城,有着爬不尽的坡,上上下下,全是石级,重重叠叠的石级。人在滑竿儿上坡时几乎是倒悬的,脚朝天,头朝地。滑竿儿,现在是看不到这东西了,是这样简单的一种交通工具。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