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9-15(1/2)

    ☆、Chapter 9

    某年某月某日,当邹淇挺着大肚子靠在美人榻上吆喝着丈夫一会儿拿苹果一会儿倒水的时候,她心里不禁万分的感激佟副参谋长同志。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年陈悭意把她从汽车轮子下救出来之后她吓得抱着这位解放军哥哥痛哭流涕,连个联系方式都忘了留,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叫雷锋他叫陈悭意。

    古人是怎么说的来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是她要到哪里去以身相许?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直到遇见了那个天神般的男人,哦,不对,是月老般的男人,也就是她亲爱的闺蜜岳执素的青梅竹马佟副参谋长。

    陈悭意从厨房倒水回来看到的就是妻子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无奈的想,这个自娱自乐的毛病也不知道会不会遗传到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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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岳小姐还是岳小姐,始终还是没有变成佟太太。那天之后佟锡尧授意和小旌展打架的胡凯林小朋友的爸爸胡行止同志对刘老师“面授机宜”。于是胡中校派出了妻子去学校关心一下儿子的学习近况,顺便很不小心很不经意的说漏了嘴,透露了佟旌展小朋友的爸爸、妈妈、爷爷以及外公、曾外公的情况,当然还万分愧疚的表示自己透露的信息的保密程度,希望老师不要告诉任何人,干脆利索的三言两语的把个小刘老师吓得战战兢兢、悔不当初。

    G市的冬天一直来得很晚,不知怎么这一年却活脱脱早了将近一个月,打了满城的小姑娘一个措手不及。

    当一场大雪在一夜间包裹了整个城市的时候,执素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感冒了,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难受,头也疼的活像被劈开了似的。执素试着半抬起身子叫人,无奈发出的声音却低哑的几乎听不到,只能再躺下重新积蓄力气。硬撑着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恍惚记得佟锡尧前几天说过附近的部队有次封闭演习,这会儿他八成是去指导了,一打电话发现手机果然关机了,看样子没一个礼拜是回不来的。

    这下惨了,执素颓丧的想,G市她认识的人可不多,这几天可咋过呀?她思索了一下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淇宝,帮我请个假,我病了,今天的课是肯定去不了了。”一说话就觉得嗓子眼儿里有根麻绳在磨来磨去似的。

    邹淇听出她病的不轻,问:“你现在在哪里?要紧吗?要不要我去照顾你呀?”

    执素想了一下,自家姐妹似乎不用那么客气,淇宝来总比小赵来强,况且小赵还不一定在,于是说:“我现在住在佟锡尧家里,他去下面演习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要不你过来吧,我自己一个人恐怕不行。”

    邹淇爽快的答应下来,又问她地址。

    执素犹豫了一下回答:“你下午下了课在学校门口等吧,我请人去接你,这里是军区的家属院,你轻易进不来的。”

    两个人约定好都挂了电话,执素又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不是佟锡尧的!是小赵的!这次打通了,不过信号差得要命——

    “岳姐……啥事吗……号不好……不清……”

    “小赵,下午五点帮我安排个人去我学校门口接我同学邹淇,顺便也把小展接回来。”这句话执素反反复复说了七八遍对面才勉强领会了她的意思,真是难为了她的嗓子了。

    “岳……你是病……吗?”

    “没啥大事!不要告诉佟锡尧!”又是三遍才喊明白。

    挂了电话之后执素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要烂掉了,头也疼的更厉害了,所幸躺回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客厅里的灯却是亮的,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就像心里一样。执素慢慢坐起来,伸手打开台灯,却没有力气下床,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邹淇端着一杯水走进来。

    “素素,你总算醒了,现在已经八点了,你整整睡了一天。”

    “淇宝,小展呢?”执素揉揉太阳穴靠在床头上,睡了一天的后果就是头晕目眩。

    “小展早就吃过饭了,对门谢军长的太太怕打扰到你就把他带到她家写作业了。”邹淇倒了几粒药给她,又把体温表递给她。

    执素一一接过,又问:“是谁接你过来的?”

    邹淇脸色微微一变,随机轻轻一笑:“陈悭意正好在G市。”

    执素也默了,这事儿她知道,陈悭意一直都是躲着邹淇的。

    “淇宝,他为什么老是躲着你?我问佟锡尧他也不告诉我,说你们的事我管多了反而对你们不好。”

    “他说……他们家姊妹三个,他是老大,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学,家里负担很重,怕拖累我。”邹淇把眼睛看向别处,眼眶却已经开始泛红,“他还嫌我娇气,说,我不适合他。”

    “淇宝,他心里是有你的。”执素沉默了一下,“要不何必找这种理由?”

    “我知道。”邹淇苦笑着摇摇头,“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拒绝过我了。”

    “那就振作点,淇宝最坚强,没了陈屠夫咱也不吃带毛猪!赶明儿让陈悭意再给你介绍一个!”执素含笑把邹淇的手拉住,轻轻晃了晃。

    邹淇却摇摇头,坐在床边抱住她轻轻啜泣起来:“可是素素,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他要推开我,我明明可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真的喜欢他你知道吗,是真的。”

    执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淇宝乖,不哭啊,既然他心里有你,那咱就先留着那陈屠夫!”

    “嗤!留着杀猪啊?”邹淇终于破涕为笑。

    “杀猪?留着杀你才对吧!”执素拿眼角瞥着邹淇,暧昧的嘲笑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家首长还没把你吃干抹净是吧?”邹淇一听就恼了,扑上去呵她痒。

    执素笑的趴在床上,本来就病着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只能不住的求饶:“淇宝,邹姑娘,邹姑奶奶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啊哈哈……”

    邹淇却并没打算放过她,两只手还是威胁似的抵在她的腰侧,今天非得榨出点啥不行:“说,别

    逃避问题,到底有没有?”

    执素缩成一团,脸颊笑得红红的指天发誓:“没有,这个真没有!”

    **

    佟锡尧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家小姑娘衣衫不整的窝在床上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旁边坐着的邹淇一双魔爪还张着,不禁也笑了出来。小赵说她病了,病的还很严重,于是当天的安排一结束他就赶紧赶了回来。

    轻轻敲了两下门,邹淇面对门坐着,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首长好!”叫完马上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都是跟陈悭意那家伙学的,可是一想起陈悭意,心里又没来由的一揪,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小邹别客气,今天多亏你来照看素素,要不不知道她一个人该多难受呢。”佟锡尧笑笑,坐在执素床边,“好点没?”

    “你怎么回来了?”她不答反问。

    佟锡尧拍拍她的脑袋说:“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走呢,叫你多穿点你不听,病了吧?”

    “哼!”执素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这时邹淇已经出去了,佟锡尧索性扳过她的脸亲上去,直到她气喘吁吁才放过,又伸出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也不怕传染感冒。”执素微嗔了他一句,“佟锡尧,陈悭意那边是怎么回事?我看淇宝哭的惨兮兮的。”这会儿佟锡尧靠在床头上坐着,执素躺下枕在他的腿上,一头长发逶迤在他膝上。

    佟锡尧顿了一下下:“小陈家情况比较特殊,有两个弟弟妹妹要上学,他是怕耽误了邹淇。”

    “你就不能找他谈谈吗?我看淇宝实在可怜。”执素转头看着他,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他叹了口气,把她脸上的长发拢到耳后,接着说:“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话,他就一定不会放弃她,无论情形有多艰难。随他们去吧。”

    “你确定不帮?”执素斜眼看他,这话有玄机,“那你走吧,我怕淇宝看了刺心。”说着就真作势要起来轰他走。

    佟锡尧连忙扯被子把她包好,苦笑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磨人精!小冤家!那我把陈悭意留下来暂时接替小赵行了吧?不过最多一个月!那可是特种兵!放在你这儿真是大材小用!”

    “保证完成任务!首长大人万岁!”执素冲他挤了挤眼睛,雀跃的拉下他的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佟锡尧干脆把她连着被子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才恋恋不舍得放开:“真的该走了,演习场片刻也离不开人。”

    “快去吧,别担心家里,小展我也会照顾好的!”执素裹着被子甜甜的笑,脸颊上粉粉的一小片,也不知道是病的还是羞的。

    **

    佟锡尧回到基地已经是凌晨了,一边坐在灯下研究演习计划一边想着裹在被子里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心里想着这来回八个小时也算是值了。

    如果一个男人他真的爱你,就一定不会放弃你,哪怕情形再艰难。佟锡尧扶额叹息,其实有时候有些人,不是不会放弃,而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哪怕你试着放下,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最终你还是只是证明了你放不下。比如执素,他每次试着放弃她的结果都是让她伤的更重,以至于当他明白自己放不下的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沟壑已经那么深。

    素素,当年是我一直逃,可是现在我回头了却发现已经离你太远了,现在我要回去追了,你一定要等我。

    ☆、Chapter 10

    执素病了一个礼拜,可是直到她病好佟锡尧也没有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到第十天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打了他的电话,可是关机了,接着打小赵的电话还是关机!她忍不住炸毛了,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佟锡尧的办公室,接电话的小参谋告诉她说首长还没有回来,具体的情况却说什么也不愿意透露了。

    执素被气得发蒙,可是也没辙,在演习彻底结束前什么都是军事机密,问不到也是正常。到了第十五天的早晨,佟锡尧总算回来了,只是却丝毫没有半点想象中的愉悦,一回来就一头扎进房间里直到吃午饭也没有出来。

    执素这天正好没课,早上送小旌展上学回来就看到了玄关里的皮鞋,他回来了?她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敲了敲客房的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又敲了敲,还是没动静,一转门把手居然上锁了!她又一次炸毛了,给你脸了是吧?特么爱出来不出来!饿死在里面最好!

    可是到了中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执素开始隐隐有些担心,别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了?想到就立刻去做,她拿了家里的备用钥匙就打开了客房的门,一打开门她就懵了——这是到了天堂了吗?简直就是烟雾缭绕啊!她冲进去打开窗户通风,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佟锡尧就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堆满了烟蒂的烟灰缸,看的她心里原本的那点火气都变成了心疼。他从不在家里抽烟,执素走到他身边蹲下和他对视,尽量微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弄的屋子里跟着火了似的。”

    “素素,海益徽牺牲了。”佟锡尧手指夹着烟,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只手都在抖,烟灰被都落在地上。

    执素愣了,她记得那个兵,那是个回族兵,每年都要过一次斋月,斋月的时候只有太阳落山后才能吃东西,晚上饿极了会跑来找她要吃的。小平头,黝黑的脸,他自己说是到了部队晒得,佟锡尧说他是个挺有前途的兵。

    佟锡尧眼眶渐渐红了,低哑着声音说:“抢救了整整一个礼拜还是没救过来。”

    执素也觉得鼻子酸涩,偷偷拭了把泪,问:“怎么出的事故?”

    佟锡尧用一只手挡住眼睛:“演习快结束的时候一个新兵把手榴弹扔到了人堆里,好多指挥员都在,他就直接扑到手榴弹上……”

    他没有说下去,可是她已经明白了,撇开头去低低啜泣起来。佟锡尧把她捞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素素,他还是个孩子,他才23岁……”

    执素也紧紧抱住他,他一定不知道比她难受多少倍,海益徽是他亲手从新兵里挑出来的,两年了一直带在身边,如今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这一周他受到的折磨是她想象不到的。

    **

    第二天执素陪佟锡尧参加了海益徽的葬礼,烈士的葬礼上并没有什么纸牛纸马,也没有焚烧的金箔,执素穿了一袭黑色羊绒大衣,胸前别一朵白花,和小赵他们一起上前鞠躬致哀。

    海益徽的遗体被安置在很多菊花包围的高台上,身上盖着国旗,直到这一天执素才知道他的母亲早已卧病很久。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出席了儿子的葬礼,整个人仿佛再也没有了灵魂一样数次哭得昏死过去,军区的很多首长都出席了葬礼,他们一一上前和老太太握手,感谢她养育了一个英雄儿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赞誉对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来说是多么无力和苍白。

    轮到执素的时候她弯下腰拥抱了几日里苍老了十几岁的老太太,几近崩溃的老人搂着她的脖子哭得声嘶力竭,灼热的泪水滴到她的后颈上,直到旁边的亲属把她架开也没有停下来。

    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之后居然又接到了海益徽的母亲的死讯,一个人要是真的想死的话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这个老妇人从医院八楼的卫生间窗口跳了下来,以这样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装在口袋里的遗书中写着——我的儿子是一个英雄,可是无论他是谁,于我而言他都只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了,我的生命也就此失去了意义,我是一个病人,请不要救我,让我和我的儿子一起去吧。

    三天后她陪佟锡尧参加了老太太的葬礼,伊斯兰教的葬礼十分复杂,净仪之后由死者的亲属为她穿上“可凡”,然后所有亲属在阿訇的带领下面朝圣城麦加的方向站立听经,在由阿訇率领对着亡人站立、举意、抬手、大赞、祈祷。

    抬棺的应该是死者的伊斯兰教男性亲属,但是老太太已经没有那么多亲人了,小赵独自抬了棺材的一个角,坚毅的面孔上隐含着深深的悲痛,他和海益徽是同年入伍,一起生活了整整五年,假如对方亡故就照顾对方的亲人,这是他们当年的誓言,今天,他替他为他的母亲送终。

    海益徽的母亲是土葬,葬在城郊的一处伊斯兰教公墓,下葬后阿訇站在坟墓旁边轻声吟诵经文超度亡灵,声音抑扬顿挫有如唱诗一般。成束的芭兰香冒出的烟熏得执素睁不开眼睛,于是眼泪更掉的肆无忌惮。

    执素抹着眼泪离开公墓,孩子,孩子就是母亲的命啊。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出走失踪的两年里她一定不知道有多担心,一定是度日如年。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是吗?此时此刻她前无所有的思念起自己的母亲,只想扑到母亲的怀中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松开手。不由自主的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您好,我是邱爱国。”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母亲的声音却还是清晰明亮的沿着无线网络传了过来。

    “妈……”执素怯怯的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电话的那一头也突然愣住了似的,两个人都默默地不出声,渐渐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消失了,直到静的呼吸相闻。

    “妈,我想你了,对不起,我错了。”执素说。

    “死丫头,你还能想起我来?”邱爱国上校的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一跑就是两年,你怎么就这么忍心?在外面受了这么苦为什么不回家来?”

    执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妈妈还是嘴硬,可是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听着她骂她也觉得那么幸福。

    “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还怕解决不了了吗?我解决不了还有你爸爸,你爸爸解决不了还有你爷爷,你当我们都老了不中用了吗?如果不是锡尧告诉我们的话,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邱爱国继续絮叨着,听得执素不停微笑,即使眼眶里还含着眼泪,她想她什么都不必说了,妈妈都懂,一定懂。

    “还好有锡尧在,要不还不知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邱爱国一直抱着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有人来催她补妆准备登台才挂断。

    **

    执素坐佟锡尧的车回到家属院,两个人一路无言,他把她放在楼下就又回部队了,直到吃晚饭时分才回来。

    饭桌上三个人都很沉默,就连小旌展也默默吃饭没有说话。吃完晚饭执素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吩咐小旌展回房间做作业,佟锡尧则把所有的碗筷都搬进厨房的洗碗池里洗。

    她安顿好小展去厨房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洗完了碗站在窗口抽烟,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执素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佟锡尧从前面握住了她环在他腰上的双手,紧紧的。不一会儿,感觉到后背上湿湿热热的一小片,他想要把她拉到前面来她却说什么也不松手,就那样紧紧抱着他。

    执素过了很久才出声:“锡尧,以后你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如果不是海益徽的话,这次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当时那颗手榴弹是被丢到指挥部了的,而他是在的。海益徽是为了救他们这些首长才牺牲的,那是佟锡尧心中的一根刺。

    佟锡尧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她继续说:“我今天给我妈妈打电话了,我说,我想她了,我知道错了。锡尧,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今天参加海益徽母亲的葬礼,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明白自己过去错的有多离谱。”

    佟锡尧把她从背后拉过来搂到怀里:“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时间还长的很,总有机会弥补的。素素,这些天我一直梦到小海出事时的情景,也许我是真的老了,看不得这些生离死别了。”

    执素在他怀里摇摇头,闷闷的说:“哪有,任是谁都会很难过的,要是让我亲眼看到的话这会儿一定要看心理医生了。我家首长大人最棒了,而且你就算老了也肯定是老当益壮,放心吧。”

    佟锡尧把她搂在怀里紧了紧,露出了半个月来的第一个微笑,这就是他家小丫头,永远知道在关键的时候怎么让人心里舒坦。

    ☆、Chapter 11

    这年的春节佟锡尧带着执素回了北京,岳老将军退下来之后住在颐和园附近的一座四合院里,雾霾弥漫了整个京城,北京瞬间成了全国空气质量最差的城市之一,他们就是在这样一个不辨东西的清晨到达了阔别数载的家乡。

    走进院门执素就直挺挺的跪在了院子里,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里面佟老将军早就听到了家里勤务兵的报告,拄着拐杖走到堂屋门前站定,从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唯一的孙女。邱爱国和岳祁缜一左一右站在老爷子的两侧,而佟锡尧的母亲罗英已经拾级而下去搀执素旁边。

    执素跪在青砖地上一动不动:“爷爷,我错了,您打我吧。”

    任是佟老将军戎马一生杀人无数,此刻看到自己嫡亲的孙女跪在冷冰冰的当院里也不得不动容,又气又疼的用拐杖把个砖头地戳的咚咚响,嘴里不住骂着:“小畜生!当我死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说一声,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想飞了是吧?那就飞远点这辈子别回来啊!”

    都看得出老爷子其实是痛极,可是邱爱国和岳祁缜却都一句话也不敢说,罗英连忙出来打圆场:“岳叔叔,别生气了,孩子回来了就好,大冷的天又穿的这么少,跪在地上久了冻出病根了可怎么办,锡尧,还不快把你妹妹扶起来。”

    佟锡尧听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时确实不是说那事的时候,连忙一声不吭的把执素从地上搀起来。

    佟老将军哼了一声,抖抖胡子转身进了屋,要是换做以前的脾气他肯定要抽她几鞭子,可是人老息性啊,罢了吧,罢了吧,再说那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小孙女不是?哪里就真的下得了手。

    **

    佟家也住在颐和园附近,住的是一套两层的小别墅,佟父佟建军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在总参任副总参谋长,所以严格来说佟锡尧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可是由于本人的光芒太盛,显赫的出身反而被掩盖了。

    罗英安顿好孙子睡觉后,端了两杯茶回到书房,那边父子俩正面对面坐着对峙。

    佟建军已经连续点了三只烟了,第四只刚点上就被妻子从手中抢了过去,无奈只能微微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锡尧,其实我和你妈自打今天晚饭的时候就一直都觉得你和素素之间不对劲,就是一直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竞竞……哎,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之前要考虑清楚,在我们看来你和素素也算是般配,可是你岳爷爷毕竟是老派,你比他孙女大十五岁,还是结过婚的,老爷子有可能一口答应,也有可能把你赶出去。”

    罗英想的就没这么多了,素素那孩子她从小就看着好,要不是年龄差太多她早就求回来当媳妇儿了,刚刚听儿子那么说的时候她想起那丫头在美国那事儿,心里是堵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想开了,其实也就是遇人不淑罢了,而且自己儿子不也结过婚还带着孩子吗?这会儿听丈夫这么说就不由的反驳道:“老爷子自己不也比素素她奶奶大十几岁。”

    佟建军看了妻子一眼嗔道:“那是战争年代,能一样吗?而且老爷子那是大英雄,哪是平常人能比的?”

    罗英原本还想说,却被儿子拦住了,心里腹诽:你儿子也不是普通人啊,三十五岁的少将哪儿找去?你混了一辈子到了六十岁也就比儿子多两颗星。好吧,做娘的自然是看着自己儿子好,哪里还把丈夫放在眼里。

    佟建军继续说:“锡尧,别看你现在算是混的可以了,惹怒了老爷子把你一撸到底也不是不可能啊,老爷子一辈子在军中积攒的人脉是我们父子加起来也比不上的,他当年手底下的兵现在都做到军委委员了。你可要仔细掂量掂量,老爷子那块石头你撬不撬得动。”

    佟锡尧听父亲的意思是不反对的就放了一半的心,只要他们不会为难素素,他自己怎么艰难都无所谓,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而且素素还小,我慢慢来就是了。”

    佟建军笑着看了看儿子,打趣似的对罗英说:“要是爸还在就好喽,老战友遇到一起把岳叔灌醉了骗他钱卖身契他都签。不过其实现在也不难,老爷子再凶也架不住他孙女愿意,只要儿子吃定了那丫头也就不怕老爷子为难他,最多一顿拐棍就是了,凭他这身板儿一准儿打不残!”

    佟锡尧知道父亲这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是大实话,可是吃定岳执素哪能那么容易,那丫头的态度相当的不明确啊,要抱给你抱,要亲给你亲,那次他打趣她,她居然说想同居的名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结婚没门儿!把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有那句“我不配”,真真叫人揪心呦!

    **

    执素已经十年没有在北京过过年了,在美国的时候虽然也过春节,但是到处都是外国人的年到底不像年,到了G市之后也过过两次年,可是G市冬天是不下雪的,对于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她来说,没有雪的年哪里能算是年?

    亲手剪了窗花贴在玻璃上,红红的喜鹊闹春的花样映衬着对面屋顶上白茫茫的积雪,佟锡尧在院子里堆了个大大的雪人,正在用铁锨把底座拍实。执素站在屋里看着,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在那最初的十年里他们也是这样度过每一个春节,那时她还小,他也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她扎着羊角辫,他理了个小平头穿着军装。

    隔了整整十年,他们居然又回到了这个最初的场景,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该多好,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抵就是如此。

    想着笑着,笑着想着,想得太出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佟锡尧已经走进房间从背后搂住了她。她轻轻挣了下嗔他:“再给人看到。”佟锡尧轻轻吻她的发际线:“看到了又怎么样?正好求你爷爷把你嫁给我得了,省得你总是磨着不答应我。”执素轻笑出声,他做事是有分寸的,爷爷带着爸妈去拜年一时半会儿八成回不来,索性也就不再挣扎,顺从的被他搂在怀里。

    两人一起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接近黄昏的时候岳老将军才带着儿子儿媳回来,没多大会儿佟建军夫妇也带着孙子回来了。

    小旌展喊着妈妈就扑到了执素怀里,执素一惊,怎么忘了这个小祖宗了,一边把小旌展抱起来一边偷偷瞟爷爷和自己爸妈的眼神,见爷爷的眉毛微微动了动,求救的看着佟锡尧,后者摸摸鼻子对岳老将军笑了笑:“小展看素素和竞竞长的像,自打见了她就老是喊妈妈。”

    岳老将军瞥了孙女两眼,又饱含深意的看向佟锡尧:“真的?”

    佟锡尧又摸摸鼻子:“可不是吗爷爷,说了好几次都改不了。”

    老爷子咂咂嘴:“啧啧,得了得了,改不了就算了吧,别把孩子难为的,白捡个重孙我老头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往外推的理儿?”

    罗英听了大喜,看老爷子这态度儿子和素素的事儿是八成有门儿,连忙推推小旌展:“小展,还不给太爷爷磕头。”

    小旌展也很识相,知道这是他爹的大事儿,赶紧松开执素凑到岳老将军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乐得老爷子见牙不见眼,没想到还能活着看到重孙见礼儿,给了个老厚的红包。屋子里的气氛也渐渐轻松下来。

    饭后邱爱国和执素被派去刷碗,佟建国和岳祁缜被派去买烟花,罗英则留在屋子里陪老爷子解闷儿。

    邱爱国一边刷碗一边不断地觑空儿偷瞟女儿,执素实在被看的难受,放下碗说:“妈,你有啥事儿就直说。”

    邱上校被戳破了着实尴尬了一下,定了定神说:“素素啊,你罗伯母和我说,你和锡尧在一块儿了?”

    “恩。”执素淡淡的应了一声,低头刷碗。

    “你罗伯母还说你不愿意结婚,为什么呢?”

    执素并不回答,知道邱爱国是故意这样问的。

    邱爱国果然轻叹口气:“我和你爸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品是没话说的。你和小尧都是聪明人,你为啥出国?他为啥娶得竞竞?彼此心里明镜儿似的,实在不用为这些过去的事儿烦心。这事儿我和你爸爸是同意的,小尧虽然比你大的多了点,可是也不算离谱,你爷爷那边不用管他,只要你愿意我和你罗伯母去说。”

    执素把最后一个碗擦干放在碗架上,低着头并不看母亲:“可是妈,我不能嫁给他。”

    邱爱国闻言一惊,心里已经知道了女儿心里的芥蒂是什么,有点后悔问她这些。

    执素把手擦干伸手抱住妈妈,把脸埋在妈妈肩膀上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妈,你觉得我配吗?”她已经忍了很久了,这句话她每天都问自己,直问的自己伤痕累累。

    邱爱国愣了一下,下一秒心里就开始刀绞一样的疼起来,这几天看着女儿开朗乐观她几乎忘记了她曾经受到的伤害。邱爱国轻拍女儿的后背,说:“素素,没什么配不配的,锡尧对你的意思我们几个大人都看得出来,而且难得小展那么喜欢你。”

    “可是妈妈我害怕,我真的害怕这件事儿会是我和他心里永远的疙瘩啊。如果有一天那事儿被别人知道了,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他会不会就后悔了?”执素哽咽着,那些以后的不确定让她怎能不害怕。

    邱爱国拍拍女儿的背:“傻孩子,锡尧能够走到今天这个高度,心智的坚定哪是别人能轻易撼动的,而且以你爷爷和你爸爸今天的地位,又有你佟伯伯向着你,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你不用怕别人说什么的,你要跨过的只有你自己这道坎儿,好好想想清楚吧。”

    同时那边儿罗英也在和岳老将军不停吹着风,她是岳老将军老战友的小女儿,是老爷子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是比亲闺女还亲——

    “岳叔叔,你觉得我家那小子还成吧?”罗英想了半天找了个比较安全的突破口开始攻坚。

    “恩,不错。”岳老将军一边抽他的土烟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到四十岁就是将军了,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不稀奇,可是放在现在那可是了不得了。”

    罗英听老爷子把话头引到过去的事儿上心里顿时一松:“说到战争年代我就想起来过去我爸和我说,那时候解放军的很多首长因为打仗都把婚事耽误了,不过也是因祸得福,最后都娶了年轻漂亮的太太。岳叔叔,我妈说岳婶儿当年可是军医院一枝花,您当年是怎么追到手的呀?肯定很多人羡慕您!”

    “没大没小的!”岳老爷子瞥了罗英一眼,撅了撅胡子,“不过那时候羡慕的人倒真是海了去了,我都把你婶儿娶回家了还愤愤不平的说我老牛吃嫩草呢,哼,也不想想他们哪个是个年轻的,那老徐!比我还大三岁呢。”想到这老头儿还特得意。

    “那您咋追的呀?也告诉告诉我,我好教教我儿子去!”罗英又笑眯眯的往老爷子身边儿凑了凑,开始下套。

    岳老将军吐了口烟,瞥了罗英一眼问:“小尧看上哪家姑娘了啊?取经都取到我这儿来了。”

    罗英笑眯眯道:“嘿嘿,那姑娘您熟着呢,您孙女儿素素。”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您老真腹黑,您老接着装~住址原来是香山,后来查了下地图发现实在太远了……就改成颐和园了,不影响内容,望海涵

    ☆、Chapter 12

    “哦,素素啊。”岳老将军抽了口烟没说话,眼睛盯着烟袋锅儿出神。

    罗英原本已经往后退了一小步等着听老爷子破口大骂了,没想到就这么熄火儿了,心里越发一点儿念头都没了,脸上的表情也从期待变成了狐疑。

    岳老将军直到抽完了一袋烟才抬眼看了看老战友的小女儿,说:“小英啊,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你儿子小时候我都抱过,你生小尧那会儿我就说过那小子长的不怎么像他爸,像你的地方更多,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不 ?”

    这话罗英这辈子都忘不了,真心忘不了!当年老爷子是这么说的——“好,这小子眼睛像小英,小英小时候就是这么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是有一点儿不像,啧啧,这小子眼珠子这么小就滴溜溜的转,比小英精!”

    听岳老将军好好的又提起这茬子罗英不由得垮下脸,老爷子嗤的一笑,说:“小英啊,你来找我说这话是背着你那儿子的吧?八成建军也是不知道的。”

    罗英一听愣了,这都能猜得出来?

    岳老爷子瞅着罗英傻傻的表情接着说:“你那儿子和建军一个样,猴儿精猴儿精的,一准儿知道到我这儿来说不顶用,我孙女儿再不好也有老头子我保着,哪能就给人当填房?就算这人是小尧也是不成的。”

    罗英听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其实小尧那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董竞竞那丫头长的和素素多像啊,是他自己做错了,要是他能多等素素几年,哎,其实也难,素素这才刚二十,小尧都三十五了,年龄差太多了。他俩也只能算是有缘无分吧。”岳老将军看着世侄女儿越来越失望的表情心里也不怎么是滋味,他老头子活了八十多岁,杀过人放过火扛过炸药包,就是没当过打鸳鸯的棒槌。两个孩子的心意他哪能看不出来,只是他实在为孙女儿抱亏。

    罗英一听“有缘无分”四个字急了,一句不过脑子的话就说了出来:“可是岳叔叔,您自己不也大了岳婶儿十来岁,一辈子不也过得挺好吗。”

    岳老将军眼神微微一闪,妻子是他这辈子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明明小了他十来岁,却六十岁刚过就去了。要是她还在也许会站在孩子们一边吧,素素也是个明烈的女孩子,和她奶奶那么像,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管不动了,随他们去吧。”

    罗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是过得挺好,可是岳婶儿可是早早就死了,她怎么能打这种比方。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松口了,心中一喜,忙问:“那您是同意了?”

    岳老将军瞪了她一眼,嗔道:“那就那么容易了,我得好好考验考验你儿子,你给我靠边儿看着不许告诉他!就当你今天啥都没说过,记住了没?”

    罗英答应着出去了,岳老将军静静坐在书房里看着老伴儿的照片,心里想着,玉如,我本想着哪怕素素做错了事也有我护着,可是我又还能活几年呢?与其等着有人为了上位来求娶素素,不如干脆嫁给小尧得了,要不就算我到了地下也得担心着别人欺负她。这下我可也算是按照你的意思做了哦,等我到了地下可不许和我闹。

    **

    过了初二佟锡尧就带着执素和儿子回了G市,年关战备,作为军区智囊团之一的他自然不能躲懒太久。

    下了飞机又是温暖如春,G市的春天来得早,三人在飞机上就换了毛衣,20度的气温暖的人很快就忘了几个小时前还在首都裹着羽绒服的日子。佟锡尧把两人送回家就又去了部队,积攒了一个礼拜的文书得赶紧处理完。他原本还打算趁着寒假带执素和小旌展去到处转转,可是连着忙了半个月之后小丫头和小家伙就开学了,最终没能成行。

    这天晚上佟锡尧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执素半个身子探进柜子里正在翻衣服,地上的旅行箱打开盖儿,当季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的摆了半箱子。

    “哎呦!”执素听她回来连忙把脑袋转回来,可是却一下子撞到了柜门上,疼得她轻呼一声。

    佟锡尧连忙提着她的腰把她从一堆衣服里拎出来,坐在床边抱在膝盖上替她揉揉额头:“这是要去哪儿啊?翻出来的衣服都快把自己埋起来了。”

    执素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说:“学校派我去县里支教,我学的不是音乐教育吗,正好去九青镇小学做音乐老师,到时候大四的实习就直接给我过了。”

    佟锡尧皱了皱眉头,不怪他多心,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就出这事儿,难保不是老爷子察觉出来了动的手脚:“为啥是你?”

    执素被他问得一愣:“我成绩好呀,美教的和体教的去的都是专业第一名,我们导员和不好意思拿个第二过去凑份子不是。”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可以不去。”佟锡尧点点她的眉心,那个九青镇倒是不远,离G市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可是那可是国家级贫困县,小丫头生活上没受过什么苦,哪里糟的了那罪?

    执素在他胸口轻捶了一下说:“说啥呢,多少人巴不得去呢,回来之后能加学分呢。”

    佟锡尧笑:“我听说结婚也能加学分。”

    执素啐了他一口,佟锡尧没再说什么由她去了,问:“要去多久?”

    “预计是半年,每个月可以回来一次,还发工资呢!”小丫头笑的眼睛眯成个月牙形。

    “小财迷。”一听要去半年他原本是有些不高兴的,可是看她这么屁颠儿屁颠儿的小样儿他也就认了,大不了自己勤跑着点就是了,随她自己高兴吧,“我看看你都带了啥衣服,乡下风野晚上也冷,可不能带的都是薄衣服。”

    执素也不起来,就坐在他腿上弯下腰去把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给他看:“我是音乐老师,总不能穿的太没气质吧,带的大部分都是裙子,不过我带了很多外搭的小披肩,还带了衬衫和裤子。”

    佟锡尧慢条斯理的一件件展开看,恩,衬衫,可以,裤子,也不错,慢着,这是啥?佟锡尧抖开了一条雪纺连衣裙,还没他的衬衫长呢不说,两个袖子还是蕾